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真人青松观一事之后,元乌草草身陨,此獠自顾不暇,也无时机为难我家”
李承辽恭声应了,屠龙蹇轻轻点头,一手支在案上,开口道
“元乌急躁阴毒,死前也够受得,元乌峰是一团乱事,他脾性如此,自家人尚惧怕。”
李承辽听出屠龙蹇对元乌甚至唐、余两家有种出乎意料的熟悉,微微一动,屠龙蹇却沉思起来
“当年郭厄与余修贤、张灵舒、程勉抚、张错天几人一同入的蜃镜天,中途起了争执,害死了大半,逃出几人”
“郭厄自言被元乌逼得不敢出去,又重伤将陨,不得不将自己炼化进六丁并火令中陷入沉睡,由张灵舒带出可张灵舒又是如何死的”
“他说他来重阳殿前,殿外的阶梯侧盘还有一蒲团,同样放着玉盒,被张错天取走,如今失落不见。”
“那枚张灵舒取走的玉石又到底落在了何处程勉抚身死,他那把灵剑,当时又被谁取走”
他虽然对待友人极为温和,却不是毫无戒备与警惕,心中如闪电般动了动,表面上只是抿了口茶,目光在白猿身上顿了顿,方才的思绪却突然断了。
“这位是”
屠龙蹇瞳孔微微一红,紫府神通调动,记忆中的一个个片段顿时被拎了出来,他猛地站起身
“阁下可曾来过此山”
白猿不卑不亢,只拜道
“老猿有幸,曾在此处捣药十余年,也是见过真人的。”
“果真”
白猿如今的模样已经与当年截然不同,只是气息与当年有些类似,屠龙蹇用神通唤起对比,心中微震,复杂地道
“你倒有另一番际遇如今也成了筑基了,还是真炁不如说说看”
白猿拜下,沉声道
“禀真人,山门破碎,白猿被于家捉去,寒铁锁项,铁鞭拷打,在坊市中遇了魔劫,所幸为主家所救,承蒙恩惠至今。”
屠龙蹇低着眉,声音有些沙哑,问道
“当时魔修攻打山门,宗主在密道一路将我送出,他又重新折回去。”
“我本想回去查看,却被魔修发现追杀,一直逃出千里之外,侥幸将那魔修杀了不知宗内随后如何了”
白猿声音浑厚,答道
“宗主以一敌三,被生炼了躯体,小师叔在山脚下被摘了脑袋魔烟滚起,魔修还用他的脑袋去吃了大师兄,诸修很快便死光了。”
“我护着二小姐逃出数里,法力不支,当空坠下,老奴摔烂了半个身子,二小姐也死了。”
“老奴在那泥地上躺了许久,所幸魔修肆虐,群妖退散,没有什么妖物过来吃我,老奴靠着双手爬出去,喝了几口泥水,挖了洞府,这才侥幸得了一命。”
屠龙蹇足足停了十几息不曾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哽咽,问道
“我父亲呢”
白猿说到此处,语气再也难平静下来,透露出几分沙哑
“护法身躯强悍,很得魔修喜欢,魔修一并举着他飞越山脉,老猿在下头奄奄一息地听着,众魔划拳赌酒,分起他的血肉,一直到天边才没了声响。”
屠龙蹇闭起眼睛来,李承辽只觉心头突突狂跳,脚底灼热起来,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朦胧的光彩在这真人的手心上跳了两下,熄灭下去。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适,这些异状立刻消失了,足足过了一刻钟,屠龙蹇才睁开眼睛,轻声道
“我晓得了,你随我去趟山中,将这几个地方一一指出,我用神通听查,看看能不能寻出几具尸骨。”
白猿看向李承辽,见他点头,这才与屠龙蹇一同出去,这青年真人只留下一句
“承辽在此处等等,很快就有人请你上山赴宴。”
