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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五分钱(四)
    第41章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劳卡文把头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

    “下飞机,我遇见了一个出租车司机,一路开到学校门口,是不是他有问题”劳卡文努力回忆着来到中国后发生的每一件事。

    邓亘馨咬着筷子尖,摇头“那时还是大白天,应该不至于。”

    “回到宿舍,我去食堂吃饭”他继续说。

    邓亘馨想了想“食堂里那么多人,不太可能。”

    “然后,我捡到了你的钱包。”劳卡文抬起头,透过汤碗里腾起的白雾去看她的眼睛。

    他们对视的一瞬间,她不知为何,竟有一瞬间的惶恐。

    “我不是,我没有害过你”她手足无措地解释。

    劳卡文却轻轻搭上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

    他只是老实,又不是愚蠢。

    一开始的她热情得像是个小骗子,她“神的老婆”这个兼职听在耳中就更像个笑话。可是劳卡文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一瞬间怀疑过她。

    何况刚刚一个人躺在宿舍里的劳卡文,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

    “躺在床上的时候,那声音格外清楚。像是一千个指甲在挠着身下的床板,绝不是幻觉。”

    他看到墙壁上那双血红的眼睛,分明在黑暗中凝视他许久。

    他也相信她说的一切,相信她曾目睹过一只断手,在黑暗的宿舍楼中抓住他脚踝。

    “我相信你没有说谎。”他慢慢说,“我知道的。”

    邓亘馨的眼眶有些发热,别开了脸轻轻咳了两声,自顾自地掩饰着。

    “我是挺喜欢钱的。”她突然出声,“那是因为我家是没什么钱啊”

    “我妈死得早,初中那会儿就没了。我爸一蹶不振,整天喝酒不理人。”她低声说,“舅妈在学校里替人看宿舍,看我可怜没人管,就把我放在学校里。”

    “那时候舅舅家里的表哥要高考,全家里面数他最大,我那会儿第一次来例假,生怕晚上去厕所吵到隔壁屋里学习的表格,又怕漏到床单上给人添麻烦,拿卫生纸垫着,硬是站了一个晚上。”

    寄人篱下,难免小心翼翼。

    舅舅舅妈好心照顾,邓亘馨一直十分感激。

    可是亲生和不是亲生的孩子,差别对待是人之常情。

    “表哥今年想结婚,舅舅舅妈拼了命地替他筹钱买房子,连我都帮着借了好几笔。每到周末都得去打工,帮着还钱。”

    邓亘馨轻轻说“我喜欢钱,可是不该赚的钱,我是不会赚的。坑蒙拐骗得来的钱,我用着不心安。”

    劳卡文看了那么多年功夫电影,很有几分劫富救贫怜惜弱小的江湖义气。

    “我知道的,我明白的。”他安慰她,无害又温柔,像只巨大的忠犬,“你不是在骗我,你

    说的那些真的有用。是这个鬼太狡猾了”

    他安慰人的方式很笨拙,翻来覆去只会说那几句“itk”

    可是她心底的委屈却渐渐淡去,邓亘馨又恢复了平时的斗志昂扬。

    “你捡了我的钱包,然后呢去了哪里”她催劳卡文快点回忆接下来的行程。

    在邓亘馨的推断中,这一段行程是所有问题的关键第二天早上,她就出现在他宿舍的门口,全天都和他在一起,傍晚的时候看破了他撞鬼这件事。

    那有可能出事的,不就是前一天傍晚吗他从食堂到宿舍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发生。”劳卡文坚定地说,“我捡了你的钱包,就直接回到了宿舍。哪里也没去,谁也没说话。”

    而在宿舍的楼下,他遇见了宿管张老师,也就是她的舅妈。

    “我把钱包交给她,回到宿舍迷迷糊糊凌晨才睡着。没睡多久,就被你的敲门声吵醒了。”劳卡文说,“这之后的一切,你都知道了。”

    又回到最初的死循环。

    邓亘馨长长叹一口气“所以,又是这样。白天遇到的出租车司机,你,我刚刚都分析过了,都没有问题的啊”

    “哦对了,还有我舅妈。”她连珠炮一样继续说,“她住在宿舍楼里,你当然会遇见她,大家都会遇见她”

