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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韩松面露诧异“三婶怎么会”

    韩宏庆觉得丢脸,言简意赅道“衙役闯进屋时,她正跟娘坐一块儿。”

    然后被薅着一起揍了。

    韩榆险些没控制住,发出悲伤的笑声。

    让她俩有事没事就凑一起嘀嘀咕咕,报应这不就来了。

    韩宏庆满腹郁气不得发泄,便将矛头对准俩侄子“家中三人受伤,你二人却躲在屋里袖手旁观,真叫我心寒”

    韩榆小声反抗“可是我们还都是孩子啊。”

    都说妇孺老幼是弱势群体,他跟二哥也很弱小无助又可怜呢。

    两辈子活了半百的韩松“”

    韩宏庆被噎得不轻,听隔壁的呼痛声愈演愈烈,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室内恢复平静,韩松睨了韩榆一眼“就你会说。”

    韩榆脸一红,羞赧回应“所以我多说点啦。”

    韩松别过脸去,眼不见心不烦。

    韩榆练完第一张大字,韩宏庆总算请来了关大夫。

    关大夫肩头背着药箱,须发凌乱,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就是出诊半路被拉来的。

    要知道,关大夫可是十里八村唯一的大宝贝。

    几百户人家若有个什么头疼脑热,都指着他过去诊治呢。

    韩榆咬着笔头,大脑中犹如万马奔驰,眨眼间思绪飘出很远。

    这都一盏茶时间过去,隔壁的哼哼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怕是疼得晕过去了。

    尤其是齐大妮,脸上的抓痕还没恢复,又被蛇咬,眼下蛇毒还未排尽,又被衙役殴打。

    真是好惨耶。

    韩榆翘起嘴角,不无幸灾乐祸地想着。

    “啊”

    冷不丁一声惨叫,韩榆手一抖,笔头差点戳到鼻子。

    关大夫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耳中“你这胳膊脱臼了,现在不推回去,等会儿可有罪受。”

    韩榆眸光微转,呼叫韩松“二哥,看样子爷伤得不轻,要不咱们过去关心一番”

    虽说有点马后炮,但也算是孝心到位了不是。

    韩松没从他眼里看到担忧,只当爷孙感情淡薄,并未多想。

    也罢,便应了他这一回。

    权当背诵大学一字不错的奖励。

    思及此,韩松放下毛笔,将写好的文章放到窗下,再用镇纸压住一角,不缓不急起身“走吧。”

    韩榆心里欢呼一声,跟在韩松身后,亦步亦趋奔正屋而去。

    正屋里,只有韩宏庆夫妇守着,其他人都在外忙碌。

    韩宏庆脸色不大妙,黄秀兰小媳妇似的挨着他站,垂头捂脸,看不清表情。

    可韩榆瞧得分明,那指缝间露出的,分明是大力击打导致的红肿青紫,颇有些惨不忍睹。

    韩榆再一次感叹那衙役是个不怜香惜玉的,动手也就罢了,竟还对着脸下手。

    看这模样,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兄弟二人进门,就收到黄秀兰隐晦的瞪视。

    韩榆脚下一顿,咻一下闪到韩松身后。

    黄秀兰被韩榆避之不及的举动气得不轻,一个大喘气,胸口刺刺得疼。

    方才齐大妮在屋里叫嚣,惹得衙役动手教训她。

    齐大妮因蛇毒动作迟缓,躲闪不及,就拉黄秀兰当肉盾。

    彼时黄秀兰满脑子都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付韩榆,一个不留神,就被蒲扇般的大手甩了一脸,胸口也挨了一脚。

    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因为韩榆。

    她要是没来正屋跟婆母商量韩榆的事儿,也就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韩松面色如常地应对三婶凶狠的眼神,后腰被韩榆戳了下。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韩榆这是指挥他冲在最前面。

    韩松“”

    正欲左迈一步,那边给韩发正骨的关大夫循声看过来。

    他先是看了眼韩松,又定在韩榆身上,眉梢轻挑“呦,榆哥儿精神气不错,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韩榆下意识去摸额头的痂,只剩小半,露出新生的粉色嫩肉。

