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莹润光洁, 在阳光的照耀下透着层暖光。
看模样保存得极好 ,而且摸起来的手感极润,倒像是时常放在掌心摩挲。
崔舒若不太熟悉古代的物品制式,但她想到了一个人。
正巧这时行雪掀开车帘, 捧着托盘, 上面是温热的点心, 应该是早早放在烫了热水的食盒里保存的,如今日头渐渐起来,也到了该用点心的时候。
她小心的摆在案脚有凹槽的案几上, 又要为崔舒若泡茶,但崔舒若拦住了她。
崔舒若将玉佩贴于掌心,让行雪能清清楚楚地瞧见,她观察着行雪的反应, 笑道“新得了块玉佩,好看是好看, 可却不知道来历,行雪, 你能看出来吗”
行雪被崔舒若的突然发问弄得微怔, 神色略不自然, 随后她仿佛极为不好意思地一笑, “郡主您高看奴婢了,奴婢不过是府里的奴婢, 哪能知晓那么多, 您若是想知道, 怕是要问朝堂上的相公们呢”
崔舒若丝毫没有被转移注意力,她好整以暇的微笑望着行雪。
在崔舒若的注视下,行雪故作的笑容也渐渐消下, “郡主,奴婢当真不晓得。”
崔舒若笑了一声,转而讲起另一个毫不相干的事。
“废太子荒淫,喜好女色,为此做出了不少强抢民女的事。可有些人家,官眷出身,即便看上了,也并非想抢就能抢。若是他看中的女子家族势力不够,便会逼迫她们的阿耶,不得不献女,以保全家族。
可并非所有人都愿受胁迫,总有一身傲骨不肯屈就的。
譬如原礼部侍郎廖瑜兰大人,他生性清高正气,绝不可能做出交出女儿的事,况且还是早已定了亲事的女儿。可他不过是小小的侍郎,没有实权,身后没有可靠的家族,不过是侥幸被提拔,靠着实干坐上侍郎位置的庶族。
如此行径,自然引得当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正当风光的废太子大怒,不惜构陷他。废太子妄图害得廖大人全家家破人亡,借此趁势抢夺看中的美人。谁料那女子也是硬骨头,在废太子来之前,便一根白绫吊死自己,宁死不屈。
廖大人也在城门口以死明志,撞墙身亡。”
行雪脸上的笑容不在,她垂着眼睛,神情木然,仿佛崔舒若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崔舒若盯着她,自己动手倒了碗茶,推向她,“廖家有个小女儿,也在流放途中死了,你识得她吗”
行雪的手握住茶碗,神色平静,“郡主说笑了,奴婢怎么会识得”
崔舒若见她不承认,索性不再绕圈子,她说“太子已死,廖二娘子,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呢”
“太子已死”廖行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他当真死了”
崔舒若缓缓点头,“废太子被幽禁后,无人照料,终日苦闷,以致疯癫。后来,某些依旧心中不安的人,动了点手脚,就叫他溺水而亡。”
“太子”廖行雪几乎一下就猜了出来。
崔舒若颔首。
而这短短的两个字,也暴露了廖行雪的身份。
廖行雪最终低下头,崔舒若则继续道“其实当日我诘问废太子,又带着阿娘进宫,并无扳倒他的用意,不过是想压制他。谁料先皇后的病情经不起波折,废太子出言顶撞,这才引得他被圈禁,后因圣人的迁怒而被废。
后来的一切,并非我能预料,但确确实实是引得他后来被废。说句公道话,像那般内帏不修,德行败坏之人,一切尽是报应。”
廖行雪前头都能稳住情绪,唯独在听见害得自己全家的罪魁祸首废太子的死讯时,禁不住泪流满面,她深知自己的来历崔舒若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索性不再压抑。
她咬牙切齿,眼睛通红落泪,甚至额角青筋隐现,“他本就该死那就是个色中饿鬼,无耻小人
今日郡主既已揭穿我的身份,我亦不能再瞒。”
只见她跪行向后,朝着崔舒若行大礼叩拜,她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郡主大恩,若非您出手,只怕凭狗皇帝对废太子的宠爱,他还不知能多逍遥几年。而今他惨死,虽非我所为,亦足慰藉先父他们在天之灵。”
