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宣侧目瞧了他一眼,在案前拎着袖子坐下,捻了捻须,直言道
“道爷爽利,我这秘法乃是难得的瞳术,三百灵石”
这便是满天要价了,本是个夸张的数字,可这黑衣修只恨他磨磨叽叽,眼看这约定的时间就到了,哪里还有心思与他磨蹭,只道
“成了成了速速将秘法交来莫要磨噌”
李玄宣看他一口价也不讲,只应声答应,原本七成的把握又添两层,几乎要断定这伙修士不怀好意,于是笑道
“道爷好阔气,那便随我去萧家人处定下契据,钱货两讫即可”
这黑衣修士也不是傻子,骤然变色,声音冷了下来,沉声道
“什么契据”
李玄宣面露疑惑之色,解释道
“前辈可是第一次前来坊市中涉及数百灵石的买卖都要到萧家人手中过手,立下契据,免得货不对板,叫前辈吃亏”
这黑衣修士一阵不耐,哪里能让他找萧家修士过来只沉声道
“爷用不着这劳子萧家契据你只管将这秘法交过来,爷爷自能晓得”
李玄宣陪笑着点点头,开口道
“前辈尽管将给足报酬,我让着底下人去取那契据,不碍事,不碍事”
于是向李秋阳使了眼色,李秋阳急急忙忙地出去了,这黑袍修士冷哼一声,一抹腰间储物袋,顿时哗啦哗啦掉出一地法光流转的法器来。
这一堆法器刀剑斧钺皆有,或是残缺不堪,或是品相还好,只是上头血迹斑驳,或新或旧,大部分已经干涸成棕黑色的薄片,在碰撞之中掉落下来,化为一地碎末。
“这法器练气胎息皆有,你算一算,可否抵价”
这人的声音在空中回荡,棕色的粉尘在阳光下四散飘落,李玄宣默默出了口气,心惊胆战地佯装估算起来。
心中暗自计较
“这人十有八九是那北上的魔修一伙计潜伏进冠云峰坊市来了,那雷火珠子威力巨大,绝不是用来对付我这个小角色,多半是破坏这冠云峰坊市的阵点所用”
他目光在这一堆法器上穿梭了一阵,这家铺子是保不住了,自己已经让李秋阳离去,他应该不会蠢到看不懂眼色。
“怎么回事你这人怎地这样”
“安静坊市之中不得出手”
外头的喧闹之声已经越来越大,甚至有法力碰撞的轰鸣和法器碰撞的摩擦声,眼看着距离这伙人动手的时间越来越近,李玄宣心头火燎,低声道
“道爷这不够三百之数呐”
“不够”
这黑袍修士越发不耐,挥手要从储物袋之中之中继续向外取,李玄宣却挤出满脸贪婪之色,先是向着一旁的李渊云斥喝道
“出去”
李渊云连忙与几个铺子中的学徒退下了,李玄宣心中微微一松,连声道
“道爷道爷小人还想看看道爷先前掌眼那物小人在这间铺子经营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宝物,那物稀罕,应能卖出大价钱”
“哦”
黑袍修士微微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足足过了数息方止,从袖中摸出一枚黑黝黝的玉珠,笑骂道
“伱这家伙倒有几分眼色拿去”
将手中的术雷往李玄宣手中一掷,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接过,黑袍修士冷声道
“这下可以把那密法交给龚某了吧”
“自是自是”
李玄宣贪婪地眯着眼看宝珠,从腰间的储物袋中摸出一枚玉简,漫不经心地递到他面前。
黑袍修士接过玉简,正将灵识探入其中,跟前的李玄宣却乘着机会悍然发作,一袖子将面前的一堆法器掀翻,乘着丁零当啷一片响声,破门向外冲去。
“嗯”
这龚姓修士登时大怒,灵识一扫便晓得手中这玉简并非什么秘法,不过是一些修行游记的杂书,大骂道
“好胆”
于是用力一跺脚,身上升腾起一股白气,震得小屋摇摇晃晃,自己则借力向李玄宣抓去,掌风在空幻化为一缕缕白色絮状气流,喷涌而来。
李玄宣面色阴沉,手中已经扣起一枚金灿灿的符箓,放出一道金光将他笼罩在内,身上冒出一道浓厚的血光,如风般退去。
“轰”
李玄宣身上的金色护盾在这气流面前只支撑了数息,如同鸡蛋般破碎,他躲闪不及,手上的皮肉被这白气一刮,顿时消弭一片,可见森森白骨。
他咬牙切齿地将痛呼声压在喉咙中,全身法力汇聚,硬生生抵挡住了这黑袍修士的攻击,退出数步,驾风而起。