李承辽送了他们出去,这才觉得满面流淌的汗水稍稍止息,再低头看看地面,青石已经一明一灭地发起红光来。
“牡火牝水如今已经极为少见了威能难度,更何况是紫府。”
他也想在这洞府中呆着,可此处灼热异常,就连他的法力也被烤得升腾消散,实在有些呆不下去,只好两步出了洞府,在石门前耐心等着。
李承辽停了片刻,果然有一人驾风下来,态度很是恭敬,恭声道
“山上的宴席已经备好,还请道友先行入座。”
李承辽自然明白,像这一类盛事筑基练气早早要入席等着,一般过去三四个时辰才会见到紫府的身影。
“如今局势不同寻常,来的紫府应该会少一些。”
他正暗暗思量,却见前头驾风落下了一批人,一个个着的是清亮亮的青色法衣,顶上带着是白玉炫彩的道冠,各自持着法器,都不同寻常。
“青池仙使献上宝药灵器为真人贺”
李承辽听着前头的人唱出声来,这才明白是青池修士,这一个个是少年意气,潇洒对谈,为首之人姿态俊秀,应是迟家人。
他并未第一时间入席,而是在边角上默默观察着,见这为首之人落座,拉着身旁的少年热切地谈起来,目光一下被那迟家人左手旁的少年吸引住了。
这少年姿态狂放不羁,一手倚在案上,另一只脚搭在旁边一桌的蒲团上,眉宇中的神色很是轻慢,只是眉毛锋利且长,两眼略狭长,若是正色起来应该很是凶厉。
他只觉得这少年面容熟悉,心中有些猜测,佯装寻找位置,一路从这群人的席下迈步过去,听着那迟家人笑道
“渊钦伱这几日修为可是长进得厉害到底是那位仙弓的嫡子”
这话很轻很轻的落入李承辽耳中,他立刻反应过来,心中又喜又惊
“是他”
那态度轻慢的少年目光在席位上扫来扫去,仿佛在寻找什么,随口道
“老东西不肯教我真本事,又有何用符泊兄倒还不如谈谈别的迟符举去了北方洞府遗迹,我们倒是只能在这地方吃吃喝喝”
这话叫李承辽心中一沉,迟符泊表情则瞬间阴沉,将手中的玉杯放下,声音渐渐低起来
“渊钦说的是可三十六峰如今长房还有九峰要斗过他可不是件容易事我与你先商量过的法子我也试过了,大伯是对他有一些怀疑”
李承辽生怕被这群人发觉,很快走远,席间也慢慢升起白色雾气来,将话语挡得一干二净,他走到尽头,这才小心地回头去望。
却见白色雾气慢慢笼罩,他在云雾的缝隙之中正好撞上那轻慢而又刻毒的目光,轻慢少年一只手持着玉筷,正将那几个灵果翻来覆去地挑拨。
李承辽心中咯噔一下,好在这少年似乎并未看他,只是陷入思索而已,嘴唇微微开合,口型果断利索,很快移开目光了。
随着云气笼罩,李承辽迈步到了席边,脑海中犹自浮现出那目光,心中犹如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何等滋味。
边燕山。
李玄锋方才出关,从洞府之中缓步而出,在大殿之前饮了盏茶,宁和远便急匆匆上前来了。
宁和远近前,被眼前的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这才认出是李玄锋,见他眉宇锋利,气质凶煞,身上更是缓缓散发着白金色的光彩,连忙贺道
“恭喜姐夫实力大进重返青春”
李玄锋还有些不习惯如今的模样,眉头低了低,即使什么表情也没有,这副面孔依旧充满着昂扬勇猛,他答道
“客气什么我闭关过去多久了可有什么事情”
“不到半年”
宁和远连忙低声道
“这半年来,先是唐摄都乘着拓跋重原身死突袭白乡谷,将原本丢去的地盘大都收了回来,有几处还往北拓了几里,随后生死搏杀,南北两方各有折损,却再有没有什么大的变动。”
“倒是这几月以来,魔修屡屡受挫,折了不少修士天空中也落下来许多洞府遗迹,有两样还大些,占地百里,不少人前去争抢机缘。”
