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泥塑慢慢掉落,曹圆终于看见了自己虽粗糙但有温度的皮肤,也能发出声音了。
他发出一声低哑的闷哼,干涩的嗓子才舒服很多。
对于代替他成为雕像的闻酌并没有感到波动,他虽然很少主动害人,但在主城的这么多年早就磨灭了他为数不多的人性。
为了活着,为了要做的事,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他给贝柠发了条信息,但没有得到回复。
他伸展了下酸痛的四肢,便马不停歇,想穿过树林回到学校里。
但他没想到,有人正在前路等着他。
一道黑影从他刚刚经过的树后出来,一拳揍得他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他试图爬起来,却又被揍了一拳。
“咳咳为了那个闻酌”曹圆跪趴在地上怪笑两声,“有这个时间不如去找找他,看看他是给一个吻,还是像我杀了他一样杀了你。”
谁都不知道这个副本什么时候结束,如果不能在结束前变回人的样子,他们就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到时候,爱人还是爱人吗朋友也不可能再是朋友。
不过在找贝柠和田爽下手之前,曹圆还是优先选择了无关的其他人闻酌就是那个刚好闯进视野里的其他人。
席问归脸上笑意不复,他掐着曹圆下颚,将一个一百五六斤的成年男人拖着走,直到进入一个木屋。
如果闻酌在这里,会发现这就是不久前他被绑的地方,地上还散落着几节绳子。
曹圆没有反抗的能力,他被席问归五花大绑捆在了椅子上。
席问归“赌一波运气怎么样看看是小闻酌先找到你,还是罪者或其他人先找到你。”
如果是闻酌先找到曹圆,那他还有活着的机会,闻酌让他成为自己的雕像替代品,他还可以去找别的人当代替品。
但如果是罪者发现了曹圆,那他只有死亡一个结局,罪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投自己票的审判者。
曹圆啐出一口血痰,冷漠道“你以为走出雕像馆是件容易的事碰到任何一个雕像都可能被围攻至死,否则我怎么会花了一天多。你怨不得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说得对,所以我为他准备后路也是天经地义。”席问归站在门口,有种高高在上的漠视感,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
曹圆看见席问归点燃了一张票,他不知道票的用处,但大概猜到,除了闻酌,不可能再有其他人找到自己了。
因为他是席问归给闻酌留的后路,席问归要保证副本结束之钱闻酌还能变回人。
曹圆不再做无谓的挣扎,苟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看到一线希望,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淡淡的灰烬消散在风中,席问归就地取材,撕开曹圆身上的一块布料。
被堵住嘴之前,曹圆尽可能地争取生存空间“你难道不想回到现实吗你不想跟
他回归正常的生活吗这个副本唔”
他的嘴被堵住了,席问归还留了一小根绳子,专门勒他的嘴。
“这就是我和他的现实,也是你们的现实。”席问归起身,缓缓道来。他的身高挡住了所有光线,曹圆看不清表情,只听他说,“你们怎么会这么天真,以为这里是计算机世界吗,一段bug就可以摧毁所有傻瓜。”
这次没错了,最后傻瓜两个字确实充满高高在上的怜悯。
闻酌站在原地休息了会儿。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黝黑,不过想猜到自己在哪并不难。
他原地活动了下,才适应这具泥塑的身体,沉重缓慢。
他朝着一个方向摸索去,直到碰见一个很硬的不规则表面他遇到的第一个“同类”。
说是同类并不准确,毕竟对方是货真价实的雕像,而他不是,他只是受于游戏规则短暂成为雕像的乘客。
闻酌感觉到一点风声,敏锐地收回拍在雕像身上的手,果不其然,昏暗中,那个雕像挥起手臂试图抓他还好他手收得快。
抓空了的雕像定在原地,没有再动,说明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现在这个副本大致规则基本摸清了,简单梳理下
乘客来到这个副本,八个审判者与一名罪者。
他们需要在危险重重的黑夜寻找罪者的线索,手电筒可以帮助他们定住这些学生。
而被学生抓住并不会死,反而会昏迷,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尊雕像,可以活动,但不能出声。
