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草原上的经济问题将来会酿成极大的恶果,但那毕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且未发生。既然如今还在萌芽状态,胤禔也只是将这件事记下。
真的要说起经济问题,中原腹地和江南的问题都不少,更别说放着一大片富饶土地而不好开发的关外。需要直郡王操心思考的事儿多了,蒙古还排不上号。
现在胤禔最需要操心的是避暑的行程,皇上下旨许诸皇子带家眷随行,太子也要带着太子妃一起。也就是说,道琴也会跟着去,而宗室诸王如纯王、简王、裕王等也会带着家眷同行。
“真的把府邸交给苏日格”道琴有些不放心,毕竟女儿跟着她阿玛出行,与将女儿留在京中照顾家里完全是俩概念。弘晗要随驾,苏日格就要自己照顾弟弟妹妹。
胤禔却完全安心“怕什么,难道将来女儿独自开府过日子,你也不放心人手给她配齐了,侍卫给她留着。她愿意在府里就在府里,愿意去园子就去园子。”
“还是在府里罢”道琴赶紧表态“她们姐几个还是留在城中好些。”
“那就留在城里。”胤禔躺在竹席上,枕着玉枕,笑道“阿山、阿林都会留在京中府中,揆叙去李朝传旨也快回来了,舅舅揆方都在。退一万步宫中还有额娘,帕勒塔我也给她留下。”
“我也不瞒你。”直郡王拉着媳妇的手,慢慢说道“我愿意咱们姑娘万事都要让人摆布,就像咱们叫奴才伺候,是因为我们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她纵然是姑娘家,我也不愿意她真的半点俗物不通,将来旁人告诉她什么就是什么。”
“咱们苏日格不是那样的孩子。”道琴开始为女儿抱不平“她天生就不是那种性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哈哈,我就是就是担心嘛。”胤禔叹口气,别的事再明白,放在孩子身上,他总要多操些心,“就因为她不是那样软和、任人摆布的性子,我才想让她历练一下。”建立自己的班底权威,摸索着学会怎么用人、怎么看人,怎么达到目的,又怎么能让自己地位超然立于不败之地。
道琴瞧着他,他们夫妻快二十年了,福晋的手按着丈夫的胳膊,忽然道“我总觉得,苏日格若是个儿子,你就半点也不愁了弘晗与苏日格,你更满意女儿,是不是”
“不是,弘晗有弘晗的好处,不一样的。”
胤禔看着妻子“从我本心,却是更喜欢活泼可爱,哪怕会闹出笑话和麻烦的孩子,我愿意慢慢教导。但谁又说少年老成、温和体贴不好呢。都是咱们的孩子,哪有什么更满意。若是存了挑剔的心思,鸡蛋里挑骨头永远也满意不了。”如今毓庆宫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
“何况这次我也是想着弘晗常在宫中,这次有机会,就咱们俩带着他。”胤禔道“免得他这几年在家的时光有限,咱们都不知道他在宫中和谁玩得好,心里想些什么。”
“弘晗和弘晖玩得好,和得寿也不错,他说弘晴身体不好但为人也行。”道琴下意识说道“他最近觉得自己字写的不好,总觉得别扭,想要改改,我替他多找了些法帖,让他慢慢来。”
夫妻俩面面相觑,胤禔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问道“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苏日格说的呀。”道琴先是一愣,然后噗嗤笑了“你忙着,我还要看顾府里,还有三个小的。他有些心事自然会和长姐说,苏日格就来告诉我了,他们觉得你忙,这种小孩子心事别让你烦心。”
“”真贴心,可是胤禔心里发酸,今天的直郡王也变成了柠檬精,不过也愈发让他坚定了这次夫妻俩只带着弘晗出门的决心。
到了起行的时候,道琴还有些不放心,可苏日格有已经和额娘拍着胸口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妹,府内外一切事情都在她心里呢。
“我都明白,额娘您放心罢”他们家大格格表示“内城平安无事,女儿不会带着弟妹去园子里,府里够他们玩了。也会看着他们读书,退一万步,就算有人真想找茬,还有舅公、表舅、舅舅们呢。”
那日松舅舅这次不随驾,苏日格听阿玛教导的时候,也想到了父母的一部分担心,京中气氛日渐诡谲,他们怕有人趁着府中大人不在下黑手。但就像苏日格说的,她阿玛在军中威望很高,各路亲戚也都在要紧职务上,真有人造次,也绝对讨不着便宜。
“将来女儿不一定遇见什么事儿呢,额娘您就给女儿一次机会,历练一下嘛。”苏日格难得的对着额娘撒娇。
道琴也无话可说,最后拉着女儿叮嘱道“你记着,秦吉了也叫你阿玛留下了,有些事情听他的,万一外头动静不对,你就带着你弟弟妹妹去京北庄子上,等着阿玛、额娘回来。”
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道琴才带着弘晗上了马车,苏日格带着乌日娜、弘昸在门口送别额娘和弟弟,至于他们家四阿哥,年纪太小还在睡大头觉呢。
