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远应声立在一旁,远方的金光慢慢黯淡下去,空中散落着冷冰的黑雨,一众魔修依旧默然,慢慢退回云中去。
天边蒙蒙的金光退却了,宁和远估算一阵,金羽宗那头差不多已经结束,放下心来,再看眼前,黑雾一直向后退去,空中几场战斗都以魔修败退收尾。
诸魔焰金光皆后退离去,众人也收了法光,如释重负,李玄锋收了金弓,当空立着,魔云中终于都驾风离去。
“回边燕山。”
李玄锋吩咐一句,众人连忙纷纷应声,一并驾风归去,相互对视,都是又惊又惧。
这些人与下方征调而来的筑基不同,李清虹驻守的关隘都是些家族、东海、南疆征调过来的筑基修士,这些人可都是青池宗的道人,甚至还有几个峰主一级的人物,此刻都是满脸凝重
“早些听闻元素真人手中有把金弓李玄锋,唯从真人命令,连宁和远都调动不得,专行那些杀戮之事”
“当初只觉得是真人看重,实力应该不俗可见了如今这模样当真是杀星一个”
诸位道人本是卖宁家面子,客气着听他命令,出关御敌,其实同样有人不以为然,当下都不说话了,一路飞到了关外,李玄锋这才回首,手中还拎着那寒光闪闪的铠甲,沉声道
“麻烦诸位随我出山了,请各自回关镇守罢”
众人齐声应了,或是结伴而行,或是独自离去,往山脉各处落去,李玄锋带着宁家人落回,在山中大阵停了。
他这才落下去,费逸和已经匆忙迎上来,李玄锋解了甲衣,手心照旧一片血肉裂纹,他打得太凶,纵使是受箓后的体质亦有些支撑不住。
李玄锋灰目盯着手心看,一头用法力护住伤口,把血液逼回手中,一头轻声道
“关上如何了”
费逸和当然晓得他在说什么,轻声答道
“魔修南攻,主力受截,东边受损并不严重,白乡谷安然平静,燕关则受了些进攻,反被清虹杀了一人她如今已经到关外了。”
“不错。”
李玄锋面上总算有笑意,将长弓取出,宁和远轻轻接过,连带着李玄锋的盔胄也带下去,他低声道
“我请人替姐夫修一修。”
他带着宁家人退下去了,李玄锋这才轻声道
“让清虹在山中等等,我随后去见她。”
他让费逸和也退下了,五脏六腑尚如火烧,取出几枚丹药服下,稍稍调息,清凉感渐渐浮现而出,咳出几口黑血,舒畅许多。
李玄锋静静调息,忖道
“此番杀了慕容家嫡系,让局势有了大变动,事情绝对没有这样容易消弥下去定然还有后续风波,还须等着。”
费逸和这头下去,心中激动起来,有了李玄锋的命令,他大胆地寻了宁家人,镇定地道
“请清虹道友去将军峰中候命。”
费逸和虽然辈分比李清虹要大,可他毫无背景,修为又低,在此地是没有资格论辈分的,若不是传命,寻常见了筑基还要喊前辈,更别说李清虹这样的筑基后期新锐了。
前头的宁家人虽然看不起他,但尚要看李玄锋的面子,点头应了,老人急急忙忙到了峰中,暗道
“李清虹聪睿柔和,是诸李中最良善的一个,此次前来山中,既知我在将军身旁,十有八九会带桐玉过来”
他等了片刻,李清虹面色略白地进来了,寻常的白袍,略有些疲惫的模样。
不出费逸和所料,她的身后正带着一同从望月湖来的费桐玉,长子如今不复他离家时安良贵气、风花雪月的模样,活脱脱一副狼狈老态
费桐玉似乎还受了伤,脖颈上青且发白,两眼深深陷下去,两颊消瘦,那时常常拿在手中的扇子也不见了,换成了一把短枪,双手攥得发白。
若不是老人灵识估摸着熟悉,哪里还认得出来,他呆呆站在殿中,只问道
“桐玉”
费桐玉触电似地抬头,认了他两眼,问道
“阁下是”
