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礼在外面待了一段时间,一直不接他爸的电话。
中途就回了一次家，还是在半夜偷偷回的。
他和他爸的矛盾还没解决ツ，以他的脾气也不可能先低头。
这次回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他爸的生日到了。
他买了生日蛋糕，准备放下就走。
半夜十一点,距离他爸生日结束还剩一个小时。
家里的灯是黑的，生日也这么冷清,并不意外。
这么多年来，他爸从来也没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甚至连生日都很少过。
是在周宴礼懂事后,只有他会给他准备生日蛋糕。
从奶奶口中得知,爸爸小的时候家里就不怎么关注他的生日，更别提给他准备蛋糕了。
用爷爷的话说就是，不过是一个日期而已，没有特地准备的必要。
话虽如此说,可自己的生日爷爷奶奶却格外重视。在酒店大摆宴席,安排直升飞机给他准备生日惊喜都是小场面。
连生日礼物都是法国农场，德国酒庄,私人小岛的永久产权。
周宴礼知道,他们只是不在乎爸爸，所以才会连他的生日也不在乎。
不管再怎么和爸爸有矛盾，再怎么和他关系生疏。
每年爸爸的生日,他都会单独准备一个生日蛋糕。
不然连生日都没人记住的爸爸,实在太可怜。
如果妈妈还在，一定会非常重视这一天。
周宴礼轻手轻脚的进屋，没有开灯，只是凭借手机的光亮走进客厅。
刚把蛋糕放下准备离开,客厅的灯开了。
猝不及防，周宴礼短暂的愣了片刻。却看见他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身上还穿着正装，西装马甲和白色衬衫一丝不苟，黑色西裤下的腿自然岔开，左手随意的搭放在膝盖上，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
外套则被随手放在一旁。此时神情淡然的看着周宴礼，显然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想到自己刚才偷偷摸摸的样子被他看见，周宴礼有几分别扭。
“我我在路上捡的，不知道谁扔的，觉得挺浪费，就就顺便捡回来了。生生日快乐”
他语气生硬，最后那四个字更是说的无比别扭。
生怕在这场他单方面开始的冷战中落了下风。
周晋为点头，似乎真的相信了。
他淡道“那顺便把它吃了吧。”
周宴礼刚要拒绝，周晋为已经站起身，将绑在蛋糕上面的一次性刀叉取了下来。
“别浪费。”他重复他刚才的话。
周宴礼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他切了两块，一块给他，一块给自己。
周宴礼吃的时候他没动，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可能
人在某个位置待久了，气场和压迫感便浑然天成。
周宴礼每每和他爸单独待在一起，总有一种下属面对上司的压迫感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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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他感到不自在。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蛋糕，尽可能的装出不在意来，往沙发上一靠。
他的懒散伪装或许可以瞒过其他人，但唯独瞒不过他父亲。
他知道他这样的表现是不自在，也是惧怕。
周晋为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将电视打开，有了其他杂音，氛围放松许多。
客厅灯光不算太亮，他开的是墙角的落地灯，光线柔和。
这个家的一切，周宴礼比周晋为要熟悉。
后者一直在外忙工作，野心大的男人是不可能被家庭牵绊住脚步的。
只能说有得有失，事业上取得了所有人都达不到的成绩，家庭却一塌糊涂。
周宴礼的纨绔在上流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人人都知道商界运筹帷幄的周晋为，有一个成天惹祸，不让他省心的叛逆儿子。
“你上次说要转校，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了。”周晋为看了眼他手腕上的白色愈合贴，问他，“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又打架了”
再平常的询问都像是审问。
周宴礼下意识的将手往身后缩“没事。”
周晋为刚想开口，但想到这是他这段时间唯一回家的一天，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周宴礼是个刺头，吃软不吃硬，这点和他很像。
周晋为突然有点想抽烟，但他还是忍了。
自从江会会去世后，他的烟瘾就重了点。
与其说是解乏，更像是某种自我毁灭。