崔舒若的神情也从方才的平静打量变作怜惜,她连忙扶起行雪,帮着擦泪,同仇敌忾地说“不仅是废太子,还有皇室的其他人,你好好活着,我们等着看他们狗咬狗自取灭亡”
“郡主”行雪姣好的面容满是泪痕,她诧异的盯着崔舒若,平日里惯是冷静的人,在惊闻最大的仇人身死后,不免心绪激荡,而亲手推动了这一切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行雪咬了咬唇,挣脱崔舒若的搀扶,重新跪在地上,双手展开重新坚定的俯身,她将头磕到地上,“赵家救我于水火,郡主推动了废太子之死,为廖家报仇,我无以为报,今后甘为郡主牛马耳,誓死追随效忠,廖家阿予对郡主的忠心,今后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随着她话落,以头长叩,俯于手背。
而系统的提示音也出来了。
叮,忠心值60
恭喜亲亲,廖行雪廖予对您的忠心值目前为90点,已到了生死相随,不问对错的程度
崔舒若并不意外,对廖行雪这样进退有度、心有城府、但性子隐隐藏着清高桀骜的人而言,即便她因为仇恨不得不隐忍磕头,做着下人的事,可她的脖颈依旧似高傲的鹤,从不曾低下。
若是想收服她,能靠的也不过是替她报仇,揪住她心中最在意的这一切。
她要么虚以为蛇,要么就是真真正正的效忠,生死不改。
崔舒若握住行雪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注视着她认认真真的许诺道“我愿以诚相待,来日共见腐朽旧朝倾覆,盼天下大安的一日。”
崔舒若如今手上可用的人太少,廖行雪宛若上天赐予的,不但精通世家的门道,而且她阿耶曾经在朝为官,家风清正,她自己也是博览群书,笃信好学,刚好能弥补崔舒若不熟悉此时规矩风俗的不足。
好不容易收服了她,崔舒若重新向廖行雪询问那块龙纹玉佩的来历。
这回廖行雪不再推脱,而是捧到手心,仔细打量,在窗户斜照的阳光下,玉佩散发莹润的光泽。
廖行雪眼睛突然一亮,“郡主,奴婢想起来了。能认出这块玉佩的,兴许真没什么人。近些年天下动乱,如今的晋朝更是谋逆得来的天下,故而礼制不似过往严苛,即便是勋贵,只要品级够高,也能用上龙纹玉佩。
可在前朝时,最低也得是亲王才能用上。这块玉佩的形制,不太像晋朝的,倒有些像前朝时的风格。”
廖行雪的阿耶本就是礼部侍郎,她自己好学聪敏,比礼部的普通官员怕是知道的还要多。
既然她能这么笃定,那么八九不离十就是前朝旧物,而且年份不小。
两相结合,足够崔舒若推断出它的来历。
窦夫人曾经说过,老皇帝遍寻永嘉公主的胞兄周宁王遗留的血脉而不得。如今回想起来,那位“山白贤弟”虽然出现的有些突然,而且总是盯着她,但目光里却没有任何恶意,仿佛仅仅是为了瞧上一瞧
就连走也是一样,因为意识到了自己引起她的关注,令她疑心。
可留下这枚玉佩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留作纪念,还是为了表明身份
崔舒若觉得奇怪,从前的崔神佑遇见过那位周宁王世子吗他们之间是否有过交流,或者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相见
不,应该不会。崔舒若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若是过去的崔神佑认识他们,那便不该留下这枚玉佩。
也许是因为崔神佑被囿困在博陵崔氏本家的老宅中,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不容易混进去,故而不想见的吗
不,还有一种可能,他曾经也这般出现过,但崔神佑没能发觉。
短短几息,崔舒若脑海里就浮过种种可能。
