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室里,刘天德坐在桌子后头，眼睛牢牢地看着桌子前面的女生。
“方馨，这次的事情性质很恶劣，老师希望你能明白,下次改正。”刘天德叹口气说道。
方馨低着头,闷声“嗯”了下。
“方馨，因为你犯下的错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可能会面临更严重的处罚。”刘天德很不想说这话,但他必须传达校长的意思。
抓到的其他同学都是成双成对的,年纪都不算小,有些甚至在双方家长面前走过明路。
证明他们谈对象的证据,也就是带带饭送个礼物什么的。
唯独方馨，大大出乎老师们的意料。
那信上的内容,完全不能见人,要是那些话是个男生写的,完全能定他一个流氓罪。
而且方馨这是单相思,如果她和王康安在处对象,信件内容出格些也好说,偏偏没有王康安回应她的信件。
王康安自己也不承认和方馨有任何超越同志关系的友谊。
刘天德想到王康安矢口否认的样子，皱起眉头。
“方馨，王康安同学否认你们的关系,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只要你愿意说出你们在谈对象，老师可以给你作证。”
方馨本来安静站着,听到这话惊讶抬头。
刘天德这时也不隐瞒了，直接说道“寒假的时候，老师看见你们并肩走在校园里，如果能证明你们的关系,学校这边的处分会适量减轻。”
刘天德觉得方馨肯定会接受这个提议，王康安不承认是不负责没担当的表现，方馨没理由为他遮掩，更应该让他受到处罚，方馨身上的处分也会减掉不少。
不料方馨立即就否认了他的话“刘老师，你肯定看错了，王康安同学从没和我说过话，更不存在处对象这种事。我自己犯的错，我一人承担，不会攀咬别人。”
说的十分正义凛然。
刘天德傻眼了，他明明就看见了啊，怎么可能有假呢
“方馨，你要是有顾虑，可以和老师说，老师会帮你和校领导解释，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给自己背上大处分。”刘天德还想再劝劝。
方馨直接当做耳旁风“老师，你不用再说了，我和王康安同学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
她顿了一下，才说出口“是我单恋他。”
刘天德彻底放弃，觉得方馨无药可救，这么严重的事情，就因为那点小情小爱，在档案上留下这么一笔，前途都要毁了。
方馨难道不想说出真相吗她当然想。
但是一旦将王康安牵扯进来，她撺掇唐玉珍写信，向唐玉珍要钱的事情就瞒不住，到时候可不仅仅摊上一个早恋的罪名，方馨都不敢想象，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处罚。
何况王康安那个人，不可能为了她放弃自己的名声，情书这事儿一爆发，王康安立即就说不知道。
他还有同学帮忙作证，证明王康安经常收到这种信
件，这件事不能怪他头上。
方馨只有认下那封信一条路可以走。
唐玉珍还答应给她五百块钱，做封口费。
不论是唐玉珍、王康安，还是学校的老师们，都觉得被处分是天大的事，意味着名誉有损、无法入党、升学，甚至工作受限。
但是方馨知道，几年之后，这都不算什么。
她本来就没想考大学，大学生以后都是给老板打工的，她也没想过找个铁饭碗，每个月就拿几十块钱的工资。
方馨对自己的规划，就是嫁个有权有势的老公，过上悠闲享乐的富太太生活。
上一世的陆月乔就是这样，她眼馋很久了。
所以用一个处分换来五百块钱，方馨觉得还挺划算的。
就是未来一段时间，周围同学们会说些闲话，但那些对方馨都没影响。上一世她做人情妇的时候，难听的话不知听了多少，日子照样过。
只有攥在手里的钞票，才是真实的。
两天后，方馨的处分下来了。
需要写三千字的检讨，周一升旗仪式上还要作报告，深切反思自己的错误，同时还要接受长达三个月的思想教育和劳动改造。
这三个月内，每周都要写检讨，作思想报告，还要带上大牌子在学校门口接受同学们的“监督”。
最后一项是陆月乔最不能理解的，但也是处分中贯彻最严格的一项。
老师们轮流看守着方馨，路过的学生无论年龄大小，都忍不住往方馨站着的方向看。
手上指指点点，嘴里不停议论着。
有些一二年级的孩子不懂什么，认为挂个牌子就和外头游行的一样，跑过去啐方馨唾沫。
