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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除蠹(二)
    这青衣修士獐头鼠目,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步,他这话一说,几个青池宗的修士纷纷看过来,李玄锋微微皱眉,只好持弓开弦。

    这一众修士大都是元乌峰弟子,拿自己这群人游戏不是一天两天了,费逸和等众修向来是唯唯诺诺,闻言忐忑地看向李玄锋。

    “嘣”

    李玄锋默然不语,手中金黄色的长弓提起,吐气开声,金灿灿的光彩汇聚,交织盘结,凝聚出一道金白色箭矢。

    他的眸子倒映出那道衣衫褴褛的身影,手中的长弓锐气十足,那奴兵在空中一顿,像是升了警兆,回头来望。

    修行之人目力惊人,两人隔着百丈对视,李玄锋撞上那人一双满是怨望的眸子,只觉得一阵熟悉,心中微动,手上一松。

    那箭矢光芒大放,如流星一般横跨长空,直奔那人而去,瞬息而至,正中那人后心,这奴兵像是断了翅的鸟儿,歪歪扭扭地落下去。

    “好”

    这青衣修士哈哈一笑,盯着那金白色的光箭在长空之中划过灿烂的光彩,直言道

    “这箭够快。”

    他相貌猥邪,獐头鼠目,硬生生将飘逸的青衣穿出了猥琐的感觉,捧腹而笑,引得众人侧目而视。

    身前地位更高那人玉树临风,鼻梁高挺,颇为厌恶地看了眼一旁哈哈大笑的男子,冷声道

    “他没死”

    一旁的费逸和等了多时,连忙讨好地笑了笑,恭声道

    “上仙有所不知,我这兄弟的弓法特殊,只要中了这箭,便有罡气附身,不出三刻钟变化为血水了。”

    这为首的青池弟子身材高大,足足高出费逸和一头,目光在费逸和脸上停留了一息,突然一挥袖。

    “啪”

    这一巴掌打得费逸和后退一步,捂着脸连连告罪,这为首的高大男子这才猛然转过身,满脸暴虐,一脚踹在蹲着的那獐头男子身上。

    “嘭。”

    这獐头男子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地吃了这一脚,被这个同门师兄踹出去一丈远,在地上狼狈地打了几个滚。

    “师兄”

    高大男子这一脚突如其来,将身后的一众青池弟子都吓了一跳,一众世家修士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些仙宗弟子怎的又起了内讧,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说话。

    “师兄不可啊师兄”

    一众青池弟子连忙上来劝,那獐头男子浑然不知,拍了拍道袍上的脚印,乐呵呵地道

    “宁师兄这一脚可算精准,有当年老祖脱履掷人的风度。”

    这宁师兄向前一步,面色狰狞,他的身形高大,硬生生把这瘦弱的獐头男子笼罩在了他的影子中,拎起他的衣襟,把他的头拉到跟前,咬牙切齿

    “邓予之你最好是真的纨绔顽劣,最好是真的被功法害了神智,就这样装一辈子装到死,哪天让我抓到了你的把柄,我便让你晓得我远刑峰的手段”

    他话音方落,扑通一声将这獐头男子掷在地上,抖了抖身上的衣袍,迈开绘着金丝的玉靴,轻声道

    “走”

    宁师兄看起来地位尊贵,这话一说,一众青池弟子都不敢替邓予之开口,默默低头跟在宁师兄身后,驾风往城中落去。

    只余下邓予之一身尘土,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一众人只能装作没看到,匆匆忙忙地应敌。

    “脾气真大。”

    邓予之不慌不忙地起了身,掐了个法诀拍去身上的尘土,嘴里嘀嘀咕咕了一阵,看了看下头握着弓沉思的李玄锋,骂道

    “真是不中用盛名之下难副,也不怕引来麻烦”

    于是就这样转过身,向城中跃去,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这话好似另有所指。”

    李玄锋盯着邓予之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此人我好似见过,前来我家征召之时与老祖长谈多时恐怕方才的一幕也涉及诸多青池内斗”

    他收回目光,脑海中总是浮现出那少年回首之时的神色,摸了摸手中的长弓,暗忖道

    “我那一箭外强中干,不过是做做样子,青池宗之敌便是我等之友,留个人情总归是不会错的。”

    李玄锋如今练气巅峰,说起来修为要远甚方才一众乳臭未干的青池弟子,更何况在控弦一道还从未见过有胜过他之人,自然能瞒过这群青池弟子。

    他将长弓背起,望着缓缓退去的兽潮,回过头来看费逸和,开口道

    “如何了”

