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平时在部落也就是帮着种点植物,挖挖地下洞穴,或者养一些储备待宰的猎物“
“我也不骗你,他们会的都是最表皮的,偏向于体力劳作,不然也不能养活不了自己,但是生活常识都没有问题。”
“只要有吃的就可以卖力气,也不怕苦。“
缡弋走在前面,抬手拨开色泽嫩绿的灌木草叶,脚下碾过落叶的细微动静与林间窸窸窣窣的声响相融,若不仔细根本听不到脚步声,她的确将自己与兽形融合的很好。
没走多远,没过头顶的灌木丛中露出被清理过的一小块地方,里面坐着两个身披深褐麻布的女人,正给围在她们身边的各种小动物梳理毛发。
宁枫眼眸转动,略微扫了一眼,辨认出兽形大多是非常小型的鼠兔猫之类。
“兽形就是这样,你看着挑吧。”缡弋其实也有些紧张,面对族人的行礼也只是点点头,用手势示意她们过来。
剩下毛色黄白不同的小兽们凑在一起,最开始他们只看到了白皙高挑不似真人的青年,还有些呆呆的,可随着青年蹲下身,在他身后毛色黝黑的巨大黑狼突然显露,甚至还探过头,碧蓝兽瞳毫无情绪的盯着他们。
小兽们顿时发出杂乱的叫声,挤作一团。
但宁枫只是看着,并未被嘈杂声影响,淡定伸出了手。
在不断堆挤着的毛绒绒堆里,有一个特别的小兽逆着方向努力挤出了毛绒团,点缀着深色斑点的浅棕皮毛更加凌乱,圆圆的小脸紧绷着。
小兽矮小的身体直打颤,但还是费力的凑到宁枫身前,伸出毛绒短粗的前爪用力搭到青年白皙修长的掌中。
宁枫眉头微挑,似乎有些兴趣。
小兽忽然又转身跑回拥挤抱团的同伴中,没一会,又将一只不断扑腾着但体型太小无法从中挣脱的小东西叼了出来。
两小只都瑟瑟发抖的在青年手边小心的蹭了蹭。
之后宁枫又等了一会,却没有小兽再敢靠近。
“就他们两个,”宁枫摸了摸小兽凌乱的皮毛,站起身说道,“用什么交换。”
“兔狲和鼠兔吗,”见他选定,缡弋松了口气,唇角不自觉的微勾,“他们自愿和你走,所以不算交易。”
“以自由兽人的身份加入你。”
所以希望你能尽量保护他们,让他们活下去
这句话在缡弋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
按照白狼的性格,能做到的事不用她嘱托,做不到的事,自然是他已尽力,但无论怎么说,他们跟着白狼,日子一定比留在部落要好得多。
但缡弋没想到,只有两个主动站出来
宁枫微微点头,转身看向身后低垂着头视线游移的黑狼,好像刚刚他什么也没干。
他抬手揉了揉大黑狼,白皙修长的五指深陷于光亮黝黑的毛发,内侧浅灰偏白的软毛自指缝漏出,温暖又柔软。
黑狼猛然僵住,黑绒兽耳细
微的发着抖,头也垂的更低,但身体却一动不动的任他摸。
宁枫被他这幅模样取悦到了,心情很是愉悦,低声夸赞道,“做的不错。”
意料之外的测试,心有恐惧也能鼓起勇气主动面对的人,无论何时,无论是谁,都值得尊重。
青年白皙的手臂大半都陷入了漆黑毛发,手指穿在其中,顺滑的一下下抚摸着,同时偏头看向缡弋,问道“有藤筐吗”
缡弋虽疑惑,却也紧跟着答道“竹筐可以吗你要做什么”
宁枫点头表示可以,平淡道“走太慢了,装筐带回去。”
刚要变回人身的两只小兽猛然顿住。
回到驻地中心,好多人都因为黑狼的靠近表现的十分紧张,宁枫便带着黑狼等在驻地外,缡弋歉意的陪着他,由沓轺去拿竹筐。
沓轺还没走多远,忽然上方枝叶中传来一阵杂乱的声响,紧接着,五只飞鸟自林叶中冲了出来,重重的落在不远处,相继化为人身。
“咳、咳咳,医师、医师在不在有人受伤了”他们自己还没站稳,就跑去搀扶踉跄倒地的男人。
“发生什么事了”缡弋立刻赶了过去。
“都被杀人植物捕获了我们是逃出来的”
略带哭腔的话语瞬间传开,原本还算安静的驻地顿时喧闹起来,众人围到伤员附近,医师指挥着其他人将半身是血的男人搀扶到驻地里去。
缡弋则面色凝重的和其他生还者交流信息。
他们的兽形都是飞鸟,因此结伴在高处采摘果实,最开始是有人看到了漆黑的鳞片,还以为是蛇缠着树干游走上来,结果长矛扎下去却被分分被崩裂。
那些“鳞片”硬的要死,根本没有薄弱处,没等他们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就有更多相同的鳞片长条出现了。
当它们刺破了某个人的腰腹,甚至勾缠着,将惨叫的人瞬间卷紧掳走,众人才猛然意识到,那原来是某种从未见过的杀人植物的枝条
他们转身要逃,但十几人的小队,眨眼就只剩下他们五个成功变成兽形,从舞动的鳞片枝干中逃离了捕食范围。