老师能拦住一个，拦不住一群，哪怕方馨努力躲闪，衣服上还是被啐了口水，作弄她的小孩就哈哈笑着跑开。
方馨只能穿着沾了口水的衣服，继续站在太阳底下，承受着同学们异样的眼光。
能挺住不往她那边看的，整个学校都找不出几个。
王康安和唐玉珍是心里有鬼，每次进校都离方馨远远的。
陆月乔自觉远离女主，连带着把舒思华也拽得绕边走。
剩下的就是陆家双胞胎和陆清。
在小树林旁边碰头的时候，陆丰把陆清也带来了。
陆清这几天因为方馨的事儿，在学校里都不敢抬头，生怕被别人耻笑。
双胞胎脸皮厚，不怕别人笑话，听见了还会骂回去。
为了保护陆清，陆丰陆军这两天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方馨被处分这事儿传回陆家，反应最大的不是别人，就是陆清的妈妈，黄巧莹。
“二大娘快把家都掀翻了”陆丰详细描述当天的场景，“要不是二伯拦着，二大娘就能冲到学校来”
陆清叹气“我妈不相信方馨会做出这种事，说是有人诬陷方馨，怎么劝也劝不住。”
陆月乔
蹙眉“我也觉得奇怪，
方馨喜欢王康安吗她不是应该和”
那个名字被陆月乔及时咽下去，
她总不能说方馨未来会喜欢赵晏河吧
陆丰听了她的问题，大为震惊“你们还不知道啊方馨早就看上王康安了王康安那条白围巾你们记得吧，就是方馨熬夜织好，然后送给他的”
“白围巾”陆月乔和舒思华异口同声，惊讶写在脸上。
陆清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就是那个，我和方馨一个房间，亲眼看着她织的。”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陆月乔怎么也想不到，让舒思华疏远王康安的那条围巾，居然是出自女主之手
陆月乔看向舒思华，发现她的神色很严肃，生气中透着凝重。
“既然王康安和方馨有牵扯，这个处分就不该让方馨一人承担，我们要去向校长和老师说清情况。”舒思华冷声开口。
陆丰摇摇头“你以为我们不想啊我们仨是想举报来着，但是方馨拦着不让，那条围巾已经不在王康安手里了，方馨也拒不承认，你说我们能怎么办”
陆丰觉得方馨真是傻，被人白白骗了还帮人说话，方馨沦落到现在这样，陆丰一点也不同情她。
陆月乔有点懵，听到方馨喜欢王康安，她就觉得很离谱了，没想到方馨还如此“深情”，宁愿自己承受所有的指责和嘲讽，也要保护王康安。
这得多喜欢王康安啊
仅仅从王康安留方馨一人受处分来看，他就是个没担当的懦弱胆小鬼，根本不值得方馨这样做。
陆月乔悄悄往舒思华看去，她知道舒思华对王康安还有点想法，不知道听到这件事后，舒思华还会不会对王康安抱有好感。
舒思华察觉到她的目光，伸手往陆月乔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看人的滤镜一旦破碎，就再难回到之前。
这件事不足以让舒思华和王康安绝交，但二人疏远是必然的，以后舒思华面对王康安时，也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单纯，而是带上审视的目光。
真实的王康安，和她记忆中的人，似乎相差甚远。
如果不是方馨，舒思华还要很久很久，才能发现王康安的虚伪假面。
这次在两人之间划上一道小口子，对舒思华来说，反而是幸运。
这周周日，陆月乔在文工团训练完，按照约定，跟着陈秀丽一起回到赵家。
赵老爷子和赵参谋长依旧不在家，赵晏河也还没回来，赵晏玲在医务室值班。
晚饭是陆月乔、陈秀丽和陈姨一起吃的。
吃到一半，赵晏河才赶回来，没有耽误补课的时间。
和上次一样，陆月乔先进赵晏河的房间，坐在书桌前，等赵晏河洗好澡。
大概五分钟后，赵晏河湿着头发，身着干净的白衬衫和军裤，端着一盘洗净切好的梨进来。
他把果盘放到桌上，拿毛巾随意擦了两下头发，说“我妈
和陈姨出去散步了，这是给你准备的水果，自己拿着吃。”
陆月乔看一眼果盘，没有动手。
“怎么不吃”赵晏河眉心一紧。
陆月乔抬眸看他，表情很无辜“有没有牙签，或者叉子”
满满一盘子切好的梨，没放牙签，是要她直接上手吗那也太不卫生了。
赵晏河不太明白吃梨和牙签有什么关系，梨肉又不卡牙，不过陆月乔想要，他就只能去找。
赵晏河下了楼，在橱柜里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角落里的一罐牙签。