想要重新变回人,就要和那些学生一样,去抓或杀死幸存的乘客。
反之,如果以雕像的存在被杀死,就会彻底死亡,随后档案馆里就会多一份档案,学生就会多一名新生参考朱瑾冉。
也只有冒险变成雕像,才能进入被雕像层层守护的雕像馆中。
所谓能关掉主城毁掉那些列车的“媒介”会在这里吗
闻酌慢慢移动着,他无法使用任何道具,不过慢慢就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能在昏暗里看到隐约的物体轮廓。
他身边全是黑漆漆的人影,一圈接着一圈。
发不出声倒是有个好处,就算惊恐过度也无法尖叫,引发危险。
闻酌艰难地穿梭在这些雕像中,不能触碰其它雕像实在太难为人了,这里的雕像很密集,他也不确定自己最终的目的地,是找楼梯,还是一楼的某个暗道
隔着影影绰绰的人影,宽厚高大的雕像馆大门就在那里,即便昏暗又远,也能看见门上奇异复古花纹,高度约莫五米,宽度约莫三米。
寡淡的自然光一米以上的窗户透进来,使闻酌下意识仰头没有楼梯,没有一层,也没有三层,视野高到几乎看不到天花板,偌大但空旷的档案室里,只有密密麻麻的人形雕像。
其余一片空荡。
一个与学校主要建筑隔了这么远的建筑,不可能
一点用都没有,就为了给那些被学生抓的人一个安置的地方
这没道理。
即便寥寥几眼,也能看出单一个雕像馆的设计就比副本其它主要建筑要用心得多。
这里绝对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闻酌有种直觉。
他转身,选择了与大门相反的方向。
外面的某人不知道有没有气死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便被他抛却脑后了。
某人不辞而别那么多次,他骗一次怎么了。
雕像馆很安静,不知道是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还是外面也同样安静无人,耳边连风声都稀有。
他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注意着周围的一起布置,但这样大的雕像馆,他走直线走了五分钟,连一根柱子都没看见。
他虽然是法医,但也很清楚这并不符合建筑常理。
虽然副本的存在本身就不合常理。
“哐”很闷得一声响,却让闻酌心里一惊他撞到了一个雕像肩膀。
闻酌毫不犹豫地往后仰去,雕像的一条胳膊狠狠挥过了他刚刚站的地方,却因为他的避让砸重了另一尊雕像的脑袋。
雕像碎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档案室掀起了浪花,本来静止的雕像们纷纷扭头,一个接一个地往这边走来,像是被提线的木偶,五官的粗糙更是增添了诡谲的氛围。
饶是闻酌,心跳也不由漏了一拍,随即就是疯狂加速。
被这么多雕像抓到,绝对会被砸成粉末。
他不断调整身体与步伐,横穿下蹲,避过一个个靠拢来的雕像,直到十分钟后才退到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
他舒了口气,但一转身,却发现远处有一个黑漆漆的门。
说是门并不准确,它没有边框,周围没有墙,如同凭空出现,就像是那些暗黑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所谓的“门”也并不是实体,没有表面,当时闻酌试探地伸出手时,他的指尖竟然穿过了门,与黑色融为了一体。
看来雕像馆的秘密就在这里了。
闻酌回首看向大门的方向,因过于昏暗和远,只能看到模糊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或许席问归就在外面,气哼哼地等他,或许早已离开去做别的事了。
他不清楚进去这里有什么后果,又是否还能顺利出来但来都来了。
长腿一迈,半身身子都消失在黑色门后。
之前在行政楼档案馆拿到的照片出现在手里,与闻酌目前看到的一切一模一样。
无数整齐的档案架排排层列,每一个单独的档案架都有雕像馆大门那么高,侧面都有一个可供攀爬的梯子。
这里好像没有声音,比雕像馆更静,鞋子与地面接触都似乎是哑声的,呼吸也被消了音。
一望无际。
没有边界,没有尽头,即使是他刚进来的门,也是并非挨着墙面,而是一个没有倚靠的中心点。
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只能看见高大的档案架。
他没走太远,这种没有标记物的地方很容易迷失,找不到路。他就近站定在一个档案架前,随意翻开一本。
翻页的声音持续了一阵,修长的手指才停下翻页的动作,他的眼里闪过浓浓的错愕。
回首望去,闻酌终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