    突然间,邓亘馨住了嘴。

    她的脸色骤变,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剧烈地咳嗽个不停。

    劳卡文连忙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没事”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慢慢止住咳嗽。

    “所以呀。”邓亘馨迅速开口,眼中镇定的光芒一闪而过,“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什么”劳卡文定定地看她。

    “外因啊要搞定这个外因啊”她像个好哥们儿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懂”

    邓亘馨抱住劳卡文的手臂,拖着他往门外走。

    “去哪里啊”他连忙问。

    “酒店啊”她笑弯了眼睛,“开房,我们去开房”

    劳卡文一脸郁闷地站在酒店前台,万般无奈地掏出了自己的信用卡。

    邓亘馨有点心虚“抱歉嘛,那些便宜的酒店都不接待外宾虽然这里一天要三千多块钱,但人家可是个正儿八经的

    五星级酒店呀。”

    她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像一只小鹿“你看,你都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了,是不是要好好休息一下这三千块花得值不值”

    他就像个散财童子,万万没想到多捡了个钱包,竟然破了这么多财。

    “反正你有钱嘛别这么小气”她眨眨眼睛,“破财免灾,是天下最大的道理。”

    两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大学生,清晨九点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好

    在五星级酒店的前台人员见多识广,连眉毛都没有抬一抬,登记好了劳卡文的证件,又伸出手摊在邓亘馨的面前。

    “啊我也要登记”邓亘馨张大了嘴,“我又不住店,我只是陪外国友人来登个记而已,是做好事来着”

    酒店前台面带微笑,仍然坚定地伸出手。

    劳卡文看不过眼,催着她把身份证递出去。

    “除了我,还谁信你呢”他的脸涨得通红,嘟囔着,“一男一女一大早来酒店,你让人家怎么想”

    他们两个人在电梯前面告别。

    “我走了啊,你乖乖睡一觉,总会找到解决的方法。”邓亘馨的眼睛看着鞋尖儿,“啊对了,你宿舍的钥匙交给我,我拿去给你驱个魔。万一鬼怪附在钥匙上可怎么办,是不是”

    劳卡文什么话也没说,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把钥匙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

    “好。”

    可是劳卡文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邓亘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她脸上原本兴高采烈的表情骤然坍塌。

    她背对着他一步步朝门外走,脚步一下比一下沉重。两道长眉紧紧蹙在一起,嘴角深抿,像是下定了最终的决心。

    “宿舍舅妈”

    邓亘馨抬起头,望着酒店门外的天空。

    初春的阳光是这样明媚,现在的她却真真正正地冷到了骨子里。

    学校西门外,有一排小小的玉器首饰店。平日里店面冷清,靠着“你中奖了”的骗局,才能勉强吸引些顾客。

    邓亘馨高中的时候还在这些店里发过传单,此时阴沉着脸,轻车熟路走进了门。

    “把你们的检测笔拿来。”她把二十块钱拍在了柜台上。

    店里的经理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来找麻烦的,赔着笑脸走过来“顾客有话好好说。”

    她半句废话也不愿讲“我没买你家东西,就想借你检测笔用一下。二十块不够那好,我加一百块”

    她啪地一下,又拍了一百块钱在柜台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经理半个字也没多说,径直地把柜台下放着的一只小小的手电筒递到了她手中。

    邓亘馨低头看了一眼。

    玉器店常用的这种手电筒,又叫紫光检测笔,不仅能够发出普通的白光黄光,还能够发出蓝荧荧的紫光。

    而这支叫做“检测笔”的手电筒,不仅可以检查玉器,也可以用来检测衣物上残余的荧光,和喷溅的血液

    邓亘馨握紧了紫光笔,转身朝校园里面走去。

    可是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一路上一直有个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劳卡文站在玉器店门前,若有所思地望着邓亘馨的背影。

    “你现在是去哪里”他轻轻说。

    邓亘馨哪里都没有去,只是回到了宿舍。

    不是她自己的宿舍,而是劳卡文的宿舍。

    “舅妈”她像只黄鹂鸟,叽叽喳喳地扑进了宿管张老师的房间。

    张老师觑了她一眼“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这次可千万别再弄丢钱包了。家里现在这么紧张,还不知道懂事一点”