李玄宣画出的符箓都换了灵石给家中送去,从未为自己准备过什么好东西,只以为在坊市中安全,连符箓也不过是练气级别,当下被人只一掌打碎,微微后悔。
“啊啊啊”
一切不过瞬息之间,门旁的学徒不过是胎息境界,哪里反应得过来,连同这铺子前坐着谈天的几个学徒一同被这白气所摄,发出非人般的惨叫声。
门前守着的那学徒上半身直接化作空空,下半身皮肉消弭,只余下两根白亮亮的大腿骨,孤零零地立在地上,一盘的几个学徒则各有惨状,擦着脑袋的直接毙命,有头有嘴的能哭嚎两声,也扑通倒下去了。
倒是一旁的李渊云正围在街上看热闹,并未沾到那白风,只吓出了一身冷汗,惊叫出声。
眼看失去了下半身的某个学徒鬼哭狼嚎,伸着血红的手急匆匆的向他爬来,带出一地的血痕,他满头大汗,从地上跳起,转身便跑。
李玄宣来不及顾及身上的伤,那龚姓修士已经跨步拉近,斗笠高高扬起,露出那张满是疤痕的面孔,目光恶毒凶狠,空中骂道
“安敢欺我”
李玄宣心中破口大骂,手中已经高高扬起,那枚交到他手中的黝黑的玉珠如闪电般飞射,往那龚姓修士面上落去,自己则发动血遁术,如同一道血光般远去。
“可笑”
这术雷必须搭配相印的法术与口诀才能引爆,这龚姓修士敢有恃无恐地将术雷交到李玄宣手中便是如此,当下看李玄宣没头没脑地掷过来,只冷哼一声,继续向前。
“轰”
那黝黑的珠子却在空中爆出一阵赤红的火花,照得龚姓修士满脸金黄,他愣了愣,失声道
“不可能”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扣住袖中的符箓,两指微微一紧,眼看着就要发动符箓,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冲动,退出几步,看着小小的火花中掉落下来的黑色玉珠。
“呼”
龚姓修士惊出了一身冷汗,伸手摄过那玉珠,冷笑一声,看着已经飞出去老远的血色光芒,估计着这么一耽搁已经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追上,只好低声道
“倒也聪明,还在这术雷上贴了一枚符箓,差点将我骗了过去还好老子身经百战,否则还要浪费一枚护身之宝。”
“可惜我还要前去阵点,只能先放过此人李家听闻是剑仙世家,李通崖既然死了,我倒可以领人从那处过”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去的李玄宣,猛然回过头,李渊云已经爬起身来,数息之间才跑出十几尺,黑袍修士冷笑一声,屈指一弹。
“啊”
一道白芒如流星般追上他湿透的后心,李渊云只来得及痛呼一声,身上皮肉消弭,便化为一地白骨,叮叮当当散落满地。
坊市之中已经骚乱起来,处处可见斗法的痕迹,天空之中的白色大阵忽明忽暗,龚姓修士毫无恼怒之色,哈哈一笑,向预先算出的阵点飞去了。
李玄宣这头驾着血遁术疾驰而去,一头撞上了萧家的大阵,这大阵忽明忽暗,气息如水波上下不定,显然是内外交困,即将破灭了。
他定睛一看,明明是正午时分,外头却一片漆黑,魔烟滚滚,停顿了两息,不敢出去。
“谁知道外头有多少魔修等着,只等着这大阵一破,即刻蜂拥而入,瓜分这场盛宴此刻冒冒失失的飞出去,恐怕就遭了毒手,成了这些魔修的开胃小菜。”
只是体内血气与法力滚滚如河水倾泻,李玄宣实在招架不住,这又遁光又通红一片,显眼得很,不敢再维持。
回头见着那龚姓修士不曾追来,李玄宣连忙停了法术,落到街上去,咳嗽两声,身上无一处不疼,以灵识自顾,只觉得形销骨立,面容可憎。
“还好,还好。”
李玄宣却暗暗松了口气,这血遁术霸道,自己硬生生凭借这道法术从必死之局中脱身而出,本以为会元气大伤,命不久矣,不曾想只是减了寿数,消了容颜,顿时一喜。
“嘶”
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不止,李玄宣一边用法力封住伤口,施了几个治愈的术法,又服下两枚丹药,暗道