但最后她什么都没说,而是将玉佩重新收好,这东西怕是一时半会用不上了。至于周宁王世子一脉的人,且等着吧,若是有意,来日还会再寻她,若只是为了瞧一瞧她可安好,只要他们不被老皇帝一窝端了,将来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崔舒若把可能是周宁王一脉的人来寻她一事暂且放下,没有继续沉思苦恼,横竖都是没有消息的。
没看老皇帝这些年派了那么多人出去,最终还不是一无所获吗
她可不信自己寻人的本事能大过皇室的人。
放下以后,天宽海阔,看周围的一切也就多了份闲心。
譬如她发觉从訾家出来以后,齐国公府用来驮行囊的板车似乎多了不少,队伍看着更长了。两家应该只是口头商议了赵平娘和訾甚远的婚事,并没有公之于众。
赵平娘虽然曾死过一任未婚夫,可毕竟身份尊贵。按照正常的礼数,两家私底下说好了以后,需要男方家遣媒妁上门,才能应下,然后让所有人知晓。
因此这一回带回并州的,怕是专程给齐国公的厚礼。
訾家果真豪富。
但訾老家主多么老谋深算的一个人,他为唯一的嫡孙搭上齐国公家的这门婚事,不论花费再多的财帛,都是稳赚不赔。别看訾家富庶,可树大招风,人人都盯着他们。訾家嫡系血脉能承继家业的只剩下一个及冠不久的訾甚远,哪怕他卓有才能、长袖善舞,想要平平安安的在一众饿狼里完整的承接家业也绝非易事。
更何况,如今的訾家风平浪静,那是因为訾老家主活着,訾家这么大的产业,手底下能人辈出,之所以不出乱子,是因为有訾老家主压着,许多的人情也只认訾老家主,等到他一过世,怕是顷刻间就生出异心。
如今就算是抛些家业出来,可只要做了齐国公的女婿,就等同有了靠山。旁人再如何,也会收敛着点,不至于叫訾家在訾老家主过世后分崩离析。
壁虎断尾求生,家业势必要割舍些,但只要真正的底子,那些商队能保留下来,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况且
訾老家主可是个慧眼独具的人,在所有人还在为选哪位皇子而头疼时,他已经预见了晋朝的衰败,开始物色有可能成为新的天下之主的人物。
以此作为訾家将来的政治资本。
旁人若是知道他的打算,怕是会觉得异想天开,只有清楚知道将来输赢的崔舒若才知道,訾老家主究竟多么有远见。
怪不得能以庶民之身闯下如今的家业,后世更是能成为与陶朱公并肩的人物。
在崔舒若感叹訾老家主的先见之明时,赵巍衡也在为他的阵营不断地收拢人才。
不过,此时的他,还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的,当真只是天性使然,喜欢结交有才之人,不论是打铁匠也好,贩马奴也罢,只要有一技之长,哪怕武艺不长,也能受他尊重。
故而他带着鲁丘直他们时常脱离国公府的队伍,有时是去荒郊野岭探探,有时跑到城池热闹处将酒当水喝,狂饮大坛,那叫一个恣意畅快。
好似世间的一切规矩都套不到他们身上,醉可天地为背,醒可潇洒九尘。
窦夫人见他方才新婚就总和那些下九流的人凑在一块,总忧心他冷落了孙宛娘,为此还训斥过几次。谁料孙宛娘知道了,先是谢过窦夫人的关怀,又说赵巍衡每每出去前都同她知会过一声,是她不好,没有告知阿娘。
窦夫人也算是极为开明的婆母了,听了孙宛娘的话,也是大感稀奇。
她问孙宛娘就不会因此芥蒂吗
孙宛娘却笑得淡然,说妻者齐也,她不该是赵巍衡的约束,也不会因赵巍衡的离开就让庶务乱作一遭,不论他在与不在,她都能将一切打理好。她会是赵巍衡永远坚实的后盾,不管他想做什么,哪怕她不能与他一同出去面对外头的一切,可至少共经风雨,不拖后腿。
窦夫人听了孙宛娘的论调,倒觉得新奇。
新妇子们往往都对婚后怀有憧憬,即便不奢求夫婿日日陪在自己身边,也总盼望着自己能是夫君的心头好,是最中意的人。
可孙宛娘却像是执掌中馈多年的宗妇才能有的心胸气度,完全无视夫婿的宠爱,一心一意惦记的是妻者齐也。
窦夫人本是担忧他们夫妇间会生出龌龊,如今看来倒是不用愁了。既然孙宛娘不在乎,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本以为少了她的管辖,赵巍衡会更加不着家,没想到和过去并没有分别。
