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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回去的路上, 下起了雨。

    天是料峭的寒,风吹在脸上也跟刀割一样。

    再过一个月,就是春节了。

    这种合家欢乐的日子, 岑鸢却是一个人。

    莫名的畏寒, 她裹紧了外套,视线落在车窗外。

    不发一言。

    的士司机见她这副憔悴模样,担心她是出了什么事,遂关心的问了一句“姑娘, 你没事吧”

    岑鸢收回视线,明明已经虚弱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却还是冲他笑了笑“我没事。”

    声音温柔,一如她这个人一样,哪怕身处绝境, 却仍旧用温柔回应别人给的善意。

    高级住宅区,外来车辆是进不去的。

    的士司机只能在入口处停下,外面的雨比起刚才小了点, 却还在下。

    司机把自己的伞给了岑鸢“拿着吧。”

    岑鸢没接, 她道过谢, 说不用了。

    司机却坚持要给她“没事, 我车上还有一把。”

    说完, 便把伞塞到她怀里, 似乎是怕她还回来, 他脚踩油门, 走了。

    岑鸢在原地站了一会, 然后才撑开伞。

    雨水滴落在伞面, 然后炸开, 溅起一圈一圈的小水珠, 沿着伞骨的走向滑落。

    雨后,寒意更甚。

    呼吸间升起了白雾。

    这个点,暗蓝色的天际透着一抹白。

    客厅里的灯是亮的。

    岑鸢在门口停下,要进去的,可是脚却像是固定在路边一样。

    直到,听见门外有声响的何婶过来把门打开。

    屋内的暖意泄出来,在何婶惊讶的表情之下,岑鸢唇角微挑。

    明明是温柔的,却又因为无力而泛出几分苦涩。

    她这几天没回来,何婶给她打电话也一直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反而是商滕,倒是每天都回来。

    就是不说话,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周身气压低的很,连甜甜都不太敢靠近他。

    直觉告诉何婶,商滕和岑鸢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不然这两个人不会这么异常。

    往日里,一个是喜怒不显,一个是温婉贤淑。

    从不被情绪左右的两个人,这会反倒成了情绪的奴隶。

    这下见到岑鸢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这几天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本就纤细的身子,越发消瘦,脸上都可见骨了。

    何婶急忙侧开身子,让她进屋“外面冷,没冻着吧”

    岑鸢把伞收了,挂在玄关旁的架子上,轻笑着摇头“还好。”

    依旧温柔的语气。

    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客厅里吃早餐的男人时,有些微的怔住。

    何婶走过来,视线被挡住。

    她问岑鸢吃了没,她去帮她盛粥。

    “是你最喜欢的南瓜粥。”

    轻的声音,像没有重量,风一吹,就散了。

    微弱到,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不用了何婶,我不饿。”

    男人也没看她,视线落在手里的报纸上。

    何婶自然注意到了异常。

    毕竟在岑鸢进屋之前,那份报纸还折叠整齐,放在一旁。

    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商滕的冷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岑鸢对他始终都是包容的,她的爱意与柔情,始终存在。

    可这次,突然的离开。

    以及商滕每次回家,视线都像是在家里寻找着谁。

    种种端倪,何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两天两夜没有进食,岑鸢的身体早就虚弱不堪了,但她不饿,没有食欲。

    也深知自己什么也吃不下去。

    “何婶,我这次回来,是来收拾东西的。”

    听到她的话,何婶愣住“收拾东西是老家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吗。”

    岑鸢摇头笑笑“我打算搬出去住。”