李玄锋听罢,轻轻点头,早看他急匆匆上来的模样,估摸着十有八九有什么事情,等着他开口。
果然,这才过去两息,宁和远沉声道
“姐夫,魔修那头,慕容家新来了两人据说修为都不容小觑,估摸着这两月魔修再度南下,迟炙烟一连问了我数次姐夫的事情,兴许有些想法。”
李玄锋并不急,而是转了话题问他
“那灵甲重铸的如何了”
宁和远恍然,答道
“自然是好了,我这就叫人给姐夫送上来”
他吩咐下去,转而道
“姐夫,这半年江南多了两位真人”
宁和远一一介绍过去,屠龙蹇自是不必说,还有一位是吴国的仙修成就紫府,是吴国倪家人,位处吴国的西端大西塬边上,故而没什么大动静。
“屠龙蹇突破某人当真是睡觉也不安稳了”
李玄锋沉郁的面色有了些笑意,毕竟这对李家来说是难得的好消息,多了一位与自家亲近的紫府,兴许可以救下好几条性命,少受许多委屈。
“禀道人,大人召见”
他正介绍着,迟家的人却一点不慢,紧跟着就到后头了,话音还未落,殿下上来两人,一齐搬着一副白金色的盔冑,明晃晃耀眼,浮着一层淡白色的光彩。
这盔冑还未起名字,李玄锋却特地吩咐打造时加了许多明阳的宝物,大部分都是他自已换取垫进去的,花光了大半个储物袋。
李玄锋也来不及多观察这盔冑,顺手将之收起,大步迈出去,宁和远紧紧跟在后头,两人一并驾风而起,落在主殿之前。
迟炙烟正举着地图观察,见两人进来,随意挥了挥手,宁和远立刻识相地退出去,迟炙烟很热情靠过来,问道
“道人得了何等仙基”
李玄锋面上微微点头,心中却有了底
要么迟炙烟知道庚金三气丹到底是哪一种丹药,要么青池真正的核心嫡系中对此事一定有默契和共识
“是天金冑。”
迟炙烟听了这话,顿时满意点头,喜道
“还是真人有计较天金冑本就不俗,配上玄锋前辈的弓法,定然要叫这群魔修有来无回”
李玄锋拱手示意,迟炙烟拉着他上前,在地图上轻轻划了个圈,将一片山林圈入其中,沉声道
“此处是称水陵,曾经是宁国的王陵所在,地势平坦,但是灵机很深厚,很适合布阵,故而驻扎着慕容家的魔修。”
“此次慕容家又有魔修下来,非玄锋前辈不可破之,前辈带着我点好的人马顺河而上,我已经吩咐唐摄都从另一侧攻来,余肃在南边截断”
他目光热切,沉声道
“先前拓跋重原让我等吃了这样的大亏,如今就要杀回去”
李玄锋听着就不是好差事,心中微叹,问道
“不知要带何处能人马前去”
迟炙烟笑了笑,答道
“从燕山关来调这些日子此处的修士屡战屡胜,着实立下了不少功劳,也是受伤最少的一部,李清虹、鄰谷兰映等人都是筑基中的佼佼者”
李玄锋听得心中冷了冷,暗道
“这是要让我全族的筑基齐齐上阵也罢,在我麾下总好过去了唐摄都、余肃等人那处我好歹也能照顾他们。”
“更何况此次应下来,至少一两年之内就不用再出关相斗了”
他仔细看了地图,三支兵马刚好将这支魔修截住,纵使魔修溃散,也只会撞上余肃的人,也不至于威胁到筑基齐齐出动的燕山关。
“至少迟炙烟是不愿意看到无缘无故折损战力的这才会把李家的筑基交到我手上。”
至于在唐摄都麾下的李曦治更是逼迫互相驰援的老路数了,李玄锋将名单一看,果然有不少唐家人和余家人在自己部下。
迟炙烟与他商量了一阵,李玄锋点头应诺,接过一枚令牌,驾风出去,宁和远已经在殿前等了许久,李玄锋只将名录丢出,沉声道
“令燕山关诸修三日之内速来山中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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