他甚至于希望，用和她一样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只有体会了同样的痛苦，才算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江会会那段时间到底有多难受，所以他也想体会一遍。
他想把她所受的苦通通都受一遍。说来可笑，他却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
但他的身体素质太好了，不管他怎么熬夜工作，怎么过度消耗自己的身体。
他仍旧活得好好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的确非常不负责的想过，某天遭遇意外，就这么离世。
不用去想旁的因素。不用等到把周宴礼抚养成人再去找她。
也不用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那一场场不知何时会穿越的机会上。
他重来了这么多次，却一次也没能救回她。
等待他的只有数不尽的折磨。
他想要的不多，只是希望自己的爱的人好好活着。
可为什么连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不让他实现。
手机中途响了好几次，周晋为直接将其静音，不去管它。
周宴礼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上面。
见他不为所动，周宴礼语气生硬的提醒道“对面好像很急。”
“没事。”他语气轻描淡写，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陪爸爸把这个生日过完。”
周宴礼面上不耐烦，却还是口是心非的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捡蛋糕的时候顺手把这个也捡了。反正我也用不着。”他嘴硬道，“你凑合着戴吧。”
周晋为将那个盒子拿过来，打开。
是一对袖扣，蓝宝石的。
他当场就拆了自己衬衫上的袖扣，把这一对换上。
周宴礼的脸色也因此好看许多，但还是故作傲娇的装出不在意。
他不用问也知道，记得他爸生日的只有自己。
更别提送他生日礼物的。
他在心里嘀咕，做人怎么能失败成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
多亏他还有个聪明乖巧帅气迷人又善解人意的好儿子。
即使还在生他的气，也不忘给他准备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
即使生日蛋糕和生日礼物都是花他的钱，刷他的卡。
父子俩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坐了半个小时，周宴礼掐着点，书包往肩上一甩“到点了，我走了。”
周晋为却先他一步起身“很晚了，今天就在家睡吧。”
周宴礼刚要开口，我才不和你待在一个屋檐下。
他爸慢条斯理的穿上外套，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提前告诉他“我有工作要去趟，一个月后回来。”
周宴礼停在那里，半晌，他握了握拳。
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
他就知道，短暂的陪他一会儿，然后等来的就是更漫长的离别。
永远都是这样
他不说话，咬紧了牙。
车早就等在外面了，离开前，周晋为看了眼他变难看的脸色。
想了想，还是开口“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会提前回来。手机不要再关机了，爸爸联系不上你会担心的。”
沉默一瞬，他解了他这么多天闹别扭的心结，“放心，爸爸不会让别人当你的后妈。”
本来前天就应该出发的，但他一直拖到了现在。
周宴礼的电话打不通，即使凭借他的刷卡记录可以查出他住在哪个酒店。
但周晋为并非那种不顾孩子隐私的家长。
因为知道今天他一定会回来，所以他很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为的就是见他这一面，让他安心。
这孩子虽然性格直率、不拘小节，但在感情方面，心思却格外细腻敏感。
不将这些说清楚，他一定会难受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他妈妈去世时他年纪还小，也不记事，但他对妈妈的感情，却比其他人都要深厚。
可能是与生俱来。
周晋为其实很庆幸。
这个世界上爱她的，除了自己，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在国外待了一个月，关于周宴礼的消
息总能从各个方面知晓。
不出他的所料，去了新学校之后，他也就老实了前几天。
学校得了周晋为的赞助，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情，并不会追究。
他十二岁就被教练看中进了泳队，后来在省级比赛中拿了冠军，成为二级运动员。
但因为打架，最终还是被开了。
带他的教练万分遗憾，他本人却一点也不遗憾。
那人就该打。
对方是个关系户，家里有权有势，父亲是泳队的赞助商。
因为在比赛中一直输给自己，对方恼羞成怒，和他起了冲突。
周宴礼懒得搭理他，很拽的骂了句“ser。”