“真的,那真的非常非常像蛇的鳞片真的很像”幸存的几人坚持到这里,已经有点恍惚了,他们从没遇到过这种东西。
难言的恐慌笼罩着基地,难道植物已经不再只是设下陷阱等待猎物,而是进化成主动捕获了吗
缡弋脸色紧绷,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在死亡森林遇到没见过的杀人植物,这表示森林之中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无论是让族人尽快退回,还是在危机的笼罩下继续采集,都是糟糕透顶的方法。
放弃采集,他们就无法交易到足够度过严寒季的食物,可要是继续采集,若是有更多无意义的伤亡,部落的损失则更加无法估量。
黑色鳞片,主动袭击,树
到底会是什么
“在哪”一直站在驻扎地外保持沉默的青年忽
然走了过来,他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身后巨大的黑狼亦寸步不离的跟随。
“啊”生还者呆呆的仰着头。
宁枫耐心重复道“你们,在哪遇到的那东西。”
缡弋大梦初醒般意识到了什么,用力拍了拍幸存者的背部,急切问道“还记得在哪吗其他人记得吗”
“那、那边”其中一人抖着手,指向了昏暗茂密的森林深处。
同样的方向。
青年偏过头,无光下略显灰银的发丝被细微的清风吹动,抚过他白皙冷峻的侧脸,绿眸幽光浮动顺方向看去,似乎穿透了层叠的树枝屏障,看到了那个活物一般扭动着枝条的植物。
黑狼一双幽蓝眼眸闪过光亮,他一直注视着青年的举动,所以很快就发现青年看似平和的模样只是为了掩盖眉宇间的怒意,但正是这种打破了冷淡外表的情绪,让青年在这刹那闪耀如利刃。
巨树之森的外围,不仅灌木茂密遮盖头顶,巨树也十分密集,若是几个错身没有跟上,那么领路人的身影就会完全被浓密的深绿吞没。
但缡弋她们并没有这个困扰,因为在宁枫的有意留痕下,一黑一白两头巨狼先后奔跑过的地面上,灌木总是倒折凌乱的,甚至植物越茂密他们走过的路越明显。
只是,当缡弋带人终于靠近了些,足有一人粗的漆黑枝条就猛地甩了过来,重重砸在一棵巨树树干上,发出巨大的震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随着巨树扩散出裂纹,众人终于理解了“覆盖着鳞片十分像蛇”是什么感觉,人脸大的锋锐鳞片层叠覆盖,漆黑光泽莹润,尤其当它如活物一般挣动时,完全就像是巨蛇。
即使是兽形为蛇的缡弋,都不确定自己能否准确分辨。
紧接着,前方深处传来一声充满威慑力的恐怖长啸,堪称震天撼地,直击灵魂,刹那间心底涌现出的恐惧险些让众人腿软到跪地。
鳞片枝条也突然僵住,远处似乎有什么拖拽着它,毫无悬念的被巨力拉扯回密林昏暗的深处。
“头儿我们,这,好像用不到我们啊。”有人咽了下口水,抹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这是很好的机会,”缡弋虽然也被这阵仗吓到,但她没有打退堂鼓,“现在有白狼黑狼帮着我们,如果不积累经验,那么下次需要我们独自面对时,又该怎么办”
“明白”
“加快脚步。”
眼前耸立着一株怪异的树木,十数根最为粗壮的鳞片枝干虬结攀绕成十数米高的树木模样,树冠枝叶愈加繁茂,甚至坠着三颗纯白摇曳的果实。
但是,四周延伸开的枝条卷着遍布着各种动物的骸骨,层叠的血水几乎将它本身与这片土地染的殷红,明明是气息清新的森林。它的周围却弥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恶臭。
怒极的白狼浑身都在发力,碧绿眼眸隐隐泛红,他死死咬紧覆盖着鳞片的枝干暴力拽动,利齿并没有因鳞片的硬度而收敛力道
,反而以不顾自身损伤的狠劲更加巨力咬下,颤抖着一点点收拢下颚。
终于,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森白尖牙穿透了漆黑恍若金属的鳞片,枝干应声断裂,露出纯白绵软的内里。
碎裂的鳞片同时刮伤了白狼,但他并没有停下,此时其他鳞片枝干个度过了被狼啸威压震慑的阶段,挣动着徒劳反击。
但最终的结果,也只是被一一折断。
缡弋等人赶到时,浓郁的血腥味夹杂着难言的恶臭扑面而来,她们首先看到的是四周是散落的数十条鳞片枝干,中央怪异魁岸的树木正在白狼的生拉硬拽下轰然倒地,三颗纯白的果实散落开,神奇的没有破损。
死一般的寂静
浑身煞气的白狼瞥了他们一眼,似乎是确认了身份,眸色渐渐和缓下来,却没有走近。
因为他身后,黑狼颤抖着蜷缩在杂乱的灌木草叶中,身边破碎叶片沾染着斑驳血迹。