即便是出去,也必定会在五日之内回来。
可没想到在快到并州的时候出了差错。
他延缓了几日都没能回来,就在窦夫人担忧不已时,赵巍衡不但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群彪形大汉,不少人身上兼着匪气,五大粗的,可在对赵家人时却很客气。
不仅如此,为首的那个高大汉子还命手下的喽啰扛了不少木箱,浩浩荡荡的抬到了赵家的队伍里。
这个动静不小,连齐国公都给惊动了。
换成往常,齐国公对手下的几个儿子,哪怕私心里有偏宠,可相处起来,动辄棍棒相加,从不留情面。可今日的动静实在是大,又有一群不知来历,但一看就不好惹的绿林人士,故而他没有立即发怒。
齐国公腰上挂着佩剑,走起路来虎虎生威,武将的勇武显露无疑。
他先看了一眼那些绿林好汉,脸上倒是没什么鄙夷的神情,谁让他一惯是礼贤下士的呢,绿林好汉也有不少有本事的,不说收入囊中,但留个见面情,来日好相见不是
齐国公轻轻颔首,然后把目光落在了赵巍衡身上,“衡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带诸位好汉回来,怎么能不派人回来支会一声”
不仅是因为突兀,而是这些人倘若另有目的,不说其他的,将齐国公府的人马打个措手不及还是可以的。
只能说,赵巍衡要么是心大,要么就是足够有胆气。
齐国公对自家儿子还是清楚的,他再如何也是跟着自己上过沙场的,不至于如此疏忽,那就是足够有魄力,敢信那些人。
在齐国公责怪赵巍衡时,为首的那个周正高大的汉子不拘小节地大笑,“诶,国公爷不急着骂郎君,是我等非要跟着来的,为的是向您赔罪。”
“赔罪”这回成了齐国公不解,他身材魁梧,不怒自威,但见到为首的汉子虽是绿林人士,可颇有气概,爱才之心陡然而生,不自觉就客气起来,说话的态度也和蔼不少。
“敢问侠士,此前难不成与我齐国公府有过交集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那汉子却道“说来惭愧,我手下的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前些日子国公爷的家人在码头歇息,丢了不少财物,皆是我手底下不成器的兄弟喝多了酒,带人干的。
我前两日结识了您家郎,那是一见如故,再一问,才知晓了此事,当即命人将您家中丢失的财物悉数送回来,并凑了些赔罪。还有我手底下那有眼不识泰山的兄弟,今日也叫他负荆请罪,任凭您责罚。”
“马义”为首的黑衣汉子一声令下,就有两个穿着褐色短打的男子压着一个被剥了衣服,用麻绳绑了荆棘在背上的男子。
“跪下给国公爷赔罪”为首的黑衣汉子一声令下,那额头长了黑痦子、背上绑了荆棘的男子,无视地上的石子,二话不说就跪了。
足可见黑衣汉子的威望。
齐国公见了顿时眼前一亮。
但他很快做出一副焦急的神情,想去搀扶对方,“好汉万万不可,不过是些许财物,权做赠予好汉,老话说不打不相识,这也是你我的缘分,可当不起今日这般,竟还负荆请罪。”
说完,他转头怒斥赵巍衡,“你说说你,我齐国公府最是看重英雄豪杰们,你怎好叫人受此磋磨”
见到齐国公怒骂赵巍衡,那额角长大黑痦子,跪在地上赔罪的男子当即不干了。
他情急替赵巍衡申辩,“国公爷误会了,某心甘情愿,郎君一再劝阻,是某执意如此。我们绿林中人最重义气,他既是齐大哥的兄弟,自当也是我等的兄弟,况且他能连挑寨中十八位兄弟,后来又敢应寨主之邀,扔下兵器孤身一人闯进寨子,与我等兄弟喝酒比拼,是个有胆识的汉子,我马义真心佩服
不管国公爷您是怎么想的,按我们绿林规矩,兄弟的家人便要当做自家爷娘相敬,我冒犯了您,阖该如此”
齐国公可不会在意英雄豪杰手底下的小喽啰,听见马义这么说,心里也不由咯噔一声,虎目一睁,瞪向赵巍衡。
像黑衣好汉那样的,确实值得招揽,但怎么也不至于叫他一个国公府的郎君以身犯险。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深究无用,倒不如彻底利用起来。
