黑暗中一片静默,如果不是风雪声不绝,世界仿佛都随之停滞。
其实宁枫一觉醒来,心情已经平和了。
毕竟黑狼的确冒着风雪来救他,让宁枫想到黑狼替他挡下鳞片藤蔓的那一击,真的是豁出了性命。
但欺骗踩到了底线,如果轻易原谅,只会让人觉得他软弱可欺,进而变本加厉。
尤其是,宁枫一想到自己以为大黑狼是野兽,种种放松自我、故意捉弄他的行为,一旦换到“人”的身上,就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太过亲密了。
宁枫绝不会与金子或方辰做相似的事,因为那超出了正常关系的界限,他也绝不会对其他人敞开内心。
沉默良久的男人缓缓低下头,握紧了宁枫的手腕,不自觉的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瓣,喉中艰难的挤出音节“我”
极度紧张的司南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不想用别人的身份。
越是靠近宁枫,司南就越想获得关注,以野兽身份获得的“宠物”份额已经无法满足他的渴求。
这让他有些嫉妒方辰,也有些嫉妒这些被宁枫救下的人。
司南还是一言不发,另一手却悄悄摸向了熄灭的灯,启动第二档能源。
昏暗的空间骤然亮起暖融的灯光,宁枫微微眯眼“”
啧,行
就是不开口
宁枫拨开眼前替他遮光的肤色冷白的手掌,彻底看清了彼此的模样。
此刻空间明亮,宁枫可以清晰的看到男人英俊锋锐的面容,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冷白的肤色与清透幽蓝的眼眸让宁枫蓦然想到了风雪中冰封的暗蓝湖泊。
孤独、忧郁、沉默
掌心又很温暖。
“对不起。”司南嗓音艰涩喑哑,他像极了等待审判的囚徒,缓缓低下头,不敢去看宁枫的神情。
只是他看似乖顺,手指却收紧,仿佛抓着最后的希望,握住了宁枫的手腕。
他欺瞒在先,的确无可辩解,只希望白狼不要太过生气只要给他补救的机会,他愿意为此去做任的何事
风雪交加,枯木被积压出微微声响,宁枫身边的三只左右看看,在那双绿眸的指挥下挨挨蹭蹭的挪到了枯木断口,靠在一起,假装睡着了。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一直不敢抬头的司南紧张的手心都在发热,他悄悄抬眼,正好撞入青年看来的明亮眼眸。
宁枫颇感意外的俯身靠近,“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起码也要像方辰那样,才算坦诚。
幽蓝眼瞳震颤着放大,司南屏息凝视着青年俊美的面容,淡色的唇瓣颤抖却依旧紧闭,丝毫没有要开口的迹象。
宁枫眼看着男人额头渗出冷汗,失望叹息,还是免不了替他说,“我知道,你来自人类基地。”
司南愕然抬头
“你这样的人在
你们的基地,应该是进化者对吧,所以为什么要费力接近我。”宁枫抬手指向敞开的工具包,那里有各种精致的道具,更何况还有身下的毯子。
来历这一点完全没必要争论,司南也并没有遮掩。
宁枫语气平静又冷淡,仿佛之前种种,包括分别前他们在平原上奔跑依偎的过往都被直接抹去了。
“我不是”
意外的,宁枫刚表现出提防冷漠的模样,还没怎么开始表演,就见男人仿佛受到了重击,脸上的失魂落魄都藏不住,甚至弯了脊背,像极了被大雨淋湿了皮毛而瑟瑟发抖的狗狗。
“我的确来自基地,但我,不是进化者。”
男人低醇微哑的嗓音都在发抖,语序混乱的呢喃,终于说出了一直极力压抑的心声。
“我只是想,能留在你身边”
是的,越是接触宁枫,司南就越想要靠的更近,不管有多少理论分析作为借口,潜意识里的念头其实一直都在支配着他的行动。
“你能做什么”宁枫完全不在意手腕被人握着,因为司南并未用力钳制他的行动。
宁枫甚至故意抬起那只手,又去摸司南的脸庞。
微凉的手指先停在司南苍白修长的脖颈,指腹故意按揉过滚动的喉结,抚摸面颊唇角,最后上移,将指尖停在湛蓝的眼眸边打转。
宁枫逗留的地方都是身体最脆弱部位,司南随时可以拉开他的手,他也可以感受到对方每一丝细微反应。
最取悦到宁枫的一点,是司南没有“反应”。
无论宁枫指节的力气是否加重,哪怕在男人冷白的肌肤上留下红印,蹲跪于身前的高大躯体最多只是他在掌中微微颤抖,所谓“身体本能”的抵抗竟全都未曾出现。
就好像司南对他完全信赖,不做防备的舒展开身体。
“我能做到,你让我做的任何事。”司南心跳极快,声音却低沉而缓慢。
完全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宁枫愣怔了一瞬。
“我饿了。”宁枫瞥了眼枯木断口处支棱着耳朵好奇“偷听”的三只,发力挣开了手腕。