    邓亘馨半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拎起地上的暖瓶一溜烟往外走“舅妈,我帮你打点热水回来,好不好”

    她最是乖觉,从水房再回来的时候,张老师的脸色就和缓了许多。

    “好好跟老外道过谢了吗”张老师问。

    邓亘馨一拍脑袋,像是刚刚才想起来这回事似的“上次敲了半天门,没见他开啊我再去试试啊,舅妈”

    她风风火火冲出了房间,像个初生的小牛犊,想到一出是一出,让楼下宿管房间里坐着的舅妈,轻轻勾了勾嘴角。

    邓亘馨站在劳卡文的宿舍前,深深吸一口气,唰地一下拧开了房门。

    看起来,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房间,窗明几净,明亮清新。

    宽大的房间里还有独立的洗手间,厚厚的蓝色窗帘几乎落地,靠门边放着大衣柜,地上还摊着劳卡文没有来得及整理的箱子。

    她一秒钟都不耽搁,紧紧关上房门,唰地拉上了深蓝色的窗帘。

    原本明亮的房间立刻陷入一片黑暗,邓亘馨就站在这样的黑暗中,轻轻打开了那只紫光手电筒。

    房间里是这样安静,除了她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见。

    她怎么就一直忽略了这点呢

    邓亘馨有些懊悔,咬紧了嘴唇。

    劳卡文下飞机之后,除了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外,几乎全部都待在宿舍中。

    无论是她,还是他,全部都是在他的宿舍楼里察觉到异常。

    寒假刚刚过去。春节期间的大学校园近乎清空,所有来交换的留学生们都在学期结束后回国了。空空荡荡的宿舍里,除了偶尔来值班的宿舍管理员们,再也不会有人进来

    如果说真的有个地方可疑,除了空置一整个寒假的宿舍,又还能有哪里

    邓亘馨跪在地板上,小小的蓝色荧光从她握着的检测笔里射出,落在了地上。

    她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每一个紫光照到的角

    落。

    玉器店常用的紫光笔,也可以用来检测衣物上残余的荧光,和喷溅的血液。如果宿舍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残留在地板或者家具上的血液,就会在紫光电筒的照射下,发出幽幽的蓝色光芒。

    邓亘馨握着紫光笔,努力照到宿舍的每一个角落。

    地板上什么痕迹都没有。荧光闪烁过的地方一片洁净,没有半点异常。

    床下空空荡荡,被打扫过的床底纤尘不染,紫光照过,依旧什么痕迹

    也没有。

    邓亘馨想了想,脱了鞋站在劳卡文的床上,举起紫光笔仔细地照天花板。

    还是没有。

    洁白如雪的天花板上没有半丝可疑的踪迹。

    窗台上没有。桌子上没有。衣柜里面也没有。

    一切是那样的正常,只有她颓丧地坐在床上,像个庸人自扰的傻子。

    “是我又想错了吗”

    邓亘馨无奈地叹息,身子往后一仰,躺在了劳卡文的枕头上。

    她轻轻关掉紫光电筒,屋子里面立刻陷入了一片暗黑,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能听得见。

    可是她耳边却突然响起劳卡文说过的话。

    “躺在床上的时候,那声音格外清楚。像是一千个指甲在挠着身下的床板,绝不是幻觉。”

    指甲床板

    脑中有一根弦砰地断裂。

    邓亘馨一骨碌坐起身,抓住领口大口喘气。

    她猛地站起身,挪动着僵硬的身躯慢慢地跪在了床边。

    床下什么都没有。她看过的,她知道。

    可是这次,她没有趴着拿手电筒照进去。

    而是躺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地挪进了床下的小小空间。

    三面都被挡住,邓亘馨像身陷黑暗中的棺材。

    心跳声能震破天,她伸出一只手来捂住胸口,另外一只握着紫光手电筒的手,缓缓抬了起来。

    “三二一”

    邓亘馨咬紧牙关,打开了手电筒的开关。幽幽的蓝光从紫光笔里唰地射了出来,照在她鼻尖前面的,一条又一条的木板上。

    这是床板

    她应该看的地方,是劳卡文的床板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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