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礼出去了。
贺明浠换了身睡衣,同时也没忘了卸妆,等一切都做好后,她冲门口喊了声“我好了。”
没有应答。
已经走了吗
也是,他的任务都完成了。
贺明浠撇撇嘴,刚要回床上躺好,房门被叩响。
她立刻去开了门,温礼没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水杯。
心里莫名松了口气,贺明浠问“我刚刚叫你怎么不回我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倒水去了。”
温礼低头看她。
总算换了身衣服,把受凉的肚脐眼给遮上了。
“我随便从桌上拿了个水杯,可以用吗”
“哦可以。”
贺明浠以为他是倒水给自己喝,没在意,走到床边躺下。
刚躺好,温礼将水杯递给了她,顺便把从校医院开的感冒药递给她。
贺明浠迷茫地看着他,他说“吃完药再睡。”
原来是给她倒的水。
贺明浠莫名想起婚礼那晚,她喝多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温礼也是给她倒了杯水。
已经不记得那杯水有没有喝,只记得当时自己对他耍酒疯了。
羞愧再次袭来,每每回忆到这里,贺明浠都觉得后悔,当时真的不该喝那么多酒,还没见过哪场婚礼新郎没喝多少酒,新娘倒是一通喝。
可那会儿实在心里难受。暗恋多年的发小来参加她的婚礼,她心里居然还幻想着,瞎眼的发小会在她的婚礼上幡然醒悟,然后上演偶像剧,带着她当场逃婚。
事实证明偶像剧都是放屁,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发小没有醒悟,更没有带她逃婚,非但如此,他还一脸揶揄地打趣她英年早婚。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也把那段悲催的暗恋忘得差不多了,但还是不免叹息自己过去的愚蠢。
贺明浠叹了口气。
温礼“怎么了不想吃药”
这种黑历史跟谁都不能说,更不可能跟温礼说了,贺明浠幽幽地看着他。
接收到她幽怨的小眼神,温礼不明所以地抬了抬眉。
约莫几秒,他像是想到什么,不咸不淡道“还要我说公主请吃药吗”
贺明浠嘶了一声。
靠他居然也记得
本来还好奇那晚喝醉后她具体做了什么,但现在她一点也不好奇了,因为就光是只记得这么一点,已经让她羞愧难当。
“不用不用”
为了防止温礼再说下去,她抢过水杯,立马把药乖乖吞了。
艰难地将水咽下,贺明浠难得冲他谄媚地笑了笑。
因为生病,巴掌大的脸很是苍白,温礼注意到她洗了脸,干干净净的五官,除了更显得年纪小以外,竟然还有点温婉的样子。什么装饰都没有,一头的粉发不再张扬,甚至露出了一点乖巧的痕迹。
吃过药,温礼让她躺好。
贺明浠二话不说,立刻躺好。
“躺好了躺好了。”她说。
这幅样子,一下子很拽,一下子又很乖,情绪和态度转换之快,让人实在捉摸不透本性。
温礼也没兴趣在她生病的时候捉摸她,说“睡吧,我走了。”
贺明浠见他要走,又叫住他“那个,温老师。”
因为很难把温礼当成同辈看待,所以叫他名字觉得别扭,叫老公那更不行了,她可不是那么肉麻的人。
温老师是目前最贴切的称呼。刚开始叫还不习惯,现在却意外的顺口又自然。
温礼回得也自然“什么事。”
“刚刚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贺明浠问。
“什么话”
“帮我跟学校请假的事啊,”贺明浠说,“我都发烧了,至少得请一个星期的假吧。”
然而温礼说“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应该就会退烧。”
贺明浠一下子翘起嘴。
“所以你刚刚是哄我的”
温礼语气平静“我哄你什么。你要是病没好,我当然会帮你请假。”
“那你还是帮我请假吧,我身体素质很差的,没十天半个月好不了。”贺明浠故意用任性的语气说。
她厌学的情绪太过强烈,让身为老师的温礼不经蹙眉。
之前从温桃那里听说到了贺明浠在国外上大学时的各种事迹,温礼并没有给出多大的反应。
因为她的出身实在太好,只要她不是败家的过分,这一生的锦衣玉食是板上钉钉。
比起学校,贺明浠更爱各种奢侈场所和娱乐场所,因为远在国外求学,家里无法时刻盯着,任性起来更是毫不收敛,多则一天就能消费上百万。
唯一庆幸的是除了花钱和爱玩,贺明浠心里倒也有底线,不沾赌不沾毒,贺家家底厚,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订婚那天是温礼和贺明浠的第一次见面,贺明浠还是黑发,一身得体的淑女小套装,很符合外界对贺家的想象。
