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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
    第78章

    君王又思忖了片刻,无果,索性不再思虑此事,边拿起毛笔批阅奏章,边吩咐蒙恬拟诏,即日起,命咸阳中尉与宫中卫尉在各处加派人手巡视,如有异动即刻来禀。

    两日后,咸阳宫传出君王诏令,今夜将在六英宫设宴款待赵国使臣,以商议两国贸易往来之事。

    未时,送走通禀的驿馆小吏后,正与魏无知谋划深夜出逃路线的赵嘉,压低嗓音道,

    “带一个孩童进宫参宴,已有些引人瞩目,若将那小乞丐也带进宴会,恐会令秦人心生怀疑,还请魏公子带他留在此处,嘉独自带赵吏与随从进宫即可,届时宫外各处之布置,还需魏公子派人盯着”

    魏无知眼中精光一闪,扭头瞥了一眼正拿着黄金啃咬的韩信,笑道,

    “你我此番前来之意并不在商贸,虽然赵迁先前确实许诺过,为迷惑秦人,可尽管答应对方提出的条件,但秦人十分狡诈,公子若独自进宫被他们诓骗,签下令赵国吃亏之条款,待归赵之时,赵迁必会迁怒于你如此,我需以随从身份陪伴公子左右,方能彻底安下心来。至于这贪财的小鬼头,为赚点黄金,他这几日半句话也未曾说过,可见着实听话,倒是不必担心他会露馅,稍后寻几个奴仆守他在房中盯着便是了”

    赵嘉暗道以自己之智,岂会被秦人哄着,签下甚么令赵迁恼怒之条款

    他正要开口再劝,却见魏无知再次坚持道,“待今夜事成,福星离秦归赵带走气运,这咸阳宫早晚将变成一堆断壁焦土,我岂能不趁它烈火烹油之时,前去见识一番再者,我身为公子之心腹随从,若不随公子赴宴,却留于驿馆看守一小小书童,岂非更会让秦吏生疑”

    赵嘉虽仍觉有些疑虑,但见对方确实言之有理,遂点头道,“也罢”

    为悄无声息换走孩子,他们自是做了周全的安排,二人又交头接耳推演了一番今夜偷梁换柱的细节,如今,既然魏无知也要进宫,那带进宫的人选,便要再换一换。

    若要顺利逃跑,除了称病“担心传染他人”而搬出驿馆、准备半道接应福星的侍卫,此番还需将其余侍卫和几名心腹,一道扮做随从带进秦宫,至于留于驿馆的其他赵国奴仆,不过是他们拖延时间的障眼法罢了。

    一旁的韩信学着乡中守财奴的样子,假意啃咬着手中的小黄金确认真伪,实则在竖起耳朵认真听他们的谈话,可惜对方说的是邯郸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心头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

    他虽不懂对方为何要让自己扮做哑巴,却知晓,若要成功摆脱这些赵国坏蛋,必须跟他们对着干他们越是不许他说话,他就越要找机会把实情告诉旁人。

    可此地的秦吏,对这些赵国人皆是彬彬有礼,他若找到秦人说明实情,会有人相信他,会有人肯救他和父母吗

    他瞄了一眼身旁的“赵端”,对方正傻乎乎流着口水,笑嘻嘻朝他伸出小手喊着“兄兄”,这孩子心思浅,又远不如

    韩信那般聪慧,自是无半分离愁别绪的,眼下正想找小伙伴玩呢。

    韩信并不知对方非赵嘉亲子,在他心中,这是绑走阿父阿母的坏人家孩子,他才不喜欢便故意举起黄金对他晃了晃,面无表情垂下了头。

    酉时,刘季吩咐下属备好一应马车后,轻手轻脚来到位于最里侧的清幽小院房门外,侧耳听了半晌,房内确实隐隐有声音传来,可惜,他却听不懂那赵国话

    小半生玩世不恭的刘季,头一回生出往日未多学些旁国语言的遗憾,这回若让他再次揪出对方的阴谋,便又能为秦王效忠立功了,可惜

    待整理了一番面上的表情,他又故意退回去一段路,走来时刻意加重了几分脚下力度,迈着大步上前,笑呵呵上前敲门道,“赵公子,晚宴时辰快到了,请随外臣备好的车马,早些前往宫中吧”

