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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商滕神色仍旧平静。

    只喉间低嗯, 算是给过回应。

    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看着她上楼离开的背影。

    他没烟瘾。

    应该说是,他对什么都没瘾。

    依赖感使人上瘾。

    人在没有安全感的时候, 才会产生依赖感。

    商滕从来不需要从别人身上获取安全感。

    他是冷漠的, 这些东西,不属于他。

    只是现在,他很想抽烟。

    没缘由的想。

    何婶走过去“要不要给你煮碗面”

    看他们这氛围,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 估计也没好好吃饭。

    商滕轻声拒了“不了,我公司还有点事。”

    他开门离开, 何婶看了看他,又看了眼楼上岑鸢进门的背影。

    叹了口气。

    岑鸢洗完澡后,回到房间, 没开灯,她坐在床上发呆,白色的真丝睡裙, 质感轻薄, 仿佛没穿衣服一样。

    左边脸颊还在隐隐作痛。

    不是毫无感觉的。

    她有一点小小的怨。

    可能还是不甘心吧。

    看着商滕用那张脸, 那么冷淡的对待她时, 岑鸢还是会难过。

    就好像, 隔着那张脸, 看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每当这种时候, 她都会下意识的去想。

    如果是他。

    如果是他的话, 他会怎么做。

    他肯定不会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所以, 哪怕眉眼再像, 商滕都不可能是纪丞。

    虽然能想通, 可她还是不愿意醒。

    这场梦, 她是自愿做下去的。

    其实说起来,命运已经算是很怜悯她了。

    至少,还给了她一个精神寄托。

    这也算是她颇为曲折的人生中,少数算是幸运的事情了吧。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柜子旁,拉开抽屉。

    那张合影,是她刚上高中的时候,周悠然帮他们拍的。

    小镇很小,他们从小就认识。

    纪丞比她大一岁,她升高中的那年,纪丞已经高二了。

    个子比她要高上许多。

    体育生,每天都要跑步,围着学校操场跑,围着小镇跑。

    跑回去的路,得经过二中。

    岑鸢的学校。

    往往这种时候,他总会故意跑慢,掉队。

    然后买她最爱喝的奶茶,给她送过去。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被老师加罚,多跑十圈。

    那个时间刚好岑鸢放学,她背着书包去等他。

    等他跑完以后,再一起回家。

    落日昏黄,她坐在操场上,安静的等着。

    他经过她身旁时,怕她冷,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给她。

    岑鸢埋怨道“一股汗味。”

    纪丞笑笑“我都跑了一天了。”

    岑鸢傲娇的别开脸,不去理他,却还是高兴的把衣服穿上。

    宁静的生活,是突然被打破的。

    纪丞的父亲在某次抓捕行动时,不幸饮弹身亡。

    毒贩团伙也因此被成功捕获。

    那些侥幸逃脱的,开始报复。

    一把火烧了纪丞他家。

    岑鸢现在还记得,那是一个深夜,她在睡梦中被电话铃声吵醒。

    纪丞的笑声温柔,又带了点遗憾,他说“鸢鸢,好想和你结婚啊。”

    那是她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她还是会觉得可惜,和不甘心。

    为什么他们连死后,连墓碑都不配有。

    只是因为害怕那些毒贩去骚扰他们还在世的亲人。

    明明他们才是最无辜的。

    岑鸢这些年一直有给他写信的习惯,他每年忌日,她都会写。

    最后一封,是在她和商滕结婚那年。

    然后她就再也没写过了。

    情感得到了寄托,再去回想从前的事情,总会惹人伤感。

    那个晚上,她三点才睡。

    以至于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都十一点多了。

    陈甜甜这几天没去学校,一直在家里,周阿姨正拿着平板教她读拼音。

    岑鸢从楼上下来,熬夜的后遗症就是,第二天没有精神。

    她倒了杯水,走过来,声音轻柔“周姐,平板还是放远一些,不然对小孩的视力不好。”

    周阿姨笑着点头“好。”

    说话的同时,把平板也放远了些。

    陈甜甜从沙发上下去,穿着自己的小拖鞋,走到岑鸢边上,要她抱。

    岑鸢把水杯放下,去抱她“怎么不高兴了”

    陈甜甜躺在她怀里,声音小,和她道歉。

    岑鸢愣了下“为什么说对不起”

    陈甜甜说“甜甜想要弟弟妹妹的,甜甜会对他们很好很好。”

    原来是因为这个。

    岑鸢无奈低笑。

    “妈妈没生你的气。”

    “可是”陈甜甜低垂着脑袋,“我听周阿姨说,外婆打你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很努力的在忍耐眼泪。

    岑鸢看了眼旁边的周阿姨,她立马认错“我也是说漏嘴了。”

