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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第26章

    嬴政闻言, 剑眉微蹙,“你并未派人给华阳太后送过香料”

    离夫人突然慢慢挪着脚步,一步步朝他走来, 面上已是笑靥如花, 让人在恍惚之中,难免产生一种错觉, 仿佛胡亥被砸一事并未发生过。

    留下来的卫尉立刻警惕拔剑对准她, 跟着她的步伐缓缓移动, 无声无息将君王所站之处纳入了保护圈。

    扶苏看着先前还在嚎啕大哭、歇斯底里的离夫人,此刻竟是这般诡异的神色, 忍不住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角,嬴政察觉到他的不安, 便俯身将他也抱在了怀中,明赫忙伸出小手手, 重新握住了扶苏的手别害怕哦扶苏。

    此时, 嬴政早已从方才的惊诧中回神,面色淡淡看着眼前的离夫人, 声音清冽,“那些香料,你究竟从何而来”

    离夫人眼神温柔看着嬴政,声音却重新变得如往常般温柔起来, 喃喃道,“王上,您再过来一点, 再过来一点我就告诉您”

    明赫脑中突然闪现前世看过的影视剧画面,一愣,疯批女配他慌忙着急地拉扯着嬴政的衣襟, 在心头一个劲大喊,“父王别过去啊她现在很不对劲,她可能已经疯了”

    嬴政不动声色估算了一下卫尉军的站位,轻轻朝前迈了一步,朗声道,“赵离,香料之事”

    哪知,话音未落,离夫人却在听到这话的刹那之间,身子便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很快,她脸上再次出现不正常的癫狂之态。

    她指着嬴政哈哈大笑,笑了半晌后停下来,反问道,“赵离这天下何人是赵离哈哈哈枉你秦军号称虎狼之师、战无不胜,孰料,那些饭桶连我究竟是何人都查不出来,哈哈哈哈你杀了我父,我恨不得手刃你溅血于咸阳宫你今日又害死我儿,我亦恨不得咦哈哈哈错了,错了,那也是你儿啊王上嬴政,秦王,你杀的是你儿你且等着,等着亲眼瞧见这秦国当会如何被覆灭,此乃你嬴秦一族过河拆桥之报应”

    她就这般痴痴颠颠地笑着、哭着、说着。

    嬴政闻言,眸光霎时变得锐利起来,正想再试探一番,却见她飞身奔向左侧举着剑的卫尉,待对方更加警惕之际,她的身子已直直刺入锋利的剑刃之中

    那卫尉猛地打了个颤,慌忙扔下剑柄,跪地俯身语无伦次道,“王上饶命啊小人绝非绝非有意要杀离夫人啊”

    嬴政沉声命他起来,疾步来到离夫人身前,俯首看着她痛苦抽搐不停的脸庞,若有所思道,“死是世间最易之事,你为何不活下来揪出凶手”

    离夫人忍着胸口之剧痛,一字一句咬牙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休想知道真相”

    嬴政摇头,“寡人并未派人杀胡亥。”

    她连连冷哼几声,慢慢缓了几口气,抬起眼睛看向嬴政怀中的扶苏,泪水顺着脸庞越流越多,声音里充满了比方才更浓烈的怨恨,“好好恨呐我要报”

    随着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声音也愈来愈低,嬴政抱着孩子俯身仔细聆听,却听她正胡乱喃喃道,“我不为他生孩儿他不配你们都该去死阿父阿父您别走亥儿”

    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她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

    扶苏静静看着她,只觉得心头那些怨恨,似乎也渐渐随着她的死消散开了,母亲,害您之人已死,您且安心罢原来可怜之人,确乎是有可恨之处的可她究竟为何要那般恨父王”

    殿外,蒙恬急急迈着大步跨进来,“回禀王上,此瓦当确是取于行宫屋檐之上”

    话说到这里,他才猛然惊觉离夫人倒在血泊之中,一柄利剑贯穿其身

    蒙恬稳了稳心神,迅速通过剑柄判断出,此乃卫尉之剑

    嬴政压下心间千丝万缕萦绕的猜测,抱着两个孩子直起身来,转身吩咐道,“蒙恬,派人将离夫人母子尸身收敛掩埋。”

