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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送走同事林露西后,秦嘉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帮她把行李箱放好,笑眯眯地问“姑娘,去哪儿”

    秦嘉看着路旁的梧桐树,把滑到嘴边的小区地址咽了回去,“师傅,您知道离这儿最近的森林在哪儿么”

    在游轮上待了一宿,被迫应付了那么多人类,她身心俱疲。一想到回去后要面对原主的家人,她就更头大了。

    一旁,司机听见她要去最近的森林,一脸讶异“姑娘,你去那儿干嘛去玩还是见朋友啊”

    附近满足她要求的,只有一座尚未开发的荒山。那座山里常有野猪出没,本地人都不怎么去。

    “去玩。”秦嘉回,“放松放松。”

    司机有些犹豫,“姑娘,那个地方很危险,你确定要去”

    “怎么危险了”

    司机师傅睨她,“那里有野猪,疯起来会咬人。”

    “我劝你换个地方玩。”

    野猪秦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四肢,目前这具身体还不会爬树,她不确定自己可以成功自保。

    “那您知不知道,其他适合一个人发呆的地方推荐一下”

    “城北有个湿地公园,环境挺好的,人也少,如果你想亲近自然,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秦嘉“那行,我就去那儿,麻烦您载我过去一趟。”

    “没问题。”师傅笑着说。

    半个小时后,秦嘉付钱下车,拉着行李箱在公园闲逛。

    诚如那位司机师傅所说,湿地公园环境不错,空气清新,放眼望去皆是绿意,让秦嘉恍然有种回了家的错觉。

    走着走着走累了,她随便找了张长椅坐下,抛掉所有杂念,闭上眼睛冥想。

    她想象自己变回了本来模样,回到了迷雾森林。

    恰逢春末夏初,槐树开了花。

    微风吹过,白色的花瓣顺着风的方向落下,落在她肩膀。

    她抬起毛茸茸肉乎乎的手,小心翼翼把那瓣花拿下来,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皮上,低下头认真欣赏。

    阳光透过树叶罅隙落下来,照得她全身暖烘烘的。

    她顺势躺下来,四仰八叉地看天空。阳光照在脸上,渐渐催生困意。

    脑海里有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天气这么好,很适合睡觉。”

    “乖孩子,好好睡一觉。睡醒了,你就可以回家了。”

    “睡吧,安心睡吧。”

    “”

    想象中,长着灰色毛发的考拉蜷成一团,抱着圆圆的小树干睡着了。

    现实里,秦嘉靠着长椅,不知不觉之中也进入了酣眠状态。

    傍晚,暮色四合。

    秦家别墅。

    客厅里,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人勾着双手来回踱步,神色焦急。

    管家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气喘吁吁道“太太,找到了。”

    “找到大小姐了”

    听到管家带来的消息,沈雨舒停下脚步,扶住旁边的沙发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找到了就好。”

    说完,她往门外看了一眼,迟迟没等到人进来,她狐疑地蹙起眉头,问管家“嘉嘉人呢她不肯回来”

    “不是。”孙管家摆摆手,一边顺气一边比划,“大小姐一直昏迷不醒,搜救队把她送去医院了。”

    沈雨舒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情况严重么送哪家医院了”

    孙管家“中心医院。”

    沈雨舒“备车。”

    孙管家欲言又止“太太,您要不要换身衣服再去”

    沈雨舒愣了下,她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刚参加完一场宴会回来,她还穿着华丽的礼服,很是招摇。

    沈雨舒一边取耳环,一边往楼上去,“老孙,你先去准备,我马上来。”

    孙管家“好。”

    医院病房里,惨白的灯光和消毒水的味道弄醒了睡梦中的秦嘉。

    她打了个哈欠,跟正准备给她做检查的女医生面面相觑。

    医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秦小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嘉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揉了揉肚子,“这里不太舒服。”

    医生带着手套,隔着衣服按了按她的胃部,“这里疼吗”