    “无事”

    费逸和平白无故吃了他一巴掌,嘴角的血迹已经偷偷抹去,脸上的红印也慢慢消失了,只温声道

    “为人鱼肉,这巴掌吃就吃了,无妨。”

    东山越。

    木鹿城的大殿金碧辉煌,昏黄的灯火在墙壁上荡漾着,倒映出一道道漆黑的影子,仿佛妖魔鬼怪,不断跳跃。

    田仲青将手头的一类木简收好,下头的侍从急匆匆地上来,恭声道

    “大人一众贵族复又上表,要拱卫李寄蛮进位说是本就是协议商定过的日子,不能再拖了。”

    “拿上来。”

    田仲青叹了口气,将下人递上来得表奏接过来,抬笔来在上头勾勾点点画了几个圈。

    田仲青当下是暂代山越之事,赭红色的笔锋不断勾勒,东山越作批本来用的也是朱色,是近年才换过来的。

    毕竟李家主脉用的是朱色作批,族正院便用稍暗的赤色以示在主脉之下,唦摩里听了这消息,连忙把自家的批注换成了更暗的赭色,一直沿用至今。

    “叫他们改了这些不合时宜的词句,过几日再送上来”

    田仲青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们打发走,心中暗暗发怵。

    “不是我田仲青要压着诸位是主家的意思啊没杀完一批贵族,怎么能让李寄蛮上位呢”

    他心中暗暗叹息,看着面前的大殿,下头陈饰一片金黄,颇为动人,他也代领王位大半年,几乎有些贪恋上这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内殿之中的灯火跳动,朦朦胧胧地笼罩在诸多玉器和金器之上,这大殿当年是木焦蛮的行宫,造得是金碧辉煌,传到了荠木的手里,削减了不少用度。

    后来李妃若发动政变,李家的车架驶入宫中,鲜血数涂于宫阶之上,贵族争先恐后地屠杀王室,以讨好李氏。

    “风水轮流转马上要溅上这些贵族的血了”

    田仲青迷迷糊糊看这金红一片,仿佛是血,心中顿时惊醒,收起那些心思,却见殿外叮当一声,进来一身材魁梧的男子。

    这男子身高八尺,眉毛浓厚,身形魁梧,一手握着一个金瓜大锤,看起来像是从道上跑过来的大匪,下一秒就要掷出金瓜将他砸成肉泥。

    田仲青连忙从上首跳起来,急匆匆地迎下去,笑道

    “汶哥儿伱怎么到了此处难道是家主亲临”

    “田叔误会了。”

    李汶外貌凶悍,性情却是个温厚的,闷声作答

    “家中已经抽调来了玉庭卫,在城中的各个地方守下了,家主说可以收网,便让我来压阵。”

    “好好好”

    田仲青呵呵一笑,有些讨好地道

    “汶哥儿,家主可有什么交代的”

    李汶点点头,答道

    “家主答应了,此事若毕,田氏子弟可以复归十二镇。”

    “好呀好呀”

    田仲青顿时大喜,他田氏自从被赶到山越来平衡局势,越发被东人所看低,认为是与山越为伍,在这世人皆崇东的浪潮之中可是难受得很。

    田家弟子在山越是地位崇高,放在黎泾镇又低人一等了,虽然自家有两个练气修士,却没有主脉为仗,多为人暗中鄙夷。

    自己的长子不过去了一次黎泾镇,识不得镇中的行酒游戏,被一阵哄笑,回来足足郁闷了三月,叫田仲青长吁短叹。

    更何况在这山越之地远离主家,田家又是外姓中实力第一,田仲青是走在火炭刀刃上,日日提心吊胆

    如今得了李渊平允诺,顿时大喜,连给李家做刀得罪李寄蛮和众贵族的郁闷都尽数散去,心中冷声

    “先前还担心今后如何在山越立足,那便杀吧杀得个人头滚滚,老子拍拍屁股走了,谁还管你几个地头蛇”

    当下传令下去,宫中的兵甲便尽数动起来,铿铿锵锵一阵作响,宫门大开,一辆辆车马驶出宫去,骑乘在修建不久的大道上。

    “轰隆隆”

    街坊之间如雷霆炸响,山越百姓们从梦中惊醒,抬起头来,不知所措。

    木鹿镇的另一角觥筹交错,歌声靡靡,李寄蛮臭着脸坐在上首,看着下头的贵族放声高歌,心中郁闷。

    “总归是蛮夷这都是些什么玩意。”

