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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林载川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从沙发上坐起来然后发现办公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信宿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一手握着鼠标,一手伸进面前盒子里,抓出几个无核梅肉干,然后不出一丝声响地塞进嘴巴里。

    林载川刚给他买的那一大箱子零食,此人已经在一日三餐加夜宵顿顿不落的情况下,速度惊人地消灭了半箱。

    听到沙发那边的动静,信宿把空荡荡的盒子扔到垃圾桶里,转头问“你醒了唔,醒的有点晚,我刚把最后一点吃掉了。”

    拉着窗帘,房间里光线昏暗,林载川拿起手机打开屏幕,五点半,马上就是下班时间了。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低声问“我不吃。在看什么”

    “贺争哥下午传给我的数据资料,就是你让调查的那些。”

    信宿往后一靠,脚踝随意搭在腿上,“不查不知道,近五年来浮岫市内失踪的未成年男生,数量多的不正常,而且大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就算不见了也没有多少人在意,最多去派出所立案,但是最后如果找不到,也只能不了了之。”

    “虽然不是都跟这起案子有关系,但有那么多人失踪,但最后只剩了二十多个孩子,这样的淘汰率也太高了。”

    顿了顿,信宿又道“让我想起古书上记载的一种苗疆人养蛊的办法,他们把蛊虫放在一个瓷器里,让蛊虫们互相吞噬残杀,完全凭着最原始的求生欲扼杀同类、吞吃入腹,活到最后的那个就是蛊王。”

    他寥寥几句轻描淡写,却让人听的异常触目惊心。

    假如打造一个何方这样完美的“兵器”,需要用许多同伴的生命与鲜血来堆砌

    林载川心头沉重,轻声道“希望不是那样。”

    这已经是最坏的一种猜想。

    信宿没再说下去,抽出湿巾擦了擦手,态度积极“下班了一起去吃晚饭吗”

    “嗯,要吃什么”

    信宿推开门,很好说话“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你想带我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

    走出办公楼的路上,林载川想到什么,打开手机看了眼银行卡余额,里面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十万块钱。

    不过以信宿的消费水平,这些钱也花不了多久就是了。

    林载川看了眼转款人,匿名。

    他无奈开口“信宿,你不需要给我转钱。”

    信宿则一脸迷茫说“我没有啊。”

    林载川“”

    这个人在他面前装痴卖傻一直很在行。

    信宿不知道林载川有多少存款,怕他真的没钱跟自己一起吃饭了美食如果不能跟人分享,将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所以他溜进办公室偷偷给林载川转了半个月生活费,试图自己养活自己,结果刚出门就被他发现了。

    这人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抬头

    望天空。

    二人一起走向停车场,

    里面停了很多汽车在价格普遍十万出头的廉价公车里,

    横插着一辆格格不入的奔驰ag。

    信宿注意那辆车很久了,这车一直停在市局停车场,好像哪个同事外出办公都开过,这种百万起步的私车无偿奉献给单位当公车用市局可能有个隐藏富二代,并且是政治觉悟很高的那种。

    信宿刚想感叹一句,就见到林载川径直走向了那辆车。

    “”信宿脚步一顿“这是你的车吗”

    “嗯。”

    这辆车落地价保守估计一百多万,各方面性能都顶尖,以林载川的性格居然会买这么贵的车,不像他的风格

    信宿意外地挑挑眉,正要对此发表言论,又听林载川道“是一位朋友生前送给我的。”

    “生前”。

    听到这个词,信宿的神情轻轻一变。

    林载川打开车门,声音极为平静“他叫宋庭兰,是我国安时期的同窗,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民警察。”

    “他的父亲是为国捐躯的烈士,母亲是国安情报科人员,在一场对外破译行动中被敌人暗杀。国家在他成年的时候,补偿给他一笔钱。这笔钱他一部分捐给了贫困山区,剩下的留给了我和另外一个同窗。”

    “后来,庭兰牺牲了。”

    林载川稍微垂下眼,喉结轻微滚动,“但我连他的遗体都没能带回来。”

    信宿知道这个人是谁林载川的同窗,一个叫江裴遗,现在已经是y省省厅里的骨干领导之一。还有一个叫宋庭兰,卧底沙蝎、代号“斑鸠”,早在五年前就牺牲了。

    他们三个人应该从十二三岁就相识,在国安高强度、高压力的训练环境中,凝结过一段独属于少年时期的友谊。

    林载川几不可闻地说“这辆车一直停在市局,也算是让他能够看到现在的时代。”

    信宿沉默坐在副驾驶,罕见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得知宋庭兰的死讯,应该比林载川还要早一些。

    但

    林载川最好永远不要知道“斑鸠”的真正死因。

    信宿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第二天是星期六,信宿陪着他的养父张同济去人民医院体检。

    张同济今年五十六岁高龄了,以前创业的时候作息不规律,还经常组织饭局,天天熬夜又过量饮酒,现在老了留下一身毛病,隔三差五就要去医院做身体检查。

    最近市局也不忙确切说没有信宿能帮上忙的地方,他也完全没有回去加班的思想觉悟,毫无心理负担地享受他的法定双休日。

    医院病房里,张同济跟信宿并排坐在沙发上,他的五官气质都相当和蔼,堪称慈眉善目,但眉眼间又隐约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一看就是上位者、领导阶级的人物。

    张同济叹气道“年纪大了就越来越不喜欢做这些项目了,身体情况一年不如一年,

    人不能不服老啊。”