    蒙恬心中一凛,“喏。”

    这便是不将他们葬入皇陵陪葬之意了,不知这对母子,到底犯了何等天大的禁忌

    嬴政举步缓缓朝殿外走去,园中一树树红梅在萧瑟的寒风中摇曳,刺目如血。

    回到宫中后,他再次命人接来大巫师,亲自带着卫尉军,将整个后宫查了个底朝天,好在其他宫中并无异样,只在扶苏生母先前所住的宫殿隐蔽暗格中,搜出几截君影草残留的花梗来。

    他结合明赫先前的心声、和大巫师所说的中毒症状,判断楚夫人确是死于此香料之毒。而据离夫人所言,她本来也想害扶苏的,只是香料不够。

    嬴政想起扶苏在楚夫人去世后时常生病之事,暗暗庆幸不已,“此事一则巧在寡人为扶苏换了宫殿,二则巧在自明赫来后,扶苏再不肯在殿中熏香不然,若赵离再从歹人处得到此毒,扶苏危矣世事之无常莫测,谁又能知晓扶苏当日之善心,起初看似救了明赫,到最后却是救了他自己”

    思及此,为将旁国后宫之恶俗风气、彻底阻断于咸阳宫之外,他下了一道诏令晓谕六宫凡以巫蛊下毒等腌臜诸事,祸乱秦国后宫、谋害他人性命者,与谋反同罪,一律腰斩于市,夷族,其子女逐出宫贬为庶人,永世不可进朝为官。

    一时之间,后宫众人不免胆战心惊,便是有些想用母国秘法争争宠的姬嫔,也悄悄地歇了心思,毕竟好死不如锦衣玉食地赖活着。

    再者,若细论起来,这咸阳宫又有什么宠好争的何人能争得过章台宫那堆让人咬碎牙根的破竹简

    接着,嬴政又将宫中卫尉大换血,挑了许多关中良家子进宫任用,一时倒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他又派大巫师带夏无且同去为华阳太后诊断,不出所料,华阳太后亦非生病,而是中了香料之毒,好在大巫师调配出一味解药,虽不能痊愈,却也能将毒排解大半。

    如此雷厉风行整顿了几日,待他静下心来,细细回想各处蛛丝马迹,已隐隐有了些头绪

    几日后,出使魏国的昌平君终于风尘仆仆回到了咸阳。

    说来也巧,他竟在咸阳城外,又遇到了当日在此分道扬镳、各自出使列国的纲成君和昌文君。

    昌平君将他们邀上自己宽敞华丽的四驾马车后,笑道,“不知二位此番前去周旋,战果如何”

    年过五旬的昌文君芈发闻言,不免摇头苦笑,“唉,自是无功而返。”

    昌平君笑眯眯拉开一丝车窗缝隙,宽慰道,“此事确有难度,便是无功,却也无过错,再者你二人早已退出朝堂之事颐享天年,倒勿须心忧。”

    心中却暗恼不已那帮蠢货,竟敢临阵变卦,坏我大事

    瘦弱的纲成君蔡泽如今已过花甲之年,蓄了一把长及胸口的雪白胡须,此刻,亦抚须无奈笑道,“老夫此番亦无功而返,若非秦国势大得罪不起,燕王恐要亲自下殿,拿扫帚将老夫赶出蓟城”

    芈发忙附和道,“正是如此吾初至寿春之时,楚王待吾百般热络,又攀扯楚国宗亲故情,又以黄金佳人赠吾怎奈我一开口,楚王面色当即就已绷不住,唉,倒使我白耗月余光阴”

    昌平君轻轻笑了笑,一如既往风度十足地为他们挽尊道,“王上年轻气盛,如今又大权在握,难免会任性几分,倒是难为二位了。”