    岑鸢没有理她,而是去哄陈甜甜“外婆打妈妈不是因为这件事,甜甜不用难过。”

    陈甜甜还小,再加上从小就没有亲人在身旁,突然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内心肯定会自卑,会害怕,没有安全感。

    这些岑鸢都能理解。

    她不是真的不想要弟弟妹妹,只是在她的潜意识里,觉得有了弟弟妹妹以后,她就会被再次遗弃。

    岑鸢拿着绢帕,动作温柔的替她擦拭眼泪。

    “甜甜不怕,爸爸妈妈不会不要你的。”

    好不容易才把她哄睡着。

    周阿姨放轻动作,把陈甜甜从岑鸢手中抱过来。

    何婶过来问她“中午在家里吃饭吗”

    岑鸢摇头,把外套穿上“我出去一趟。”

    赵嫣然今天生日,弄了个生活派对,让她一定得到场。

    “你可是我的缪斯女神,你不来那我的生日就不完整了。”

    她说话夸张,惹的岑鸢频频发笑。

    岑鸢无奈妥协“天塌了我都会去的。”

    下午三点,她坐上车时,天没塌。

    岑鸢低头回复完赵嫣然的消息,然后才发动车子。

    赵嫣然喜欢热闹,她朋友也多,所以每年生日,都大操大办,弄的很是热闹。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岑鸢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江祁景。

    有个灯管好像坏了,他卷着袖子,露出白白的一截小臂,拿着工具在那里修。

    看到岑鸢了,也没和她打招呼,神色不自在的把视线挪开。

    正忙着招待朋友的赵嫣然看到岑鸢来了,立马抛下所有人,过来找她。

    提起江祁景时,她说“原本是不肯来的,后来听到你今天也会来,他松口同意了。”

    赵嫣然对江祁景的印象还留在小时候。

    他从小就是刺头一个,到处惹是生非,想不到长大以后性子倒变了,变高冷了不少。

    赵嫣然哎嘿一声“真想不到,他一个学艺术的,既然还会修灯泡。”

    他把电闸打开,刚刚还没反应的灯光亮了。

    岑鸢笑了笑“他从小就聪明。”

    赵嫣然笑的意味深长,撞了撞她的肩膀“行啊,我夸你弟呢,你弟还没反应,你倒得意上了。”

    这几天的压抑,难得得到了疏解。

    岑鸢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生日礼物。”

    赵嫣然伸手接过,一副期待的样子“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岑鸢点头“打开吧。”

    赵嫣然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里装的,是她一直想要,但又买不到的项链。

    她一脸惊喜的让岑鸢赶紧给她戴上“这条项链很难买的,国内都没几条。”

    岑鸢对这些奢侈品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也不是她买的。

    而是品牌方自己送过来的。

    她衣帽间里大概四分之三的东西的,都不是她自己买的。

    每次出了什么新品,品牌方都会先寄给她。

    这大概就是,做为商滕妻子的便利之处吧。

    赵嫣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当阔太太的感觉也太好了,尤其是那种老公不爱你,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人,只有钱能陪伴我。这种感觉太爽了”

    岑鸢听到她的话,也只是笑笑,并未言语。

    林斯年也在。

    赵嫣然成功追到了人,所以这次生日派对,她把他男朋友的朋友都邀请来了。

    林斯年看到岑鸢了,想和她打招呼,但是又不敢,只能附带上一个。

    强行把江祁景也给拉过来。

    “岑鸢”

    想学着其他人那样喊她的全名,这样至少能忽略到那区区几岁的年龄差,但看到岑鸢脸上颇为怜爱的笑时,又卡了壳,最后乖乖巧巧的加了个,“姐。”

    他觉得是江祁景害了他。

    明明自己比岑鸢小不了几岁,就因为和江祁景是同学,所以就成了她眼中的小辈。

    她怎么能用那种看弟弟的怜爱眼神看他呢

    成年人的聚会,似乎总和喝酒扯不开关系。

    好几个觊觎岑鸢美色想借着敬酒和她搭讪的男人,最后都被江祁景举起的酒杯给挡下了。

    他语气冷,眼神更冷。

    “我跟你喝。”

    前来敬酒的人被他给吓到,感觉他喝完杯中酒的下一秒就该把杯子往他们头上抡了。

    所以到了最后,哪怕色心再起,也没人敢来找岑鸢了。

    不过到了后半场,江祁景接了个电话。他站起身把外套穿上,说学校有点事,得先回去。

    他看了岑鸢一眼,手搭放在林斯年的肩上,拍了拍“待会把她送回去。”