    在他的脚步声传来之时,屋内的窃窃私语声立刻停了下来。

    很快,扮做随从的魏无知便上前打开房门,满脸堆笑道,“多谢刘大人费心安排了还劳烦御夫稍等片刻,我家公子稍后就来”

    说着,他见四下左右无人,忙掏出钱袋抓了几块拇指大的黄金,飞快塞到刘季手中,笑道,

    “刘大人,我家小公子十分黏人,离了我家公子一刻便会哭闹不止,是以,今夜我等亦要带他随公子赴宴,可这稚童唉,终究性情喜怒不定,若中途有甚哭闹之举,恐有不敬秦王之嫌,届时,小人只得早些派人送小公子回来,还有劳刘大人派人多开一趟馆门”

    实则,他们钱袋中随身装了许多黄金,支付逃离秦境购买物资的花销绰绰有余,这两日又让侍卫悄悄在咸阳买好了新马车,待事成之后,这驿馆中连人带马车、及一切物资,皆是要舍弃的,压根不会再回驿馆之中。

    此刻这么说,不过是有意给秦吏强化“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假象罢了。

    刘季嘴上说着“哎呀呀,派人开门乃是本官之本分,汝又何必这般客气”,手上却从善如流地接过黄金塞入怀中,呵呵,秦吏当然不能受贿,但若将收到的财物如数上交给上司,也是能为秦国国库增收的光荣之举。

    很快,赵嘉换了身隆重的赵国王族朝服,抱着赵端走出房门,笑道,“让刘大人久等了,我等这便准备出发吧”

    说着,他便抱着孩子率先朝前走去,这时,有几名原本安置在外院的赵国奴仆,便急急走来步入赵嘉的房中,飞快从里面阖上了房门。

    刘季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这套专供王族居住的小院拢共只住了四人,如今房内只剩下一名哑巴书童,即便他不去参宴,哪需恁多奴仆赶来伺候

    笑话,他一个堂堂五品大官都没这么多人伺候

    再者,他通过这两日暗中观察,可还有旁的疑虑呢。

    于是,他边走边笑眯眯问道,“赵公子啊,服侍你家小公子那小书童,今夜怎的不带上呢唉,小孩子一人独留于驿馆之中,好生无趣”

    赵嘉听着这

    话,心中没来由地猛一跳,差点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当他对上刘季一脸“纯八卦打探旁人私事”的表情后,又细细想了想以这姓刘的性子而言,想来不过是随意一问。

    说来也是不巧,当年他质秦之时,负责照看他的吴大人事事极有分寸,从不过问他房内私事,旁的秦吏,亦是刻板而寡言的。

    哪知这回负责接待他的这刘姓典客丞,整日嬉皮笑脸找人唠嗑,每回与他一打照面,必会惊喜上前叽叽歪歪拉扯一大堆废话,着实让人头疼。

    思及此,他便笑道,“刘大人真乃善人也带哑童进宫对秦王乃大不敬,本公子已命人前去照看他”

    在魏无知带着二分疑心打量的目光中,刘季却仿若未察觉地主动转移了话题,兴冲冲道,

    “还是赵公子心善呐不过我秦国这宫宴呐,菜色是极丰盛的,我上回被王上赐宴,撑得险些扶墙而出对了,早前外臣送去的平角裤,赵公子可穿上了我秦宫之中早已撤去跪席,如今皆是垂足而坐于椅上”

