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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爹,是爷奶同意让榆哥儿读书了吗”

    韩兰铃最先洗漱好,上炕后拿过萧水容手里的袜子,一边缝补一边问。

    她知道爷奶偏心三叔一家,也知道大伯娘花多少功夫才让爷奶同意二哥读书。

    她担心爹一如往昔那般,在爷奶跟前遭了排揎、责打,只报喜不报忧,把委屈往肚里咽。

    韩宏晔粗犷的嗓音里含着无尽遐想“多个人读书,将来咱家也能多个有出息的,为何不同意”

    便是有再多不满,为了不让他把齐大妮的事闹得人尽皆知,继而影响老三考科举,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

    没错,韩宏晔用韩宏庆威胁了韩发和齐大妮。

    不答应

    那他就把事情告到衙门,请县太爷发落。

    双方当堂对质,辩一辩到底谁对谁错。

    “我不过一介粗人,挨了板子也无所谓,可老三呢”

    老黄牛一样寡言忠厚的二儿子学会了反抗。

    即使是微弱的反抗,也足以让韩发气得一脚踹翻炕柜,操起坚硬的烟斗,丝毫不留余地地抽到他身上。

    可任凭他们再怎么生气,最后还是答应了。

    昔日爹娘拿孝道逼迫他,不求回报地为老三奉献一切。

    而今,老三反倒成了牵制他们的那根绳索。

    为了老三,他们也不得不妥协。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虽心中还不甚解气,但对韩宏晔来说,已然足够。

    离开前,韩宏晔又问齐大妮,为何要让榆哥儿上山。

    齐大妮像是破罐子破摔,理直气壮极了“萧水容一个丧门星,生的榆哥儿也是个呆瓜,还不如一死百了,省得拖累你。”

    “你媳妇不能生,索性休了再找个,生个聪明娃娃。”

    “我是你娘,我还能为你坏不成”

    韩宏晔只觉得荒谬。

    她从来都没为他做过什么,这人生头一回,却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想要他儿子的命

    这关心他不要也罢

    “真好,咱们家也能出个读书人了。”韩兰玥挨着姐姐,笑容灿烂。

    韩宏晔从回忆中抽离,挠了挠头“是,真好。”

    榆哥儿的事情定了,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落后。

    挣钱养小家,再找准时机尽快分家。

    韩宏晔定下短期目标,去灶房打了盆热水,先给韩榆擦脸擦身,再去帘子后洗漱。

    萧水容心情不错,净手后取来关大夫给配的伤药“榆哥儿躺好,娘给你上药。”

    韩榆小脸红扑扑的,羞赧与喜悦参半,仰着头乖乖给擦药。

    萧水容小心翼翼地将黄色膏体敷在额头的伤口处,突然咦了一声“兰铃你来瞧瞧,是不是结痂了”

    韩兰铃放下针线拿起油灯,迎面一照“还真是。”

    萧水容看了眼伤药,啧啧称奇“关大夫不愧是咱们镇上最好的大夫。”

    小白的叶片模拟着叉腰的动作,邀功的意味不要太明显。

    韩榆失笑,姑且让他们认为是关大夫医术高明,趁家人不注意,挼了挼小白的花瓣。

    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是小白的功劳。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再无第三人知晓。

    韩兰芸乐得拍手“那这样一来,榆哥儿就能早些跟我出去玩儿了绣芳姐家的狸猫快要下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韩榆抿嘴笑“好。”

    提起狸猫,韩兰芸有说不完的话,挤开韩兰玥趴在韩榆身边,叽叽喳喳说着“绣芳姐的狸猫上次一窝下了五个,竟是不同的种相,黑的白的还有花的”

    韩榆不时应两句,配合地发出惊叹。

    韩宏晔洗漱好出来,见到这温馨的一幕,觉得胸口淤青泛紫的砸伤也算不得什么。

    任外面如何狂风呼啸,丝毫不影响这一室的欢声笑语。

    了却一桩心愿,虽无法将齐大妮的恶行公之于众,萧水容还是一夜好眠。

    翌日天蒙蒙亮,萧水容在生物钟的影响下准时醒来。

    昨晚高兴,没问韩宏晔更详细的情况。

    正想趁孩子们还睡着,再细问一二,转头就对上圆咕隆咚的眸子。

    萧水容怔了下“天还未亮,榆哥儿再睡会儿”