现在可还是冬日,齐国公大手一扯襟带,将身上上好的大氅脱下,直接披在了打赤膊的马义身上。
他叹了口气,“不过是些许财物,竟引得好汉受了今日之罪,实是不该。再往前走上几日,就到了并州辖下,不若请几位跟着我回去,好生招待,权做赔罪。”
能化干戈为玉帛倒是一件好事,可作为寨子的主人,黑衣好汉自是不便离去,只能推辞。
但他提起那位齐大哥似乎就在并州周遭,干脆让马义几人跟着齐国公一起去并州,到时可以拜访齐大哥。而且彼此路上好有个照应,附近道上的兄弟都是识得马义的,能少许多麻烦。
齐国公当即就允了,还命人好酒好菜招待马义几人。
等到黑衣汉子走了以后,赵巍衡朗目如星,兴奋的同齐国公说起黑衣汉子的来历。
原来那黑衣汉子是附近最大的山寨严家寨的寨主,在江湖上很有地位,而且嫉恶如仇,剑术高超,曾经视数千人如无物,探囊取物般杀了胡人将领。受他庇佑,附近一带的百姓侥幸没被胡人驱使虐待。
不同于齐国公是为了收揽贤才,赵巍衡则是真心敬重这些英雄好汉。
可齐国公等到人都走了,当即变了脸色,独自训斥赵巍衡,“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本末倒置了那些人说好听了是绿林好汉,说难听了不过是区区流匪,招揽不到也就算了,何至于以身犯险
还是你心疼丢失的丁点财物
你记住了,你是齐国公府的郎君,是玉瓶,怎好为了打老鼠摔玉瓶”
齐国公本想责罚赵巍衡的,但想到他确实结识到了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人物,那位严寨主即便是齐国公也有所耳闻,确实厉害,值得拉拢,兼之马义他们仍旧在队伍里,若是责罚赵巍衡,他们定然也会有所耳闻,只好忍下。
但齐国公还是勒令他接下来的日子不能随意出去,安安分分的待到回并州再说。
事情传进崔舒若耳朵里的时候,她没怎么当回事,因为她很清楚赵巍衡堪称天眷之子,无论多么凶险,他都能化险为夷,而且收揽人心。
要知道后来出征时,他还经常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都睡擒贼先擒王,但他就能把那些想擒了他的给擒了,而且次次大胜,足见是有运道的。
不过
但凡是能做皇帝的人,有几个不是曾有过好运道的呢
等到过几日的时候,听说又有一个什么齐大哥来了,手赵巍衡邀请一起回并州,但这件事比起上回的壮观,便如丢进池塘的石子,很快沉下。
还是崔舒若吩咐人做的酱牛肉总算做好了,婢女端着手臂大小的酱牛肉端上来,才叫崔舒若又想起那些绿林好汉们。
她以前看电视,绿林好汉们只要出场,动辄十斤牛肉十斤白酒,其实既没有浓度高的白酒,也没有牛肉。因为耕牛在古代不能随意斩杀,违者是要受罚的。
不过,权贵嘛,可以多点权利,譬如让一头牛“病死”,然后再宰杀,这样一来就不算受罚的范围。
恰好崔舒若因为赶路没什么胃口,虽然酱牛肉真的做的十分鲜嫩可口,但她只能忍痛命人将牛肉切了给他们送去。
而且在建康提纯出来的白酒还剩了几坛子,她也命人一并送去,刚好那个什么齐大哥不是来了吗,只说用来招待他们相聚的。
崔舒若的行为得到了好汉们的一致赞颂,对衡阳郡主十分感激。
但事实嘛,既然电视骗了自己,没关系,她现在有能力把这一切变成事实。好不容易抓准时机,辛苦谋划把自己送上权贵阶级,偶尔满足一二恶趣味,显然也是相当合理的。
以往常见的画面在自己的促使下竟然真的发生了,崔舒若心满意足,剩下的几日,虽然赶路依旧不太舒服,也阻挡不了她的好心情。
以至于终于到并州时,崔舒若还有余力先去绣坊看一看,并没有跟着齐国公他们回府。
绣坊的繁荣壮大是非常重要的,不仅牵扯了女工们的生计,还关于崔舒若功德值的稳定来源,绣坊在一日,就能帮助许多女子,她每日里的功德值至少能加上五六十点。
要知道崔舒若续命的功德值也就是一天十点。
因而虽然前面用了不少,路上攒了攒,加上剩下的五百多功德值,一共有一千六百七十二点功德值。
有功德值才能让崔舒若有安全感,那是能在关键时候保命的。