李清虹对此时的情景早有些预料,到了声“两位先谈”,迈步出殿。
晚风带着薄雾打来,冰冷刺骨,殿中尚传来父子抱头痛哭、极力压抑的哀声,李清虹抱着手站在风中,白袍飘动。
黑发轻轻飘散,她站了几十息,身边上来一男子,腰间配着印,略有诧异地看着她,笑道
“从来都是见清虹佩甲,第一次见你穿裙袍。”
这人正是宁和远了,他亦是筑基后期修为,李清虹只笑着摇头,答道
“清虹不看重这些。”
李清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不曾服食什么驻颜的丹药,也没有服过什么宝药,宁和远正颔首,天上却浮现出一枚枚的金光,拖着尾焰停在空中,闪烁不定。
“金羽宗的人到了”
宁和远皱起眉来,便见一道金光在阵前等了等,穿入阵中,飞了两周,落在两人面前,化作一金衣女子。
她低着眉,用金纱遮着半张脸,神色很端庄,温声道
“和远道友,还望能见一见李玄锋。”
“端砚仙子”
宁和远却认得眼前这人,是金羽宗紫府修士身旁侍奉的晚辈,当下连忙点头,不敢迟疑地进了洞府之中,不多时引了李玄锋近前。
李玄锋调息多时,已经稍稍缓过来,听着金羽宗的人来问,心中登时应道
“果然来了”
他镇静地着甲出去,眼神平静,不怒自威,对上这金衣女子,微微颔首,拱手道
“见过仙子。”
张端砚修行的功法仙基是金窍心,感知敏锐,见了他便是心中一窒,只觉得凶厉气扑面而来,心中道
“这前辈杀的筑基,恐怕数都数不过来”
她只将脚底的金光分出一片,很客气地道
“前辈立了大功,我家真人望着见一面,请前辈随我同去。”
李玄锋听了这话,已知没有拒绝的余地,只点头应了,踏上光去,一并飞起,张端砚客气道
“前辈我大父唤作张允,与贵族前辈还是故交”
她很有分寸地谈了几句,不至于一路沉默,一直飞到云端,李玄锋沉声问道
“不知是哪位真人召见”
李玄锋见过的真人多得惊人,真要算起来恐怕比迟家人见过的还要多,当下一问,张端砚只笑道
“抬头就是真人当面。”
璀璨的金光果然从云层中浮现出来,一片霞云浮在空中,云中正坐着一黄衣女子,戴着帷帽,白纱挂落下来,只见洁白手中握着两枚绞在一处的金环。
“见过秋水真人”
李玄锋即刻认出面前这真人了,正是金羽宗的秋水真人,当时元素陨落时出面调停过。
听闻她如今是紫府后期修为,轻轻在云端坐着,慢慢解下帷帽,张秋水面容不过十六七岁,下巴圆润,眼睛很大,明亮且温和。
她柔声道
“我听了消息,就想着果然是你,青池治下也就两三位这样凶悍了。”
同样是元素故交,秋水真人显然比紫霈真人好说话得多,也显得更温和,李玄锋沉声应了,她笑道
“毕竟是魏李嫡系,那李尺泾也好、李通崖也罢,还有你的仙弓与性情,都明白昭示是嫡系无疑了。”
李玄锋不能应她,张秋水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忽而看向一侧,有一面容老成的青衣修士板着脸现出身形,她道
“元修道友来了。”
元修真人只点头,默默等着,张秋水又看回他,道
“你也不必怕,不过是与释修有纠葛魏前头有周,后头有齐、梁、拓跋家到如今都是赫赫有名,也不见赵国如何加害”
说到此处,她自己都笑出声来,元修板着脸插了一句
“那父戚家的天子连自己魂魄都保不住了,哪里能害谁”
张秋水收了笑颜,终于道
“慕容武的储物袋可曾动过,把这东西给我。”
李玄锋早就带在身边,双手奉上,张秋水看着储物袋未曾动过,赞赏地点头道
“徐国算不得,你让几位怜愍吃了小亏,我也有了些筹码,当然要赏。”