    赵魏二人对视一眼,双双放下心来,不过是个没见识的粗鄙话痨蠢货罢了,倒是自己多心了

    来到咸阳宫门之时,暮色已沉沉袭来,乔装成随从的侍卫早得了赵嘉叮嘱,默默记下从宫门前往宴会殿的路线。

    待赵嘉来到六英宫,秦国大臣亦也陆续到场,众人一番寒暄后,在宫人的引领下依位次而坐,欣赏着殿中的华曲曼舞。

    他居于右侧上座,正对面,是秦国右相隗状,隗状看着他怀里的孩童,不由得一脸慈爱道,“数年未见公子,未料公子之稚子也这般大了,小公子活泼聪慧,看起来倒与我王之幼子年龄相仿”

    秦王幼子,排行第九者,正是赵国福星

    赵嘉未料一进秦宫,便能听到福星之消息,登时一颗心砰砰直跳,努力稳住心神,道,“多谢隗大人夸赞此番带这幼子贸然前往咸阳,实是无奈之举”

    如此这般解释一番后,他又笑道,“我这孩儿九月便满两岁了,原来,秦王亦有与他年岁相仿的幼子”

    隗状闻言宽慰道,“公子不必介怀此事,我王亦为人父,自能体恤公子为难之处咦,这倒是巧了,我秦国九公子,亦是九月堪满两岁”

    去岁那场轰动咸阳的周岁宴,便是在九月举办的。

    赵嘉忙面露惊喜道,“如此说来,这两名稚子年岁之巧合,倒是我秦赵两国难得的缘分”

    这时代,虽无“过生辰”之习俗,但列国贵族对子孙的出生年月还是颇为重视的,因为在迷信巫师的他们眼中,日期,也涉及到凶吉一说。

    譬如,孟尝君田文出生于五月初五,巫师称这日出生的婴孩于父母命格有碍,其父田婴便命其母将其溺死

    而两个素不相识、又同年同月出生之孩童,竟能于同一间殿中相遇,对凡事皆要找点“预兆”的古人而言,自会觉得十分有缘,大臣们一时纷纷笑着

    看向赵嘉怀中的幼子。

    于这喧嚣之中,唯有对面的李斯静静打量那孩童片刻,渐渐察觉出几分不妥这赵嘉之子,怎的生来毫不肖父,倒很有几分肖似赵王迁他多番出使列国,自是见过赵王的。

    而且,他对赵国这对兄弟之恩怨,亦是心知肚明,暗忖着在赵嘉心头,必是恨极了抢他王位的赵迁,又怎会这般疼爱一个与仇人貌似的孩子,竟连使秦,都要随身带在身边

    怪哉

    这时,扶苏带着将闾子高几人也踏进殿中,但他身旁并没有出现明赫。

    隗状忙起身张望道,“九公子呢欸,长公子你快来看看,这赵国小公子,与我秦国九公子乃是同年同月所生,两人颇有缘分”

    扶苏依言上前去看,赵端突然朝他伸开双臂,大声喊着“兄兄抱”。

    赵嘉惊喜举起赵端起身,笑道,“我儿素来认生,未料今日竟会主动求抱,看来与秦国公子倒着实有些缘分呢”

    有大臣附和道,“正是长公子不防抱一抱、这与九公子极为有缘的小公子”

    扶苏看着对方父子期待的眼神,却歉意笑了笑,夸了一句“小公子好生可爱”,在赵嘉失望的目光中,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并未上前去抱对方。