    林斯年简直太乐意了。

    他早就知道江祁景喝不到散场,他是放下了还剩一半的雕刻作业过来的,教授肯定会叫他回去。

    为了能送岑鸢回去,他是控制着,一口酒没碰。

    他当然也想替岑鸢挡酒,但江祁景这狗东西压根就不给他这个机会。

    回去的路上,林斯年充当了她的司机。

    只有他们两个,车内太安静。

    想去开电台缓解下尴尬的手在想到岑鸢身体好像不太好的情况下,又缓缓收回。

    林斯年也不知道她到底生没生病,但岑鸢总给人一种易碎的美感。

    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如果没有专人悉心的打理照料,光是放在那里,都会自己破裂。

    在林斯年心中,岑鸢就给他一种这样的感觉。

    越是美的事物,越是容易消逝。

    安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被林斯年的声音给打破。

    介于少年感和成熟男人之间的声线,和商滕的比起来,还是带些稚嫩的。

    “岑鸢姐,你别看江祁景那样,其实他心里还是很关心你的。”

    岑鸢微微抬眸,在很认真的听。

    哪怕目视前方,看着路况,但林斯年还是能感觉到,岑鸢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这就导致,他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方向盘。

    “其实你的电话,也是江祁景给我的。”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会找她来完成那些作业。

    岑鸢显然没想到,愣了一下“是小景”

    林斯年点头“他不让我说,所以我就没告诉你。”

    车窗外,雪似鹅毛。

    岑鸢安静的看着。突然感觉,这个冬天好像不那么冷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偷偷爱着她的。

    车停在家附近,岑鸢把围巾围上,拉开车门下去。

    这附近安静,别墅都是独栋,之间的距离离的也远。

    林斯年不放心,说送她进去。

    岑鸢不想继续麻烦他了,开口想拒绝。

    林斯年却抢先打断了她“江祁景说了,让我一定要把你平安送到家,你要是不让的话,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颇有一种,小的时候打架打不过,哭着搬出老师来恐吓的架势。

    幼稚,但又可爱。

    岑鸢淡笑着点头,终于妥协“那就麻烦你了。”

    林斯年脸一红“不麻烦。”

    天上下着雪,刚清扫过的路,又被一层薄雪给覆盖。

    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黑与白的交织。

    林斯年紧张的同手同脚。

    冷风裹挟着雨雪。

    商滕打开车门下去,司机立马撑着伞过来,挡在他头顶。

    黑色的伞面,很快就覆上了白色的雪。

    他眼神落在远处。

    昏黄的路灯,那一双身影被拉长,交叠在一起。

    还是太青涩,不懂伪装,肢体和表情,都在诉说着隐藏的爱意。

    商滕眸色平静的看着垂眸轻笑的女人,她十分认真的倾听的身侧男人的话,偶尔也会给回应。

    司机手中的伞被推开,掉在地上。

    未融化的雪,簌簌掉落。

    他踩上去,阴沉着脸,进了屋。

    林斯年一路上都在讲江祁景的坏话。

    惹的岑鸢频频发笑。

    一直送到她家楼下,林斯年依依不舍的和她说晚安。

    岑鸢也笑着和他回了句晚安,还让他开车小心点。

    林斯年的脸又红了,摸了摸后颈,看着她进去了才舍得离开。

    客厅里,何婶正抱着陈甜甜给她讲故事。

    周阿姨请假回家了,后天才回来。

    岑鸢走过去,从包里拿出来一盒马卡龙,递给她“你嫣然阿姨特地让我带回来给你的。”

    陈甜甜高兴的去抱她“谢谢嫣然阿姨。”

    岑鸢摸了摸她的脑袋,笑容宠溺“一天只许吃一个,不然会长蛀牙的。”

    陈甜甜乖巧的点头“好”

    何婶把手里的故事合上,放在一旁“她啊,也就听你的话,我让她去睡觉也不肯,非要听故事。”

    岑鸢看了眼时间,的确也不早了。

    她抱陈甜甜抱回房间,哄睡着了才出来。

    何婶煮好了咖啡,让岑鸢待会端上去。

    她几次欲言又止。

    刚才商滕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以往回来了,总会先陪陈甜甜玩一会。

    可是今天,一句话也没说,进了书房就没出来过了。

    岑鸢犹豫了会,还是端着咖啡上了楼。

    她敲了敲门,没人应。

    然后把门打开。

    才刚进去,就被烟雾呛的咳嗽。

    岑鸢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多少烟,才能把屋子熏成这样。

    商滕并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是个极其自律的人。

    喝酒也只在必要的应酬时。

    抽烟亦是。

    但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反常。

    岑鸢忍着咳嗽,把咖啡杯端过去。

    隔着灰白色的烟雾,他抬眸看她,深邃的眼底,一派平静。

    如无波无澜的海面。

    但往往,越是平静越危险。

    他把烟蒂摁灭,被烟雾侵蚀的嗓音,低沉沙哑“既然你十八号那天有事,那我们明天就去把证领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