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的衣物是费家一贯的泾衣,手中的枪残破不堪,几十年的持家摧折将他面上的色彩打磨殆尽,却依旧能看出一点贵公子的模样。
正是望月湖北岸费家如今的家主费桐玉
几十年来费家如同被打断脊骨般沉寂衰落,费桐玉的日子是最难过的,每每入夜闭目之时,那飘渺的剑光总是浮现在眼前。
这人如同杀狗般随手杀了大父费望白的景色总是会在他心头反复,费家从此再也不能去修祖祖辈辈的间道锦,百年累积顿时成空,重头再来,陷入无边的折磨
他实在是在梦中惊醒了太多次了,根本不会认错就是天上这人费桐玉如今的地位太过卑微,竟然连这人的身份都没资格知道,他却不着急,喃喃道
“这样大的事清伊可以查明好好”
这一贯如白鼬般迟疑的男子镇定自若地看着天空中浩瀚的彩光,明明一点余波都可以将他撕得粉碎,他却丝毫不惧,心中昵喃道
“仇有去处,便不惧湮没无踪,你斩我大父,众目睽睽下横尸雪中,尸首三月不得合”
“费氏尚有三千人,皆为老祖泣血而恨,峰中三岁稚子,犹画木符咒之,且等着吧且等着吧”
那双眼睛在黑烟中沉下去,没入黑暗之中,天空中的金色复又亮起来,司元礼全神贯注,毫无所查。
他青衣飘飘,剑法飘渺,写意自如地在空中挥洒着,将那两位法师打得后退不已,司元礼被元修雪藏多年,如今亮剑而出,自有一分快意。
松白全元剑诀传承渊源,一直可以追溯至为魏国镇守江岸的司马钧,他手中剑气雪白,竟然与脚底的淮江图呼应,越发凌厉,那诸法师震声只叫他一顿,手腕间的玉环一明一暗,立刻脱离出来,抬眉去瞧李玄锋。
李玄锋已经与诸法师交手数合,震得天空轰响,正到了关键之处。
空中六位法师怒目圆瞪,梵音大振,或是三头、或是六臂、或是胸上双目灼灼,或是两旁四耳震动,各自显着本相。
到了法师一级,除去两个特别的道统,大部分修为高深的法师都是男女同身,他们的面孔时男时女,男相与女相交织,颇为诡异。
而他们持着兵器的手臂健硕优美,金粉闪闪,紧紧攥着法器,统统落在金弓上,交织辉煌,狰狞的金弓勾住诸兵器的锋刃,在空中稳稳持着。
李玄锋被六位释修掣住,一身罡气翻滚如云,在空中以虚化实,凝聚为一枚枚锐光,相互交织,在空中一点一点呈现,顺着他的天金冑边角向上,盘旋在他身周。
他支在金弓上的手沉稳如山,却有一道道金光从指缝中流淌出来,一道白色的画卷重新在他身旁展开,飘散如长蛇,李玄锋突兀消失在了原地。
六位释修手中法器同时一空,六双眼睛仿佛是从一个模子中刻出来的,齐齐向南看去,正巧碰上这白金色甲衣的男子显化身形,长弓如满月,正正指来。
“锵”
空中的三枚金环猛然一跳,大放光明,仿佛捉住了什么剧烈挣扎的东西,在原地疯狂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李玄锋的弦却没有停过。
“锵锵锵锵锵”
三位持着金环的释修面色一白,齐齐吐出血来,余下九位连忙掐诀施法,各自念动口诀,声音低沉复杂,惑人心智,在空中呢喃
“恭请空悉降魔钵”
大阵之中竟然晃动不已,太虚之中轰然破开,一点金光穿梭而来,落在十二人正中,如同一枚小石落入水中,荡漾出阵阵波纹,迅速汇聚凝聚,化为一紫色大钵。
这紫钵箍着两圈黑边,没有什么咒文,却神秘坚实,钵口黑洞洞,将飞来无数金光收入其中,安安稳稳地镇住。
“紫府级别的灵器”
司元礼面色霎时间沉下去,他脑海之中警惕地震动起来,暗暗察觉出让人震怖的消息。
这空悉降魔钵一眼就能看出是摩诃的东西,必然是七相其中一位的授意,受了召唤落入此地,代表着此刻至少有一位摩诃在留神注意此地
