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湿透的白狼衔着藤筐极速穿破雨幕,越过上涨的溪流,先将藤筐放入洞穴,又折返至洞外甩掉皮毛附着的雨水,尽管收效甚微。
小孩惊喜之下喊出的那声“白狼老大”宁枫其实听到了,但等他变回人身再走回洞穴,小孩已经放下了怀里的黑白小熊,恢复了之前的拘谨。
“您遇到危险了吗”看到白狼几乎浑身湿透的模样,小孩小声问着。
宁枫发丝闪着湿漉漉的银光,贴在颈侧与肩头,水珠顺着肌理线条滑落至胯间,看似狼狈,神情却平淡的很。
“没有。”
一棵会主动攻击的树算不上多危险,因为对比来看,它远比不上已经变成食物的棕熊,起码树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
宁枫简单拂去身上的雨水,先去看了“伤员”的情况。
昏睡中的男子脸色依旧不正常的浮着红,但肩头的伤已经开始缓慢生出肉芽,黑白小熊正凑在一旁环抱着装水的竹筒,时不时用小熊掌沾水帮父亲降温。
“伤口恢复的不错,高热昏睡,应该只是流了太多的血。”小孩其实也很忐忑,他这水平本不该随便“救”人,但眼下没得挑,有总比没有好。
宁枫微微点头,能做的他都会尽力去做,至于结果如何,等待便是。
走回火堆旁,宁枫拎过藤筐,掀开用来遮雨的叶片,开始清点收获。
宁枫先是拎出一只毛色漂亮的小松鼠,火光下更显赤红的四肢死死抱着松垮的叶子包,一副睡死过去一动不动的模样。
随后掏出了大大小小的鸟蛋,有的足有拳头大,有的一掌能抓四五颗,颜色各异数量足有三十来个,甚至还有两个几乎和小孩脑袋差不多大的绿壳果子。
最后是药草。
宁枫三种都找到了一些,他不知道能用到哪部分,因此尤为注意完整度,还借着雨水将每一株都冲洗干净,如今除了部分叶片有些压痕,都滴着水珠新鲜的很。
当宁枫掏出第一株药草,小孩就惊住了,他能描述出药草的模样自然是因为见过,可记忆中的药草大多矮小干枯,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新鲜且完整的。
见小孩没有反应,宁枫捏着药草沉吟道“不够吗”
小孩浑身一抖,连忙双手接过“够了足够了”
小孩开始处理药草,宁枫看了一会,发现自己帮不上忙,也开始整理东西。
囤积的干柴用去了大多半,可以空出了一些空间用藤筐装鸟蛋,坚果还有将近两筐,倒是果子剩的不多了,加上成堆的熊肉,还有洞口的贝螺,就是他们现在可以利用的全部资源。
宁枫在洞穴内走动着,意外发现之前还算宽敞的山洞现在竟有些拥挤。
起码没有空间能让他变回兽形自由活动了。
宁枫不由得陷入沉思,这场雨还会下多久
小孩这边已经将那三种药草分类摆开。
第一种叶片窄小,根茎较大且呈红褐色,小孩用贝壳刀将根茎切成片,切面都是醇厚的紫红色。
另外两种叶片都较为宽大,一种比较矮小,根须多且细长,一种茎高且叶片舒展,根部只有明显的两条须,宁枫几乎都采到一大把。
小孩在这两种里各选一株,放在贝壳里一起捣碎,枝叶破裂流出的清透的汁水自带黏性,最后形成了深绿的糊状物。
将紫红色的根茎切片塞到昏昏沉沉的男子唇齿间,让他吃掉,同时取走一部分糊状物,仔细且珍惜的涂抹在男子的伤口。
宁枫看着小孩涂抹的动作,戳了戳药糊,有碎叶黏在指尖,仔细捻开,再凑到鼻端轻轻嗅闻,有种很清淡的草木清香。
小孩刚给男子上完药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小孩“”
青年修长五指虚握着小孩黝黑干瘦的小手,一个白皙如玉,一个疤痕遍布,甚至隐约还有裂痕,瑟缩着不敢完全伸开。
“伤口。”在宁枫的示意下,小孩慢半拍的摊开左手,掌根的伤处原本已经结痂,此刻又再次裂开,渗出血迹。
小孩呆呆的被拉着坐下,眼看着白狼青年挖出珍贵的药糊,抹在他的伤口上。
“我、我不用的这点伤,很快就能好”
小孩颤抖的尾音消失在宁枫看来的视线中。
青绿眼瞳映照着瘦小的身影,没有任何俯视或嫌弃的负面情绪,只是一种平淡的注视,让人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晴日澄澈的溪水。
小孩呆愣片刻后猛低下头,肩膀颤动着,“我没关系的这样,也可以干活”