刚准备上去，又转身进厨房，拿出两根牙签，放碗里用开水烫了烫。
把水倒掉，才捧着碗上楼。
“你要的牙签。”赵晏河把小碗放到陆月乔跟前。
陆月乔拿起牙签，发现是温的，有水浸泡过的痕迹。
还挺细心，陆月乔心想。
她挺满意，拿牙签叉起一块梨肉，举在唇边，小口小口地咬。
吃东西的姿态都很秀气。
赵晏河这才知道小姑娘要牙签是为什么，幸亏他用热水把牙签烫了烫，不然小姑娘肯定要挑茬。
“错题本拿出来。”赵晏河拉开椅子坐下，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陆月乔吃梨的动作不停，一手打开挎包，把错题本放到赵晏河跟前。
“我又重新做了一遍试卷，这一次比上次的错题少，”陆月乔语气有点上扬，掩不住小高兴，“原本不会的也做出来了，我肯定是进步了”
赵晏河翻开错题本，粗略扫了扫，确实比上一回要好。
看来小姑娘是下了工夫的。
赵晏河因此放任陆月乔继续吃梨，没有拿走她的果盘，默认陆月乔边吃边听。
陆月乔做错的题，赵晏河几乎不用思考就能说出答案。
十来道题目，哪怕赵晏河刻意放慢速度，也没花到二十分钟。
“错题讲完了，我给你勾几道，你现在做给我看。”
他要当面检查陆月乔有没有认真听。
话说完，却没有得到小姑娘的回应。
赵晏河抬眸，刚要重复一遍，突然目光一凝，发现陆月乔的脸色很不好。
很白，白得连唇瓣上的血色都有所消淡。
“怎么了”赵晏河立即放下笔，抬手去碰陆月乔的额头。
“肚子、肚子好疼”陆月乔一手捂住肚子，脸色虚白，疼得声音都颤。
赵晏河已经站起身，飞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身上穿，一边还在问“除了肚子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月乔呜呜摇头，她只感觉到小肚子疼，好像有一把钝刀子在里面来回旋转，又重又坠，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
“是不是吃梨吃的”陆月乔已经疼得有点懵懵的，手里牙签也拿不稳了，“啪”的一声掉到书桌上。
赵晏河没答她，一手托住陆月乔的背，一手穿过她腿弯下，直接
将她腾空抱了起来。
“先别说话，带你去医务室。”
赵晏河说话间已经抱着陆月乔出了卧室，几步下了楼梯，直直往院外冲去。
这个时候去医院太费时间，离赵家最近的就是赵晏玲值班的医务室，能做初步的检查和处理。
陆月乔只觉得自己被人抱着，脑子疼得昏昏沉沉的，身体被疼成了两截，小肚子那里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疼”
她没忍住哭出了声，揪着赵晏河的衣裳，像只孱弱的小兽，咿唔着寻求庇护。
赵晏河已经跑到最快，二十分钟的步行路程，被他缩短到两分多钟。
这个时候的医务室，除了几位住院休养的伤员之外，只有两位值班的护士。
赵晏河直接踢开大门，声音一下惊动里头值班的赵晏玲。
赵晏玲抬头一看，震惊道“大哥你这是”
目光下移，看到赵晏河怀中人。
“乔乔刚才吃了几块梨，然后就肚子疼，你快来看看。”赵晏河飞快说道。
一边走进去，将陆月乔放到值班室的单人病床上。
赵晏玲立即反应过来，快步上前。
“你出去通知另一位值班护士，把医生叫来，我先给乔乔做检查。”赵晏玲面色冷静，声音带了一丝急促。
赵晏河连忙应下，抬腿就要走，却发现怀里人还紧紧抓着他胸口的衣裳。
“乔乔，松开。”赵晏河沉声命令，抬手去掰小姑娘的手指。
陆月乔意识恍惚间皱眉，手还是攥得紧紧的。
赵晏河准备稍稍用点力，忽然听得赵晏玲一声惊呼“等等大哥，你衣服上”
赵晏河顺着赵晏玲的视线低头看，入目之处是腰腹处沾了暗色的军绿布料。
他动作忽地一顿。
上过战场受过伤的他，可以清晰地认出来，这是血迹落到军装上的颜色。
回想他刚才抱着小姑娘的姿势，腰腹处紧贴着的地方，正正好是
那里流血了，加上肚子疼，哪怕赵晏河对女孩子的事情了解并不多，也立即就联想到了。
他的视线不自觉往下一扫，又连忙收回。
飞速站起身，轻咳两声，示意赵晏玲“你、你帮着收拾一下。”
这种事情，他再关心，也不能多做什么。
赵晏玲难得怔住“啊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