不过现在她身边出现的历史名人越来越多,想要对他们用乌鸦嘴,耗费的功德值自然就越多。
崔舒若都不免多想,当初在现代的时候,如果使用乌鸦嘴也是用系统的标准,而且没有功德值,完全是在扣命,她死的早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是有些可惜,她亲生父母死的早,那些亲戚还想从她爷爷奶奶身上继承她父母的财产,她花了很多功夫和心力才斗到让他们没办法再作妖,可惜她最后还是死了。
崔舒若不是个沉溺于过去的人,她很快就把心绪收起来,专心视察绣坊。
其实她这一回来,主要是因着在建康时闲来无事,又花起织布机的结构,完善了一些地方,想要让人再改一改,看看用起来能不能更顺畅。
说到底成日里用织布机的是女工们,好不好用不是崔舒若自己能凭感觉认定的,还是要给她们试一试。
这么一耽搁,她就在绣坊过夜,等到第二日才带着一群婢女和护卫坐马车回建康。
也正是因此,才叫她在回府时恰好撞见赵知光在欺负人。
起初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只是在回院子的路上听见有争执声,她还听见了似乎有赵知光的声音。
原本崔舒若是不想管的,旁人也就罢了,赵知光着实是令人厌烦,想起当初在建康时收到的钗,崔舒若就觉得头疼。
他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倘若叫外人发现,只怕不知是她和赵知光,便是整个齐国公府都会受人非议。
可当崔舒若拔脚就准备走的时候,听着争吵声,除了赵知光,还是觉得耳熟。
她觉得不大对,驻足听了会儿,在弄清楚缘由后,等到千钧一发之际,她走了出去。
“四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她仿佛刚到此处,什么都不清楚。
赵知光瞧见她,眼前一亮,顷刻间就变了一副面孔,白皙如玉的脸上尽是欢喜,那还见得到方才诬陷他人时的咄咄逼人跟小人做派。
他甚至下意识的整了整衣襟,可当他满心欢喜开口时,崔舒若却略过他,直接看向了齐平永。
崔舒若先是惊讶,而后是欢喜,莹莹如玉的脸上笑容粲然,“您是在曲南郡附近我们见过的,您忘了吗,您一人单骑杀了许多响马,救下了我阿耶。”
虽然那日夜黑风高,但那事着实令人印象深刻,何况崔舒若本就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容貌,崔舒若一提,齐平永就有了印象。
“是你那位小娘子”
眼见两人相谈甚欢,一副旧友相见的模样,赵知光的话堵在嗓子眼,他站在崔舒若的背后,笑容顷刻消失,眼风如刀狠狠地剜向齐平永。
可惜崔舒若面前的只有齐平永和李恭两人,齐平永正和崔舒若说话,没瞧见,李恭瞧见了,但是他心思直,压根没当一回事。
若是赵知光方才不曾咄咄逼人的话,李恭兴许还能惊奇的关怀一声,四郎君你咋了,难不成眼睛抽抽了
不过这种话,还是不说的好。
否则在崔舒若面前出丑,赵知光怕是能记恨其他所有人一辈子。
除了崔舒若。
而崔舒若也问出了重点,“齐大哥,你们怎么会和四哥起争执”
齐平永自知在他人屋檐下,不好做的太难看,本来是要善解人意的揭过的,奈何身边有李恭这样的直肠子在。
李恭对崔舒若的仙人弟子身份深信不疑。
在他眼里,仙人知晓世间一切,最是公正,当即指责道“还不是四郎君,非说我和齐大哥偷了他的东西,齐大哥解释了半天,他说什么也不肯信,还好郡主娘娘您来得及时,您果然是救苦救难的仙人弟子,救我们于为难之中。”
齐平永也讶然,当即抱拳道“某不知您竟是仙人弟子衡阳郡主,某一介粗人,怎能当得起金尊玉贵的郡主一声大哥,还请您莫要折煞某。”
崔舒若却笑吟吟的说,“怎会,齐大哥客气了,我也不过是肉体凡胎,再说了,当日若不是您救下阿耶,便是我也危矣。
说来您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怎担不起齐大哥个字以您的高义,我是断断不信会干出鸡鸣狗盗之事的,其中定然有误会。”
