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渊快步走向上房, 此时上房里,程瑜墨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已经隐约闪出泪光。即便如此, 程瑜墨始终不肯退一步, 委屈又隐忍地瞪着霍薛氏。
霍薛氏到底要怎样程瑜墨简直要崩溃了,前世她作为继室嫁进靖勇侯府, 霍薛氏拿着程瑜瑾做标尺, 处处挑程瑜墨的毛病。因为霍薛氏时不时在众人面前用程瑜瑾比程瑜墨, 弄得程瑜墨和霍长渊感情尴尬,霍薛氏每提起一次,霍长渊就会陷入微微的恍惚中, 似乎在回忆和程瑜瑾的过往, 当天回去后必然又是好一番沉默。
霍长渊睹物思人, 程瑜墨在一旁看着,她心里就好受吗可是她再嫉妒再怨恨又有什么用,活人如何跟死人比, 何况死去的那个人是她的姐姐。无论作为继室还是作为妹妹,她都没法说程瑜瑾任何不是, 反而还要咬碎银牙和血吞,强颜欢笑养育程瑜瑾的孩子。
那个孩子长得极像程瑜瑾,霍长渊虽然看起来和长子不太亲近, 可是程瑜墨知道, 在无人处霍长渊会长久地凝视长子, 目光深沉又挣扎, 似乎怀念,又似乎后悔。可是每当那个孩子转过身来,霍长渊就恢复一派冰冷,仿佛对长子毫不在意。
霍薛氏在提醒她,那个孩子在提醒她,就连霍长渊都在提醒她,你不如程瑜瑾,你做什么都比不上程瑜瑾。程瑜墨回顾自己的婚姻,觉得未成婚之前是块梅子糖,酸中有甜,但总体是快乐的,可是成婚后,是炒糊的糖浆,看似在蜜罐里,可是一入口,都是苦味。
她忍了五年,人人都说她命好,早逝的姐姐没享到的福,都留给她了。甚至就连阮氏也觉得程瑜墨一帆风顺,前期不被众人看好,却越往后后劲越大,是当之无愧的福气娃。
人人都说她有福,人人都觉得霍长渊对她一往情深,但是谁能知晓,她听到这些话时的心情呢。即便是程瑜瑾死了,京城众人提起程瑜墨,都免不了会拿她和姐姐比较。她的一生,仿佛依附姐姐而活,离开了程瑜瑾,没有人知道她是谁。
这仿佛就是在程瑜墨心上磨刀子,可恨她心里痛的直抖,却还要对着满脸艳羡的人露出微笑。
是啊,霍长渊是对她百依百顺,可是,他为的是谁呢
他对着这张和程瑜瑾有五分相似的脸,缠绵亲吻时,想的又是谁呢
她成功顶替了姐姐,嫁给了心爱的姐夫,却也从此彻底失去了自己,成为了程瑜瑾的附庸。
程瑜墨前世忍了整整五年,她活在众人的歆羡中,却日复一日消沉抑郁,最终,因一场风寒而去。再一睁眼,她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她和程瑜瑾命运转折的那一年。
程瑜墨当机立断,抛去前世不必要的羞涩纠结、难以出口,直接找到霍长渊说明真相。为了取信于霍长渊,程瑜墨还披露了许多细节,包括她救人的时间地点,在山洞发生的事情,以及她解衣服为他取暖。
如此之详细,断不可能是道听途说。霍长渊信了,第二天来程家退了婚。
程瑜墨终于如愿以偿,两辈子第一次,真正以自己的身份嫁给霍长渊,而不是程瑜瑾的妹妹。
但是婚后的日子,却和她的想象差之甚大。前世霍薛氏虽然指手画脚,但是只是嘴上恶心恶心人,并没有实际行动。程瑜墨听到霍薛氏的话心里不好受,时常都是郁郁的,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吃够了婆婆的苦,可是没想到,前世仅是心里不舒坦,相比于今世,实在是太轻松了。
这辈子换成她毫无根基地嫁进霍家,程瑜墨才明白霍薛氏竟然这般可恶。霍薛氏不让程瑜墨和霍长渊亲近,变着法扣押着程瑜墨,却放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去“贴身”服侍霍长渊。
偏偏霍长渊对此毫无所觉,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程瑜墨只是稍微对霍长渊提一提,霍长渊就觉得她不孝顺母亲,第二天,霍薛氏知道这件事,更是变本加厉地刁难她。
