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端砚醒后不久,他就立刻想要跪下来求楚渊的谅解,又被楚渊强行按在床上不让他动。
楚渊只是转头看向太医,眼中神色不定。
“再瞧瞧他的状况如何。”
太医重新将手搭在沈端砚的腕上,垂眸片刻后方展露一丝欣喜。
“陛下,已经好上许多,接下来继续按时吃药即可。”
楚渊应了一声,随即准备让太医退下。
他才刚将手抬起来,就察觉到原本安静躺着的人下意识将身体蜷缩起来。
简直就像是害怕楚渊的手落在他身上一般。
楚渊眉头微蹙,只是片刻又重新舒展。
他没有多言,轻声将倚云唤进来。
“照顾好他。”
倚云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此时真想翻个白眼给楚渊。
前两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倚云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即立刻绕过楚渊,守在了沈端砚身边。
同时她还颇有小心机的用身子将楚渊挡住,不让自家大人看到他。
脸上带着浓浓的黑眼圈和困倦,但依旧尽量展露出笑容。
“大人,您终于醒了,奴婢快担心死了”
沈端砚望着倚云的笑脸,勉强拉回了神志,瞳孔终于慢慢聚焦。
“倚云。”
他的声音生涩而又干哑。
倚云将沈端砚扶起,半靠在床边,同时小心翼翼避开了他伤痕累累的手。
“大人,喝点水吧。”
倚云端过一碗清水。
就在沈端砚将注意力放在水碗上时,谁也没有发现楚渊悄无声息从殿门走了出去。
也许倚云发现了,但她一点也不稀罕知道楚渊此时想干嘛。
喝过水后,沈端砚的精神状态才好了一些。
倚云转身将碗放下,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大人有些过于沉默了。
他的视线放在了自己垂在床榻边的手,久久不言。
那里有一条贯穿整个手心,长达五六厘米的口子。
已经不再流血,但依旧扭曲丑陋,仿佛一条蜈蚣横跨在上面。
倚云心中一惊,连忙用状似轻巧的语气道。
“大人,太医说过了,您的手只要好好上药,日后便能渐渐好起来的。”
沈端砚垂下眼睑,语气不温不凉,淡淡应了一声。
自从沈端砚醒来之后,虽说他的高热退去,但状态却变得不怎么样。
他开始变得嗜睡,每天清醒的时间很短。
而且即便是清醒的时候,情绪波动也平淡异常,除了倚云主动开口询问,其余时候都是沉默着的。
那个温润如玉,和雅守礼的丞相似乎一去不复返。
倚云格外心疼着沈端砚,但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什么
也做不了。
楚渊偶尔也会来偏殿。
每次楚渊来的时候,沈端砚的确会有别的反应,但都不怎么妙。
他会抿紧苍白的唇,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自己做错了。
最开始楚渊还想要尽量安抚一下沈端砚,但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激起对方更剧烈的反应。
到后来倚云完全不避讳尊卑了,像母鸡护崽子一般,恨不得对楚渊怒目而视。
就连太医都隐晦的表示,最好给病人一个安稳平静的环境,方便养伤。
楚渊当时是什么表情,没人敢去窥视,只知道整个殿内的温度都冷了一瞬。
从那之后楚渊真的很少来长乐偏殿了。
他只是会在每次下朝路过的时候,下意识放缓脚步,心神都不知道飘到何处了。
常生也从不提醒陛下。
这些时日倚云专心照料着沈端砚,希望自家大人可以慢慢好起来。
沈端砚不愿意让倚云给他上药,所以每次都是倚云将药放到桌子上,自己走出殿外。
那些伤痕对沈端砚来说更像是难以启齿的侮辱。
让别人给他上药或许更会戳痛沈端砚的心吧。
只是倚云从不知道,她放在桌上的药其实都倒给了窗外的小花小草。
既然是耻辱,那沈大人又怎么会给自己上药呢,更何况他现在什么也不在乎了
裴肆之一边站在窗外将手中的膏药扔入草丛中,一边笑得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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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只觉得自家宿主好狠的心,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因为裴肆之实际上都将药倒了,导致他身上的伤痕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的好转。
那些别的伤口还好说,他手心的疤却是最为严重的。
当初那个瓷片几乎洞穿了裴肆之的整个手,现在勉强结疤。