    他如今跟着父王与张良学储君之道,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稚子。

    世间岂会有这般巧合之事,他甫一来,对方便伸手要抱若这孩童身上藏有什么玄机,或是有什么隐疾,刚好自己一抱就发作,秦国岂非要吃个大大的暗亏

    他可没忘记,今日这宴会,是秦赵两国商讨以桑丝玉器换精盐之宴,而非秦国君臣之朝宴。

    再说,他有自家可爱乖巧的阿弟能抱,早就不馋别人家孩子了。

    隗状看着赵嘉尴尬的面色,忙隔着案桌岔开话题,与赵嘉热切攀谈起来。

    魏无知心中却闪过一个疑惑据他先前打探到的消息,这秦国长公子是格外疼爱赵国福星的,可如今,对方见到与福星面容相似的赵端,怎会这般冷淡

    再者,这般场合,为何福星并未出现在扶苏身旁,莫非这说法有误

    这时,耳边传来大臣们的齐声行拜之声,他急忙压下因事态与预期不符的慌乱,朝殿上望去。

    只见着一身庄重朝服的年轻秦王,正抱着一个与他有几分相像的孩童同坐于主座之上,而那孩童,还蓄了一头与胡蛮无异的短发。

    而周身威仪慑人的君王,竟在听了怀中小家伙一句什么俏皮话后,露出极为和煦的笑容。

    赵嘉环视一圈,见秦国大臣们亦乐呵呵看着殿上,竟无一人,觉得此举不妥

    这怪异的一幕,让他不由悄悄揣测着,如此邦交之场合,秦君竟抱稚子上殿,而秦臣又一副见怪不怪之态,想来这孩童之生母,必是秦宫之中极为得宠的胡姬

    他悄悄朝殿门看了看,今夜若福星不到场,他又该如何偷梁换柱

    站在他身后的魏无知更是又气又恨,暗暗冷笑不已所谓秦国疼爱捡来的福星,不过是个为了好名声,刻意放出的假风声。

    看看吧,这等重大场合,秦王亲子尽到,而赵国福星却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他摸了摸藏在怀中的物什,幸好早有准备,若偷福星一计不成,还能施行下一计

    觥筹交错间,华丽的郑国编钟乐已变成舒缓的秦国琴乐,宫人鱼贯端来分食之盘,一场接风宴正式拉开帷幕。

    殊不知,原本嬴政确实打算秉承外交礼仪,让明赫与扶苏几人一道用餐的,但典客先前上奏赵嘉携子入秦一事,让他改了主意。

    不知为何,他当时在听到典客那句“赵国公子之幼子”瞬间,心头罕见地涌起一阵强烈而持续的不安,为此,勤政的君王甚至特意放下奏章,认真思索了一个时辰,这种不安之源,究竟来自何处

    最后,直到跟随扶苏前来用膳的明赫,蹦蹦跳跳冲进他怀中之时,这种不安的心绪才骤然消散一空。

    也是在那一刻,嬴政迅速做出决定看来,近日必须与小崽同吃同住,寡人方能安心。

    再者,他与赵嘉各带一稚子参宴,倒也能抵消相互之冒犯,自是坦然携明赫出现于主座之上。

    嬴政将明赫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举起玉尊起身,看着赵嘉笑道,“寡人与公子一别数年,自是十分想念,怎奈国中诸事缠身,以致今日才能抽身一聚,还望公子见谅”

    赵嘉忙将孩童递给魏无知,亦举起玉尊道,“秦王于百忙之中,置下如此丰盛之晚宴,可见秦王万分惦记当年情谊,嘉感激不尽,自是当不起秦王这见谅二字,还请秦王共饮此尊”

    嬴政含笑与赵嘉各饮一尊后,群臣们这才纷纷举着酒尊共贺。

    来回客气几个敬酒轮回后,赵嘉见并未有人再抱来貌似赵迁之孩童,不由有些心焦。

    此事若能顺利完成,宗室自能寻到由头,助他暂时脱离幽禁之处境,届时,他与魏无知便能谋划分代离赵之计。

    若完不成不,即便今日见不到福星,他亦要借商贸之名守在咸阳城中,迟早有一日能见到对方

    李斯早察觉此人与他身后随从眼神有异,又见对方为商贸一事使秦,却绝口不提商贸之言,暗忖一番后,悄悄朝殿上望去。

    君王的目光亦刚好朝他看来,二人视线交汇一瞬间,李斯读出君王准许自己“搅浑池水”之意,便端起酒尊起身,笑道,

    “老夫也敬公子一尊,当年咸阳一别,公子别来无恙乎不知公子此番前来,是想与我秦国做多大一宗买卖”