宁枫指尖微顿,继续给这小孩抹平药糊,语气和缓道,“会疼。”
“休息一会吧。”
小孩干瘦的身板猛的一颤,呼吸声有些沉重,连带着全身都隐隐发抖,很快,就有什么啪嗒啪嗒落下。
那声音与火堆燃烧的噼啪声融为一体,只有尘土被晕染开的水痕静静躺在地上。
小孩颤抖着抽噎出声,他用完好的那只手胡乱的抹过脸,发现泪水擦不干,又掩耳盗铃一样蜷缩起身体,把头埋入双膝,紧紧的环抱着自己。
泪水涌出眼眶,就像是打破了某种屏障,小孩哭的越来越大声,他越是想压抑,就越是难以克制。
宁枫的手臂僵在半空,茫然无措的眨了眨眼,随即看向四周,男子还在昏睡,黑白小熊倒是好奇的看了过来,但她也是幼崽。
赤白松鼠就更不用指望了,还在火堆边抱着烤肉一动不动。
最终,宁枫只能僵硬的伸出手,像之前那样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头,聊以安慰。
“对、对不起我”头顶手掌的温暖让小孩即使咬紧牙关泪水也更加止不住的流,其实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哭的,能在就要饿死的时候遇到白狼已经是非常幸运了。
只是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母亲,原本能咬牙坚持的事突然就无法再撑了。
呜咽哭声持续了多久,宁枫就在一旁静静地陪了多久。
小孩一直低着头,当哭声渐歇,宁枫便以为这是稳定住了情绪,却不想他刚站起身,小孩身子就猛地一歪,险些摔倒。
这孩子竟然是哭着哭着,睡着了
睡眼朦胧的小孩揉了揉眼,模糊看到白狼的身影,嘟嘟囔囔的说了什么。
宁枫听着隐约像是“不占地很小”
还没想通这是什么意思,小孩忽然身形缩小,变回了巴掌大的团雀,头重脚轻摇晃着走了两步,啪叽一下趴卧在地上,不动了。
真是困了。
“吱吱”叫声轻轻响起,毛色赤白的松鼠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装死,生龙活虎的站在那。
对上视线,赤白松鼠立刻抱紧自己,身体大幅度抖了几下,然后又将自己蓬松的大尾巴盖在身上,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宁枫觉得自己似乎又懂了,“睡冷了”
赤白松鼠连连点头,还鼓了两下掌,似乎在表示对他的赞赏。
宁枫“”
就那些木柴余量,按照现在的烧法基本坚持不了多久,但入睡后的保温又是个大问题。
风雨呼啸,树影摇曳。
勉强跃动的火焰被石块围着,保持在微微燃烧的状态,余温犹在。
棕色柔软的兽皮铺在干草树枝上,搭成一个简易的“床”,得益于兽皮宽大,折叠过来还能充当被子,昏睡的男子正躺在其上,黑白小熊窝在他颈侧,睡得正香。
高大的白狼则侧卧在洞口方向,背部顺滑的皮毛偶尔被侵入洞穴的疾风骤雨吹的凌乱,颈部隐约可见墨绿与赤红两色。
团雀深陷入白狼温暖柔软的皮毛中,仰躺着呼呼大睡,连墨绿的羽翼都舒服的伸展开了。
毛色赤白的松鼠起初还有些不安,抓着白狼一缕毛发不放,但随着意识沉入梦境,实在太过温暖,如今也趴卧着睡得香甜。
暴雨下巨树森林幽暗延绵,山岩与积云相接,这处山洞渺小的不值一提,却又格外静谧温馨。
白狼眯起青绿眼眸,懒散的打了个哈欠,隐隐露出森白锋锐的利齿,蓬松狼尾晃动着,像一条最为温暖的被毯,轻柔的盖在两个小家伙身上。
一夜无梦
宁枫自然睡醒时,还未睁眼,耳朵便已竖立,隐约听见有人小声说着什么。
“这个也分我一盒。”
“不行”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稚嫩的声音又很快压低,气音道,“我不认识你。”
“嘤嘤、嘤”
“你这小孩刚刚你还想吃我呢,我都没和你计较。”
“分明是你装野兽我又没见过你,我不认识你。”
“嘤嘤”
“啧,小团子还起哄”
“嘤嘤嘤嘤”
白狼耳尖甩动,懒懒的睁开一只眼。
稍远处的火堆上大多都是黑红的碳块,偶尔闪过火星,只有一根木头还在燃烧,火焰羸弱摇晃,将人的影子拉长,模糊的映在石壁上。
小孩手里拿着一个不知从哪弄到的四四方方的盒子,看起来比石碗要轻薄不少,装的东西应该也能更多。
他用贝壳刀在灰色盒子里剜出一块暖白色的柔软固体,放入另一个被碳火烤热的同款容器中,瞬间滋滋声响不断。