赵知光方才一直寻不到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有说有笑,见到崔舒若提起偷窃一事,当即插嘴,“舒若,他们当真偷了东西,我的下人将价值千金的手钏放在了凉亭上,不过是小解的功夫东西就不见了,恰巧他们曾经过凉亭,定然是他们做的。”
如同赵知光的变脸一般,崔舒若在看向他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加重咬字的声音,提醒道“四哥,齐大哥可是阿耶的救命恩人”
赵知光一愣,但是也足够叫他听懂崔舒若的暗示。
“可”
崔舒若打断了他的话,随手招过身边的婢女,让她去寻齐国公,只说当日在驿站的救命恩人寻到了。
婢女立即福身出去寻。
而崔舒若则留在此处等,不管赵知光说什么,她都微微一笑,不露半分破绽,“四哥稍候,一切等阿耶来了再说。”
她软硬不吃,赵知光除了懊恼还是懊恼。
但赵知光却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至于崔舒若,他即便是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崔舒若,干脆把矛头对准齐平永和李恭,彻底记恨上了他们。
一定是因为他们,才会叫崔舒若误解自己。
他盼了那么久,才盼得崔舒若回来,为此他不知准备了多少,然而一相逢便是这般场景。赵知光坚信,若非齐平永和李恭,至少和崔舒若相谈甚欢的是自己。
也许是因为救命恩人四个字太有影响,齐国公竟然真的匆匆赶来。
他远远一望,就认出了齐平永,当即激动的大步上前,“恩公”
齐国公甚至落下泪,“总算叫我找着您了,当日大恩,莫敢相忘”
他见到周围原先剑拔弩张,当即询问旁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说是赵知光怀疑齐平永偷了他的东西,当即瞪了赵知光一眼,碍于人多,尤其是齐平永在,不好发作。
但齐国公坚定的道“恩公的品行定然不会做这等事,知光你定然是误会了。至于李恭”
对齐国公而言,李恭虽有些武艺,可是愣头愣脑,而且早就被受为自家的门客,私心里没什么尊重。
崔舒若当即抢先一步道“阿耶,我想李恭应也不是那种人。况且他与齐大哥是一同过来的,齐大哥人品贵重,定然不会做鸡鸣狗盗之事,李恭在他身边又哪有时机呢”
她说的没错,最主要的是提醒了齐国公。
其实所谓千金,丢了没丢都是小事,要谢过齐平永的救命之恩才是大事。
齐国公直接一锤定音,说此事与他们无干系,让赵知光自己查清楚,然后就态度热切的把齐平永请走,亲自招待。
等人走了以后,李恭当即跪下来,一个高出崔舒若半截的汉子,又高又壮,猛地往地上一跪,头磕得实诚,崔舒若甚至有种梆硬的青石板都能被他嗑裂的错觉。
“郡主娘娘大恩,我李恭是个粗人,可人不傻,心里头明亮着,若非您仗义出言,我今日怕是就不能逃过冤枉。我不晓得说啥好话,但今后,只要郡主一句话,就是叫我去死,也绝不皱一下眉头,但凭郡主娘娘您驱使”
系统也传来了提示音。
叮,忠心值80
恭喜亲亲,李恭对您的忠心值目前为90点,已到了生死相随,不问对错的程度
崔舒若对这份意外之喜很是愉悦的笑纳了,她喊起李恭,命他不必客气。又问起他家中近况,俨然一副关怀下属的模样。
最后好好地让人回去。
她总算是收获了一个忠心耿耿,而且还特别能打抗揍的下属了。
光是想想,崔舒若就觉得兴奋。
但她的兴奋很快戛然而止。
赵知光还在跟着她。
崔舒若身边跟着的婢女仆从甚多,他即便是有什么想说的,也不方便,但做出一副不甘的模样。当着那么多下人,他最后只能隐晦的说一句,“你做了那么多,就只是为了收服他他算什么东西若你当真想要一个可以驱使的人,我”
赵知光是想说自己可以,并且乐意,他也是即便去死都可以的
可他没说完,崔舒若就忍无可忍,她的步子停了下来,瞪着他,咬牙切齿,“尔头有疾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