正如太医之前所说,若是好好养着,是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但裴肆之压根没打算好好养,甚至还会偶尔糟蹋一下自己的手。
在不久之后,他的后遗症初次显露。
那时倚云正端着碗递到裴肆之手边。
裴肆之刚抬起手准备接过,忽地手微微一顿,一股麻木的疼痛从手腕传来。
他根本拿不稳那个碗,手指在半空中颤抖了两下,汤汁洒落到了身上。
倚云有些被吓到,慌忙起身擦拭着裴肆之的衣衫。
裴肆之抿紧了唇,将她的手挡下。
“我自己来。”
原先倚云还没有过多在意,以为只是一次意外。
但从那日开始,裴肆之开始频繁的手抖,握不住东西。
曾经他能写一手漂亮的字体,现在却连笔都拿不起来。
再一次摔碎瓷碗之后,倚云才发觉不对劲,连夜叫了太医过来。
太医反复检查了裴肆之的手,像是发觉了什么,脸上带着犹豫。
裴肆之始终沉默着,什么也没说,双目微垂。
最终太医望了望他的脸色,朝倚云摇摇头,示意他们出去再说。
等走到足够偏僻的地方,确保裴肆之听不到之后,太医才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间沈公子怕是没有给自己上过药,旧伤拖了太长时间,已是不行了。”
什么样的原因倚云都曾想过,但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答案。
入宫前身形清瘦挺拔,会笑着安抚自己,凡是皆会朝着好的一面想的大人,怎么会heihei
倚云捂住了嘴,眼眶瞬间通红,声音哽咽。
heihei那,那现在还能治好吗,求求您救一救大人,求求您。”
太医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遗憾。
“沈公子的伤本就严重,能治好已是不易,现在手抖的毛病怕是治不好了。”
“日后定要恢复用药,万万不可像先前那般,再不上药后遗症只会更加严重。”
太医认真叮嘱着倚云,要她务必监督裴肆之上药。
倚云眼中含着泪答应。
但为裴肆之上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病人本身表现抗拒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愿意主动喝药敷药,有的是办法避掉。
倚云毕竟只是侍女,她能做的便是在一旁软声哀求裴肆之再多喝一口,别的却是无能为力。
她眼睁睁看着裴肆之日渐虚弱,却什么也做不了。
煎好的药热了又凉,从头到尾也喝不进去几口。
对于这个情况,裴肆之本人是很满意的。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不喝药了
001严重怀疑这场戏中含有宿主的私心成分
不过也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楚渊耳边。
他很早就命令太医时刻向他汇报沈端砚的身体状况了,当后遗症出现后太医第一时间就告知了楚渊。
当听到太医说沈端砚往后都再也拿不起笔的时候,楚渊险些没把手中的奏折捏碎。
楚渊连龙袍都未来得及换下,便起身朝偏殿的方向走。
这还是他时隔多日第一次踏入这个房间。
彼时的沈端砚正在和倚云针对喝药这件事斗智斗勇。
倚云端着药碗,用小勺子盛了一小部分,想要喂进沈端砚口中。
但他微微侧过脸,神色带着淡淡的厌倦。
楚渊进来的时候没有半点遮掩自己的意思,很快便被屋内的人发觉。
沈端砚身子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和畏惧。
楚渊夺过了药碗,没再像之前一样尽量柔和,而是重新掐住了沈端砚的下巴,丝毫不让他闪躲。
“沈相是想让朕亲自喂你,还是自己喝。”
本就心神不定的他望进楚渊的眼眸中,双手颤抖起来,然后猛地闭上眼睛。
楚渊脸色阴沉,冷冷笑了一声。
“爱卿一直说自己错了,你错在何处”
这句话仿佛勾起了沈端砚的记忆,他的颤抖愈发剧烈,他低声重复着。
“错在和靖王联系错在,错在”
楚渊用左手桎梏住沈端砚的动作,以免他情绪过于激动从床上下来,一边纠正道。
“爱卿没有和靖王联系,没有错,错在不喝药,将药倒入花丛。”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沈端砚眼睫微颤,他重复着楚渊的话。
“我错在错在”
楚渊的神色依旧和那日相同,冰冷而又充满戾气,说出的话却极其耐心。
他慢慢引导着沈端砚,一字一句重复着错在何处。
“爱卿错在不喝药,你若是执意如此,朕会生气。”
沈端砚终于又睁开了眼睛,他雾蒙蒙的瞳孔紧缩,略显慌乱道。
“不不能生气,臣错了臣会喝药的。”
楚渊微蹙的眉稍微松了松。
他将药碗重新端在沈端砚眼前,直到看着他一饮而尽为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