程瑜墨被折磨的苦不堪言,她去年六月成婚,但是到现在,能不受打扰地和霍长渊独处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她已经嫁人一年有余,最开始是阮氏偷偷地问,到现在程老夫人也不住追问,都在催她赶紧生孩子。
程瑜墨倒是想啊可是霍薛氏故意拦着他们,不让她和霍长渊亲近,她有什么办法现在霍薛氏也拿她生不出孩子做筏子,嚷嚷着要给霍长渊纳妾。
程瑜墨心力交瘁,她不得不亲手在自己心里插上一刀,搬出程瑜瑾来,明里暗里威胁霍薛氏。好在霍长渊明白事理,主动说出不要纳妾,程瑜墨才终于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说出自己的太子妃姐姐时,心里有多痛。
程瑜墨从小生活在程瑜瑾的阴影下,所有人见到她,都会说“你看你姐姐,如何如何”。程瑜墨当了程瑜瑾一辈子的影子,前世,程瑜瑾这个完美前妻即便死了,影响力都笼罩在方方面面。侯府里发银钱的份例规矩,是程瑜瑾定的,办大宴席的菜单酒水,是程瑜瑾定的,就连程瑜墨房间里的一块桌布,一个花纹,都是程瑜瑾定的。
她早就忍够了。她以为她这一世豁出去一切,已经改变了命运,众人在和她说话时,终于不再提她的姐姐如何如何,她终于能彻底摆脱程瑜瑾的标签,以自己的身份被众人记住。
程瑜墨对此又恨又快意,姐妹二人,凭什么妹妹一直是对照组呢凭什么一直是程瑜瑾踩在她头上呢她非要让别人知道,只要有同样的机会,她并不逊于程瑜瑾。
这一切持续到程瑜瑾退婚,转而是程瑜墨订婚,嫁人。程瑜墨成了最年轻的侯夫人,夫婿前途无量,而程瑜瑾呢,只是一个被退了婚,从神坛坠落的前明星。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以及莫欺少年穷,似乎都在她们姐妹二人身上印证了。
程瑜墨说不出的快意,而曾经因为程瑜瑾忽略了她的人,程瑜墨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多有眼无珠。程瑜墨享受着迟来的繁荣,虽然关上门,她在霍家的日子可谓步履维艰,但是,她依然是靖勇侯夫人,霍长渊日后权势会远超旁人,相比于程瑜瑾,她是不折不扣的人生赢家。
没瞧见,程敏也变得对她极为热情吗
可是这样舒心的日子,还没持续多久,就戛然而止。
程瑜瑾被封为太子妃了。仿佛一下子,程瑜墨被从阳光下打回阴沟,她试图展示给外人的光鲜形象,也骤然分崩离析。
她依然还是那个,做什么都不如姐姐,永远靠着姐姐的名声过活的可怜人。这半年不断有人向程瑜墨询问关于太子妃的事情,程瑜墨都说不知,她咬着牙,不肯借程瑜瑾一丁点势。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并没有输。
但是当程瑜墨在霍家人面前说出程瑜瑾的名字,以此让霍薛氏打消纳妾的念头后,程瑜墨所有的信心都崩塌了。
她这段时间本来就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她以为借了程瑜瑾的势,纳妾风波已经解决了。可是今日程瑜墨却看到,霍薛氏接苏氏入府,正是前世,差点取代了程瑜墨成为侯夫人,并且在婚后依然给她制造了许多麻烦的表妹,苏氏。
她都已经牺牲了这么多,霍薛氏到底还要怎么样程瑜墨彻底崩溃,当即不管不顾和霍薛氏争吵起来,霍薛氏本来就对儿媳用太子妃压她很不爽,现在看到程瑜墨竟然敢顶撞她,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程瑜墨的鼻子骂不孝。
霍长渊就在这种时候走入正房。他一进门,就看到霍薛氏指着程瑜墨大骂不孝,而程瑜墨双眸含泪,阴鸷又绝望地瞪着霍薛氏。她的眼神中满是恨意,看那眼神,简直恨不得将霍薛氏生吞活剥了。
霍长渊悚然一惊,立刻上前拽住程瑜墨的手,将她狠狠拉到后面“你做什么”
霍长渊的手劲并没有收敛,他一个行军打仗的人,全力一甩力道该有多大。程瑜墨几乎是被扔到了后面,她站立不稳,后腰狠狠撞上了桌角。
程瑜墨吃痛,摔倒在地上,好半晌爬都爬不起来。
