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又传来一些轻微的杂音, 最后汇成一声长长的“滴”音,挂断了。
过了好一会儿, 又有电话重新打了进来。
“抱歉嫂子,”陆英舜的声音里带着歉意, “我的手机不小心滑了出去, 通话就断掉了。”
他斟酌着说“刚刚声音有些大,抱歉吵到了你”
“没关系。”林与鹤很客气地应了一声,问,“手机没事吧”
“没事没事,”陆英舜说,“我堂姐已经离开了,现在只剩我自己在燕城,明天”
林与鹤说“明天在燕大校门见吧, 你方便么”
陆英舜好像松了一口气“方便, 我都可以的。”
刚刚陆琪琪的那些话是用白话说的,见林与鹤的语气还这么平静淡然, 陆英舜只以为是林与鹤没有听懂,才松了口气。
其实林与鹤听得很清楚,只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异样, 和陆英舜定下了明天见面的事之后, 才把电话挂掉。
通话结束后, 林与鹤就回到了书店。他刚刚在书店里看书,接到陆英舜的电话时才去了外面。
回到书店,林与鹤继续看那本没看完的书。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 他打算看到傍晚,回家吃饭。
不过书刚看完,林与鹤就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陆难。
男人一上来就问他“你在哪儿”
林与鹤说“我在书店,哥哥有事”
陆难没说有什么事,反而追问“哪个书店”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声音也绷紧了,像是在紧张什么似的。
林与鹤有些莫名,但还是乖乖道“在三古里的西西弗。”
陆难低低地呼出一口气,说“我去接你。”
林与鹤意外,他记得陆难今天还要开会“我自己回去就好,有直达的地铁。”
陆难的语气却不容商量“在书店等我。”
林与鹤见状,也就没再坚持“好。”
从泰平到三古里有一段距离,过来也还需要时间,林与鹤就先去买了本书,准备去一楼等。
路过楼下的文创区时,林与鹤被满墙满柜的文具吸引,还顺便买了一刀宣纸。
他不缺纸,但看见好看的喜欢的东西就容易心动。
而且之前林与鹤一直在攒钱,现在债还清了,就有一点报复性消费的意思,开始喜欢上了囤货。
仓鼠似的,看着买来的东西就很满足。
林与鹤挑宣纸的时候很专心,并没有注意周围的状况,直到他付款结账之后,才发觉刚刚一直站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小哥哥,打扰你一下,”那个妹子笑得很甜,说,“我们是古风社团的,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当手模呀你的手好好看我们想聘请你帮忙拍一些商用照片,报酬很丰厚的。”
他们观察林与鹤很久了,现在见人要走了,终于忍不出上前来问。
林与鹤有些意外,但还是婉言谢绝道“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妹子忙解释说“我们是正规的商业社团,还是快抖的活跃ko,拍照这些商业合作都是要签合同的,我们不是骗子。”
林与鹤笑了笑,说,“没有,是我时间不太够。”
女生肩膀都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丧气。不过她还是很礼貌地说“好,那打扰小哥哥了,谢谢你。”
林与鹤说了一声“不客气”,便离开了。
走出商场,林与鹤刚关掉静音模式,就接到了电话。
是方木森打来的“林少,我已经到三古里了,你现在还在书店吗”
“我已经下来了,”林与鹤说,“在东区西门这边。”
没多久,一辆宝马8就开了过来,方木森从副驾驶下来,帮林与鹤拉开了车门。
“林少,请。”
“谢谢。”
林与鹤朝车内看了一眼,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他问“哥哥没过来吗”
方木森说“陆董的会刚开完,他稍后就到。”
林与鹤有些惊讶,怎么还分了两波来接他
“哥哥是不是很忙”他问,“那不用让他过来了吧,我们回去就好。”
方木森说“陆董马上就到了,还是等一下吧。”
林与鹤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不过方木森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没说什么。
