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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林载川跟提出暂时离职的时候,魏平良只是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了他半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载川,从小到大,你都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你想做的事,我不会反对。”

    魏平良握着他的肩头,长吸一口气,一字一字郑重道“但无论如何,你得平平安安的回来,刑侦队里一定有你的一个位置。”

    林载川一时没有回应他不愿意轻易做出承诺,说出口的事就要做到,言而无信毕竟太伤人。

    许久,他轻声地说“魏叔叔,刑侦支队不是非我不可,支队长这个位置,即便不是我,也可以有别人来担任。”

    “但这件事我不去做,就没有人了。”

    魏平良已经从上级知道信宿的身份,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能够在这种时刻义无反顾走到信宿身边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林载川,没有第二个人了。

    再也没有了。

    魏平良心里一阵抽搐。

    林载川低声说,“我会尽最大可能跟他一起回来。”

    说完,他对眼前的长辈深深鞠躬,而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韩学梁的案子由缉毒队接手,林载川也没有什么需要交接的工作,只要把家里的干将安置好,就可以暂时离职。

    可能是感受到了离别的情绪,干将在办公室里不舍地用两只爪子抱着林载川,毛茸茸的脑袋趴在他的怀里,冲他呜呜地低低哀叫。

    林载川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刑侦支队的其他同事站成一排,默默地看着他们的支队长。

    他们无法理解林载川的选择,毕竟在这些人的眼里,林载川绝对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相悖,但也无法开口阻拦。

    林载川起身,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同事。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保重。”

    离开市局后,林载川开车来到了黑三角地带以信宿的身体素质,他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医院,不知道昨天接到自己的电话会不会有什么行动,但在那所医院里,至少裴迹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半小时后,车辆驶入黑三角地带。

    医院门口的几个停车位都被占用了,林载川把车子放在附近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而后步行到了马路上。

    穿过马路,走到医院那旁的街道,林载川一路向前行,突然看到了一个男人快步从面前的巷口走出,男人带着一顶鸭舌帽,隐约盖住了五官,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长相。

    可只是匆匆一瞥,林载川就感到一种无端的熟悉,那不仅仅是外貌上的,身形、气质都非常似曾相识。

    林载川稍微有些怔愣,看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他突然意识了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这个人非常像曾经跟他一起共事过的一位警察

    可在林载川的记忆中,这位同事早就在一

    场行动中牺牲了,

    他的名字已经在烈士墓碑上刻了八年

    那是曾经与他朝夕相处过的同伴,

    林载川不可能认错。

    他心里骤然涌起一层惊疑难道他没有死吗

    林载川的瞳孔轻轻缩了缩,有什么模糊的思绪在脑海中蔓延开。

    那是在林载川身上少见的唐突与莽撞,只见他快步上前,从后拉住了男人的右手手臂。

    那男人回过头,神情是不太好惹的冷硬,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人,“你谁啊”

    林载川轻声询问“柳羿,是你吗”

    那男人神情莫名其妙,直接甩开了他的手,不耐烦道“什么柳羿你认错人了。”

    “你不认识我吗”林载川没有想到他的反应,有些错愕地说“我是林载川,我们”

    我们曾经一起共事过

    男人打断了他的话,话音冷厉的说“我没听过什么叫林载川的,你认错了。”

    他确实已经不像是记忆中的那个外向开朗的同事了,五官看起来简直带着一股阴冷的狠仄,男人甩开林载川的收转身就想走,一刻不想耽误时间似的。

    就在这时,林载川忽然出手,拦住了他的前路,做出了一个袭击的动作,那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男人的身形迅速一闪,灵活避开这一击,擒住了林载川的手臂。

    林载川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再发起攻击。

    虽然林载川刚刚有意放慢了他的动作,但是“普通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快的反击,而且,那种擒拿动作是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才能做出来的。

    林载川并不挣扎,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柳羿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僵硬的,慢慢松开了手。

    林载川注视他,轻轻地问“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市局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柳羿语气冷硬道“没有为什么。”

    林载川无法理解他的行为,困惑道“这么多年你都在浮岫吗你现在在做什么”

    “现在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改天再约吧。”柳羿往后退了一步,示意他不要再纠缠,已经把拒绝表现的非常明显,“我还有事,叙旧就免了。”

    就在这时,林载川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林载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又看着逐渐走远的柳羿,还是先接通了电话。

    “罗队。”