    秦臣们闻言,纷纷放下酒尊朝赵嘉看去。

    赵嘉忙端起酒尊与李斯隔空相碰,一饮而尽后,笑道,“多谢李廷尉此番,我王欲以市价折算我赵国之桑丝与玉器,以此两物与秦王交易,至于数额,赵国人口众多,对精盐之需求自是极大的”

    李斯含着笑的目光,却渐渐升起一丝阴冷

    之色,这般语焉不详,果然不是诚心与我秦国做交易的

    既非为交易而来,所谋者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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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遂笑道,“我秦国之盐乃是上好湖盐,如今连燕国王族亦舍海盐,专购秦国这甘美湖盐,若赵王以此盐售与国中卿贵,少说能得数十倍之利”

    赵嘉亦笑着颔首,哪知李斯却话锋一转,“但赵国之桑丝,论花纹精美远不如楚地之绢帛,赵国之玉器固然算是顶好的,盐却是民生必不可少之物,而玉器,却只有公卿豪强才采购得起”

    在赵嘉猝然大变的面色中,只见李斯正色看向君王道,“王上,臣以为这门商贸往来,实则是我秦国吃了大亏,做不得”

    嬴政适时露出一丝讶色,“哦爱卿此话何意”

    隗状等人面露诧异看向李斯,赵嘉忙解释道,“还请秦王听嘉一言这商贸国书,我赵国两月前便已递出,秦国亦赞同我王以桑丝玉器换精盐,如今断不可出尔反尔,以毁秦国诚信之名啊”

    李斯笑道,“公子这般倒打一耙,莫非未曾亲眼见过那国书你赵王所递之国书,分明写着欲以桑丝玉器等赵国盛产之物,换取秦国之精盐,你赵国盛产之物,可不仅是桑丝玉器啊,正因如此,我秦国才会答应此事。”

    他这话,着实是信口胡言,总归眼下国书在秦国手中,赵嘉无证可对,如此,不过是以此试探赵国使臣的反应罢了哪怕赵国派郭开前来,他也不会对商贸一事生出疑心,偏偏来的,是原本绝不可能来的赵嘉。

    赵嘉却登时愣住了,对这趟挂羊头的商贸交易,他确实只听赵迁说过数回,却未亲眼见过那封发给秦国的国书因为,直到上月,赵迁才让他第一回踏出了行宫殿门,而国书早已发出。

    魏无知暗暗急得不行,他是见过那国书的,分明没有“等赵国盛产之物”七个字

    可是,以他眼下的身份,偏偏又是绝不可能见过国书之人秦人着实狡诈,万分可恨

    赵嘉迅速回过神来,仍是一脸笑意道,“如此说来,不知李廷尉想要我赵国何种物产”

    这话,便暗含挑拨之意了,如此两国邦交之大事,秦王亦端坐于殿上,若这事却因“李廷尉想要何种物产”而落地,君王与群臣会如何想但凡君王生出一丝疑心,李斯往后在朝中处境,必将举步维艰。

    李斯眸光闪了闪,他本已想到一个完美的物产,若赵国答应,则秦国这趟可顺势大赚;如赵国不答应,便可借赵人反悔之名,趁早将他们逐出咸阳,以免生出难料之事端。

    如此,秦国便不会有分毫损失。

    可赵嘉此言一出,李斯便知道,这话自己再也接不得了。

    纵便君王再信任他李斯,身为臣子却敢公然仗着君恩毫不避嫌,亦是格外嚣张之举。

    李斯从不肯让自己与“嚣张”二字,扯上半分关系。

    正在秦国即将陷入僵局之时,却见殿上的明赫起身站在椅子上,脆生生道,“骏马我秦国想用精盐,换赵国

    云中、九原一带盛产的骏马”