    韩榆却摇摇头“娘,我想起来了。”

    萧水容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虽然结痂了,可还是受不得风,不能着凉,还是过两天罢,榆哥儿乖。”

    有种冷,叫你娘觉得你冷。

    韩榆被最后那句哄得晕乎乎的,但还是坚持“一直躺着,我浑身都僵硬了,我只在背风处待一会儿,很快就回屋。”

    话语微顿,两指攥住带有薄茧的食指。

    萧水容垂眼,动了动眉头。

    韩榆学着他以前在基地里看到过的,小孩子对父母撒娇的样子,轻晃了晃“娘,好不好嘛”

    “既然榆哥儿想出去,就应了他吧,可别憋坏了。”

    母子俩扭头,韩宏晔不知何时醒来,眼睛盯着他俩相握的手,很是眼馋。

    韩榆并未发觉,嗯嗯点着头“爹说得对。”

    少数服从多数,萧水容只好应下。

    韩宏晔冲着韩榆笑了下,深色自然地抓起韩榆的爪子,包在手心里捏了捏。

    软绵绵。

    暖乎乎。

    韩宏晔咧开嘴角,又换韩榆另一只手,捏来捏去。

    韩榆“”

    萧水容白了夫君一眼,听外面响起水声,掀开被子起身。

    “还有半月过年,天气愈发冷了,榆哥儿大病初愈,须得多穿点。”

    萧水容嘴里念叨着,从炕柜里翻出四五件带着补丁的衣裳并一件袄子,放在韩榆手边。

    韩榆瞪圆了眼,这么多穿上身,他岂不成了一颗球

    接收到榆哥儿求助的目光,韩宏晔眼神飘向萧水容。

    萧水容围上襜裳,与之对视。

    韩宏晔轻咳一声“榆哥儿可要爹给你穿衣”

    韩榆“不用了,爹。”

    他没错过爹娘的眼神交流,看样子娘的家庭帝位无人可撼动呢。

    反抗无效,只得苦哈哈穿了一层又一层。

    等他穿好衣裳下炕,三姐妹揉着眼睛坐起身。

    当看到站在地上的弟弟,韩兰芸惊呼“榆哥儿,你怎的穿成个球了”

    韩榆不想说话,耷拉着脑袋哼哼两声,牵着萧水容的袖子,一摇一晃出了门。

    韩兰芸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一脸茫然“榆哥儿怎么了”

    韩兰铃看破不说破,坏心眼地不告诉她,这样一来榆哥儿也可以更亲近自己啦

    “好了别磨蹭了,再不起来当心挨奶的骂。”

    三姐妹都不喜欢齐大妮,更不想大清早被指着脑袋骂,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

    苗翠云把米下锅,从灶房出来,就见韩榆坐在西屋角落的背风处。

    小小一只,分外乖巧。

    苗翠云喜欢得紧,上前弯下腰“榆哥儿可好些了”

    韩榆不知如何称呼,小鸡啄米般点头“好多了。”

    苗翠云也没多想,摸了摸韩榆的爪子,确定不冷后继续忙去了。

    韩榆暗戳戳松了口气,他得尽快摸清楚韩家的人口,万不可露了馅。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韩榆坐在犄角旮旯里,看韩家的男男女女忙进忙出,硬着头皮艰难应付对方的关切问候。

    直到西南屋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心底的不安才逐渐散去。

    韩榆把手揣袖子里,跟着默读。

    “吃饭喽”

    随着苗翠云一声吆喝,大家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往堂屋走去。

    “咯吱”

