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去了一趟启祥宫,所以在八贝勒还未归时,两位御医便已经先到了贝勒府。
九阿哥还等在贝勒府里,得了消息,直接跑过去截人,但不等他开口询问,两位御医自己就交代了。
“九爷,臣等是奉皇上之命为八福晋诊治,八爷爱重福晋,刚刚在乾清宫向皇上恳求这次选秀贝勒府不进人,皇上允了,为八爷子嗣计,派了臣等过来为八福晋调理身体,日后臣等就长期驻在贝勒府了。”
九阿哥长长的松了口气,皇阿玛既派了御医过来给八哥调理身体,又愿意遮掩此事,这已经是八哥去求见皇阿玛后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反应了。
“劳烦两位御医了。”
九阿哥止住步子,他不知道八嫂知不知道实情,所以这会儿也不好跟着御医去后院,索性回了自己府上。
九阿哥府就在八贝勒府隔壁,夹在八贝勒府和十阿哥府中间,而在八贝勒府左侧,这四座府邸被建在了一处,相邻的部分都只隔一墙,互相串门不过是抬脚的事儿。
贝勒府正院。
八福晋听完两位御医来此的原因,心情复杂。
她与贝勒爷成婚八年,之前那两次选秀,都没有害怕过,因为早在选秀开始之前,贝勒爷就会安她的心,允诺她当下不会有新人进府,但这回却没有,初选都已经结束了,她都没有在贝勒爷那里得到一字半句的承诺。
原来贝勒爷不是打算让新人进府,而是直接去求了皇上。
也对,各府除了嫡福晋是皇上选的,格格多是宫中娘娘们所赐,但也有例外,太子那里暂且不说,直郡王府上便有皇上亲自赐下的格格,那是先大嫂去世后赐下的。
这些年八贝勒府后院空虚,再加上她和爷又始终没有生养过,外面说什么的都有,说她善妒,说贝勒爷惧妻,今年选秀就算婆婆不往下赏人,公公未必还坐得住。
贝勒爷为她去求了万岁爷,她自然高兴,可她们迟迟没有孩子,这一次选秀贝勒爷拦住了,那往后呢。
“福晋身体没有大恙,不必开药,先吃几副药膳好好调理一番。”
是药三分毒,这没病的身体吃什么药,两位御医不敢自专,只能等八爷回府问过了才能决定开不开药,开什么药,眼下只能开药膳方子。
八福晋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从婚后第二年起就开始求子了,御医也不是没看过,除了刚开始那两年服药治疗宫寒之症外,后头就没诊出过什么病症,自然也不会有大夫给她开药。
倒是给过不少求子的灵药偏方,但贝勒爷不信这个,还说这些东西伤身,不让她吃这些乱七八糟的求子药。
给两位御医及其家里人安排好住处,八福晋披上貂皮大氅出了屋门,外面北风凛凛,后花园不见一丝绿意,满是荒败枯萎之象,连她亲手种下的那棵石榴树也光秃秃的,再往前,湖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
贝勒爷没有负她,她应该高兴才是。
等八贝勒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八福晋已经重新梳妆打扮。
搽粉、抹胭脂、画眉、涂口脂,样样齐全,还在眉心处贴了梅花花钿,发髻上插了镂空飞凤金步摇,穿着红色如意纹氅衣,领口荣华绣了鸳鸯藤,脚下穿着一双五寸高的花盆底鞋,可谓是盛装打扮。
看着满脸笑意的福晋,不知怎的,八贝勒的心脏突然疼了一下,愣了愣,才开口说出所谓的真相不能生养的人是他,他肾气虚弱,不能使人怀孕。
“肾气虚弱”八福晋收起脸上的笑,“这是什么庸医,你肾气虚不虚弱,我还不清楚吗。”
八贝勒清了清嗓子,道“御医的医术还能做假吗,更何况从前我也偷偷看过民间的郎中,都是这个结果,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是我的不”
“别说了。”八福晋打断贝勒爷的话。
贝勒爷的身体有没有问题她比谁都清楚,不是因为床塌上的那点事儿,而是她曾经真的偷偷找郎中给贝勒爷诊过脉。
那时肾气不虚弱,如今就虚弱了还虚弱至极,医无可医。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贝勒爷被诊出不能生养了,她怎么会相信。
这恐怕是为了糊弄皇上和娘娘的借口,是府上可以不进新人的理由。
八福晋把眼泪憋回去,贝勒爷愿意为了她如此,她有什么好掉眼泪的。
“孩子不重要,爷和我的心意相通才是最重要。”