    “老林你是不是到黑三角那边去了,现在有时间吗江湖救急”耳边传来罗修延急促的声音,“帮个忙我们这边有个嫌疑人逃窜到了盛华商场附近,身高一米八五左右,体型偏瘦,很精壮,穿着黑色卫衣和牛仔裤,深蓝色的鸭舌帽”

    “”林载川抬起眼,他望着昔日同事熟悉的身影,心脏慢慢地、慢慢地冷了下来。

    他轻声道“我知道了。”

    柳羿已经走出了很远,但那距离还是足够让他听到身后响起“咔哒”一声轻响是子弹上膛的声

    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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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载川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背影,声音冷冷的、带着某种难以言描的伤感“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柳羿轻轻“啧”了一声,双手向上举起,原地转过身。

    道路边一阵风卷起,将他脑袋上的鸭舌帽吹起一段高度,他有些无奈地说“林支队,没想到再次相见,是这样的局面。”

    林载川难以置信“为什么”

    为什么因公牺牲多年的同事会以犯罪分子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

    柳羿还没来得及说话,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林载川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他放了枪口,直接走到了柳羿的面前“你是不是为了信阎王”

    柳羿“”

    他无可奈何地想还是跟以前一样敏锐啊。

    可能是无法再欺骗昔日的战友,林载川的这个问题,柳羿选择了沉默几乎就是默认了。

    林载川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他心中的某个猜想逐渐被证实,那说不清是欣喜、欣慰还是心酸,他低声道“带我去见他。”

    柳羿只是站在原地没有说话,看向林载川的目光中竟然某种怜悯的情绪,许久,他终于说了四个字

    “来不及了。”

    柳羿轻轻叹息一声“我听说过你跟信宿之间的事,你应该比我更加了解他,他已经布置下一张天罗地网。”

    “在那张网里的所有人都会覆灭。”

    “包括他自己。”

    马路上人来车往,这里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林载川按捺下浮起的心绪,带他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四星酒店。

    到了安静宽阔的房间里,林载川转过身,冷静问道“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羿为什么死而复生还心甘情愿地为信宿卖命

    “”柳羿叹了口气,现在也没有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了,五官上笼罩着的那股阴沉冷厉的气息散去,随之露出的是身为人民警察的正直与坚定。

    他坐在沙发上,向林载川解释道“你知道当年我被上级安排到沙蝎进行卧底,本来是想多打探关于宣重这个人的情报,但后来因为我的个人疏忽,被那些人发现了身份,不慎落到了宣重的手里。”

    “那时候宣重对我严刑拷打无果,没有从我的口中得到任何信息,所以想让那位大名鼎鼎的阎王来撬开我的嘴,于是我辗转被送到了霜降内部,又被信宿救了下来就跟你六年前经历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一套林载川确实很熟悉了,最近这段时间他一个人回想过无数次。

    “我伤的没有你当时那么严重,只是断了几根骨头,还不致命,周风物那会儿也还活着,想在他的眼皮底下搞什么小动作非常困难,刚到霜降的时候,我也吃了不少苦头。”

    “直到有一天,阎王单独到刑讯室找到了我从我的嘴里套出了一些消息。”

    说起这段屈辱的曾经,

    柳羿的脸色还是非常惭愧,毕竟他们都应该是宁死不屈的战士,可阎王的手段就像深度催眠,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

    “但阎王并没有把那些消息传递出去,只是跟我说,只要我配合他,他就可以救我离开这个地方,并且对今天发生的一切守口如瓶。”

    柳羿道“他是霜降里的人,是敌非友,我对他当然是万般提防,就算他对我提出了相当有吸引力的条件,我也觉得他接近我不怀好意,一直没有相信他,也没有接受他的计划。”

    柳羿顿了顿“直到我收到了来自上级的一道密令。”

    林载川的眼睫轻微颤动了一下,那仿佛是希望的蝉翼轻而又轻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柳羿道“上级命令我假死隐藏身份,在暗处配合信宿的所有行动。”

    “我不知道信宿到底跟警方是什么关系,能够让上级下达这样一条几乎没有底线的指令,无条件服从他的所有安排阎王当时在我看来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看着瘦瘦巴巴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个子还没到我的肩膀高,我很难信服这样一个人,在一段时间里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但我很快就改变了想法,跟在阎王身边以后,我发现他的智慧、勇气和手段,比起我们这样专业的刑警,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起这些,柳羿的语气带着由衷的敬佩,顿了顿,他又道,“因为涉及到上级的一些机密,我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身份,但我可以确定的是,阎王一定是我们的人。”

