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寿宫太后一手抱着曾孙女, 一手看着曾外孙,深觉人生意趣啊,还是要看儿子。儿子靠谱又孝顺比什么都强, 先帝也靠谱,可先帝性子太倔强了, 皇帝的性格就圆融不少。
仁宪太后搂着苏日格, 对季兰道“虽说世人重儿子, 可要我说, 咱们还是儿女双全的好。瞧瞧,有个姑娘多贴心啊, 儿子略大一点就在外头, 怎么能和姑娘比呢。”
这就是不缺儿孙的人说出来的话, 臭小子有什么好的,充斥着“我们家男人多的招人烦了”的语气。虽然为人憨厚, 但皇太后依然是占据着大清朝老太太鄙视链顶端的老太太。
季兰自小在她膝下长大,太知道这个祖母了,这个时候只需要她保持微笑,顺着太后的话题往下说就得了。
别以为这很简单,太后之所以是太后, 就是因为她特别随心所欲, 除了和康熙说话的时候, 老太太的思路是被儿子带着走的, 其他时间里, 别人的思路都得跟着她。
所以也就是季兰和五格格, 还有五阿哥胤祺这样的,能顺着太后的思路从“如何饲养小孩子”转进到了“贵妃最近身子也不太好,太医十阿哥很担忧。”
苏日格和海亮都被嬷嬷抱着,俩孩子在宁寿宫蹦跶的累了,都睡着了。
季兰来到马车这里,太监一掀开帘子,先看见她们家那个傻瓜从车上跳了下来。康熙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这劲儿差遣御前大臣,班第值夜班也不消停,如今眼下一片泛青。
公主伸手就要摸他的眼睛“怎么青成这样。”手还没碰上去,胤禔残念的脸就出现咋了季兰的视野里,直郡王很大声的清清嗓子,昭示了自己的存在感。
“好好的你咳嗦什么”季兰送给他一个白眼“快把苏日格抱进去。走罢额驸,咱们也回家。”
啧,秀恩爱。胤禔撇嘴将自己的女儿抱回马车里,快要分别的时候,季兰告诉胤禔“贵妃病了,听说不太好。”
这个消息,直郡王还真不知道,自打上次太子那事之后,他就没进宫,一直在府里装鹌鹑。
“贵妃病的不好”道琴靠在软枕上,道“若是真的特别不好,万一那太子今年还能成婚吗”她看着外面正在欢笑奔跑的苏日格,与胤禔说话。
胤禔慢慢给她摇扇子“照汗阿玛的意思,那就不能了,他盼着太子娶亲万事顺利。贵妃若是真的不起,那就是庶母丧事,怎么都得避忌一下。”
搁平常人家,你说妾侍死了,这家的嗣子婚事不能耽误,这还可以。但天地五伦,君在亲之前,这是朝廷有品级的贵妃,是内命妇,她死了,对朝廷肯定有影响。
所以贵妃如果一病而亡,太子的婚事肯定要往后推,这从康熙二十九年开始,眼看着要推到三十四年了。
胤禔无奈道“也不知道明年他能不能顺利成婚。”
“命数之事,人力所不能及。”道琴问道“今年咱们还去园子里吗”
“初夏大约是你临盆的时候,还是不过去了。等你出了月子咱们再去,省着夏天待在内城难受。”冬天越冷、夏天越热,也不知道这种天气什么时候能过去。
苏日格在外头啪叽一下扑倒在地,身边的太监嬷嬷却一动不敢动,他们郡王爷已经从房里跑出来了。胤禔在台阶下头蹲下,一脸笑容,张开怀抱“没事儿吧,快过来,到阿玛怀里来”
胤禔记得过去外公说过,人类在小的时候,情绪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特别是监护人,家长如果情绪稳定,不神经质,那么孩子的心理也会平稳发育。
小孩子摔倒了不要紧,监护人不要那么紧张兮兮的仿佛天塌了,孩子有时候哭并不是因为摔疼,而是被吓哭了。
苏日格也是这样,她这会还穿着夹袄,刚才跑的也不快,就是自己左脚绊右脚才摔了。这会胤禔笑着要抱她,她马上撑起自己,一溜烟扑倒了父亲怀里。