对方气到跳脚还不忘纠正他这个文盲“是oser”
周宴礼还挺知错就改，按照正确的发音又骂了一遍“oser。”
这下彻底把对方给点燃了，直接发动攻击家人的技能。
把自己道听途说的那些小道消息说出来“你有个有权有势的老爸又怎样，身上还不是流着你那个穷鬼老妈的短命血，她死得早，你也肯定会死得早。你们家都是短命鬼。”
周宴礼甚至没等他把话说完，直接将他按在地上揍到鼻骨骨折，胳膊脱臼，身上更是无处瘀伤。
因为事情太过严重，所以他直接被泳队给开除了。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惩罚，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他知道，是他爸出面了，所以对方才没有继续追责。
那之后那个人直接被逼到出国留学，因为周宴礼看到他一次就会揍一次。
对反都不记被他打伤的仇了，他却还记得他出言不逊的仇。
那之后他也就放弃了走运动员这一条路。
他一个月就有二十天在打架，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他这个火药桶脾气，一点就炸。
周晋为接到电话赶回国时，正是的深夜。
他当时在开会。
能让他这么急着回国处理的，也只有和周宴礼有关的事情了。
这次的原因却不在他。
有人搞校园霸凌，一群人欺负一个，把那人揍到站不起来，还脱了裤子对着他的脸撒尿，逼他把嘴张开。
周宴礼看不惯，过去帮了忙。
虽然赢了，但自己也受了伤。还挺严重。
宋姨是从小照顾他的保姆，接到老师的电话她就赶来了医院。
在电话里一直哭，明明只是在诊疗室里给伤口缝合，她却说成了在抢救。
周晋为当时直接愣在了会议室。
那是他第一次当众失态。
据跟在他身边的助理回忆，当时的周董处在一个完全贴合的濒死状态中。
一向稳重冷静的人，少有那么慌乱的时候，全身血流倒流，他一直在抖。
甚至还得用手去扶
墙，才能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他让人准备私人飞机，现在就回国。
助理愣在那里，周董的反应让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冲他吼道“聋了吗，快去啊”
周晋为失魂落魄了一路，生怕他出意外。
他已经失去了江会会，不能连小礼也
直到看见躺在特护病房，吃着香蕉悠闲看电视的周宴礼。
恐惧这才被咽下去。
他问他“还好吗”
周宴礼有点不爽他这个反应。
儿子都躺在医院了，他却这么冷静。
他把最后一口香蕉吃完，香蕉皮往远处的垃圾桶瞄准。
抬手一扔，三分进框
结果很遗憾，只差一点。
掉在了垃圾桶外的地上。
周晋为走过去，将香蕉皮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中。
“你的班主任已经和我说了前因后果。”他停顿一瞬，“助人为乐是好事，但这些要在能保障自己生命安全的前提下。以后再碰到类似事情先告诉老师和家长，不要自己强出头。”
他却不以为意“那人都快被打死了，我当时也考虑不了这么多。”
周宴礼从小就是个莽撞性子，虽然脾气差，但他和他妈妈一样，心地都很善良。
他见不得欺负弱小的事情发生。
不过也不亏，他虽然挂了彩，但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
估计以后也不敢再做这种事情了。
他坐起身，准备去厕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到他爆了句粗口。
他妈的，等他伤好了出院，一定要把那个捅伤他的狗逼再揍一次
爷爷奶奶得知自己的宝贝孙子被人打伤，去学校闹了一通，逼着校方把那些人给开了。
还去找了周晋为，责怪他这个父亲当的失职。
爷爷是真的心疼周宴礼，小小年纪就没了妈妈，爸爸对他也是疏于管教。
他一直都认为小礼是个心思纯善的孩子，脾气虽然莽撞，但待人真诚。
和他父亲不一样。
做父母的是最了解儿子的，周晋为心思深，城府也深。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人。
不论是做人还是做事，他永远都是利益至上，不顾情面。
他的所有感情都给了那个早就死去多年的女人。
他们明白，他对那个女人有情，可她已经去世了。
他们也不是不心疼自己的儿子，他们也希望他能走出那段阴霾，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他非要一条路走到黑。
给他找了那么多贵女千金，哪一个不比那个小地方来的女人要好。
他偏偏看也不去看，反而冷声警告他们，再有一次，他不会再顾任何情面。
可他又何时顾过情面。
当初为了和那个女人结婚，不惜和他们断绝关系。
割席割的如此利落，即使创业前夕他们频频给他使绊子，他也从未和他们服过一次软。
硬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走到如今这步。
爷爷奶奶心疼小礼。
他已经没有妈妈了，如果连爸爸也不管他、不爱他，那他多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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