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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灯
    闻斯峘怔住。

    这是世界观被粉碎后的休眠状态。

    她这么平静,仿佛天经地义。

    仿佛所有夫妻都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携手去领证。

    仿佛决定结婚最值得考虑的部分是工作日适合领证。

    宁好也在沙发上坐下,对着他“我的习惯是做事前先确立目标”

    “嗯。”他勉强应了一声,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就像高考志愿,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妈妈就带我去参观了一遍清华北大。她说以清华北大为目标去努力,可能最终考上浙大交大,如果一开始目标定个普通985,可能最终只能考个普通211。”

    闻斯峘点头“她说得对。”

    “所以要开始一段感情,我想以结婚为目标,先定下这个,才能全心投入。闻叔的意思也是感情能慢慢培养。你觉得呢”

    你自己听听这说法站得住脚么

    闻斯峘快笑场了,尽力憋着,免得宁好以为他喜形于色。

    但是宁好一贯怪念头多,他也习惯了,竟觉得这种突发性决定在她身上很合理。

    他虽丝毫没被说服,却隐约有了点思路,

    也许宁好对这桩婚事是有诚意的,被李承逸刚才那么一搅和只怕节外生枝,不仅把婚事搅黄,还让两家关系破裂,所以她希望赶紧落锤

    也能理解。

    闻斯峘没法把宁好往坏处想,更重要的是他藏了私心,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和宁好结婚,他求之不得。即便是她一时冲动,他也会想卑劣地利用这冲动。

    怎么可能拒绝

    他尽量云淡风轻“有道理。你带齐证件了吗”

    “带了。”宁好松下紧绷的肩,以为还要大费口舌,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那现在去吧。我让朋友帮我把户口本送过去。”

    让朋友送的原因,当然是怕往返耽误时间,

    万一给足思考时间,她反悔了呢

    在民政局办完手续,两人穿过等候区去取车。

    阵雨停了,宁好拒绝了他说让她在大厅等的提议,要和他一起走过去,直接从停车场出发。

    并肩而行,又无需撑伞,闻斯峘拿不准彼此间相隔的距离,有点局促。

    宁好换了双很漂亮的深红色平底靴,看起来也没有需要他紧急搀扶一把的可能。

    间距反而比先前远了,

    两个人都像刚学会走路似的,紧盯着地面,目不斜视。

    闻斯峘试探着问“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我得回父母家一趟,把领证的事告诉他们。”她顺势抬头,忽然体会到身高差,这个角度,目光最先瞥见他的颈,锐利的下颌被黑衬衫衬着,白得禁欲。

    她很快移开眼,追加一句,“你也是吧”

    闻斯峘原本不是这意思,是想问她这感情要怎么开始投入,能不能晚上单独吃饭。

    她提到父母,他才想起刚办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有许多重要社会关系亟待处置。

    恋爱脑了,他自嘲地笑笑“先斩后奏啊”

    “他们可能会有什么反应你父、”想起那不是他生母,用词转了个弯,“你家里。”

    “应该会非常高兴。该不该说”他正好走到树影下,脸色一沉,“我父亲突然关心我的婚事其实也挺反常,以前升学就业他问都没有问过一声。可能人年纪大了,物质满足,有了精神需求,才想着把家人都笼到身边。”

    原来他是这样理解的,还真被蒙在鼓里,和真相一点不沾边。

    有点同情,他没得到过父爱,现在还要做工具人。

    来摆平她这个隐患的工具人。

    宁好很短暂地出神,伸手拉着肘部衣料把他往自己这边拽了一下,倏忽又松了手。

    闻斯峘讶异地转脸垂眸,

    一阵风过,树叶簌簌作响,筛下许多留存的雨滴,落在他刚才行走的步道上。

    顿时懂了,想说谢谢,又觉得是不是说了反显生分,一个闪神,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她接上了话题“两个姐姐,他也安排好了”

    “两个姐姐工作和家庭早就稳定了。”

    “那还好。”

    “不过他又想折腾,希望姐姐姐夫都搬回家里住,雾凇院。”

    云上雾凇院是闻家昌自己的产业,就是那个和海源置地一起打造的豪宅。

    闻家昌自留了最大的独栋别墅之一,建得像庄园,两年前就搬了过去,从那时起就和宁家不再做邻居。

    当时也邀宁永荣搬去,但是雾凇院在郊区,住那儿的人多半不需要上班,否则每天到市中心上班,路上耗费两三个小时也吃不消。

    宁好有些诧异“住那里,方便么”

    “我大姐夫妇是高校老师,校区本来离雾凇院不远,也不需要天天坐班,他们回家住没什么问题。”

    “二姐家麻烦一点,二姐在一家外企做hr,我爸说还不如到云上做hr,叫她辞职回家来。”

    “二姐自己是愿意的,二姐夫有点意见,他是公立医院医生,住郊区确实不便。我爸爸这个人独断专行,”

    说到这里,闻斯峘自感荒诞,笑起来,

    “他说结婚几年有什么必要天天天黏在一起,看都看腻了,一周聚一次反而不容易闹离婚。”

    歪理邪说,宁好也笑了。

    “不过我估计,他们最终会同意。”

    “已经看腻了”