“哈哈哈哈哈”
司元礼这头大为警惕,这十二人请出了针对李玄锋的法器,方才十二人始终拿不下的一人的愤懑化解一些,皆作大笑状,声音重叠,响彻长空
“小小南蛮山越之族,也敢试我正教圣法世尊慈悲,今日便要你折在此处。”
这声音震若雷霆,引得群修纷纷侧目。
李玄锋再如何厉害,到底是一个人,面前可是十二位正统空无道的法师每一个拿出来都是顶级筑基的级别,不但可以借法于上,还有极为高明的大阵,岂是一人能阻挡
当下李清虹都有了忧虑之色,思虑着如何舍了手中敌人上前助力,她自忖多受些伤势,长空危雀全力催动,还是能威胁到这些人的
李玄锋却没有什么神色变化,轻声道
“看着便是”
李玄锋话音方落,手中的金弦闪动,那一卷画卷竟然从他身侧浮现而出,向上跳起一般展开,在空中转折,翩若游龙,一片银光照耀出来。
他手中涌现出无数金芒,如同大坝崩塌,洪水喷涌,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枚玄光飞涌而出,通通涌进那清亮亮的银光里。
这金芒触碰了银光,顿时化为金银两色,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喷涌而出,跃上高空,深入云层之中
“铛”
满天的玄光冲上天际,还未落下,这银光已经先横扫而过,那紫钵尚好些,三枚金环如同被疾驰的孛星撞了一下,歪七扭八地晃动起来。
“当当当当”
那三位控制着金环的释修面色一白,借助大阵调和法力,面色又迅速回暖过来,十二位释修却同时迟疑一瞬。
这大阵传承悠久,神妙异常,十二人不仅仅可以调和法力平摊伤害,还可以在其中沟通心智,当下心念在大阵之中沟通
“此魔甚是厉害,空悉降魔钵容纳有数,岂能轻易浪费宜先收起,以阵应对”
几位释修都不是简单之辈,不给李玄锋试探这空悉降魔钵的机会,紫钵霎时消失,十二人同时归阵,震声敕道
“弥”
一道金色的大阵横跨两岸浮现而出,无数的金色咒文流淌,显出形来,圆阵大如山岳,略有倾斜,驱散云层与诸魔,声威甚重。
“好厉害的大阵。”
南北的众修斗法至此,已经渐渐失了战意,只是各受上头管辖,断然没有停手的意思,察觉了这动静,纷纷抬头,还来不及细看这大阵,却隐约看见大阵背后明灭一片。
司元礼终于失了分寸,手中剑光微微一乱,好在对方早已经被他打得还不了手,这一乱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他心中惊骇,低声道
“三万两千七百六十八”
随着他的话语消散,头顶上竟然浮现出满天星辰,金银交织,闪烁不定,在众修瞳孔中慢慢放大,化为满天玄光,自天而降,还不曾落下,已经有锐气扑面而来,咄咄逼人。
“这这算什么”
“这是筑基”
下方的诸修已然失色,李清虹看得两眼微红,暗自道
“二伯应用了损伤寿元修为的秘法了”
满天玄光如同暴雨般落下,地面上一众小修顿时抱头鼠窜,好在这玄光到了半空便自行汇聚,往中心的大阵冲击而去,仿佛天河坠落,镇压下来。
十二位释修一同被镇在关上动弹不得,目光里尽数充斥着金银两色,大阵如同雨中荷叶,东倒西歪,可到底是十二人,时不时有人微微吐血,却不曾破阵。
十二法师被一时镇压,满天的玄光也并未落到地面上,可两边缩回去的小修却不可遏制,纷纷往两岸逃去,筑基修士也无心去管了
在满天的玄光金雨之中,南北两边的攻势不得不暂时停歇,两边的修士都没了什么战意,胎息与练气纷纷退开,唯有筑基一级的修士还在相互牵制。
事已至此,场上的人几乎都是看明白了,局势已经落在李玄锋与这十二释修身上