仔细统计一下,这次随驾的人数比南巡还多,所以车驾出入也是有讲究的。御驾、护军先行,而后是诸王宗室大臣、家眷,最后是随驾的诸如御厨、御医,苏拉太监、杂役等等。
胤禔没能在府里带着道琴一起上车,是因为他从出行前几天就被康熙叫到了宫里,晚上干脆在侍卫班房凑合的。
在场的还有富尔祜伦、雅尔江阿,两位领侍卫内大臣,一群人被皇上叫过去确定最后的宿卫安排。谁负责皇上这块,谁负责太子那块,侍卫护军要派哪个部分,要排除哪个旗份出身的。
北行这天,胤禔一直都在宫里宫外的跑,从皇上到太后,他挨个操心。还有太子,谢天谢地,康熙没有把太子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雅尔江阿这次负责太子那边的侍卫。
而五贝勒、班第负责太后那边的安全。直郡王是揽总,他各处都要问一句,然后向康熙禀告。
一长溜车驾都在安定门外等着,等御驾是指所有主要随驾车队,消失在了门外,各府的马车才陆续起行。而等到胤禔终于跑到自家媳妇旁边的时候,都已经出京大半日了。
“我叫人把马车改了一下,你坐着舒服吗别那么坐着,也没人看,靠着也成,弘晗出去骑马有侍卫,别担心。”
在直郡王简朴表象之下的,是他特别会享受,比如当年他就知道把自己的马鞍弄得和沙发似的宽大舒适。现在他为了让媳妇孩子舒适更舒适,干脆就把马车大改造。
这年头弄弹簧是难了,不过可以通过木匠的高超技艺做出类似避震器之类的东西,放在车轴上,而车轮包上皮革,捆上稻草,也有利于减震。但这只适合达官显贵们的车驾,没有多大推广价值。
只能说为车上的人减少些颠簸罢了,胤禔半躺着靠在道琴腿上,舒服的叹口气“这一上午,快把我颠吐了。现在不比十五年前了,那会我跟着汗阿玛西征,在马上待一天都不觉得累。”
道琴准确了然丈夫的隐含意义,无非是“老喽,禁不起折腾喽”云云,胤禔这么说话往往是想和她耍赖。福晋并不想说些诸如“父母尚在不言老”之类扫兴的话,她低下头在丈夫耳边问道“到了承德有温泉吗”
嗯胤禔仰着头看着媳妇脸颊上微微泛红,他乐得险些要在车厢里打滚,直到外头侍卫轻咳禀告“主子,皇上叫您过去”
告别了夫妻间的小情趣,途中还捡到了一个跑马玩疯了、衣领扣子都解开散热的亲儿子,直郡王才达到了队列最前端皇帝的御驾。
纯王、简王都在,两位额驸也在,还有几位大臣,所幸皇上御驾够大,康熙交代的事情也简单,要不然这车是没法待了。大热的天,黄土飞扬的,非臭了不可。
“汗阿玛,儿臣请旨,今日是否于兴隆县夜宿。”富尔祜伦问道。
康熙颔首,这都是之前规划好了的,纯王离开,康熙问简王“太子车驾如何了”
“回汗阿玛话,太子一直在车中没出来,得寿、弘晰兄弟俩与诸皇孙在一起跑马。”雅尔江阿小心道“并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公主们呢”
“禀汗阿玛,公主们都在太后车上侍奉太后,五贝勒带着侍卫在太后车驾附近。”班第回禀道,舜安颜就跪在他身边。
康熙看着两个女婿,尤其是舜安颜,最后道“舜安颜头次随驾,也跟着辅国公班第多学学,他在御前大臣任上多年,为人敦厚、处事得体。”
舜安颜一喜,这个话音,说不定这回自己也能得个实差。光是顶着个空头额驸有什么用,公主再好,没有权力依然是无用的。
太子坐在自己的车驾里,身边是舅舅纶布,在离京之前,胤礽还召见了长泰舅舅。
当时舅甥相对无言,前一日托合齐叫凌普送信,说皇上似乎想要换掉自己这个九门提督。胤礽当时都不觉得吃惊,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一边稳住自己这个太子,一边一个个拔掉自己的羽翼,然后自己这个皇太子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想废,也就废了。
而且毫无后患,绝不会有人替自己喊冤。胤礽看向纶布的目光有些悲哀,到时候赫舍里家也会保不住
“太子,赫舍里家跟着您是理所当然,大哥让我禀告太子,赫舍里氏上下绝不后悔”
纶布眼底都是红血丝,他最近睡觉都不安生,好像一闭上眼睛,护军就会冲进来抄了他的家,就像前年三叔索额图的府上一样树倒猢狲散。
但他们没有退路,赫舍里一系已经跟着太子走的太远,牵连的太深了,不能切割、也无法切割。
所幸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先下手为强,机会就在眼前。太子不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只是、只是不想再等了,他为了自救,必须自己说了算。
“这些年,咱们的准备也做了不少,那么多的钱砸进去。您又是太子,只要时机一到,您振臂高呼,皇位唾手可得。”纶布最后道“殿下,一将功成万骨枯,您千万不能犹豫。”
“孤,不会犹豫。”胤礽似乎看的更开,他的目光隔着随风摇晃的纱帘,看向了车外朦胧的风景。他已经无路可退,再犹豫,顾忌太多,储位就要丢了。
跋涉数日,御驾抵达承德,蒙古诸王公与几位公主都已经等在了避暑山庄,恭迎圣驾。但康熙没有进城,他选择在距离承德五十里的地方停下御驾,宣来了八旗驻防将军。网,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