论起亲疏,黑狼自然还是要比刚救下的那三只更让宁枫信赖,至于黑狼的“欺瞒”,宁枫因为心里有些猜想倒也不是特别的意外。
当然,这件事也不会就这么过去。
他要让黑狼学会开、口、说、话。
宁枫克制住了摩挲手腕的冲动,那块皮肉似乎被司南掌心炽热的温度烫到了骨子里,灼人的很。
“那我现在就去捕猎”司南眼眸瞬间亮起,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隐晦讨好的垂下眼眸,“好不好。”
宁枫没说好还是不好,反而抬手指向稍远处的工具包“那个。”
司南自然照做,宁枫伸手在包里摸索着,拿出了一个罐装的物品。
没等司南解释这是什么,青年便手指灵巧的摆动着罐装注射类的营养液,指腹在表面摩挲着,拉开了铁环,
准确的扎在了自己还留有红肿疤痕的小臂。
营养液缓缓推进身体,男人讶异的目光随着青年指尖游移。
“怎么了”宁枫将空掉的小罐子握在手里,不太明白司南这是什么眼神。
“没”司南眉目压低,最终还是将疑问咽了下去,“要休息吗我帮你换药,感觉会舒服些。”
那个被冷待的瞬间,哪怕只是几句话一个眼神,都让司南想起来就后怕,他迫切地需要做些什么。
宁枫揉着手臂的动作放缓,凝视着司南,嘴角微不可查的勾起。
“好啊。”
说罢,青年歪着头,坦然的张开双臂。
“”
司南喉结微微滚动,错开了眼,又很快转了回来。
宁枫行动不便,昏睡时也不是没抱过,代步本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宁枫现在的神情模样,司南都很熟悉。
还是想逗他。
熟悉的感觉让司南心底松了口气,他忍着耳根蔓上的红晕,臂膀僵硬的将青年捞到怀里,一本正经的完成了铺毯子换药的过程,尽量忽略肌肉绷起的肩背上青年并不安稳的手掌。
重新回到枯木最里侧,宁枫身上的药也只需要擦净再涂抹,很快都处理好,最严重最费时的还是右小腿。
宁枫捧着司南的杯子,里面有被热水化开的糖块,他看着认真为自己擦拭换药的男人,斟酌着开口“营养液还有多少”
“二十几瓶足够用,我也会出去捕猎。”司南语气和缓答得很快,手指格外小心的为宁枫包扎,尽量减少疼痛。
“暴雪容易迷路,很危险。”宁枫小口小口喝着糖水,看向挤在枯木断口边还假装自己不存在的三只,“营养液分给他们,休息两天一起回,不然大家也该担心了。”
司南将纱布系好,手指一颤“好。”
白狼,也会担心他吗
宁枫又喝了口糖水,不如蜂蜜甘甜,但在这个环境也是非常好的了。
司南对他似乎真的言听计从,就连反应都和“黑狼”时一模一样,看来“人”起码是真的,不是演的。
就是不知道这种听从的底线会在哪。
当然,宁枫最想不通的是,司南明明被“征用”了营养液,为什么还会那么高兴
一切安排妥当,司南又给那三只轮流注射了营养液,完全公事公办的态度,没了最开始的戾气。
注射营养液时,金毛犬已经警惕的看着司南,想来如果不是真的饿到受不了他肯定还会挣扎,因为刚感觉身体恢复了点他就马上要跑到宁枫身边。
还没靠近,又被人拎着后颈提起。
“汪汪汪”金毛犬不断挣扎着,对司南的排斥简直要写在脸上,黑熊和盘羊也踌躇着不敢靠近了。
“之前都是他们陪着我取暖的。”宁枫坐在蓬松的毯子上,黑熊和盘羊左右看看,试探的凑了过去。
“你我的兽形体积都太大,在枯木里不方便,昨天你应该休息的也不算好。”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捏着皮肉的手指微微松力,金毛犬挣扎落地,转过头提防的看着司南。
司南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只是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幽蓝眼眸眼巴巴的看着宁枫,薄唇紧抿。
眼看着青年就要躺下休息,那三只也要绕过自己去到青年身侧取暖,他欲言又止了几次,终于忍不住了。
高大的男人赶在另外三人之前快步走近宁枫身边蹲下,下定决心般虚握起青年的手,放到头顶柔软的黑发间。
司南的声音很低很低,“我不变回兽形也可以的,白、”
话还没说完,黑绒兽耳传来的刺激触感就让司南尾音颤抖着戛然而止,他看向宁枫,顺着视线发现对方震惊的看向他头顶的那双兽耳。
可这有什么奇怪的,宁枫自己不也可以
“呃”
宁枫的神情严肃了几分,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指尖用了些力的捏着挺立的黑绒兽耳,致使司南沉闷的低哼了一声,手臂线条绷紧,颤抖的撑在地面,蓬松顺滑的狼尾也不自觉的卷曲在腰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