    何婶下意识的看向商滕,他没有任何反应,报纸被他折叠放在一旁,神色淡漠的吃着早餐。

    想说的话哽在嗓子眼里。

    明知道岑鸢是那种,一旦做好了决定就不会被人左右的人,她也就没有多费口舌,去劝阻了。

    他们之间的事情,从一开始,其实就不被看好。

    走了也好。

    至少不会再受委屈了。

    岑鸢只把自己的衣服拿走了,商滕给她买的那些,她一件也没动。

    既然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那么从他这儿得的便利,也就不再属于她了。

    岑鸢温柔,但也决绝。

    任何关系,断也断的干净,是不会再给自己留一点回头路的。

    商滕那顿饭,吃了很久。

    如果是以前,这个点他早就不在家里了。

    可当岑鸢把东西收拾好,他仍旧坐在客厅里。

    面前是空了的盘子。

    岑鸢想了想,还是松开扶着拉杆的手,走过去,看着商滕“我们谈谈,好吗”

    他神色淡漠的看她一眼,起身的同时把西装纽扣扣上,并没有理会,而是绕过她离开。

    如同陌路一般。

    在他离开之前,岑鸢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路“不会占用你太长时间的。”

    她觉得,还是得把事情讲清楚,这样才能断的彻底。

    陈甜甜刚睡醒,揉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岑鸢了,眼睛一亮,刚要跑过去喊妈妈,就被何婶捂住嘴,抱回了房。

    还是留点私人时间给他们把这一切说清楚。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窗户关的严实,安静的,连风声都听不见。

    岑鸢的身高在女生里还算高,但在商滕面前,她仍旧得抬头。

    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偷偷测量过两个人的身高差距。

    那个时候篮球队每个月都会体测。

    她站在商滕测量身高的地方,踮脚,拿手去比划。

    想象着,如果纪丞还活着,应该也长到这么高了吧。

    高中时期的商滕,的确和纪丞有很多相似之处。

    那双桀骜的眼,如原野上难以驯服的狼。

    谁也不服,谁也不放在眼里。

    岑鸢来到寻城以后,见到商滕的第一眼,那颗和纪丞一块死去的心脏,仿佛又重新开始跳动了起来。

    可是他身边已经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她叫陈默北。

    是一个站在聚光灯下跳舞的女孩子。

    的确很巧,不是吗。

    商滕和纪丞,甚至连想要保护的女孩子都这么相似。

    岑鸢没有想过要打扰他们。

    她只是把对纪丞的那份好,转移到了商滕身上。

    她做的那些,都是悄无声息,不留任何痕迹的。

    没人看出端倪。

    她已经没办法去疼爱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了,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了,

    所以只能卑微到,把这份好,全部寄托到另外一个,和他相似的人身上。

    “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是我太自私了,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我和你道歉。“

    顿了顿,她又说,”但同时,也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谢谢你陪我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我也该回归现实了。”

    她话说的轻慢,但句句都是真心的,带着绝望后的释然。

    两天的时间,也足够她想清楚了。

    “你胃不好,早饭要记得吃。晚上最好不要喝咖啡,容易失眠。”她的视线落在他歪了的领结上,片刻后,还是走过去,替他扶正系紧,动作自然。

    一如往常,他每次出门前,她都会亲手替他系好领结。

    她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以后还是要多笑笑,这样心情都会好许多。”

    一切都想通以后,从前在商滕面前的卑微顺从,似乎也消失殆尽。

    现在的岑鸢,是以朋友的语气,和他说出这份忠告的。

    故事的最后,是她把无名指上的婚戒摘了,放在桌上。

    她保持体面,笑着和他说了再见。

    没有半点留念。

    门开,又关上。

    商滕始终都保持着他惯有的淡漠。

    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似乎有什么逐渐裂开,出现细微的缝。

    客厅里没了声音,何婶这才打开房门出来。

    只看见商滕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迟疑的过来,问他“鸢鸢呢”

    商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面无表情的把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摘下来,和岑鸢的那枚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如同垃圾一般遗弃。

    她都不在意的东西,他凭什么要在意。

    岑鸢暂时先住进了酒店。

    她在寻城没有房子,在结婚前,她是住在江家。

    但现在显然是没办法回去的。

    她还不能让刘因知道,她和商滕离婚的事。

    甚至都没资格用到离婚的字眼,他们连证都没领,连婚礼都是低调举行。

    充其量只能算是同居。

    和商滕分开的事情,她只告诉了赵嫣然。

    有些事情,放在心里憋久了,是会憋出病来的。

    赵嫣然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却是松了口气。

    “你早该和他离婚了,姓商的没一个好东西。”