“疼吗阿玛瞧瞧。”小孩子白嫩的手有点蹭红了,“别害怕,没事儿的啊。阿玛过去也这么摔过,摔着摔着就不会摔了。”
“长大难道要摔好多次吗”苏日格奶声奶气的问“那阿玛得多疼啊。”
瞧瞧,多贴心
胤禔抱着女儿眉开眼笑“不疼啊,有时候你摔了甚至觉得好笑,比如自己绊倒了自己,多好玩啊。等将来你回忆的时候,想想我原来还有那个时候啊。而且摔倒了,阿玛马上就把我抱起来,要是等你长到阿玛这么高,阿玛就不能抱你了。”
苏日格很苦恼的皱起眉毛,小脸上完全是“正在进行艰难思考”,最后直郡王的大格格表示“要不然,我不要长那么高,阿玛觉得这样可以吗”
“等你长大还要很多很多年,早得很呢。”胤禔给她放在地上,父女俩拉着手,胤禔问道“还记不记得阿玛给你唱的歌谣”
“记得。”小格格迈着短腿,跟着父亲慢慢的走回屋子,来到额娘跟前的时候,正好唱完一首歌谣。如今她说话越来越流畅,满语蒙语说的都好,不能不说没有歌谣的功劳。
胤禔发现他家姑娘特别擅长记忆有节奏感的文字,教她背诗词也是,韵脚工整的,她背的就特别好。如果这首诗韵脚不整齐,不工整,她就背的有点困难。
所以胤禔针对她的记忆特点,让她在三百千这种蒙学教材之外,背诵各式各样的歌谣、诗词来学习语言。目前看来进展还是不错的,胤禔打算明年让她开始背一些经典文章。
从接受节奏和韵脚,背着背着就走向自己寻找自己的节奏和韵脚,好记性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反正作为皇室子弟也不需要科举,胤禔打算以后的孩子,如无意外也这么安排。
“额娘,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弟弟呀”苏日格很期待有个小弟,带着出去一定很威风。
这孩子年纪太小,同辈人要么比她还小,要么比她年纪大很多。像容若家的四个孩子,除了富森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胤禔在后头笑道“如果是妹妹呢”
“我觉得应该是弟弟呀。”苏日格想的可美好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然后再来一个弟弟,再来一个妹妹”
道琴听的瞠目结舌,这孩子听谁说的,跟着谁学的这都是
一问之下,她家大格格表示“曾祖母和姑姑说的呀”说皇太后指着她和海亮,一个姑娘、一个小子陆陆续续生呗。
面对这种情况,直郡王也得摊手说没辙,对老太太无话可说。他提溜着女儿这丫头还是跟我上书房背书去罢。
横竖都是做个复读机,复读一点前人经典比复读宁寿宫老太太的话好多了,胤禔翻箱倒柜将他的幼年教材也翻了出来,让苏日格背那三本直解
这年夏天康熙没去畅春园,他老人家觉得太子有必要了解一下京畿民情,于是带着皇太子、皇三子、皇四子去了京畿视察,直郡王因为媳妇马上要生了,打报告留京。
皇帝这种正常情况下都很体贴的人,自然允许了胤禔的请求,顺便让胤禔照看一下京中,如果有什么事要写信报告给他。
于是,在大六月,康熙带着太子站在田垄上视察农事,顶着大太阳教导皇子们“体察农事”的功夫,胤禔正在府中来回转圈。道琴的母亲、科尔坤的夫人正在内室照顾女儿,直郡王的福晋即将生下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阿玛,我什么时候能见额娘啊。”苏日格捧着华容道坐在书房里,抬着头问父亲“然后也能见到弟弟吗”
胤禔还得顾着这个小的,他耐心的说“还得等一会,再等一会,你就能看见额娘和弟弟了。”