车里总让人觉得有些闷,林与鹤没上去,就站在车旁和方木森闲聊了起来。
“方哥,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林与鹤问
方木森道“除夕,按国家法定日期放。”
那还有几天,林与鹤说“辛苦了。”
相处了这么久,他和方木森也熟悉了许多。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的名字,”林与鹤说,“取木森这两个字,是因为家长觉得五行缺木吗”
方木森笑了笑,说“是寓意木林茂盛,生长成材。”
林与鹤用手背敲了一下掌心“我妈妈也这么说过哎。”
他说“说来也巧,她还说原本想给我取名叫林木森的,六个木,一大片森林。我一听说你名字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件事。”
方木森唇角微弯,眉眼间的笑意更温柔了些“真的很巧。”
他放轻了声音,似是带着些怀念“这也不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些了。”
不是第一次
林与鹤有些意外。
还没等他想明白方木森话里的意思,一辆深灰色的辉腾就停在了两人身旁。
男人从车上走下来,大步来到了林与鹤身旁。
他一见面就圈住了林与鹤的手腕,简直像是怕人跑了似的。
“宁宁。”
林与鹤疑惑“怎么了”
他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只是发现男人的神情很冷,看向他的目光也沉甸甸的,检查一样,用视线将他整个人逡巡了一遍。
陆难开口,似是想说什么,但又停住了,最后还是道“上车,回家再说。”
林与鹤更疑惑了,他以为哥哥这么着急来接他是要去别的地方,没想到是要回家。
他自己不是可以回去吗
还是哥哥担心他的安全林与鹤想,上一次这个阵仗还是在香江时去机场的时候,是陆家又出什么事了吗
他认真地思考着,却对陆难此刻的焦灼一无所知。
上车的时候,林与鹤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关掉了静音模式,铃声便飘了出来。
现在大多数的联络都是用微信,这还是陆难第一次听见林与鹤的电话铃声。
那是一首香江的老歌,用白话唱的,处处吻。
林与鹤要上车,没腾出手来拿手机,歌就多唱了一会儿。
正好唱到一句。
“给你拯救的体温
总会再捐给某人”
陆难听见这句歌词,皱了皱眉。
他看着林与鹤上车坐好,把电话接了起来。
“喂,回溪”他说,“哦,我刚刚没看手机,就没回你消息。”
林与鹤和沈回溪聊了几句,语气很轻松。
“你明天去学校什么时候”
他甚至还主动提起了陆英舜。
“我也要过去一趟,陆先生的弟弟要过来,嗯,就是那位陆三少,他想去燕大看看。”
“好,那我等你消息。”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色,林与鹤都没有任何异样。
等终于到了家,林与鹤才道“怎么了哥哥,为什么那么急着找我“
他问“是陆家的原因吗是不是需要我注意安全”
陆难神色微沉,他抬手,脱掉了黑色的西装外套,却没能脱掉一身风尘仆仆。
他的声音很低“不是。”
林与鹤声音里难掩关心“那是其他的事情好处理吗”
陆难回答很简短“嗯。”
林与鹤这才放心“那就好。”
他还说“感觉哥哥最近工作好忙,等过年假期好好休”
“宁宁。”
陆难打断了他。
林与鹤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又清澈,像是一眼就能望见其中所有情绪“嗯”
陆难却是沉默了数秒,才道“期末考试结束的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林与鹤的记性不差,甚至能说是绝佳,他立刻就回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过的对话,但真正回应时,却不由迟疑了一下。
那天晚上,陆难向他告白了。
隔了这么些天,陆难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我喜欢你。”
“你怎么想”
林与鹤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又吞咽了一下,才终于得以完整开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难却不打算再绕圈子了。
爱可以不着急。
但误会不可以。
