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乖乖巧巧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乍一看倒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可只要稍微靠近就会发现她眼神迷离,表情茫然,肩膀一耸一耸,还在打着嗝。
小海默默开车,没有说话,心里五味陈杂。
以前那些夜里想念她的时候,无数次地感慨幸好她不会像他一样铭记,起码能过得比自己开心,但亲眼看着她在没有他的时候过得竟然如此自在快乐,他的心里又多少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
人呐,大约就是这样矛盾又复杂的生物。
小海有些恍惚,看着高高挂起的红灯,却没有注意到身旁坐着的茉莉,突然扒住了他的手臂。
“你黑着脸的样子,真的很像阎罗王”她笑眯眯的,说完打了个嗝。
小海瞥她一眼“”
“没事,我可喜欢阎罗了。”茉莉以为他误会她在骂他,脱口解释,“别人电脑桌面都是风景和明星,我电脑桌面放一张包青天。有一次我开着电脑睡觉,舍友半夜起来,被我桌上那个黑脸阎王吓了一跳”
她咯咯笑,像个单纯的孩子。
小海侧着身子看她醉意朦胧的样子,终于没忍住,忍不住出声轻轻叫。
“姐姐”他说。
“小海”她像是条件反射似的,懵懵懂懂地答。
小海深深看她一眼。
“茉莉。”他说,语气明显温柔。
她打了个酒嗝,立刻挺直腰背坐好“呃李总聚焦客户,有竞争力的解决方案和服务是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
小海“”
“你以前在阎王面前做判官笔的时候,也像现在这样吗”
他的语气有着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酸柠檬味道,沁在初夏湿润的空气中。
茉莉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伸出细白的手指轻晃,像是生怕被谁听见似的小声说“也闯过几次小小祸。”
小祸
是弥天大祸才对吧,祸害得自己多年修行毁于一旦,只能重新投胎在他身边当个懵懂的傻姑娘。
“那你回不去了,阎王应该也很伤心吧”小海垂眸。
茉莉眨眨眼睛“没事。世间万物都可以是笔,雨水可作笔,风声可作笔,云为笔,花为笔,只要有灵性,万物都可以是笔。”
阎王身边没了她,还可以有其他。
“但是你呀”茉莉扒在小海的手臂上,认真地说,“没有我不行。”
清晨七点,小海准时将车停在了茉莉学校的门口。五分钟之后,他看着她穿着清爽的衬衫和裙子,苦着脸出现在他面前。
“头还疼吗”他看着她有些泛白的脸,“要是太累了,今天就不去了。”
“头倒是不疼。就是困,没睡够。”茉莉摇头,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打听,“我昨天喝醉之后,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昏昏沉沉睡到了早上。
小海微笑“你就是背了一段企业文化。嗯不过说起来,你背的那段好像压根不是我们公司的。”
茉莉“”
第一天卧底生涯即将开始,茉莉进门之前,又多问了小海几个问题。
“公司已经找人,来查过事故原因了,对吧”茉莉的神色还是有点紧张,“说是瓷砖质量问题,跟其他无关。”
小海点点头“老板最开始找到我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小徐和小赵出事第二天,他们就找了维修工人检查,说是马桶底下的瓷砖质量不好,受力不均,被压裂了一小块。”
“只碎了一小块瓷砖,工人当天就补好了,只是颜色和之前有点不一样。可是那道黑烟的说法,却把公司里搞得人心惶惶,女同事们都不敢去洗手间上厕所,平添了许多麻烦。”
“我也去看过。”小海温柔地安慰她,“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间厕所。”
金刚杵沾了银杏水,绿豆扑簌簌地落在瓷砖地上,发出琐碎的、沙沙的声音。银铃在静默的风中轻轻响动,他指尖皆是黄纸符的灰烬,一簇簇地落在地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始终平静。
“没有黑烟,也没有鬼怪出没的痕迹。即便后来询问出事的小徐,也没看出一点问题。”小海说,“面色红润印堂敞亮,八字稳妥福寿绵长,除了看起来有点犯迷糊,也没有任何异样。”
“就只是一场意外,所以别怕。”小海微笑,“你这个卧底,当得应该还是很安全的。”
茉莉倒不是怕遇上危险。
比起“妖魔鬼怪”,她更怕一不留神说话间穿了帮,被其他人发现她是个托儿。
她点点头,努力镇定地拉开车门。
南城的这家金融公司看起来果然比李总那间松林咨询公司高大上很多。
透明的落地窗旁边摆着一排黑色的皮沙发,不算大的办公室里足有七八十位员工,桌椅圆圈状摆着,围绕着正中间的电梯间和洗手间。
