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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是陈志林。

    林载川的瞳孔轻轻一缩。

    即便他心里早就有了某种猜测,听到刘静亲口说出这句话,仍然感到意外和震惊。

    林载川低而急促地问“不是陈志林,那个人是谁”

    刘静攥着林载川的手臂,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她眼前不断闪现着那天的画面,画面越来越模糊,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逐渐被漆黑和血色淹没。

    她喃喃地说“是一个看不见的怪物。”

    林载川迅速反应着她的话。

    “看不见的怪物”,是指没有直接出现在警方视野中的人吗

    林载川脑海中顿时浮起几个猜想,问“他叫什么名字”

    “”刘静嘴唇动了动,突然犯了某种疾病一般,大颗大颗的眼泪以不正常的流速涌出,瞬间就爬了满脸,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这个女孩身上,似乎藏了太多说不出来的秘密,那些秘密好像吞食她身体与精神的寄生虫,在不可告人的阴暗处,肆无忌惮残害着她的躯体、灵魂。

    刘静握成拳的手指痉挛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向后仰着头,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倒气声。

    想到医生曾经说过刘静刚住院的时候情绪失控崩溃到险些窒息,林载川神情一变,起身大步走向病房外走去,“医生”

    刘静的主治医生听到动静很快赶了过来,将病人平躺放到床上,从手臂上注入镇定剂,又给她扣上氧气罩。

    直到刘静的情况稳定下来,陷入深度昏迷中,医生才叹了口气,转身道“病人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受不了太大刺激,林警官今天还是请回吧。”

    林载川知道刘静的精神状态不好,但是没有想到会到这种程度,他微微点了下头,“给你添麻烦了。”

    医生客气道“配合警察同志工作,应该的。只是病人短时间可能没办法接受询问了。”

    刘静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林载川也不可能一直在医院等下去,他在桌子上留了一串号码,还有一张字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醒来之后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我,可以打这个电话。浮岫警方会尽最大努力查明案件真相。”

    从医院离开,林载川驱车到达市局。

    有一半的刑警都被林载川安排出去调查走访了,办公室只有几个同事,处理以前的一些档案。

    而新同事信宿杵着下巴,在拼积木,一脸无聊。

    林载川一开始以为他看错了,又看了一眼。

    这人办公桌上摆的确实是积木那种花花绿绿的益智儿童玩具。

    “”林载川简直有点难以置信,走进办公室,“你这是在干什么”

    信宿抬脸冲他一笑“在等你回来。”

    林载川神情一顿“等我”

    信宿望向他“是的关于张明华的案子,我有一个想法,个人猜测,不一定正确,想听听林队的评价。”

    林载川“说吧。”

    “我一直觉得这件案子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让人感觉非常别扭。”信宿拿起最后一块积木,放在他的金字塔上,“然后我发现,别扭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被人藏起来了一块拼图,所以我们可以辨认出轮廓,但总是拼不出正确的答案。”

    林载川不做评价,只是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起案子,市局查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头绪,按照分局那群警察的水平,更不可能有什么进展。目前证据链严重不足,就算他们发生过肢体冲突,只要不是他们三个把受害人推下楼梯,按照存疑时有利被告的原则,最终死亡原因还是会归结于张明华意外身亡。”

    “当时没有监控、没有目击者,没人知道张明华是怎么死的,尸检报告无法断定死因,这怎么看都是一桩玄案所以,三个嫌疑人当初为什么急着要用一百万跟受害者家属和解,他们想要掩饰什么。”

    信宿轻轻用积木敲打着桌面,有条不紊道“第二点,明明是因为陈志林喜欢刘静,所以才有了张明华的命案,但是在市局接受讯问的时候,陈志林似乎又对刘静漠不关心,完全像是两个割裂的人格。”

    “第三,刘静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对她有非常强的掌控欲和占有欲,导致她不敢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而这个人,并不像是陈志林。”

    信宿又拿起一块新的积木,摇晃了两下“所以我假设,有这样一个x,或许他同样参与了张明华的案子,是我们没有发现的第四个人,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想要把自己从嫌疑人的名单中抹去,不想出现在警方的视野中,所以找了一个同伙当替罪羊。”

    “x或许家世不菲,他对替罪羊说,这起案子最多定性为意外事故,张明华是自己摔下楼梯死的,不会有人因此受到任何刑罚,我会用钱跟张明华的家属私下和解,你们只要在公安局为我守口如瓶,整个过程不要提及我,事后我会给你一定的好处。”