“今天上午陆英舜给你打电话,陆琪琪的话,你是不是听到了”
男人想开口时,总能一针见血。
“陆英舜以为你听不懂,但我知道,你能。”
陆难说“你的舍友就是羊城人吧”
他说的是甄凌。
林与鹤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意外陆难能发现这件事,不过他确实听得懂。
陆难又沉默了一下,说“陆琪琪的话,我可以解”
这次却是林与鹤抢先一步,摇了摇头。
他说“我听见了她的话,但和那个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
林与鹤思考了一下,解释说“上次在香江那家酒店里,我说过和哥哥相差太大,像两个世界的人,其实这些话不太准确。”
他终于坦承“准确的说,是我对感情没什么想法。”
“其实我不太能理解爱情这件事”林与鹤摸了摸鼻尖,“我觉得,喜欢是一种情绪,不管它的对象是谁,好像都没有太大差别。”
“就像我们,哥哥,我们是协议开始的婚姻,换个其他人来完成这个协议,也一样的,不会有区别。”
陆难的脸色相当难看,克制了几次才压抑住自己“没有区别”
林与鹤居然还点头“我是这么想的。”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制止了陆难的反应。
林与鹤说“妈妈在世的时候,我父母的感情也很好,我爸爸经常出差,但只要不出差,时间允许,他就会接送妈妈上班,每逢节假和纪念日,一定会有鲜花礼物。他们出去散步的时候都是手牵着手,每次爸爸回到家,他们还会拥抱,亲吻。很多人都很羡慕他们,还追问他们维持感情的秘诀是什么。”
“妈妈去世时,爸爸瘦了十斤。因为总是睹物思人,他还带我搬了家。”
林与鹤说。
“然后在妈妈去世不到一年的时候,在喜庆热闹的除夕夜,我爸娶了吴阿姨。”
他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些话,每一个字眼,都毫无波澜。或许林与鹤曾经困惑过、不解过,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但现在都不了。
人从原生家庭中长大,也将一生烙印着他的家。
林与鹤说“我从那时候发现,原来爱情不是无可代替的。”
林峰和吴欣在一起,仍然是一样的体贴备至,成婚多年,进门时依旧会亲昵拥吻。
所以林与鹤明白。
原来一份爱可以同等地复制给另一个人,分量毫无差别。
如果爱不能长久,换一个人就可以继续。
爱情是什么一万个人可能有一万个答案,是省吃俭用攒钱送出的球鞋,是不辞辛苦送来的剥好的水果想吃的美食,是第一缕阳光照入窗户时甜蜜慵懒的早安吻,是一百个一千个恨不能让所有人看到的情侣同款。
可这些礼物、美食、甜蜜、同款这些纪念意义十足的物品,荷尔蒙和多巴胺共同酿造出的情绪,换一个对象,也一样会发生。
那它们还有什么特别的呢。
林与鹤很早就想过了这些,他说“爱情大概就是一个双人任务,人们需要成家、繁衍、赡养、养老于是就找了另一个个体,来共同完成这些。”
爱情是什么对林与鹤来说,它从不是必需品。
所以之前那么多人曾经向林与鹤表白示爱,他从来没有同意过。
不是那些对象不好。
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陆琪琪的话也没有影响到我,”林与鹤很真诚地说,“哥哥想做什么就做好了,我不会打扰你。”
他说得很温和,但剥皮见骨,最后血淋淋袒露出来的,仍旧是一个无比残忍的事实
以前喜欢谁,以后喜欢谁,都不要紧。
因为这就是爱情本身。
陆难刚刚听见协议两个字时还在生气,还带着肉眼可见的怒意,额角青筋凸起,攥紧的手指用了全力。
现在他反而平息了下来,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了。
他只是声音变得很哑,说话很慢,一字一句。
“你是这么想的”
“我一直这么想。”
林与鹤微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我觉得爱情是什么这个话题实在有点幼稚,所以之前才一直没和哥哥说过。”
不是的。
林与鹤不知道。
这个话题一点也不幼稚。
它足以狠狠刺穿一个成熟稳重的成年人的胸膛,扎透那颗心脏。
谁都不清楚,谁也没想到,原来在这段看似差距悬殊的感情里,实情竟是如此。
最强势的人更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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