    信宿拎起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跷着一条腿语气闲散道“得了吧,

    上次来体检的时候,那医生还说,您的身子骨比她家不到四十的没用男人还硬朗。”

    张同济问“你怎么样最近工作还顺利吗,我在网络上看了你们市局前天的案情发布会,好像中途出现了什么意外那个人确实是证人吗”

    信宿没回答,只是意味不明道“您也这么觉得就好了。”

    “市局这段时间调查的两起案子都跟那些人有关系。”

    信宿轻声道“不着急,他们迟早会彻底暴露在警方的视野之中,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在背后推他们一把。”

    张同济感叹道“周风物死了三年了,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还没觉得累吗”

    信宿想了想,微笑道“现在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闻言,张同济顿时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嘶,没有想到有一天这句话会从你的口中说出来,这真是太不像你了。”

    他仍然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信宿的时候那个阴郁而冷漠、秀丽又森寒的少年,像夜间独行伤痕累累的孤狼。

    他竟然会承认“同伴”。

    信宿只是神情淡淡道“只是刚好抱着同样的目的,一起走上同一条路而已。等到目的达成,最后还是会分道扬镳,还算不上是一路人。”

    听到他这幅冷淡疏离的语调,张同济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我帮不了你什么忙,如果有资金上的需求,尽管跟我提。”

    信宿立即笑了起来“谢谢爸爸。”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温和到不似作伪的笑容,张同济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白手起家,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的位置,自诩看遍了社会各个阶层、人间万象,但唯独从来没有看懂身边这个年轻人。

    愿意开口叫他父亲,却不愿意更改姓氏、执意要保留原姓,愿意跟他走法律上的领养程序,跟他成为一家人,却不愿意跟他在同一个户口本下。

    他们是至亲至疏的家人。

    好像信宿这一辈子都不会走向谁的身边。

    张同济是医院的v客户,各项检查都是第一时间插队做的,很快就能出结果。

    信宿在休息室陪他了片刻,把那一盘葡萄都吃光了,然后接到医生那边的通知,下楼去取张同济的一部分身体检测报告。

    检测地点就在楼下一层,信宿也没做电梯,沿着就近的楼梯走了下去。

    漆黑皮鞋落在台阶上,敲起不紧不慢的清脆声响。

    信宿走下楼,跟一个上行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那男人很高,身材极其健壮,堪称虎背熊腰,他的头上带着一个黑色帽子,帽檐压的很低,又刻意低着头,根本看不清他的长相。

    信宿往下走了两步,察觉到了什么,猝然无声回头向上看去,只看到一个短暂离去的背影。

    他没太看到

    那个人的脸,

    再加上信宿本来就有点脸盲,

    只凭外表根本不能确定他是谁。

    但,那个男人给他的感觉,跟监控视频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那是他在许多“同类”身上嗅到过的气息。

    信宿盯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看了几秒,而后转身继续走下楼,心想他们果然开始在各大医院“踩点”了。

    在案件发布会“走漏风声”后,警方为了安全起见,把“冯岩伍”转移到了市中心医院。

    不是信宿所在的这家医院,但那些人一定也会找到那里,发现冯岩伍真的“没死”,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从医院离开后,信宿坐在车上给林载川打了一个电话,“林队,你现在在哪儿”

    林载川“在市局,等下去医院怎么了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

    信宿道“他们开始到市区各个医院摸索情况了,我在人民医院见到了那个男人虽然没见到正脸,但我觉得就是监控录像里的那个人。”

    林载川那边顿了顿,“我知道了,这几天我都会在医院盯着。”

    顿了顿,他又低声问“你怎么去医院了”

    信宿回答说“陪我养父体检。”

    他漫不经心单手把车开出停车场,又懒洋洋开口,话音里带着不太正经的笑意,“怎么,林队是在关心我吗”

    林载川沉静道“嗯。你一个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信宿少见地怔了怔,半晌才应了一声“哦。”

    他就是习惯性在口头上占林载川的便宜,以前基本上讨不到什么好,还经常被林载川反将一军

    没想到他这次居然承认了。

    通讯频道里安静片刻,林载川道“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挂了。”

    “好哦。”

    信宿开车驶入市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远处身后的医院大楼,一双漆黑凤眼中温度冰冷。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人很快就要有动作了

    时间越往下拖延,冯岩伍“醒来”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旦他们确定了冯岩伍还活着,就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动手。

    这场智斗角逐里谁更技高一筹,马上就会有结果了。

    次日下午,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十三楼。

    加护病房外,笔直站立着两个穿着男性刑警。

    左边那个刑警转头对身旁同事道“我去上个厕所。”

    另外一个刑警笑说“去吧。”

    那刑警“急”了两个小时了,本来以为直接咬咬牙憋到换岗,结果实在是那啥如泉涌,再十秒钟就要“就地解决”了,急忙一路小跑去了走廊尽头的厕所。

    他一边舒出一口气解决生理大事,一边漫无目的地想“这次行动什么时候能结束要是那个人十天半个月不出现,难不成就一直在这儿耗上半个月吗”

    原地站岗实在太无聊,刑警竟然隐隐有些怀念在市局里看监控的日子,起码还是个动态画面。

    放完了水,他神清气爽地提上裤腰带,走到洗手台前,伸手打开了水龙头。

    就在他弯下腰准备冲手的时候,或许是多年刑侦工作本能的直觉让他感觉到危险,他感到后脊突然一凉,但是却没能来得及回头那刑警几乎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镜子里身后一道黑影鬼魅般闪过,“咔”的一声微小脆响,他后颈巨痛眼前一黑,没出一丝声响地倒在了洗手台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