高官世家,越是这样的家庭,越是安静低调。
贺明浠的父亲当时还没退休,对温礼很是满意。
出身好,气质稳重,仪表堂堂,工作又体面,他连连感叹温家的基因实在出众,从男到女个个都漂亮,五官深邃,俊眉浓目,家里却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娱乐圈混,未免太浪费了。
恨不得直接越过订婚这套流程,第二天就举办结婚典礼。
两年前的贺明浠还在上大学,温家便问了句,等贺明浠毕业后,有没有让贺明浠接管生意或是考公职的打算,贺明浠的父亲立刻笑着否认了。
“哎不用,她兄弟不少的。一个女孩子,只要嫁得好,这辈子最大的任务就完成了,再加上婆家娘家都这么有实力,我们能保她一辈子都不愁吃穿,还那么辛苦干什么”
一副舍不得女儿在外受苦的慈父模样。
说完女儿,贺明浠的父亲又拍拍温礼的肩,语气期望道“听说你伯伯有意把咱们整个华东区的生意都交给你,老师的工作要实在忙不过来可以考虑辞了,就算是大学校长,每个月才拿多少工资。”
温礼只是笑笑,说会考虑。
贺明浠也在场,没反驳父亲,脸上是官方的微笑。
面见完,两个即将结婚的人话没说几句,全是各自的家人在说。
无论贺明浠的本质是乖乖小姐也好,叛逆的小公主也罢,反正横竖人都已经娶过来了。
贺明浠厌学,作为她的丈夫和老师,温礼没说什么,留下一句既然身体素质差的话,天气冷的时候就多穿件衣服,便要走。
这么有个性的叛逆小公主,也不是一天就能掰正过来的。
他什么都没说,反倒让贺明浠觉得奇怪。
他怎么不教育她不是要训她吗这就完啦她不去学校也没关系了
温礼放过了她,贺明浠自己却又犯贱地问“咦,你怎么不跟我讲大道理”
“大道理王教授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温礼语气慢吞吞的,听不出是夸还是阴阳怪气,“能把王教授说得哑口无言的学生,你还是头一个。”
王教授就是给贺明浠上课的那个老教授,贺明浠轻哼一声,十分有理地说“是他本来就理亏好不好,吃了重男轻女的红利,居然还拿这个当正面教材教育我。”
温礼并不反驳她,只是问“那你知道王教授的两个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吗”
贺明浠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
温礼徐徐说“王教授毕业工作以后,他的两个姐姐又重新回学校读书了,学费是用王教授出的,现在他的两个姐姐都已经从机关单位退休,偶尔还会来学校看王教授。”
贺明浠没料到后续是这样的,一时间讷住。
她呆呆看着温礼,表情像个茫然的小朋友。
“好了,睡吧,”温礼抚上她的头,轻按了按,说,“先把病养好再说。”
贺明浠是被阿姨叫醒的。
阿姨晚上才回的家,没有碰上温礼,还是回家才知道贺明浠生病了。
阿姨问贺明浠怎么生病了都不打个电话通知她,要是早知道贺明浠生病,她肯定第一时间就赶回来照顾她了。
睡了一觉好多了,贺明浠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有人照顾我了,我就没跟你说。”
阿姨立刻有些警惕地说“谁啊小姐你又请了个新阿姨吗”
“不是,”贺明浠说,“是我老”
说老师有点奇怪,哪有老师负责到还到学生家里照顾生病的学生的。
她闭着眼,颇不自然地说“老公。”
谁知阿姨的反应居然是叹了口气,摸了摸贺明浠的额头,嘴上喃喃道“烧糊涂了。”
平时痴迷痴迷也就算了,现在都开始幻想虚拟人物从屏幕里钻出来照顾生病的自己了。
真是越来越不理解现在的年轻人。
事实证明贺明浠的身体素质其实不错,第一天还病来如山倒,第二天就成功退烧了。
如果说温礼的话对她产生了一定作用,让她对自己进行了一定的反思,可是很遗憾,这个作用只维持了一天不到。
人生已经随心所欲过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三两句话就能彻底重塑人生价值观,已经病好的贺明浠还是不想去学校。
温礼发消息问她病好了没有,她说没有,为了让他相信,她还特意发了个床照。
但不是那种床照,是贺明浠戴着口罩,额头上贴着退烧贴,一脸虚弱的自拍床照。
为了这张床照,贺明浠还特意往脸上打了惨白的粉底,修了下色调,就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的不久于世。
修好照片,满意地点点头,贺明浠将照片发给温礼。
温礼这么严重
贺明浠我可能是得了流感哭泣。