    “不是,孩子一岁半,我二姐又不想放弃工作,如果住在家里,佣人多,很多事大姐也能帮着搭把手。她还想趁年轻好恢复赶早生二胎,借家里的光,什么都能顺利点。”

    “可是和继母同一屋檐下,不会有人际困扰吗”

    “有。”闻斯峘不带感情色彩地断言,“但和实际生活压力相比不足为道。还是那个道理,先要有物质基础,为了生活心里藏点委屈不算委屈。”

    宁好沉默下来,开始对他这个人有点认识了,

    他的理性带着一种残酷。

    他会错意,向她致歉“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无聊的家长里短。”

    “不无聊。”本来就是她特地打听的,“我对大家庭很好奇。”

    “还是独生子女幸福吧”

    “所以我喜欢热闹。”

    闻斯峘没接上话,搞不懂她什么意思,她喜欢热闹,他家里亲戚多,所以这还是加分项

    “对了我应该早点拜访你妈妈。”她又生出一念,声东击西似的,打断他的思路。

    她有心记得这茬,闻斯峘有点动容。

    但是礼数这么周全,又和他想象的氛围不太一样,他们俩不像刚结婚,像刚成立了合资公司,开始讨论股权结构。

    他帮她拉开副驾这边车门,胳膊搭在门上“这个不急,过一阵吧。”

    她这招落空,

    坐进车里,觉出些异样。

    等他坐进驾驶室,她歪过头观察表情,问“你妈妈不赞成你结婚”

    闻斯峘微怔,脑洞歪到哪儿去了“怎么可能。只是她观念和年轻人不同,我需要铺垫铺垫,给她点时间。”

    “我需要准备什么她有什么喜好”

    “宁好,”他打着火热着车,转头望她,半开玩笑,“了解我妈之前,你不想先了解我么”

    车停在宁好父母别墅正门外的车道上,

    宁好解开安全带。

    男人搭着方向盘叮嘱“我不进去叨扰了。你到二楼开关一次阳台的灯,让我看见,就算道别。”

    “嗯。”她笑起来,

    好奇怪的要求,神神秘秘的。

    已经交换过联系方式,但还是打暗号来得更有情趣。

    宁好下车按了门禁,等大门自动打开时,才后知后觉起疑,

    他怎么知道,朝着路边的是阳台

    以前来过闻家在隔壁的房子

    也许他们父子关系不像对外声称的那么冷漠。

    这一点微妙的变化,让她在心里把他往对面阵营拨过去一些,同情心淡了。

    宁好的父母没想到她今晚会回家,

    因此在一楼耽搁了时间。

    数表数了五六分钟,闻斯峘才看见阳台的灯亮起又熄灭。

    内窗开了,铁纱窗巍然不动,他希望她不要开,起了风,春天夜里很湿冷。

    但是连同前面等待的五六分钟,墙那边响起的动静,隐约投在窗上的人影,他都觉得很有诗意,

    他和宁好,一切都不同了,像做梦一样。

    直到这一刻,他也没有真实感,

    怎么敢做这样的梦

    手机响一声。

    是她发来的微信原路出门小转后有个丽园小馆,本帮菜,味道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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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给她回消息,鼻子发酸。

    她知道他和家里的关系不像她这样,不打招呼随时都能上门蹭饭,肯定要先在路上解决。

    他在这个熟悉的路口倒车,许多往事涌上心来,

    视线微微模糊了。

    阿姨在餐厅喊吃饭,宁好换了居家服下楼。

    妈妈对她回家吃饭本就高兴极了,刚才又打探到八卦迹象,眉飞色舞压低声问“小闻送你回来的你们整个下午都在一起去哪逛啦”

    宁好笑她过度激动“妈,你不要外貌协会,看人家长得帅就看人像唐僧肉。”

    “什么唐僧肉,我看他是很像我女婿”

    宁永荣板着脸“八字没一撇的事瞎说什么,我看不怎么样,一点不会为人处世,读书读迂了,没什么前途。”

    “反正比你有前途。”妈妈怼道。

    “干嘛拿我比跟我这个快退休的老头比什么出息”

    “那你要他怎么精通为人处世像你这老头一样圆滑油腻”

    宁好听惯他俩拌嘴,哭笑不得,打断了说正事“爸,妈”

    她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伸手从居家服口袋里掏出那个红本,翻开,搁在父亲面前“下午我去民政局领证了。”

    一时语惊四座,

    餐厅里安静了。

    连正往餐桌上端菜的阿姨都停在半道上,犹豫进退。

    妈妈先回过神,越过桌子把结婚证拿来,看了又看,喜不自胜“不亏是我女儿,下手就该这么快”

    宁永荣掐过眉心,又想掐人中,最后支着下颌,陷入沉默。

    好半天,憋出一句“你是不是,在跟承逸置气”

    “爸爸,你看我像那么幼稚的人吗”宁好淡淡说,“我不置气,我要报复。”

    阿姨刚把菜顺利送到桌上,又被惊得当场石化。

    宁永荣按着太阳穴“你怎么报复报复谁啊闻斯峘在他爸那都说不上话,你嫁给他只会让李承逸看笑话。”

    她轻描淡写道“姓闻的姓李的谁说话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云上集团改姓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