要么李玄锋打杀十二人,迫使北方不得南下,要么十二法师斩杀李玄锋,这淮江图自会瓦解,众北修便有南下之机
万人抬首之间,李玄锋手中金弦则拉至满月,两眼明亮得惊人,受了古灵器加持犹嫌不够,体内两道仙基不计损耗地蒸发起来,涌现出薄薄的金雾。
李玄锋这么多年下来当然有损耗精气与寿元的法门,唤作牺元定法,乃是宁家的东西,当年杀唐摄都时便用过一次。
这秘法本后遗极重,往往透支仙基十之三四便会修为崩溃,他以此法杀了唐摄都还能在大宁宫中安安稳稳,一是元修出手,二也与他如今状态有关。
他如今一身修为落在符种,近半脱离身躯,几乎是在向符种借用,却有意料之外的好处仙基由符种维持,除非他一口气用秘法抽干,否则李玄锋怎样用秘法抽取修为都不至于崩溃。
故而如今重新用起,丝毫不吝啬修为,乘着十二人被拖住,手中的金红色箭矢越发凝聚,澎湃的法力和罡气在手中凝结。
“嗡”
满天玄光足足维持了数十息,等到这金银色的光华消失不见,李玄锋手中的金红色几乎同时消失,十二人齐齐一震,却来不及唤出空悉降魔钵。
只有那三枚金环孤零零飘起,猛地捉住了一物,圆形的三个金环微微一滞,其中一角突兀地扭曲起来,仅仅过了一息,这法器在空中发出刺耳的撕裂之声。
“咔咔锵”
三枚法器瞬时在空中爆开,化为满天的金色的碎片哗啦啦落下,那三位释修早早断了与法器之间的联系,却依旧吐出口血来,皆是面如金纸。
好在经过这么一拖,那枚紫金色的大钵又浮现在空中,将脱困而出的金红色箭矢吞入,摇晃了两下,忽明忽暗起来。
十二名释修连忙抓住时机,果断从位置上一跃而出,散去这大钵,余下九名释修转换位置,大阵重新凝聚,齐声道
“求诸苏悉空正法镇魔”
霎时间空中声音响动,余下的九位释修身形大放光明,胸前齐齐睁开一对眼睛,平静冷漠,面上金纹暴起,已非人貌。
这眼睛同时看向李玄锋,不见什么彩光金光,也不见什么破空而来,破空而去的光耀,脚底下的明光却震了震,让诸位修士脚底一歪。
李玄锋身上的明光黯淡了一瞬,竟然被定在原地,九位释修如法炮制,一同从位上跃起,脚底的大阵说散就散,加持着苏悉空本相一同打来。
“轰隆”
一时间金石相碰,如同山崩海啸,天空中的一切光彩黯淡下去,南北两岸齐齐一窒。
十位释修合力出手,又加持了大阵求来的苏悉空本相,威力已经叠加到恐怖的地步,司元礼立在一旁,心中升起死亡的预兆,骇道
“低估他们了”
脚底的明关晃了晃,司元礼冒出一身冷汗,他慌张地抬起头,从诸兵器金光与彩色交织的间隙中见着一点红色。
“叮当”
零散的血珠如同砸碎了的玉珠长帘,颗颗滚圆晶莹,向着四方散去,撞在几位法师叠加的法器之上,竟然发出珠玉之声。
“哗啦啦”
血水滴落,在暗沉沉的半空便化为金雨,万众瞩目,无数人或是焦急或是庆幸的目光中,那金弓同着李玄锋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那凶人何在”
“莫不是飞灰烟灭”
司元礼眼睁睁的看着那血雨落下,猛然听见清脆的金铁相击声,一道冰冷沙哑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从高处一直传递到南北的众修耳中。
“干值壬癸,金用其极”
这声音落下,清脆的金铁相击声越发响亮,几乎要比雷霆还要轰鸣,冰冷沙哑的声音却越发低沉
“申酉金之正位,请我执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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