    不见行酒投壶,也不见诗歌行令,李寄蛮学的满肚子招数都做了空,只有唱完歌咕咕地喝酒,让他好生不适。

    正想着,下头一氏族之人醉醺醺地上前来,嘿嘿一笑,醉道

    “大王,你说这李渊平日日苍白着脸,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岂不是将有变时”

    李寄蛮骤然色变,他本就与主脉相熟,并时常以此为荣,又被李渊平放过一马,心中的感激和尊敬简直无以言表,哪里能听得了这话

    更何况上次以为无人知晓,却被田家利用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李寄蛮心中顿时大为惊惧,勃然大怒。

    “呸”

    李寄蛮将手中的酒杯往这人头脸上一掷,顿时砸了他个满脸鲜红,咕咚一声滚下去,李寄蛮骂道

    “好你个賊胆”

    殿中顿时一静,李寄蛮急忙站起身,像是对着谁解释地骂道

    “那是虎行似病,鹰立似睡,你等卑鄙之人,岂能得万一”

    他这话音方落,一群人纷纷跪倒,靡靡的音乐也停下来,院中顿时落针可闻,李寄蛮垂耳一听,心中咯噔一下

    “为何有兵器碰撞之声”

    他这话一出,下首众人还面面相觑,却听一声惨叫。

    “哗啦”

    一众身着白甲的兵马破门而入,持着刀兵,神色肃穆,自顾自地鱼贯而入,顿时有几个氏族跳起来,骂道

    “尔等何人,可是这是何地安敢在此放肆”

    这一众白甲士兵却毫不理睬,几个有修为在身的氏族还要反抗,却被为首之人两招按下,看着这一个个氏族被控制起来,李寄蛮呆呆地看着,难以置信地道

    “玉庭卫”

    殿中只剩下闷吭和求饶的喊叫,李寄蛮只来得及询问了两句,一众人已经旋风般地被压出去了,他呆呆的走下来,突然之间成了光杆司令。

    好在最中间的那为首的玉庭卫还算客气,轻轻拱手道

    “公子,得罪了。”

    “这是”

    李寄蛮突然之间就被掏光了家底,像是走在大街上突然被洗劫一空,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几息才吐出两个字。

    眼前这人缓缓拱手,眼神明亮,朝着身后一摆手,那一众玉庭卫都退出去了,只余下两人,这才道

    “回公子,田家向族正院上交了满满一车的罪证,山越诸氏族皆在其中,小人奉命收拿。”

    “田家”

    李寄蛮猛然惊醒,这才明白主家为何突然变得如此绝情,顿时眼眶一红,咬牙切齿道

    “看来田家蓄谋已久,不知道谋划了多少年,是要将我的部众通通杀光,好让我做一个傀儡盖章”

    “可如今田氏雄踞山越,没了贵族制约恐怕要出大患家主不可啊家主”

    他拎着袍子,急匆匆的走上近前,这玉庭卫听了他的话,好像也有些迟疑,低声道

    “这事情是做的绝了,兄弟不如去求一求家主听闻他有召回田家之意,只是田家始终不肯,多方进谗,这才滞留在山越。”

    “啊多谢兄台”

    李寄蛮头一次听说这消息,心中顿时大喜,满脸通红,激动得眼中皆是血丝,切齿道

    “对,只要田家退出山越,返回镇中,一切迎刃而解无论如何也要劝说家主让田家退出山越,回到那十二镇之中”

    他在家中苦学了十多年治国之术,怎么愿意当一个傀儡如今下定了决心,连忙将鞋履穿上,急急忙忙就要冲出殿外。

    这玉庭卫看起来颇为动容,见他焦急的模样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

    “兄台我听闻家主为山越的灵物产出苦恼了多年,着我玉庭卫去查了好几次,公子若是有心,可以从此处入手”

    李寄蛮顿时眼前一亮,这消息来得如同及时雨,让他颇为欣喜,一边点头一边冲出殿外,突然驻足,回头道

    “兄台,今日助我良多,不知可否留下姓名”

    这玉庭卫呵呵一笑,答道

    “小人陈睦峰,这几日才从坊市归家,今后还需公子多多照抚。”

    “陈睦峰。”

    李寄蛮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暗自记在心中,来不及多说,只道了声谢,急急忙忙地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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