温礼看上去不像得了流感。
贺明浠心一跳,心想我这照片都的这么真实了,居然还是被他一眼看破吗
温礼又回像得了绝症。
“”
贺明浠心虚地倒打一耙你诅咒我
温礼也不知道到底相没相信,说好好养病。
贺明浠满口答应嗯嗯,病一好我就回学校上课。
装病装全套,为了让温礼相信她确实是在家养病,贺明浠这几天连门都没出,狐朋狗友的约她通通都没应,专心窝在家里装病。
反正家里有吃有喝有网有游戏机,待在家里也不错。
差不多宅了三天,狐朋狗友先忍不住了,打电话问贺明浠到底怎么了。
贺明浠不好解释,只说这几天要在家里避避风头。
“避什么风头你欠谁的钱了”
“我怎么可能欠人钱,”贺明浠抓抓脑袋,“躲个人,总之你别问了。”
“你躲个人也不至于连我们这帮朋友都不见啊,上回剧本杀那个新来的男生想要你联系方式你没给,这几天天天问你怎么没来。”
贺明浠不耐烦道“我不是说了我对那个男生没兴趣吗而且我不是让你们告诉他我已经结婚了吗,难道他想当男小三啊”
“他倒没这么直接,就说自己知道在我们这个圈子,豪门联姻各玩各的很正常,”朋友说,“而且玩真心话的时候你不是自己透露的吗你跟你老公不住一起,要是感情好,怎么可能不住在一起。”
话倒是没错,贺明浠无法反驳,只好敷衍道“反正我对他没兴趣。”
朋友说“懂,谁不知道你专一得很。”
贺明浠立刻说“喂”
朋友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开玩笑的,话说你要是不能出门,要不我们几个去你家玩”
想了会儿,贺明浠觉得这是个办法。
“行,来,顺便买点零食过来。”
一个小时后,几个朋友陆续到了,手上拎着给贺明浠带的零食,还顺便带了新的狼人杀卡牌。
阿姨在别的房间打扫卫生,贺明浠和朋友们坐在客厅里玩游戏。
贺明浠抽到了狼人牌,正期待着待会儿该怎么飙演技,扔在地毯上的手机响了。
她顺手拿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贺明浠冲朋友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都别说话,我接个电话。”
朋友们不明所以,不知道她要接谁的电话,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周围安静了,贺明浠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在刚接通的那一瞬间,她又刻意咳了一声,用虚弱的声音说“喂,温老师。”
男人声线低沉,在那头应了声“病好点了吗”
“好多了,”贺明浠扯着嗓子说,“大概再休养个一星期就能去学校了。”
“还要一个星期”
“是啊,流感不是普通感冒,好得慢一些,”贺明浠不忘关切地说,“温老师你平时也要做好防护,千万别得流感了,太难受了。”
“谢谢关心,”温礼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你现在在家”
贺明浠可怜兮兮地说“当然在啊,我生着这么重的病,除了在家待着还能去哪儿啊”
“是么,那正好,”温礼说,“我快到你家了。”
“啊”
贺明浠反应过来,立刻说“不行啊温老师,我家现在到处都是流感病毒,你来了,万一把病毒传到了你身上怎么办”
“我可以不去学校上课,反正学校少我一个学生不少,可你不能不去学校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学校不可一日无老师,你要是生病了,你的学生们怎么办”
听着她的巧舌如簧,手机那头的温礼沉默须臾,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低低的,听上去很是悠闲,想看看她这张嘴还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听到温礼笑了,耳膜一阵痒的贺明浠顿时觉得有希望,立马乘胜追击道“温老师,你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我只是你万千桃李中的小小一颗,真的不必亲自麻烦你来一趟。”
温礼不疾不徐地反问“贺小姐是不是忘了,你除了是我万千桃李中的其中一颗之外,还是我的什么”
贺明浠没反应过来“啊”
没再多余解释,由得她自己想,温礼淡淡说“温太太,开门吧。”
贺明浠惊恐地看向家门,又惊恐地看了眼一片这狼藉的客厅,再以及客厅里仍旧满脸茫然的朋友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