    关大夫也算救了他一命,韩榆对他的感官很不错,抿嘴轻笑“嗯,现在不妨事了。”

    关大夫却说“稍后我再给你诊个脉。”

    韩榆并未推拒,笑眯眯道了谢。

    “诶呦关大夫您可别在这儿说废话了,我这腰都快疼死了,您可得赶紧给我瞧瞧。”

    韩榆这一笑落在齐大妮眼里,可谓刺眼极了,当即扯开嗓子嚎了句,成功引起关大夫的注意。

    关大夫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样子,手里微微用力。

    只听得“咔哒”一声,伴随着韩发的嚎叫,扭曲的胳膊恢复原样。

    “好了。”

    关大夫用巾帕擦了擦手,继续处理齐大妮。

    韩宏庆忙上前,对韩发嘘寒问暖“爹您感觉怎么样胳膊可还疼”

    韩发拭去脑门上的细汗,强撑出一抹笑“爹没事。”

    又看向韩榆韩松,眼里的温情瞬时散去大半“你们二人不必在这儿了,给鸡和猪喂食去。”

    他本就对老大老二的孩子不慎亲近,尤其方才他俩将自己的狼狈尽收眼底,让他觉得颜面尽失。

    齐大妮趴在炕上,诶呦诶呦地叫唤着。

    听韩发这么说,她也跟着挥手,跟撵鸡似的“赶紧走赶紧走,别杵在这儿碍我的眼。”

    热闹看得差不多,韩榆心里爽歪歪,原也准备离开,便应一声,揪住韩松的袖子,转身要走。

    而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谈全的声音“大发,我听说衙役在你家找麻烦了”

    韩发眼皮一跳“谈老哥你咋知道”

    “那么大的动静,你家老三又跑去请关大夫,这会儿村里谁不知道”

    韩发眼前一黑,这脸是丢大发了

    韩宏庆语气温和“谈叔,您来是”

    许是齐大妮在炕上躺得太久,正屋里一股怪味,谈全看了韩发的胳膊后就退到门口,负手而立。

    “一个是来瞧瞧到底咋回事,第二个嘛,这不是除夕了,村里也没几个识字儿的,我就来你家借两个人写对联。”

    韩家唯二写得一手好字的,也就韩宏庆和韩松。

    谈全口中的两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可偏偏韩发跟没听懂似的,黝黑的脸上一派憨厚“那敢情好啊,正好老三在家,就让他跟你一块儿去吧。”

    谈全皱眉“还有”

    “松哥儿榆哥儿,你俩还不赶紧去给鸡和猪喂食。”

    韩松掩下眼底的冷芒,一言不发离开。

    韩榆紧抿着嘴唇,眉间皱起小疙瘩,跟着离开了。

    韩发笑了笑“谈老哥莫见怪,一大清早大家伙儿都忙,鸡和猪都没来得及喂呢。”

    谈全深深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得无语凝噎。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衙役虽说没个正经官身,却是隶属县衙的。

    大发怕是脑子糊涂了,竟然敢当着衙役的面质疑。

    就连他谈全,一村之长,得知人头税高了一成后,问了两句发现衙役面露不耐,都没敢再问。

    韩发跟齐大妮,真是不怕死的两个,简直气死他了

    谈全当下也不管有小辈在场,指着两人一顿训斥,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带着韩宏庆写对联去。

    不过一会儿,韩家辈分最高的两位老叔公拄着拐杖过来。

    得知他二人缺心眼儿地得罪了衙役,登时气了个仰倒。

    若非顾忌着对方有伤在身,怕是要抡起拐杖狠狠教训一顿。

    “你个蠢蛋,难道就不怕得罪了他们,连累庆哥儿在县太爷面前留个不好的印象”

    韩发委屈得很“我什么都没说,他们就动手了。”

    韩老叔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再三警告一番,由小辈扶着,歪歪扭扭地离开了。

    关大夫看了好一通热闹,给了黄秀兰一罐伤药,又去找韩榆诊脉。

    确认韩榆身体无恙,并未留下什么后遗症,便也离开了。

    韩榆诊完脉,又重新回到灶塘前。

    火光在他漆黑的眼眸里浮动跳跃,衬得那双眼亮如星子。

    韩松将切好的猪草丢进锅里煮,余光瞥见韩榆鼓着腮帮子,不知第多少次哼哼。

    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韩榆双手抱着火叉,不时在捅两下柴火,小脸被热气烘得红扑扑的。

