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没管其他人有什么反应, 径直去拿了馒头放到林霄函的锅里。
然后她又拿了两个碗,分别在两个碗里放了点芥菜疙瘩。
林霄函这人忒讲究,又是不爱跟女人同吃一碗菜,又是嫌弃她用他的瓶盖喝水, 她当然得把菜分在两个碗里了。
这会, 其他人已经又把她和林霄函当成空气, 说起闲话来了。
初夏在这热闹之外,把自己的芥菜疙瘩放回到碗柜里去, 顺手用稻草把碗柜的门再次绑上。
她把装了芥菜疙瘩的两个碗放到剩下的那张空桌子上,又倒了两碗热水,拿了两双筷子过来, 搭放到碗沿上。
摆置好后她在桌边坐下来,默声休息。
厨房里人多,一个人随便说几句话那都很热闹。
当然也有一句话不说的, 那就是初夏林霄函和韩霆苏韵。
初夏和林霄函是不属于这个氛围里的人了。
韩霆和苏韵,那则是他们两个没心情说,装也不想装。
苏韵以前话就不多,这两天话更少了。
她脸上和眼睛里的忧郁更加重,看起来比以前更加让人心疼。
当然了,心疼她的人是韩霆, 初夏可不心疼她。
她要是心疼她的话,得把自己有的都给她, 那时候可没人心疼她。
两个锅里的馒头差不多同时热好。
林霄函和锅盖一起取馒头, 他们十个人闹哄哄地帮着忙。
林霄函这边就简单多了。
他把馒头放到碗里端过来, 坐下直接吃饭。
他把初夏的馒头也一起拿过来了,初夏便没起身。
在林霄函坐下后,和他一起拿起筷子, 吃馒头就芥菜疙瘩。
他俩坐一桌吃饭也不说话,而屋子一直很热闹。
在与自己无关的热闹中吃完饭,初夏和林霄函没在知青点多留,出厨房去宿舍背上书包,又结伴一起去了学校。
到学校进办公室坐下没一会,李喜生果然跟他父亲来了学校。
父子俩长得像,状态也差不多,含胸弓腰,显得畏畏缩缩的。
两人刚进办公室,李喜生父亲就立马跟初夏和林霄函道谢说“谢谢两位知青同志给喜生争取了上学的机会,实在太谢谢你们了。”
实在也没在其中费什么力气。
初夏起身客气回“叔您不用这样说,我们没费什么事,就跟梁队长说了几句话,主要还是你们平时表现好,大队认可你们的表现。”
李喜生的父亲仍是连声说“还是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没等初夏接话,林霄函这又出声说“能帮到你们我们也非常高兴,既然争取了这难得的机会,那就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以后多支持我们工作就行。”
李喜生父亲再次连声道“会的会的。”
初夏往林霄函看一眼,眨眨眼没再说话。
林霄函说完话没有闲着。
他打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入学申请表。
他把申请表转个方向推到李喜生父亲面前,又拿出胸口口袋里挂着的钢笔,拔掉笔帽递到李喜生父亲手里,“您会填吧”
李喜生父亲点头道“会填会填。”
他接下笔站着就填了,林霄函提醒他可以坐板凳上填,他也摇头说不坐,硬是站着填完信息,又在申请表上按了手印。
申请表填好,他伸手摸进口袋里。
摸了好一会摸了一沓很旧的毛票出来,放到办公桌上说“知青同志,你数数,一学期的学费一块五毛,对的吧”
林霄函拿起钱票数了数,正好十五张。
他拿着钱看向李喜生的父亲道“可以了,大概三天后开学,到时候大队的喇叭会通知,要注意听通知。”
李喜生父亲点头应下。
事办完了,两边也都踏实了。
李喜生父亲又连声说几遍谢谢,便带着李喜生走了。
林霄函正把申请表和钱往抽屉里收,他俩已经走出办公室了。
林霄函只好又出声喊他们“诶,等一下,还有事呢。”
李喜生父子听到声音,又转身回来,“知青同志,还有什么事”
林霄函放下申请表和钱,从抽屉里拿出来一颗奶糖,站起来送到李喜生面前说“说好的,只要来报名上学,每人一颗奶糖。”
这些东西这些年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谈吃了。
李喜生根本不敢接,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不吃。”
林霄函不跟他推让多浪费时间,直接把糖塞他手里说“不是单独对你一个人这样,只要来报名上学,就送奶糖,我们说到做到。”
听完林霄函的话,李喜生慢慢卷起手指把奶糖握在了手心里。
他没再说拒绝的话,跟林霄函说声谢谢再次走人。
父子俩出了学校的大门,李喜生父亲说“上了学就好好学知识,别管别人怎么样,你把知识学到手就行。咱们老李家,就没出过文盲。”
李喜生应一声道“爹,我会的。”
他的手握着奶糖放在口袋里,没吃已经觉得心里甜甜的了。
李喜生父子俩走后,办公室里又安静下来。