霍长渊才发现自己下手重了,瞧见程瑜墨痛的浑身弓起的模样,他顿生愧疚,正想上前扶程瑜墨起来,却被霍薛氏拦住。
霍薛氏看见霍长渊回来,本来就生出底气,见儿子问都不问便将那个小妖精推开,霍薛氏更加得意,立刻洋洋自得地围过去,拉着霍长渊的手哭儿媳不孝,哭自己多年守寡空守侯府的辛酸,哭自己独自将儿子拉扯大的不易。
霍长渊听到这里,心不由软了。他知道母亲为他付出了许多,所以从不忍拂逆霍薛氏任何事。这样一来,他原本愧疚的心又渐渐变得坚硬,谁让程瑜墨对母亲不孝,她早该被教训了。
想到这里霍长渊冷下心肠,没有管委顿在地的程瑜墨,而是搀扶着霍薛氏,居高临下,冷冰冰地说“母亲,是儿子管教不力,竟然让她敢对您不孝。儿子这就回去教训她,母亲切莫为此气坏了身子。”
霍薛氏心中一阵熨帖,她欣慰地拍了拍儿子坚实有力、早变成成年男子的手臂,欢欢喜喜地将他拉到座位上,另一手牵过苏氏,说“我就知道长渊是最孝顺不过的。你还记得你苏表妹吗可儿,快过来见过你渊表哥。”
苏可儿走上前,娇娇怯怯对霍长渊行礼“渊表哥。”
霍长渊面有疑惑“这是”
“这是你姨姨家的女儿,名唤可儿,你忘了不曾”霍薛氏嗔怪地看着霍长渊,说,“你们小时候玩的最好了,没想到一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可儿也变成了大姑娘。真是女大十八变,瞧瞧可儿的模样身段,真是无可挑剔,放眼京城里,恐怕没人比得过她。”
苏可儿确实有几分姿色,但是若说无可挑剔,无人能及,那就太夸张了。远的不说,仅仅说东宫中的太子妃,对于苏可儿而言便是碾压级的美貌。
霍长渊心里微嗤,但是他知道母亲的性子,没有扫霍薛氏的颜面,而是点头应道“母亲说的是。”
霍薛氏越发高兴,拉着苏可儿,不断给霍长渊介绍。他们坐在舒舒服服的内室,仿佛都已经忘了,落地罩外的八仙桌旁边,程瑜墨这个正牌夫人还倒在地上,痛的冷汗直流。
程瑜墨好容易在丫鬟的扶持下站起来,最开始是腰疼,后面变成小腹一抽一抽的痛,直痛的她冷汗直流,直不起身来。程瑜墨冷冷看了里面一眼,气到极致,已经变成冷的,麻的,仿佛只剩下恨。她费力咽下口中的铁锈味,气若游丝地对丫鬟说“我们走。”
霍长渊虽然坐在里间,其实一直挂念着外面的程瑜墨。他现在冷静下来,又泛上后悔,程瑜墨身体一直弱,哪抵得上他的力气他即便要管教程瑜墨,也该在私下无人处来,怎么能当众将她摔到地上呢
霍长渊记挂着外面,根本没心思听霍薛氏回忆往昔,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匆匆出去看程瑜墨了。
霍长渊走的突兀,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敷衍。苏可儿小心翼翼瞧了霍薛氏一眼,一说话哭腔氤氲“姨母,都怪我不好,惹表哥生厌,将表哥气走了。”
“好孩子,哪能怪你。”霍薛氏怜惜地拍了拍苏可儿的手,眼睛瞥向霍长渊追出去的方向,立即换上厌恶之色,“都怪那个衰门精,还不是她勾走了长渊的魂。恬不知耻,不守妇道。”
霍长渊一路追到后院,他发现程瑜墨丝毫没有等他的样子,不由有些生气,她也太拿乔了,这是妻子该有的样子吗霍长渊忍着不悦走进院子,一进门,就见程瑜墨的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手上全都是血。
霍长渊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眼前自然而然浮起一幅场景,丫鬟端着水盆来来往往,霍薛氏抱着一个襁褓又是哭又是笑,这时门帘猛地被掀开,也是一个满手血的丫鬟跑出来,哭着喊“不好了,夫人血崩了。”
霍长渊身体晃了晃,用力按上眉心。他并无怀孕的妾侍,程瑜墨也不曾有孕,血崩的是谁夫人又是谁
而这时,程瑜墨丫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好了,夫人小产了。”,,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