毛发凌乱且沾着鲜红血迹的白狼转身来到黑狼身边,缓缓低头收敛利齿,只用浅粉色的舌在黑狼的脸侧、嘴边轻轻的舔着,看到黑狼微微睁眼的回应,更加轻缓的帮黑狼打理着毛发,泛红的眼眶氤氲起雾气。
面对毫无弱点的鳞片,所有的攻击都是无效的,但白狼其实早就见过这棵树一次,以及一直以来过于顺利的森林生活,都让他没有太过警惕。
因此,才会被那些鳞片枝条抓到空隙,黑狼才会替他
被那种抡起来能把巨树都砸裂的力道击中身体,即使魁岸如黑狼,在紧急跑来且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击中腹部,一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击飞,坠落。
而后黑狼也多次尝试想要站起,但是每次发力都只会让他更严重的咳出血沫,可想伤势多重。
侧躺着的黑狼似乎察觉了宁枫的情绪,艰难的运起力气挪动脑袋,慢慢靠在白狼的前爪,幅度微小的蹭了蹭。
司南放轻呼吸,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其实被打中的时候他的确以为自己要死了,五脏六移了位,简直疼的他眼前发黑,但是现在缓了一会,倒觉得,还不至于。
最值的是,现在白狼好好的。
想到这,司南又缓缓蹭了下。
白狼猛地撇过头,似乎强忍着什么,最后也只是再次轻柔的舔了舔黑狼,便果断转身离去,变为青年模样。
“我去找药草,你们留在这,帮我照看他。”青年嗓音喑哑,周身翻腾的焦躁几乎凝为实质。
缡弋也发现了黑狼的情况,所以在其他人抢救被杀人植物抓来的遇险者时,只有她还等在这。
此刻,缡弋手中正捧着一颗纯白的果实,或许是因为眼前这段经历过于大起大落,一时间她竟然极为平和,“等等,你不用去找别的了,我们刚刚已经确定这个就是最好的救命药。”
“这是白果,哪个部落主要有这么一颗,不是被强行攻占抢夺,就是有许多人来交好了。”
青年眉头微皱,还是伸手接过,这颗纯白的果实入手生凉,摸起
来质感滑腻,凑着阳光看又轻透如玉石,既不硬也不软,很是柔韧。
“这种果子,听说切下来一片就能吊着命,剩下的伤再慢慢调理就好,而且切面也不会腐败,它不怕干旱,不怕潮湿,可以长久储存,简直就是宝贝。”缡弋虽然满心火热,但她明白这是白狼一个人的成果,打倒这棵怪异的树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这是白狼应得的。
因此,缡弋把这三颗都放到青年面前。
“吃一整颗,有坏处吗”宁枫的眼神有些奇怪,暗沉沉的闪着幽光,就这么注视着她。
“没有伤病,白果也很滋补身体。”缡弋有点起鸡皮疙瘩,诚实的摇头,坏处当然没有,但谁这么奢侈
宁枫将其中一颗随意的抛给缡弋,手里拿着另一颗转身就走,只留下轻轻一句“谢谢。”
缡弋被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吓了一跳,连忙接住白果,看着青年的背影呼唤道“等等,这三颗应该都属于你”
“你的信息值得。”宁枫头也不回的走回黑狼身边,蹲下身,将果子递到黑狼嘴边,一手摩挲过黑狼颈部的皮毛聊以安慰,低声道,“听见了吗吃掉这个就没事了。”
即使是这种水果,对现在的司南来说还是没办法一口吞下,宁枫注意到这点,兽耳自头顶蹦出,雪白狼尾摇晃在身侧,兽化的小臂连带着指尖也化为利爪,他面无表情的将滑腻的白果暴力掰成几块,一点点送到黑狼口中。
黑狼顺从的张口,第一块刚刚咽下,明显的清凉感就驱散了部分痛感。
确认有效,宁枫才放心的再次喂下第一块。
“白狼,我们”匆忙赶过来的缡弋张着口,说了一半的话语戛然而止,她和身边的几人都震惊的看着宁枫,仿佛被什么捏住了脖子。
青年头顶微微耷拉着的,似乎是白绒的兽耳身后垂下的,好像是雪白蓬松的大尾巴覆盖着小臂小腿,似乎是兽化后的纯白皮毛
在缡弋所见过的兽人,要么保持兽形,要么变成人,从来没有人可以变成这幅半兽化的模样
平日里极为冷峻的青年此刻耐心的投喂着黑狼,待到黑狼的呼吸明显自然平稳了许多,兽化的手掌安抚的摸了摸黑狼的脖颈,这才回过头。
青年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淡然模样,接着眉头微挑,不理解缡弋他们为什么这个表情。
因为困惑,蓬松的发丝间,那只白绒透粉的狼耳本能的颤了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