“这下出去是不能出去了,秋阳应该还在坊市之中,只是不知在哪个角落渊云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李玄宣心中一阵窒息,仲脉玄字辈的李玄岭才死不久,李通崖便已坐化,现下李玄岭之子复又死在坊市之中,叫他愧疚难堪
若不是李清虹如今是家中修为最高的两人之一,又有曦峸曦峻两兄弟身具灵窍,天赋都不算差,仲脉差点要一撅不振,泯然众人,李玄宣想到此处,只觉黯然神伤,自家折了寿数都算不上什么了。
看看天空,当下只能等着那些混入其中的魔修打破大阵,外头的魔修一拥而入,分散在坊市之中,这才有逃脱的机会。
在原地歇息片刻,李玄宣得了喘息之机,调整了一下体内的气机,脑海迅速运转起来
“这事情来得这样突兀,明明说魔修还在临郡活动怎地就这样跨过了辽阔的蕈林原,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出现在黎夏郡”
“此事萧初庭可知晓”
他默默缩在角落,避免被他人发现,忍不住联想起来
“坊市之中一向是萧雍灵驻守,偏偏五年前筑基修士萧雍灵被调走,只余下练气的萧如誉不,兴许萧如誉早就不在山上了”
李玄宣抬起头,望着在黑压压的乌云之下的冠云峰,心中一片不安,连练气巅峰的龚姓修士都派来坊市之中为内应,那一众围着冠云峰的黑袍修士只能是筑基了
“四位”
李玄宣凝神观察了一下,默然不语,萧雍灵被调走后,萧家在冠云峰坊市中驻守的筑基修士只余下一到两位,想必是敌不过,故而龟缩不出。
“衔忧峰至此需要一柱香时间,如今已经过去四分之一。”
李玄宣面色难看,他修为不高,不过练气三层,又不善打斗,待会若是混乱起来,恐怕讨不了好。
“轰”
面前的阁楼嘭然爆炸,灼热的火光扑面而来,李秋阳急匆匆的脚步戛然而止,看着满天的流光,心中天人交战
“那黑袍修士多半是个魔修宣哥儿放我出来应该是要向着萧家求援可如今这模样,萧家人自身难保,哪里还能腾出手来”
冠云峰坊市围绕冠云峰修建,以冠云峰上的大阵为主阵,坊市之中多设节点,笼罩整个坊市,如今冠云峰上乌云密布,依稀还能瞧见几个黑衣修士凭空而立,李秋阳更不可能上山求援了。
四下里已经有黑衣修士出手打斗与抢夺,怒喝之声此起彼伏,李秋阳心中暗暗升起不祥的预感,躲在角落的屋檐之下,有些焦急地暗忖道
“宣哥儿想必已经与那人打起来了,这人练气巅峰,宣哥怎能是他的对手”
想到这,李秋阳想要迈开腿,却又死死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可我不过是个杂气修士,别说杀回去救宣哥,这头出去便被魔修两下打死了,哪里有能耐帮他”
外头的血肉横飞,惨叫连连,他咬咬牙,明白若是待在此处迟早要被那魔修察觉,手中掐了个敛气的法诀,小心翼翼地挪出去。
眼前这魔修一身黑袍,乃是练气前期,手持一柄大斧,上头血光盈盈,势如破竹地劈砍着,时不时大笑两声,发出一阵阵大骂。
对面的几个修士结阵而立,看起来是萧家人,领头一人初晋练气,李秋阳在坊市中呆了多年,还识得此人,有过一两面的交情。
后头是五个胎息三四层的修士,手中掐着白莹莹的法光,喷涌而出结成一小阵,在这人的劈砍下摇摇欲坠。
李秋阳心中暗暗胆寒,他在坊市之中是见过几次萧家修士调解纠纷,无不是干脆利落地擒下了闹事的修士,还是头一次见这样大的阵仗,忖道
“萧家人功法高深,一向在同阶之中都是算的上强势,竟然在这魔修面前要结阵才能勉强抵挡”
他摸了摸袖袍,摸索出两张符箓来,一张练气前期,一张练气中期,本是准备在带到铺子中售卖的,当下默默取出,攥在手心。
那萧家修士急得满头大汗,不经意的抬头一撇,赫然瞧见了远处躲在屋檐下的李秋阳,心中大喜,面上装作越发焦急,手中则暗暗蓄力,只等着配合他出手。
李秋阳受了他那一撇,心中有数,手中的符箓慢慢灌注进法力,亮起一道道红芒,大喝一声
“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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