这世上生孩子的女子多了,能得丈夫如此钟爱的却没几个,她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八贝勒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整天了,同样的谎言说了四遍,福晋的反应是最让他轻松的。
“刚刚我说的事情,除了皇阿玛,额娘和九弟也知情,我也是今日才告诉他们,我还跟额娘商量了,从卫家挑个合适的孤女过来养着,福晋觉得如何”
他对养孩子不感兴趣,但若是能有个孩子在府里,尤其是从母族挑选的孩子,应该可以宽慰到额娘。
而且府上这么多人,养孩子也用不到他和福晋亲力亲为。
得了人家这样的儿子,八福晋此时都恨不得把婆婆当做亲娘来孝敬,不,比亲娘都亲,别说是从卫家挑个孤女做养女了,从卫家挑个儿子过继她都不反对,不过挑儿子的话皇上肯定不乐意,宗室那里也不会同意。
“如果有合适的,多挑几个也无妨,咱们府里空院子多着呢,十个小格格也养得下。”
“卫家哪有这么多孤女,而且养孩子也要看眼缘,等舅舅那边敲定了人选,咱们再亲自去挑个合眼缘的,好好养着。”
夫妻俩放下心事有说有笑,甚至开始商量将来让养女住哪处院子,隔壁府的九阿哥却是从白天发愁到晚上,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刚亮就顶着俩黑眼圈来了贝勒府。
“八哥,御医是怎么说的”
医无可医,没有希望。
所以别抱指望了,大计不成,未来八爷党现在就可以散了。
九阿哥听到了最不希望听到的结果,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安慰八哥。
“没事儿的,我的就是八哥的,孩子也一样,他们日后可以不孝敬我但不能不孝敬八哥,将来等我有了儿子,八哥相中哪个就过继哪个,要是没有相中的,还有十弟和十四弟,只要八哥你开口,他们俩不会不愿意。”
八贝勒感动,但也觉得好笑,他,老九,老十和十四,他们四个是未来八爷党的核心,上辈子都没有好下场。
“我明白。”八贝勒拍了拍九弟的肩膀,“我们四个是过命的交情,昨日的事情不必瞒着十弟和十四弟,可以告诉他们。至于过继,此事要看缘分,日子还长着呢,现在不着急。”
上辈子,他们四人的关系被皇阿玛训斥为梁山伯的义气,他每被问罪,都有几个弟弟为他保奏,他被皇阿玛锁拿关押审理时,九弟甚至和十四弟药与他共死,还带上锁拷,在押送的路上陪他。
九阿哥仔细看着八哥,八哥好像是真的想开了。
香火传承可以选择过继,但是那个位置呢,八哥如果后继无人,那些与他们关系交好的王公大臣还会选择站在八哥这边吗,皇阿玛会挑一个没有子嗣的继承人吗。
像是看出九阿哥心中所想,八贝勒很是直接的开口道“昨日我便说过,如果连御医都没有法子就彻底死心。到了今日我还是这话。太子尚且在位,大哥勇武,三哥学富五车,四哥能谋善断,莫说我不能生,就算是我子孙满堂,恐怕也争不过前头的哥哥们,还不如死了心,过清静自在的日子。”
九阿哥既不甘心,又真心实意替自家八哥觉得委屈。
“太子为人跋扈,大哥就是个莽夫,三哥酸文假醋,四哥就是个小心眼儿,他们不过是侥幸生在前头,这才得皇阿玛看重,哪里比得过八哥。”
俗话说的好,皇上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但这话在皇阿玛身上只说对了一半,皇阿玛是既爱长子又疼幺儿,只有他们夹在中间的这一拨倒霉。
“运气何尝不是实力的一种。”八贝勒心平气和的道,“我们的运气也不错,皇阿玛身康体健,又注重养生,是长寿之相,我们这皇阿哥能当到孙子出生,只要不去掺和那个位置的斗争,做什么都有皇阿玛护着,这运气还不够好吗。”
上辈子有他那么阿玛,皇阿玛都活到了六十九岁,这辈子他老老实实的,少了一个孽子阿玛,皇阿玛还不得活到七八十岁。
“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太子一出生就什么都有了,还处处端着储君的架子,我们是皇子,又不是奴才,他凭什么看轻我们。”
储君之位,当以贤德服人,不然就以才干,无论哪一项,八哥都不输,凭什么要屈居人下。
皇阿玛如今尚在,太子就已经待他们不怎么客气了,难道等皇阿玛百年之后,太子就会顾念起兄弟之情了。
至于八哥说皇阿玛是长寿之相,能活到他们孙子都出生,九阿哥全然没当回事儿。
人之生死,恐怕连太医都很难一言定之,他自然是希望皇阿玛长命百岁,哪怕是活到他重孙子出生,弄个五世同堂,他才高兴呢,只怕到时候太子会不高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