女孩抱着黑白团子蹲在一边,偏头嗅闻,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继续游说道“我真的和白狼商量好了,我用坚果和你们换肉还有油膏”
小孩板着小脸,一言不发的用树枝在容器里搅拌,缠着布条的左手拿起五个鸟蛋,一一敲破,清透的蛋清与暖黄的蛋黄一个接一个落入容器。
滋滋声响更加清晰,隐约有雾气蒸腾。
山洞外风雨呼啸,山洞内食物飘香。
“好香啊。”女孩抱着黑白小熊,一大一小的动作神情都十分相似,全都眼巴巴看着小孩。
的确很香。
白狼彻底清醒,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慢吞吞的抻了个懒腰,拉伸开皮毛下紧实的肌肉线条。
“您醒了”装严肃的小孩看到白狼起身,双眼便噌的亮起,“煎蛋就快好了”
白狼缓步凑近火堆上,垂首去瞧那个容器,黄白的煎蛋滋滋冒着小泡,咕嘟嘟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然后白狼看向一旁装着暖白色固体的容器。
“这些盒子是小熊他们的,这个是熊脂熬出的油膏。”
白狼又看向山洞里侧。
“啊,他刚刚醒来吃了些东西,也换了药,现在又睡着了,但已经不发烧了。”
白狼盯着小孩缠着布条的左手。
“我也换药了。”
小孩仿佛变成了一只叽叽喳喳的雀鸟,白狼目光停在哪,他都事无巨细的进行汇报
女孩按压着黑白小熊柔软的爪爪,目光游移在一狼一崽之间,任谁也没想到她会语出惊人。
“他是你的崽儿吗”
尽管物种不一样,但兽形什么的也不是完全看亲缘嘛。
白狼偏过头,明明样貌十分英俊,青绿眼眸也只是单纯的俯视,但就是有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小孩惊愕的表情更能说明一切。
猜错了,女孩揉着怀里的黑白小熊缓解尴尬,“咳,原来不是啊。”
白狼身形缩小,化为青年模样。
他淡定屈膝坐下,自然道,“是,捡的崽儿。”
小孩手一抖,险些把刚刚定型的煎蛋戳破,脸上全然是被惊喜突然砸中的茫然无措。
但女孩的诧异不比他少,甚至有些怀疑人生,“崽儿,还能捡”
宁枫盯着咕嘟嘟冒泡的煎蛋,头也不抬的颔首。
女孩眉头拧在一起,忽然低头看向怀里这个呆萌粘人的黑白小熊,也和大白狼完全没有相似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想。
女孩举起状况外的黑白小熊“那这个,也是,捡的”
“嗯。”青年从鼻端哼出一声,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乎不理解这是什么问法。
女孩深吸一口气,指向旁边躺在熊皮上昏睡的男子,“那个”
宁枫闭眼不语,似乎不愿意再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那个人,是小熊的爸爸。”小孩压抑着心底冒泡的喜悦,小声解释道。
女孩“”
所以,大白狼顶着暴雨找草药不是为了什么血脉至亲,只是为了这个随便捡来的,还带着一个拖油瓶的陌生人
对方是救过他的命吗
没有女孩挑起话题,山洞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没过一会,闭目养神的宁枫忽然睁眼,问道“没烤肉吗”
“啊”小孩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半块烤肉,还是前两天剩下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用节省,狩猎很简单。”宁枫语气平静,目光又很是认真,无端让人觉得真诚。
小孩“好、好的”
小孩跑去切肉,黑白小熊插不上话,也就是只剩下女孩与宁枫两人。
宁枫直奔主题“验过熊肉,你有多少坚果。”
女孩久未出声,听到这个问题也只是咬紧下唇,眼瞳闪动。
宁枫疑惑不解。
半晌,女孩深吸一口气,蜜色脸颊隐隐发烫,眼神飘忽,声若蚊蝇“嗯那个什么”
“就是,你还捡人吗”
宁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