    她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又和陈默北玩过一段时间,关于商滕家里的事情,多少也有些耳闻。

    那个地方,是不念及亲情的,比地狱好不到哪里去。

    在那里长大的商滕,完美的继承了他父亲的冷血。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岑鸢刚吃完药,已经开始乏了,她坐在沙发上,声音轻“昨天联系了中介,还在找房子。”

    赵嫣然一听到她说在找房子,立马接茬“找什么房子,来我家住啊,我这儿空房间多的是。”

    赵嫣然最近坠入爱河了,和她那个大学生男友发展迅速,已经到了同居这一步了。

    岑鸢笑了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眼力见去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

    “不用了,中介应该明天就会给我答复了。”

    赵嫣然就没有继续勉强,她感叹了一声“还好你想通了。”

    唇边的笑意微怔,她没有再开口。

    只是安静的听着。

    没人知道,她想通的这两天,是怎么过的。

    是比难受,还要更绝望。

    大概等同于,纪丞在她心里死了两回。

    电话挂断后,她终于能将那张合照摆放出来了,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

    照片上的少年,那双恣意桀骜的眼,因为少女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而闪过一丝慌乱。

    是紧张,和暗喜。

    年纪还小,总是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房子找了快一周了,依旧没找到合适的。

    转眼又到了去医院复查的日子,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差。

    医生已经习惯了她每次都是一个人。

    一边写病历一边说“药千万要记得吃,不然稍微出现一个伤口都有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岑鸢轻声应道“嗯,谢谢医生。”

    她接过药单起身。

    开门离开。

    病房里的小护士看着她的背影,问医生“主任,她得的是什么病呀”

    医生叹了口气“血友症,遗传的,每次来看病都是一个人,可怜啊。”

    小护士也跟着叹气,长的这么漂亮,可惜了。

    并不知道被人议论的岑鸢,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刘因。

    她穿着一身大牌高定,脖子上的珠宝重到都快把她压出颈椎炎了。

    她是一个目的很明确的人,嫁给江巨雄,只是为了钱。

    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

    看到岑鸢手上的病历本了,不用想也知道她过来是为了什么。

    “你的病,好点了没”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的岑鸢,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还好。”

    刘因就是腰有点不舒服,所以想来开点药,没想到居然这么巧,竟然在这儿和岑鸢碰到了。

    她很少回娘家,上一次,还是和商滕一起回去的那次。

    正好今天有时间,刘因也懒得再去开药了。

    毕竟见女婿更重要。

    上半辈子靠老公,现在老公靠不住了,自然得换个依附的对象。

    “走吧。”

    岑鸢愣住“走去哪”

    刘因皱眉“还能去哪,当然是回你家啊。”

    很久以前,岑鸢从来没觉得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

    那个时候还小,生活在民风淳朴的小镇上。

    周围都是疼爱她的人。

    后来再大一些,生活接连的重创,让她开始对这个世界发生改观。

    其实也没多好。

    包括现在,她终于瞒不住,说出了事实的真相。

    她已经和商滕分开了。

    刘因皱眉,眼带戾气“什么,分开了”

    岑鸢点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希望您以后”

    剩下的半句话,被那记响亮的耳光盖过。

    “什么叫没有任何关系,我告诉你,不管你是跪着求他还是怎样,都得给我把这婚给复了”

    没有离婚,拿什么来复婚呢。

    他们顶多算是同居了一段时间。

    脸颊上的痛,像是火灼一样。

    岑鸢仍旧心平气和的和刘因解释“我和商滕,本身就是一段错误的关系,及时止损,对我和他都好。”

    刘因压根就听不进去她的话,擅自拨通了商滕的电话。

    “你现在和他道歉,说你后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