    听见二哥问话,他直起腰杆子,努力让自个儿冒出脑袋,好让二哥看到他。

    “没什么,就是就是”

    韩榆欲言又止,韩松也不催促,用木勺划拉着猪草,耐心等待。

    韩榆这厢总算斟酌好,言辞恳切地说“我也想要对联,二哥可否为我写一副”

    韩松忽的笑了。

    清隽的脸上涌现一抹极淡的笑,宛若春风拂面,冰川融化。

    韩榆虽然有在努力支棱,可也只冒出个发顶,连眼睛都瞧不见。

    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笑,韩榆一个弹跳,入目是韩松清冷的面庞。

    韩松眼帘低垂,唇线平直,手上不停动作着。

    木勺与铁锅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二哥”

    韩松抬眸。

    韩榆眼神紧锁着他“你方才,是不是笑了”

    韩松递给他一个“你在想什么”的眼神“不曾,你莫不是听错了。”

    韩榆轻唔一声,信以为真。

    男主本就是淡漠高岭之花的人设,可不是随随便便就笑的。

    韩榆越想越觉得如此,又坐了回去。

    刚拾起火叉,又听韩松说“午后来取对联。”

    韩榆立刻将狐疑抛诸脑后,眼眸弯弯地应好。

    午时一过,韩榆掐着点去西南屋,拿到心心念念的对联。

    韩松的字迹一如他的人,金钩铁画,锋芒毕露。

    上联冬去山川齐秀丽

    下联喜来桃里共芬芳1

    韩榆见了欢喜,对韩松好一番夸,抱着对联去找韩宏晔,让他贴到西北屋的门上。

    韩宏晔自是无有不应,用浆糊把对联贴到门上。

    韩榆用手摁平对联下的小气泡,抱着笔墨书本去找韩松“上午练了字,下午该识字了。”

    韩松放下书本,开始教学。

    一下午转瞬即逝,很快到了晚上。

    因为韩发和齐大妮接连受伤,还在除夕这样的大日子,颇有些流年不利的意思,年夜饭并未上桌,老两口在正屋解决了。

    长辈不在,大家自在不少,有说有笑地吃完年夜饭,又围着炭盆团团坐下,准备守岁。

    韩家的十个孩子分成两个阵营,大房二房的孩子剥花生嗑瓜子,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三房的孩子眼馋得紧,却又融入不进去,只能和黄秀兰干巴巴坐着。

    黄秀兰看着咬耳朵说小话的两个妯娌,揉了揉发闷刺痛胸口,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可谁让她最得齐大妮喜欢,两人时常一条心。

    往日里有齐大妮和她一起守岁,这回齐大妮伤了腰动弹不得,只能孤零零一人。

    亲人相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下半夜,韩榆面前堆了小山一样的花生壳瓜子壳,眼皮也开始打跌。

    萧水容见状,赶他回屋先睡。

    韩榆委实熬不住了,也不强撑,打着哈欠同兄长姐姐们道一声新年好,软手软脚地回屋睡下。

    韩宏晔一早就烧了炕,韩榆躺在炕上,浑身暖洋洋的。

    含笑翻了个身,这是他过的第一个除夕。

    平淡,却温馨。

    仰面打了个哈欠,口中呢喃“明日还要拜年,可有的累嘶什么东西”

    韩榆在被子里一阵摸索,摸出硌人的东西。

    是个巴掌大小的荷包。

    韩榆打开荷包,里面是两个铜板。

    莫名的,韩榆脑中浮现“压岁钱”三个字。

    韩榆攥着铜板,一时间心如鼓擂。

    若真若此,那可太棒了

    韩榆满心欢愉地把铜板藏进内袋,紧贴胸口的位置,在炕上翻了好几个滚。

    韩榆知道,将来他会和家人一同度过很多个这样的除夕。

    但唯独今年的除夕,他会终身铭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