    嘿嘿,这是他前世看历史杂书记下的。

    嬴政眸光微不可察一亮,含笑将小家伙抱入怀中,吾儿真乃寡人之福星也

    是也,赵国紧邻匈奴之地,有蔚县一大片广袤之草原,边境之民养着数不清的牛羊骏马。

    正因如此,列国之中,唯有赵国最有条件效仿胡服骑射之举。

    李斯亦笑着目光含赞看向明赫,九公子,果然永远不会让我秦人失望啊。

    原本觉得以盐换桑丝玉器也颇为划算的大臣们,一听还有这等好事,以秦国源源不断产出之精盐,换回赵国之精壮马匹

    众人立刻心照不宣地顺着明赫的话头附和道,“对对我王答应与赵国商贸,正是看中赵国之骏马,赵王若想以桑丝玉器之物来赴宴,倒有些言而无信”

    随侯珠明亮的光芒之下,赵嘉的面色渐渐变得有些发白,秦人此趟,竟打着以盐换赵国骏马的主意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盐虽宝贵,齐国却遍地都是,而列国之间,唯有赵国之马最为优良,当年魏国能从赵国购得百来匹骏马,已是占着姻亲之便利

    他艰难出声道,“此事,我王绝不会答应”

    嬴政收起笑容,冷声道,“如此说来,赵王竟是一开始有言而无信之意,此番,是专程派尔等来戏耍寡人的”

    李斯忙愤然道,“王上,既然赵国并无诚心与我秦国交易,请王上即刻将这些赵国使臣逐出咸阳,我秦人绝非任人戏耍之辈”

    赵嘉见今日事事皆与预料之中不同,难免有些心神大乱,急忙朝秦国君臣解释,“请秦王勿要恼怒,此事恐怕有些误会在其中”

    魏无知却冷冷盯着殿上得意洋洋的孩童,他绝不信有孩童,会知晓云中养马牧场一事,看来,秦人从答应互通商贸之时起,便暗藏野心啊

    但这是赵国的马,关他魏无知何事

    他只想顺利将福星带回赵国,断绝秦国之气运,再游说楚国与赵联手攻秦,同时,让赵嘉与赵迁鹬蚌相争如此,秦赵两国皆将陷入混乱之中。

    思及此,他掐了怀中的赵端一把,趁着将哇哇大哭的孩子递给赵嘉之时,在哭声的掩盖下飞快小声道,“快答应他们,留在咸阳方能寻得时机你此番若空手而返,赵迁定会杀你泄愤。”

    赵嘉浑身一震,被赵迁杀掉他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忙顺着方才的话头改口道,“此事虽是误会,但嘉当年质于咸阳之时,多番得秦王照应,今日为平息秦王之愤,嘉愿以性命为担保,与秦国签订以马匹换精盐之盟约”

    在大臣们欣喜若狂的神色中,嬴政与李斯的目光,却沉沉再次隔空相接一瞬赵嘉一个失势废子,竟能做主答应以马换盐之大事,看来赵国所图之事,定然比这马匹更精贵

    秦国有何物,值得他们下如此大本钱来算计

    但嬴政深知,无论赵国有何种见不得光的打算,眼下这盟约对秦国

    亦是有利无弊的,此事宜早不宜迟,遂即刻命蒙恬研墨。

    待双方签好盟约,隗状看着眼巴巴盯着扶苏方向的明赫,忙开口提醒道,“王上,九公子许是想与长公子同桌而食”

    赵嘉与魏无知忙欣喜张望,那位九公子果然在殿中他究竟坐于何处

    这时,明赫忙摆摆手,一把搂住父王的腰,靠在他身上笑嘻嘻道,“多谢隗大人,不过我只是看看阿兄而已了,用膳还是要与父王一起的,我是爹宝男嘛”