    这话纲成君听在耳中,心下却十分不满。

    他蔡泽年轻之时,虽胸有沟壑又能言善辩,偏样貌奇丑,在继承周天子礼仪而格外讲究仪容的战国时代,他的求官之路堪称十分坎坷求贤若渴的大大小小诸侯,却都嫌他太丑,没人肯因他的才华而收留他。1

    他前往赵国求官被赶了出来,又前往韩国魏国求官,仍是被赶了出来这一趟,甚至连煮饭的锅鼎都被贼人抢走了。

    正值走投无路之时,他来到世人眼中的蛮夷秦国,经过一番谋划后,顺利得到秦相范雎的接见,后来又得范雎请辞让贤、推举为相虽然,他知道自己空降高位,恐得罪太多人将招来横祸,很快便辞去了秦相之职,但秦王仍封他以爵位,让他此生再不必颠沛流离担忧生计。

    燕地多游侠,燕人重义气,蔡泽蒙受秦王知遇之恩,岂能不感激涕零

    是以,昌平君这话,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一个臣子该说之言

    虽则,昌平君亦是半个秦国王室之人,名义上亦是王上之表叔,但他以臣子身份,在同僚面前自视为王上之尊长而非议君王,真乃小人之举。

    纲成君暗暗思忖着,此人早年可不似这般得意忘形,许久未见,变化颇大啊

    但他面上仍是笑眯眯道,“不知昌平君可有收获”

    昌平君心中飞快盘算着,一时不知究竟该不该将魏国献的舆图拿出来。

    他接到任务时虽疑虑万分,却仍在路上派人送出急信,让燕楚两国皆献城以麻痹嬴政。

    毕竟,那位年轻的强秦君王,自五年前罢免吕不韦后,心思便愈发深沉,举止间竟有胜过其祖父之手腕与风采。便是他,如今亦再难摸透君王之所思。

    譬如上回,他猜到嬴政会为了扶苏而收留那灾星,却未猜到,嬴政竟会那般喜爱那孩子。

    又譬如这回,以嬴政素日之秉性,绝不会提出“空口要城池”之荒唐要求。

    但昌平君此人遇事总喜欢多想上几分自古以来,世间由英明转昏聩之君王,不胜枚举,若嬴政这两年也因独揽大权而膨胀改变,亦非不可能之事

    所以,他愿意迎合嬴政的虚荣心,更愿以利引诱嬴政继续膨胀,直到他如齐桓公那般彻底失去理智

    孰料,此番献城之事,非但魏王反复无常,那头的燕楚国君亦出尔反尔,生生将他的计划打乱,以致此刻陷入两难之地如今人出使,只他一人带回城池,着实有些显眼,难免令人生疑;然则,若人皆未带回城池,他又担心嬴政一怒之下,下令立即攻打其中任一国。

    如今燕魏两军皆无顶梁大将,若直面强大的秦军,并无几分招架之力。而楚国虽有项燕,但在此时开战并非良机,只会消耗楚国数年之积累,百弊无利。

    便是今日之列国再联手,无论是士气还是粮草物资,亦扛不住强秦之压,何况,如今诸侯们各自打着如意算盘,恐怕,并无人肯如从前那般联手抗秦

    而眼下,秦国若要再次整军出击,让秦军继续与赵国李牧之军持久胶着消耗力量,对楚国而言,是最能坐收渔翁之利的上上之策。

    打定主意后,他面上的笑意更谦逊了几分,从身旁取出舆图印玺等物传给二人观看,温声道,“吾此番前去魏国,倒是比二位侥幸许多,那魏王沉迷炼丹修仙,其太子甚喜獒犬,吾便命人寻来许多丹药和獒犬,将这父子二人笼络得十分欢喜,加之少许威逼利诱,便得到这阳武邑。”

    昌文君诧异地举着印玺翻来覆去看,口中称赞个不停,“昌平君此番竟能不负王命,真拿到魏国之城,实乃举世无双之大才也,某自愧不如”

    纲成君亦点头,拱手赞道,“老夫原以为此番任务绝不能完成,不过是消耗些时日,戏耍一番诸侯,为他们添上几分堵未料昌平君之才堪比张仪,竟真能要到城池,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他心中却冷笑不止,昌平君果然有问题