    “在x原本的计划里,他会拿出100万跟受害者家属和解,警方顺水推舟撤销立案,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x的人生依然没有任何污点。”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信宿将那一块新的积木完美融入原本的模块中,弯唇一笑“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陈志林对刘静漠不关心,因为他从来就不是始作俑者,只是被顶出来背锅的人。而这个x,才是刘静身边盘踞的那条真正的毒蛇。”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销声匿迹的计划没成功,这起案子不仅没有如他所愿石沉大海,甚至还被市局接手调查,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说完,信宿转头看向林载川,“唔,这个想法可能听起来很抽象,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

    林载川一言不发望着他格外漆黑剔透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非常聪明,对犯罪推理有一种近乎可怕的嗅觉。

    是的,确实存在这么一个“x”,这是林载川从刘静口中得知的

    那个看不见的怪物。

    而信宿仅仅凭借一些细枝末节的“怪异”就推出了答案。

    林载川注视他许久,而后轻声道“不抽象。”

    信宿一怔“什么”

    林载川神情冷峻道“你猜的应该没有错,确实有被藏起来的第四个人。”

    受害人的衣服上有三个人的脚印,这三个人一定与案件有关,但他们或许只是刽子手而真正的主谋,藏在他们的身后,被所有人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

    这时,在外走访的大部队也都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如出一辙当时在包间里的同学,都异口同声咬定尾随张明华的只有陈志林三人,说辞高度一致,好像背了同一份“发言稿”一样。

    林载川抬手揉了一下眉心,在信宿好奇的目光中站起身,稍微提高声音道“今天早上我去医院探访刘静,她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不是陈志林。”

    老沙迷瞪着没明白“不是陈志林什么意思不是他带着人去殴打张明华的吗”

    林载川没多解释,直接把当时的录像传到了电脑上。

    看完整段视频后,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刘静的意思是这起案子的主谋,并不是陈志林。

    第一个站起来带着人去殴打张明华的,不是陈志林。

    但根据其他嫌疑人的交代,陈志林是这起案件的主谋,他本人也在警方面前承认了。

    “这么说的话,当时出去的应该是四个人”章斐满脸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难道整个班的学生都在说谎”

    当时在ktv的所有学生,要么来市局做了笔录,要么警方上门走访,得到的答案都是出奇一致的陈志林、罗军、郭海业三人。

    张明华的衣服上也确确实实留下了这三个人的痕迹。

    但如果刘静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意味着高三5班全班的同学全都在警察面前说了谎

    章斐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唇,感觉后脊梁骨凉嗖嗖的,“不、不可能吧”

    “如果真的有一个普通人看不见的怪物。”林载川低声坚定道,“那我们的职责就是把这只怪物抓出来此前我们的所有推测,都要推翻重写。”

    贺争简直头皮发麻“不是,那这个怪物到底什么来路啊,让全班同学帮他做伪证威逼还是利诱啊,人命关天,这些小崽子们是真不害怕啊。”

    “没什么好怕的。”一道悠悠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在整个办公室气氛都高度紧张的环境下,能发出这种懒洋洋腔调的人只有信宿一个,章斐顿时回头瞪着他。

    信宿道“包括警方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张明华真正的死因,那些学生当然更不知道,他们可能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一起命案,只当真的是意外,没有心理负担,甚至在警方面前瞒天过海,做保护同学的英雄,他们会感觉相当刺激。”

    说完,信宿看了林载川一眼,嘴唇轻轻动了下,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没再吱声。

    章斐焦虑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咬指甲,看到那层肉色透明美甲又忍住了,于是更加焦虑地说“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第四个人当时肯定就在包间里,要再审问陈志林他们三个吗”

    贺争满脸不解道“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没道理啊,如果是意外事故,就算他承认了也没什么大事,反正那点皮外伤也判不了刑,最多就是民事赔偿,要是真的故意杀人,同伙到最后肯定会把他供出来,毕竟主犯跟从犯的量刑可差太多了。”

    林载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所以,他做这件事的动机会是什么。”

    信宿轻声说“我只能想到一个解释,因为这个人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不能有任何丑闻能不眨眼就拿出一百万的家庭,非富即贵,就算整个高三年级都挑不出几个,让他们去查吧。再无偿一个情报,许幼仪的父亲许宁远最近计划进军政坛,这时候如果爆出他唯一的儿子涉嫌故意杀人,就算还没有盖棺定论,那些捕风捉影的言论也够他吃一壶的了。”

    其他刑警有点跟不上信宿说话的节奏,一时没反应过来跟那一百万又有什么关系进军政坛又是什么操作跟这件案子有关系吗

    只有林载川听懂了。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瞬间都串成了一个闭环。

    信宿的身上好像有一种天生的、就算经验丰富的老刑警都不及的敏锐或者说,剖析犯罪的本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