    林载川慢慢吐出了一口气。

    在那一瞬间,他感到无法言喻的如释重负。

    从信宿跟他“开诚布公”以后、在阎王“毫无保留”的坦白下,林载川尽管仍然相信那一分微渺的可能性,还是想要走到信宿的身边,那也只是凭借着他的本能与对信宿的认知和了解,近乎一腔孤勇、孤注一掷地信任这个人。

    而现在,他终于有了肆无忌惮、毫无保留的理由。

    信宿

    这段时间里,林载川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假如信宿是他们一方的人,那么他的行为是否具备更多的合理性,他们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省厅对他的身份不知情,那么只有可能是更高级别的行动,甚至跟他当时在本杰明身边卧底是同一级别,直接跨过市公安局、省公安厅,由最高局的成员进行指挥调派。

    他们从来不是同道殊途,他们是一直一直走在同一条路上、走向同一个终点的人。

    林载川的心绪如雪白羽毛慢慢浮起,逐渐变得滚烫、沸腾。

    “其实我还挺佩服你的,明明不知道他的身份,还能做到这一步,你也算是特别特别了解他了,”柳羿由衷感慨道,“阎王嘛嘴硬心软,他说的话你都反着听就是了。”

    林载川低声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办事吗”

    柳羿点了点头“是啊,这一路走过来也是九死一生的局,周风物没死的时候,信宿在霜降的行动算得上举步维艰,说

    不定犯了一点什么小错就连命都没了,直到周风物死了,局势才渐渐好转起来。”

    “这些事我本来是要带进棺材里的,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碰到你,我不可能跟任何人提起。”

    柳羿叮嘱道,“以后你见了阎王,千万不要说这些话是我告诉你的,他要是知道了会让我痛不欲生的。”

    林载川却沉默许久不语,神情一动不动,目光凝滞,思绪似乎陷入了某一段回忆当中。

    柳羿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载川”

    林载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几秒钟后,终于艰涩开口“信宿,他是不是受过枪伤”

    闻言柳羿沉默了片刻,明显知道林载川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斟酌了好半天,才谨慎开口“载川,当时那种情况下,你只能确定对面的人是阎王,无论做出什么反应都是”

    “他救了我。”林载川的声音很轻,但语气竟然在发抖,仿佛已经无法负荷过于沉重压抑的情绪,他只能感到命运恶意安排下的极致荒谬。

    “他救了我一命。”

    当时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剩下半口气,如果不是信宿的包扎和照顾,早在六年前,他就死在了沙蝎那些人的手里。

    可那时他以为阎王想从他的嘴里得到“斑鸠”的线索,为了故意让他放松警惕才那样做尽管信宿在他面前有意表现出来的事实确实如此。

    信宿伤在后腰,但凡子弹再歪一点击中脊柱,都有可能让他一辈子都无法站立行走。

    他差一点

    差一点。

    柳羿看到林载川轻微颤抖的肩膀,起身低声对他道“载川,你不能用现在的信息来评判当年的行为。”

    “太苛责了。”

    除了命运弄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下他们两个人的行为都不能说错,只是柳羿换位想想,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跟他珍视之人的身上,他可能会直接崩溃。

    林载川眼眶湿润滚烫,眼尾红了一片。

    真相太痛了,仿佛六年前迟来的一记子弹重重嵌入他的心脏,激起一阵血肉淋漓的剧痛,五脏六腑都在痉挛翻搅。

    他忍无可忍,大步离开了房间。

    林载川的脑海中不断闪回过六年前的那一幕,说话声、脚步声、警笛声、震耳欲聋的枪声,都在耳膜中清晰地来回震荡。

    信宿

    信宿怪过他吗

    不得不在医院休养的那半年、阴雨天病痛缠身的时候,有没有哪一刻后悔过伸出手救了他

    林载川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淹没了鼻腔,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的窒息感。

    “载川”

    柳羿走出门,看到林载川的身体靠在墙壁上,头颅低垂下去,乃至于脖颈都跟着弯曲,他的脸颊用力埋在手心里,透明的水珠不断从指缝间滚落下来,一滴一滴落到地板上。

    他们两个人的事,柳羿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只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你没有预知的能力,六年前又不知道阎王的身份,那时候跟他的确是立场对立,走到阴差阳错这一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他也从来没有怪过你。”

    林载川的声音几不可闻,几乎带着一丝血腥气。

    “信宿的身体不好。”

    “他受到过太多伤害,留下许多难以痊愈的沉疾。”

    “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伤害他的人里”

    “我也是其中之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