初夏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放闲地托起脸蛋,看向门外说“要是能再来两个就好了。”
然后她话音刚落,视线中的半边大门里恰好进来几个人。
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算起来还真是两个。
初夏高兴得从凳子上弹起来,“来了”
林霄函跟着伸头往外看了一眼。
不一会,四个人便进了办公室的门。
初夏和林霄函还没来得及出声打招呼,两个小孩子便先开口大声说了句“老师,我们要上学”
初夏和林霄函这便顺势笑了说“好啊,欢迎欢迎。”
两位家长又接着说“可不行了,着迷了,说什么都要来上学,昨晚睡觉,说了一整夜的梦话,都是要上学的。”
初夏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申请表,“想上学是好事,学校是教书育人教人成长的地方,读书识字将来有大用处呢。”
初夏和林霄函一个人管一个,在这样的寒暄中让家长填了申请表。
这两个家长都不会写字,于是初夏和林霄函便代他们写,最后让他们在申请表上按了个手印。
填了申请表交了学费,两个小孩子早就等不及了。
他们满眼期待地趴在办公桌边看着初夏问“真的有奶糖吗”
初夏笑着从抽屉里拿出两颗奶糖,一人手心里放了一颗。
奶糖落到手心里的一瞬,两个孩子的眼睛都瞪大了,然后他们猛地兴奋起来,又是叫又是跳,拿着奶糖风一般跑掉了。
他们跑出去,那自然是炫耀去了。
他们拿着奶糖跑到孩子堆里,说话一声比一声高,“我爹带我去学校报名了报完名老师立马就给了奶糖你们看,真真的奶糖”
真有人得到奶糖了,这些孩子立马炸了锅了。
于是都不玩了,全撒丫子跑回家,抱上亲爹的胳膊或大腿,摇着赖着都要去上学。别的不管,反正就是要去上学不可。
有些家长本来就被初夏和林霄函上门劝得有些动摇,家里条件也勉强能供孩子读书,再经孩子回来这么一闹,便也带孩子报名去了。
报了名再拿了奶糖,这事在孩子中就更沸腾了。
这些孩子从之前完全不想上学,变成现在争破了头要去上学。
接下来的两天,每天都有家长带着孩子来学校报名。
初夏和林霄函则趁热打铁,继续白天讲故事,晚上入户到老乡家给家长做思想工作,中午便等着家长带孩子来学校报名。
两人身影忙碌在八队的小池塘边和办公室。
申请表在抽屉里慢慢有了厚度,盒子里的奶糖渐渐变少
光线昏暗的办公室内。
初夏数完申请表,笑得直把脸埋到申请表里去了。
林霄函转着头面无表情地看她一会。
然后出声问“笑够了没有”
初夏听到他的话,收起笑意抬起头看向他说“你知道我们总共招了多少个学生吗我告诉你吧,整整六十个”
和小说里面比起来,人数多了快将近一倍了
林霄函却不咸不淡道“你是不是傻教十个和教一百个拿的工资是一样的。”
初夏被他说得一愣,看着他眨了眨眼。
林霄函没给她时间多想。
他拎上书包起身道“走吧,找梁队长交差去。”
初夏回过神,忙也背上书包,拿着申请表跟林霄函出学校。
林霄函锁上学校大门,和初夏一起去大队部找梁有田。
梁有田在大队部还没走。
初夏和林霄函在办公室找到他,跟他打了招呼说“梁队长,我们招生的工作完成了,还不错,总共招了六十个。”
梁有田听了这话高兴,笑着说“我们果然没有看错你们,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肯定能把这件事办好,超出预想的好。”
林霄函笑着把书包给梁有田,“学杂费都在里面了。”
看林霄函把学费给梁有田,初夏自然也把申请表递了过去。
但梁有田没接林霄函的书包,也没接初夏的申请表。
他看着初夏和林霄函说“学杂费和申请表就不用交给我了,你们拿着。前面的工作我们都已经打点好了,接下来的工作就还是交给你们来办吧。明天你们拿着学杂费和申请表去县城教育局,把课本领回来。后天按你们说的,来个开学典礼,大后天正式上课,怎么样”
梁有田这属于是安排工作,初夏和林霄函自然没有异议。
而且能去一趟县城,他们当然也是非常愿意的。
到乡下这么久,都没出过潭溪大队。
两人同步把手里的东西收回来。
林霄函果断应声道“梁队长您信得过我们,那我们就明天跑一趟县城,把孩子们的课本给领回来。”
梁有田眼神里确实充满了对初夏和林霄函的信任。
他拿起桌子上的两张纸递过来又说“这是给你们开的去县城的介绍信,你们可要拿好了,在外面可千万不能丢了。去县城的路有点远,步行来不了,你们明天赶队里的驴车过去吧。你们没自己去过县城吧,要不安排个人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吧。”初夏和林霄函异口同声。
然后初夏默了声,林霄函继续说“梁队长,这点事没必要再浪费一个人力,县城的方向我们知道,路上再问问人就行了。”