    秦嘉垂眸,眼睫上染着细小水珠,她低声嘟囔“不疼,但是”

    医生放轻声音,“嗯”

    秦嘉讪讪“我饿了。”

    医生松开她,微微直起腰,“中午吃过饭吗”

    中午秦嘉偏过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天已经黑了。

    意识渐渐回笼,秦嘉眨了眨眼,问面前的医生,“请问几点了”

    “六点三十二。”医生瞥了眼腕表,抬眸观察她的状态,“秦小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秦嘉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根据下船时间推算,估摸着回“上午十点半左右。”

    说完,她想起来,她原本在公园里冥想来着,怎么再次睁眼就到了医院更离谱的是,天还黑了

    “你睡了八个小时。”医生说,“秦小姐,昨晚没睡好”

    “昨晚还行吧。”秦嘉下床,“医生,你知道哪里有吃的吗”

    “我现在特别饿。”

    医生扫了她一眼,“稍等,我找人帮你去买饭。”

    秦嘉下意识摇头,“那个,我不吃饭,给我来点儿新鲜树叶就行。”

    医生愣了下,“新鲜树叶是新出的面包品牌吗”

    “不是。”秦嘉指了指外面的杉树,“像那样的,树的叶子。”

    “有吗”她一脸期待。

    医生顿了顿,尽量保持冷静“可能有,我去问问。”

    “柜子里有饼干和糖果,如果您实在饿得慌,可以先吃点应应急。”

    秦嘉眨眨眼,“好的,谢谢。”

    医生走后,秦嘉拉开病床边的抽屉,将里边的苏打饼干拿了出来。

    饼干是海盐味的,很咸,她吃了两块齁得不行,在房间里到处找水喝。

    喝完水,嘴巴里的咸味散了不少。她松了一口气,走到柜子旁,将剩下的饼干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柜子里还剩下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糖果,记忆告诉她糖果有酸有甜,她怕踩雷,就没敢吃。

    秦嘉关上柜门,刚准备回床上待着,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脑袋缠着白色纱布、满脸乌青的男人。

    秦嘉眯起眼睛,“你是”

    安俊没想到秦嘉竟然装不认识,他按捺住心底的火气,轻嗤“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连我都不认识了”

    秦嘉定了定神,才发现来的人是她的上司安俊。

    “你不是被警察带走拘留了么”她纳闷,“怎么会在这儿”

    安俊得意地扬了扬眉,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大喇喇地坐下来,嗤笑一声,说“你以为呢我上头有人呗。”

    “安保队那边的确找到了我往你杯子里倒药的视频,但你把我打成这样,说明那药没用。只要我不承认主观故意,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至于船上的医生,我干爹已经找人警告过她了,她不会为你作证。”

    “既然没有实质伤害,那可操作的空间大了去了。”

    安俊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秦嘉冷淡地听,冷淡地回“所以呢”

    女人云淡风轻的一句反问,打得安俊措手不及。

    “所以,”他怔了怔,“我劝你识点相,把这事儿私了了,否则”

    “只要我愿意,”安俊威胁道,“我可以让你在榆城混不下去。”

    见秦嘉低头不说话,他以为她是怕了,越说越得意。

    “珠宝行业就这么大,除非你出国,不然的话,被甄原退货的污点设计师,到哪儿都不会有人要。”

    “秦小姐。”安俊顿了两秒,用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椅背,“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相信你应该能拎得清。”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招呼门外的律师进来,抢过人手里的和解书扔在地上,用脚踩住。

    秦嘉听到动静看过去。

    安俊见状,抬起脚尖又放下,得意地笑起来,“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昨晚跟我横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他打定了主意让秦嘉难堪,等她哭着向他求饶。

    然而等着等着,安俊并未等到女人痛哭流涕的画面,只见她抱着枕头,神游似的说了句“你踩纸干嘛”

    安俊“”

    安俊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他抽了抽嘴角,无语到无以复加。

    他刚刚嘴巴都快说烂了,狠话放了一箩筐,这女人该不会一句也没听见吧

    “刚刚饿昏头了。”