    大臣们早习惯了九公子的童言无忌,皆是一脸慈爱地笑呵呵看着他的娇憨之态,方才若非九公子开口,他们还未想到赵国盛产骏马一事呢。

    将闾几个则悄悄以袖掩面笑了起来,爹宝男,嘻嘻

    赵嘉和魏无知也顾不得腹诽秦国君臣宴会间的随意之态了,两人皆是万分震惊地看着殿上与秦王十分亲昵的短发胡童,内心是崩溃的他就是赵国福星世间竟会有一个长得像秦王的赵王之子

    与此同时,驿馆之中的刘季越想越不对劲,便再次借着送酒的名义,来到赵嘉居住的小院之中。

    今日他试探过好几回,只要他一进屋,那几个赵国奴仆的神色,便会立时紧张起来,还会情不自禁往坐在最里侧的小孩看。

    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些人不是来照顾这哑巴书童的,而是来监视对方的。

    蹊跷之处正在这里一个两岁出头的孩童,有什么值得对方兴师动众监视的

    秦国固然有禁酒令,但招待列国使臣,酒却是管够的毕竟,在攻下列国之前,嬴政没糊涂到让列国之人跟着遵守秦律。

    刘季这回让人搬来了满满两大坛酒,那几个奴仆登时面露欢喜之色使臣去了列国,美酒佳肴当然管够,但他们只是卑下的奴仆,能得一碗亦是难得的赏赐。

    刘季命人摆上酒碗,笑得十分平易近人,“今日宫中设宴,自有吃不完的鲜美菜肴,我王怜惜各位留守驿馆之中,便命本官送来这酒水,还请各位好生享用。”

    他甚至还让人备了两碗炒豆,奴仆果然感激不尽,道完谢便争相抢着吃酒下豆。

    刘季亲自作陪唠嗑,守着他们喝完一坛后,这才朝门外走去。

    这时,韩信已趁着奴仆们喝得昏天暗地,悄悄挪到门口位置,一把拉住刘季的衣角,比划着手势,将他这几天装哑巴挣来的四块小黄金,一股脑全塞给了对方。

    他知道,眼下是自己唯一求救的机会了,想用这四块黄金央求刘季帮他。

    刘季观望了一瞬,见那些奴仆已喝得忘了这孩子的存在,便默不作声将小家伙拉到门外,一路牵着他往自己办公的外院走去。

    刚进屋,韩信就噗通跪下,哭着用有些生疏的咸阳话恳求道,“请大人救救我阿父阿母我们是来咸阳投奔阿父友人的,半道被这些赵国人绑上了马车”

    待听完对方一通解释后,刘季再次询问道,“你确定,你父之友人叫钟离昧”

    韩信哭着点头道,“我阿父告诉我的就是这名字,钟离昧”

    刘季皱起眉头立刻抱着他往外大步走,吩咐下属道,“立刻备马,前去中尉衙署”

    而另一边,悄悄摸索着来到宫门外围蹲守的韩父韩母,也在忐忑地等待着。

    按照对方的吩咐,他们接到孩子后,要抱着往出城方向跑,直到遇到一辆接应的马车,将孩子交给对方后,他们就完成任务,可以回驿馆去接韩信了。

    韩母抹泪道,“早知这般,我便不带信儿来这咸阳了偷秦国宫中孩子,这等丧尽天良的缺德事,我们做了定会有报应的,只盼着报应到你我头上,此事与信儿无关”

    韩父闷声道,“你我若不助他们偷秦王的孩子,信儿便要被他们杀掉在旁人的孩子和你我的孩子之中,我自然要选救信儿此番来秦,你亦是被我害了,回头我便去祈求天爷,将这恶事报应到我一人头上便是你与信儿,往后要好好活着”

    韩母忍不住压抑着声音呜呜痛哭起来,这挨千刀的缺德事,为何要让他们这等一生守法之人来做啊

    这时,前方一道亮光闪过,临时被中尉令征调巡视的钟离昧,举着火把朝他们飞奔而来,厉声道,“何人藏身宫门禁地还不速速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