她看向元修真人,这真人顿了一息,终于从袖中取出枚玉瓶来,沉声道
“是该赏,这枚庚金叁气丹是秋水真人送给我的,你取去服用。”
丹药
李玄锋下拜道谢,轻轻接过,两位真人渐渐不言,金衣女子张端砚识了眼色,轻声道
“我便送前辈下去。”
李玄锋行礼告辞,与这端庄女子踏云下去,一路在云中穿梭,李玄锋心中揣摩不定,对两位真人异样地好说话而冷冷思量起来,暗道
“是好是坏这丹药是何功效是为了助我更上一层楼,让两位真人在太虚博弈中更胜一筹还是别有所图,以丹药挟我性命”
他正思量着,一旁的张端砚突然有笑意起来,轻声道
“前辈我大父甚是欣赏通崖前辈与我多有提及,如今他闭关突破紫府,他日出关,应会来贵族拜访。”
李玄锋听得一滞,若有所思,张端砚静静地送他到了峰中,驾上金光,在风中迅速消失在天边。
云层中。
李玄锋离去多时,张秋水静静立着,她对待元修真人显然冷漠得多,虽然依旧是习惯着笑颜笑语,却少了温和,多了戒备。
两人还没有什么动作,眼前的太虚却猛然破开,钻出来一道金色的庞大身影。
这金身四手四足,脖颈上有两面,一面呲牙咧嘴,一面哭泣悲哀,都画着美妙好看的纹路,四臂或持棒持棍,或持刀持剑,都放着莹莹的光彩。
这释修一旁还跟着一金身罗汉,虎背熊腰,身上披着金灿灿的甲衣,面容端正,眉毛之下有四只眼睛,炯炯地看着,手中持着长棍。
张秋水面色一下冷下来,轻声道
“原来是奴孜怜愍特地从太虚出来寻我等不知有何要事”
奴孜怜愍四目各自运转,两张嘴巴同时开口,悲声与痛声重叠
“想着真人一定要见一见我那有缘人,便特地来了,不曾想时机不到,看来是正好错过了。”
这会不止是张秋水冷色了,元修那一双古板的脸也毫不收敛地浮现出厌恶之色,冷声道
“怎么怜愍有了一天生神力的的金刚不够,还要一位力大无穷的罗汉真是修了一副好贪心”
奴孜怜愍浑然不觉,感到声音重叠,笑道
“此乃缘法所致,两位着相了此人就是与我道有缘”
元修似乎对眼前这怜愍厌恶到了极点,那两浓密的眉毛竖起,骂道
“左道邪修好一副恬不知耻的面孔当年元素在时怎么没这副胆子过来窥看如今他陨落,你便有胆子过来起贪念了”
奴孜怜愍四眼一闭,答道
“怒是伤命之源,真人保重先是没有缘法如今是缘法所至,岂能相提并论。”
他说完这话,眼看两位真人似乎都有怒意到了面上,微微一笑,手上却毫不客气地破开了太虚,一声不吭就往里头钻。
元修面色阴沉,只喝道
“奴孜你若是敢过来迷惑我宗之人,我便让你尝尝黄道玄符的味道到时我封了你的法体,叫你滚去投胎”
张秋水一言不发,只冷冷看着,圆润的眼睛看着太虚,直到奴孜怜愍离去才轻声道
“原以为迢宵打疼他了不想这才过去多久,立刻就蠢蠢欲动起来了。”
“释修便是如此。”
那枚漆黑的储物袋在身侧缓缓悬浮,元修真人颔首,抬起手来,在身前轻轻一推,两人身前的一切由明转暗,一切色彩迅速暗淡下去,化为无限黑暗,赫然已经到了太虚之中。
面前一片魔气滚滚,金光环绕,在太虚中弥漫纠缠,三头六臂的身体在黑气和金光中若隐若现,符文与莲花法器沉浮,显露出底下无数双眼睛。
另一头是清气明暗,神通的彩光在空中交织,数道身影静静立着,与另一侧的怜愍与魔头对峙,两人踏空而入,身上同样浮现出彩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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