    “你有啥事,再说一遍”

    安俊“”

    他懒得再说,松开脚,弯腰将地上的和解书捡起来,扔到床边柜上。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笔,按在纸面上,“签了和解书,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

    秦嘉抱着枕头,平静地看着他,“那我要是不签呢”

    “不签”安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哼,“你就等着饿死吧。”

    “我派人轮流在这儿守着,我看谁敢给你送吃的”

    安俊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刚说完,门就被推开,有护士推着餐车过来。

    安俊挡在门口,不让护士进。

    他得意地往回看了眼秦嘉,勾起的唇角尚未放下,迎面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眼前再度冒金星。

    “谁谁打我”

    安俊捂着脸抬眸,不期然地对上了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

    他定神一看,瞬间没了气势,“沈、沈董,您、您怎么来了”

    沈雨舒冷笑,“我再不来,我女儿要被你饿死了。”

    “女儿”安俊闻言脸色大变,他侧身让路,扶着旁边的律师,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您的女儿该不会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之前找人调查过秦嘉的底细,资料上面明明说

    可是,如果她是秦家千金的话,以秦沈两家的实力,造一份假的身份资料,完全不成问题。

    难道说她真的是

    安俊的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他颤颤巍巍地转身,站在墙角,暗中观察沈雨舒和秦嘉的互动。

    听闻秦家千金并不受宠,如果传闻为真,那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毕竟,他身后有陆家撑腰。

    谁会为了一个不怎么喜欢的女儿,去得罪陆家人呢

    病床边,护士立起小桌板,将香喷喷的饭食一一摆在桌面上。

    秦嘉看着眼前的食物,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顾不上品尝味道,此刻的她,只想把自己的肚子填饱。

    “嘉嘉,慢点吃。”沈雨舒忍不住叹气,“没人跟你抢。”

    这话落进安俊耳朵里,他稍稍放下心来,女儿饿成这样还要管她仪态,看来沈雨舒平时对秦嘉十分严厉。

    这种严母,大概率以利益为先,不会冲动地对他下狠手。

    秦嘉狼吞虎咽,终于填饱了肚子。护士将碗碟撤走,她拿纸巾擦了擦嘴唇,怔怔地看向旁边的女人。

    刚吃饱,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她没来得及调资料,话先问出了口“请问你是”

    沈雨舒赫然愣住,捕捉到女儿眼底的陌生,眼泪霎时夺眶而出,“嘉嘉,我是妈妈呀,你不认得我了吗”

    她情不自禁地抱住秦嘉,一遍又一遍道歉“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害你受苦了。”

    “如果我不逼你去甄原证明自己,你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妈妈她是原主的妈妈么

    秦嘉喃喃地重复“妈妈”这两个字,内心酸涩不已。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母亲了,久到连母亲的面容都要记不清了。

    而现在,有这么一个女人从天而降,给她饱腹的食物,抱着她,一遍又一遍道歉,对她说“你受苦了”。

    压在心底数百年的情绪,在这一刻悉数被释放,秦嘉再也忍不住,抱着沈雨舒大声地哭了起来。

    交织的哭声在病房里回荡,安俊彻底破防,身体贴着墙壁偷偷往外溜,快到门口时被一道黑影拦住。

    他看着眼前的彪形大汉,小声说“兄弟,行个方便。”

    “钱不是问题。”

    保镖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面无表情地向前一步,轻易地反剪住安俊的双手,把他扭送进去。

    安俊被大汉按着,没多久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

    房内哭声渐息,沈雨舒拿纸巾擦干眼泪,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

    “安俊,你给我女儿吃了什么药,害得她连我都不认识了”

    男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双腿间的衣服布料被水渍洇出痕迹。

    沈雨舒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胆量的东西,真是晦气。”

    “把他拖走,饿上两天两夜,再交给警察局。”

    “陆家那边我去说,谁敢帮他,就是跟我沈雨舒过不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