人和人之间坐得不算近,直到她坐在座位上快半个小时,才终于有同事走来打招呼“小茉,可以去人事部报道了。”
人事部的小赵还在家里休养,接待她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短短的寸头,戴一副金边眼镜。茉莉瞥了眼他胸前的铭牌,上面写着“梅平伦”。
入职流程倒不算复杂,梅平伦像是并不知道她的底细,把她当成正常入职的员工办了手续,之后还领着她到各部门打了一圈招呼。
公司里大部分人看起来都很忙碌,只是简单点点头。就连梅平伦自己也很忙,草草带着她转了一圈,抬起手表看了看“我等下还有个会,就带你转到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茉莉忙点头,笑得甜甜的“想请问一下,女厕所在哪里”
梅平伦一愣,扭过头来,停顿了足有好几秒,伸手指了指正中间的玻璃门“出去左转就是。”
“但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用这个厕所,宁愿坐电梯下楼去用一楼大厅那个公用的。”
茉莉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梅平伦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加了一句“不干净。”
茉莉在洗手间里待了快半个小时,就像小海说的那样,半点也没看出这间厕所“不干净”在哪里。
墙壁雪白,房顶雪白,靠墙的一排镜子铮亮,马桶也是雪白。
浅蓝色的瓷砖排列整齐,就连坐在马桶上面,也没有听见一点异样。
可她刚刚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却发现玻璃门外聚集了七八个好奇的同事,看见她出来一哄而散,立刻装作巧合经过的样子。
梅平伦的眼神也很复杂,被茉莉连番追问才终于说“没什么,就是以前有位女同事在厕所摔倒受了伤,你要是不介意这个,也没什么大事。”
茉莉笑着点头,大着嗓门说,恨不能让半间竖起耳朵听他们对话的公司同事都听清“真没啥啊,我看,就是普通的一间厕所。”
她不仅嘴上说,还以实际行动,切实证明了“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厕所,啥怪事都没有”。
午饭后的茉莉捂着肚子,在桌子上“哎呦哎呦”了十几分钟,可怜兮兮地对每一个经过的同事诉苦“中午外卖,吃坏了肚子。”
再过了半个小时,她就“理所当然”地频频拜访起了女厕所。
有一次抱着肚子喊痛,穿过大半间公司,抓住一个惊恐的女同事说自己“迷路”了,问她女厕所在哪里;有一次从厕所出来,晃晃悠悠地跑到梅平伦的身边,像个小喇叭似的问“女厕所没纸啦,找谁要呀”
身体力行,全方位花式证明,大大咧咧的、啥都不知道的她,压根没有被这间“闹鬼的厕所”影响到。
下午五点,茉莉已经跑了快二十次厕所,实在是找不到去上厕所的理由,便坐在马桶上给小海打电话。
“嗯一切顺利。再这样下去,他们怕是以为我肚子里压根没有肠子啦。”茉莉咯咯笑,“再这样来两天,就可以试试约着几个女同事一起上厕所了。”
小海在电话里细细叮嘱着什么。
傍晚的阳光缓缓洒了进来,透过小小的窗户,照在浅蓝色的瓷砖上,洇出斑驳的痕迹。
茉莉看着地面,一瞬间恍了神,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咯噔地响了一下。
就在此时,她也听见了那个声音。
细细碎碎、淅淅索索,像有人在敲着墙壁,又像是天花板上落下细碎的石屑。
但是更像的,还是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努力地挣扎,拼了命地往上窜着,像是在尝试破瓷砖而出。
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从脚下钻了出来,气味仿佛黑烟,被封锁在看不见的角落,只要一点点缝隙,就会像一阵黑影似的立刻窜出来。
茉莉冷静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一直到腰身挨到冰冷的水池才停下来。
电话那头的小海许久没听见她回复,正在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茉莉缓缓举起电话,深深吸了一口气“海,听我说。”
“上次你来,没有查到问题,是因为问题不是在洗手间里。”
“是在马桶下面。”
“瓷砖不是被马桶的重量压裂的,而是而是马桶正在被底下的力量,一点点地往上拱。瓷砖不是被压裂的,它它是被拱裂的。”
作者有话要说梅平伦,嗯
还有hr小哥小邱的本名叫邱六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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