    前些时日,王上打发他们前去各国空口讨城,他百般揣测,亦看不明白此计究竟目的何在。

    王上年轻有为,绝非昏庸之君,岂会不知纵使六国之君再昏聩无能,也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给秦国献城千百年来,城池皆靠千军万马踏血踩尸夺得,绝不是以口舌之利便能轻易得到的。

    便是张仪口灿若莲,以六里之地充做六百里诈得楚怀王签订盟约,此事亦为后来五国联军攻秦埋下隐患。

    而昌平君纵横之才,远在张仪之下,魏王岂能这般轻易给了他一座城常言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待人来到章台宫时,完成课业的扶苏正抱着明赫坐在一旁,两小只都乖巧安静地看父王批阅奏章。

    嬴政见昌平君人归来,忙从高桌案前起身亲自迎接,开口便问,“诸卿可将城池要来了”

    纲成君尴尬指了指卫尉扛进殿的黄金,满脸愧色道,“请王上恕罪,老臣此番使燕,只得燕王赠这黄金千两,臣每每谈起城池之事,燕王便顾左右而言其他,故而臣实在有负王上的信任呐”

    昌文君忙跟着指了指身旁的几袋奇珍异宝,拜道,“请王上恕臣无能此番臣前往楚国讨要城池,楚王支支吾吾并不肯答复,一日臣回驿馆之时,竟有刺客前来谋杀幸好楚王派侍卫将臣救下臣不敢再空耗时日,便告辞归来,这些珍宝乃临别之时楚王所赠但城池”

    城池肯定是没有的

    昌文君心里苦哇,他因体弱,本已告老回封邑含饴弄孙,哪知王上前些日子派人来请他进宫,说他是楚国人,正好此番可出使一趟楚国,帮秦国要座城池回来

    天爷啊,这事想都不用想,任秦国再强大,楚国也绝不可能凭着自己一个芈氏宗亲的身份和一张嘴,便白白拿座城池送他吧

    但他是臣子,岂敢开口骂王上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不成

    那几日他过得实在提心吊胆,翻来覆去回想自己究竟何处惹了王上不悦,直到出城之时,恰遇纲成君与昌平君,一打听才知晓,他二人也接到了同样的任务。

    还别说,知道自己并非独一份领此“殊遇”之人,他反倒放下心来。

    嬴政随意瞥了一眼那些财物,冷声道,“如此说来,楚王与燕王竟敢公然藐视寡人”

    纲成君快速瞥了一眼嬴政的面色,忙附和道,“王上所言极是我大秦肯问他们要城池,乃是给他们莫大的颜面,此二君如此不识好歹,实在可恶”

    昌文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可为何我觉得人家不肯给,才是人之常情呐。

    奇怪,记忆中王上并非贪图小利之人,为何如今却这般

    昌平君在一旁静静听了几句,笑劝道,“王上请息怒,二位大人亦是运道不佳,遇上的君王比不得魏王昏庸,臣倒是为大王要来一座城池”

    说着,他取出舆图和印玺等物交付与嬴政。

    嬴政接过看了看,这才畅快笑道,“昌平君之于寡人,不啻于张仪之于惠文王,君实乃我大秦朝中第一人也”

    扶苏悄悄抬头,看向正与父亲言笑晏晏的昌平君,眼中有悲伤,有愤怒,还有失落和释怀。

    父王前些日子便细细同他解释过,此番让位大臣出使国、行空口讨城之事,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年白起领军南征北战,死了那么多秦卒,踏平那么多尸骨,才千辛万苦夺下一座座城池。

    诸国若无好处可拿,又无火烧眉毛之存亡危急,怎肯轻易献出城池

    而昌平君带回城池,即意味着,魏王认为,他能拿回比此刻献出一座城更多的东西,那是何物

    扶苏首先想到的,便是明赫那日心声所言“李信带着二十万大军腹背受敌”。

    昌平君领着秦国的俸禄爵位,享受着父王的信任尊重,所谋的,果然是我大秦数百年之基业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