    两道开门声几乎同步响起。

    韩榆抬眼,之前一直关着门的正屋和东屋走出几个人。

    同时,对方也注意到韩榆。

    齐大妮冷冰冰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往灶房去。

    嗯,一看就很刻薄。

    和他想象中的恶毒奶奶形象如出一辙。

    这种人,放在基地里早被打死了。

    韩发手里托着旱烟,往门框上磕了磕,全程没给韩榆一个眼神。

    双胞胎倒是想来,被黄秀兰一把拽住,拖进了堂屋。

    唯独韩宏庆信步上前,视线在韩榆的额头上打转。

    就在韩榆以为他会和苗翠云等人一样,对他例行关心的时候,韩宏庆指着他,巴拉巴拉教训开了。

    “榆哥儿你都三岁了,怎还这样不知好歹,好好地乱跑什么,你知道这样会给家里人添多少麻烦吗”

    韩榆“”

    韩榆“”

    要不是他知道这一切是因齐大妮所起,还真会心生愧疚。

    韩宏庆的说教还在继续“二哥二嫂平日里已经够忙了,你不给他们帮忙就罢了,还让他们操心”

    “榆哥儿,吃饭了。”

    轻柔的呼唤犹如天籁之音,韩榆麻溜站起来,艰难跑向萧水容“我来啦”

    韩宏庆看着空空如也的凳子,脸色发青。

    韩榆视若无睹,跟在萧水容身后进了堂屋。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

    爹娘都没斥责过他,真是好大一张脸。

    和恶毒奶奶一样,欠教训。

    韩榆环视四周,快速锁定韩宏晔的位置,试探性地在他身边落座。

    一、二、三

    无人纠错,就代表这位置是他的。

    刚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料整理好,头顶落下一片阴影,韩松在他左手边坐下。

    韩榆眼眸一亮“二哥。”

    韩松捏着筷子,并不看韩榆,也不想理会。

    奈何亲爹亲哥还有二叔在旁,只能屏气凝神“嗯。”

    韩榆弯了弯眼,不加掩饰的愉悦。

    韩宏庆温声问道“爹,娘,昨夜我背书时听到些动静,本想出来看看,又不好中途停下,便今日来问,可是有什么事”

    “无妨,背书要紧。”韩发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骄傲,“无甚大事,不过是你娘思念你姨母,一时悲恸,撞到了炕柜。”

    韩宏昊点点头,昨晚他去问也是这个答案,看来爹娘没糊弄自己。

    齐大妮不知为何手抖了下,低头不语。

    韩宏庆劝道“斯人已逝,娘还要以自己的身体为先。”

    齐大妮一晚没睡,满肚子的膈应因这话尽数散去“好好,娘知道了,你好好读书,娘就什么事都没有。”

    实在是齐大妮对待自己和话痨男的态度大相径庭,叫韩榆忍不住看过去。

    这一看,发现齐大妮两边脸不对称,左脸明显肿一圈。

    不会是被打了吧

    结合她做的坏事,韩榆觉得很有可能。

    而在这个家里,按辈分唯有一人能对她动手。

    韩榆暗爽,转眸看起今日伙食。

    粥和昨晚剩的野菜饼子,外加一盘萝卜干。

    说是粥,其实就是一碗清澈见底的米汤,碗底沉淀着几粒米。

    再看自己面前的蒸鸡蛋,韩榆思考要不要分一点给爹娘姐姐。

    就在韩榆踟蹰之时,韩椿注意到蒸鸡蛋,口水哗啦流了出来。

    他也不管韩榆有伤在身,伸出脏兮兮的手就要抓。

    韩榆下意识护住,惹得韩椿哇哇大叫。

    齐大妮张嘴就骂“你个吃独食的东西”

    韩发一拍桌子“够了”

    到底是一家之主,威慑深重,桌上登时没了声儿。

    “榆哥儿破了头才吃鸡蛋,你好好的吃什么”韩发塞了个饼子给韩椿,不等后者反应过来,抢先一步开口,“在吃饭前,我有个事要说。”

    十几双眼齐刷刷落在韩发身上。

    韩发瞅了眼韩宏晔,又看向韩榆“我打算明年让榆哥儿去读书。”

    然韩发话音刚落,就有人炸起一声“不行这不公平”

    众人循声望去,黄秀兰昂首挺胸“椿哥儿柏哥儿还没去,凭什么榆哥儿能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