六月初六,直郡王的长子出世,等孩子满月的时候,胤禔给康熙寄去了双份的“大礼包”他的儿子很好,已经满月了。另外恭喜汗阿玛,恭喜太子,七月初五,毓庆宫李格格生下了二阿哥。而毓庆宫另一位李格格怀相也很好。
胤禔写完了信,弹了一下信纸,心中很是佩服皇太子,这手脚可够快的。百忙的工作和烦心事当中,也没忘了加班加点的进行“造人活动”。
凭心而论,直王府大阿哥的出世不比他姐姐那会,宫中各主位都给了贺礼。或许因为他们家男孩子夭折的太多,洗三和满月的时候,长辈们都很克制。
但旗下佐领们可抓到了机会,大格格出世的时候他们够不着,如今大阿哥出世了,他们可得表表孝心。特别是之前大阿哥提拔了一些人之后,突然又对他们冷下来了。
特别是之前很被胤禔看重的阿林佐领,不明不白就在直郡王那失宠了,阿林佐领险些把内外城翻过来,送给来各种给孩子压惊安神、女人补身子,男人养生的珍品送到了郡王府。
连胤禔都惊道“阿林那家伙莫不是倾家荡产了”可见这份“心意”是多么诚挚。
除了阿林,旗下鄂拜那里,阿拉木那边,明珠舅舅和表兄弟那边都送了礼物,甚至奶公噶禄和奶娘也亲自过来,还有一直陪着胤禔直到出宫的陈嬷嬷,都过来探望了大阿哥。
容若瞧过了阿哥,又哄着送给苏日格一块玉佩,等孩子被抱下去之后,他才对胤禔叹道“徐先生去世了。”
能被他叫先生的,姓徐的,大约只有徐乾学了。胤禔眨眨眼“皇上前几天还下旨,说徐某学问甚好,想要召他,看来这人命不好。”
“我来是想和你说另一件事。”容若说起另一件事“子清给我写信,竹垞先生在江南讲学,其实说是讲学,本质还是结社里面有顾景星、有尤侗,何焯,总之不是遗民就是原来复社子弟的后人。”
“曹银台做了什么”胤禔很好奇“他又不能将这些人都怎么着,都康熙三十三年了,谁还那么干。”
容若也是感慨,曹寅的手腕了得、软硬兼施,请这些名士大儒诗酒欢宴,之后就让他们写诗画画,都留下了名字。
这等于他手里握着一份基本完整的江南遗民名单。而他给容若写信,是想问他,要不要让顾先生劝劝那些人,免得将来搞出什么事,牵连到容若身上。
“我觉得,那些人不会听劝的,你还是别费劲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胤禔笑笑“人就那么些,对于他们来说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是刻在骨头里的。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何况,在本朝出仕还有一层意义,万一他们能劝得胡酋鞑子改邪归正呢。”
容若想到朱彝尊致仕时候的态度,又是一叹,事实如此无可辩驳。他转而道“对了,我和阿拉木商量好了,七月末让孩子们成婚,你若有空也过来喝杯喜酒。
富格近来常和你旗下的鄂尔泰,还有年希尧,和张英大学士的儿子会文,还认识了一个年轻人,连我阿玛都夸他稳重大方,风度卓然,到时候你见一见,这个年轻人还和阿瞭是少年旧友。”
“谁啊。”能让明珠夸一句,这可难得。胤禔燃起了好奇心。
容若笑道“他叫王虞,父亲是致仕的大理寺卿,顺治三年的进士,王胤祚。”
胤禔被“王胤祚”这个名字震了一下,然后点头应允“好啊,到时候我一定去。”
表兄弟闲聊的时候,康熙正在京畿冲着直隶巡抚发火,他还命人快马严旨叫来了靳辅。
还是因为治河,康熙带着儿子们上堤,满以为能见到一个稳如泰山的堤坝,却万万没想到,这堤坝根本就是个豆腐渣。康熙都要被活活气死了,这里是京畿啊,堤坝修成豆腐渣,你们这些父母官是觉得大水冲过来,你能跑
“洪水冲不着你,是不是”皇帝怒发冲冠“洪水冲不走你,朕也要砍了你的项上人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