梁有田笑着夸他和初夏,“你们城里孩子就是有本事。”
这事要让他们乡下没出去过的毛孩子做,那全都得愣成呆子。
初夏没考虑浪不浪费人力的事,她只是觉得,难得能去一趟县城,有个人在身边跟着不方便,想做点私人的事都不好意思。
事情这样说好了。
初夏和林霄函也就离开了大队部。
两人并肩一起回知青点。
初夏问林霄函“那明早什么时候出发啊”
林霄函道“能多早就多早。”
毕竟路程远,到那里办完事还得赶回来,早点去时间宽裕些。
初夏点点头应“好的。”
最近几日,初夏和林霄函每天晚上吃完饭都会出去。
今天招生的事情正式结束了,两人吃完晚饭也便没有再出去。
难得能休息休息,初夏吃完饭便回宿舍梳洗一番躺下了。
宿舍里其他的人都凑到男生宿舍玩去了,闹嚷都在那边屋里,这边倒也清净。
初夏躺在床上眨着眼,想她明天到县城要做点什么。
大体就是,把大队交代的工作完成了以后,她要去邮政局寄信回北京,还要去国营商店、新华书店这些地方买点东西。
因为早上起得早,白天忙得累,初夏想着想着便就睡着了过去。
睡得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被一阵压水井的声音惊醒。
醒过来后,初夏连忙下床到窗边看了看。
果然看到林霄函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压水洗漱呢。
于是初夏也便没再睡,忙轻着动作叠起被褥,穿好衣服扎好辫子,拿上洗漱用品到院子里去洗漱。
洗漱完吃了早饭,背上书包和林霄函一起出门。
离开知青点,两人先到大大队部,牵了梁有田说的驴车。
牵着驴车出大队部的院子时,初夏忽有些担心起来,问林霄函“你赶过驴车吗”
林霄函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看他那么自信,初夏便没再质疑他。
驴车停下来,两人先后上车。
林霄函坐在左前方,一手拿着干树枝,一手牵着绳。
初夏没靠右边坐,她爬上车,挨在林霄函旁边,盘腿坐垫子上。
林霄函没管她怎么坐,直接赶驴上路。
走了一阵,初夏看他赶得挺像那么回事,也就放心了。
两人就这么赶着驴车不急不慢往县城的方向去。
路上遇到人会问两句路,以免走错了方向,找错了地方。
在驴蹄的哒哒声中,天上的繁星灭了,启明星在东边天空里闪烁。
太阳从东方一点点露出了脑袋,天色越来越亮。
初夏坐乏了,打了个哈欠软声说“在乡下生活可真是不容易啊”
林霄函看向她接一句“所以一个人到底得有多蠢,才会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放弃留在城里工作的机会,拼了命报名来乡下”
初夏“”
她当然知道林霄函说的就是她。
她看向林霄函嘴硬道“我这叫为爱奋不顾身,你懂什么啊”
林霄函冷笑一声,“我确实不懂。”
初夏还想再说话,但话还没出口,她的身体突然向前倾斜。
林霄函同时感受到了异常,和初夏一起往前看,只见面前是很长很陡的下坡路。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驴下了坡,车也跟着下了坡。
“”
再一眨眼间,车速猛地快了起来。
初夏和林霄函都还没反应过来,车速越来越快直逼失控。
初夏被吓到了,下意识喊“林霄函,刹车啊快点刹车啊”
林霄函真是服了,“这又不是自行车,没有刹把,我怎么刹车啊”
斜坡还有很长,初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恰好车轱辘又经过一个坑窝,板车在高速状态下猛地弹飞起来。
初夏被吓得惊叫出来,在感觉心脏快要跳停的时候,她猛地转身抱住了林霄函,并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板车跟着驴在斜坡上颠簸猛冲。
林霄函控制着自己不被颠下去摔个驴打滚,还不忘叫初夏“唐初夏,你给我放开”
初夏哪里管他,她只管紧紧抱着他,脸也死死埋他怀里。
求生怕死的本能让她思考不了任何别的,只能抱住身边能抱住的。
四只驴蹄狂奔向前,带着板车直冲下斜坡。
下去后它也没停下来,又因着惯性急跑出好一段距离,才因为林霄函拽紧了绳子,慢慢停下来。
林霄函手握绳子深呼一口气。
缓了这口气再看初夏,她还死死抱着他不松手,半个人都缩在他怀里。
林霄函没再动嘴,直接伸手掰开她的胳膊,把她给推开了。
初夏被推开后才意识到板车停下来了,她睁开眼睛,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看起来是真的被吓到了。
稍微缓过来一些,她看着林霄函眨眨眼。
林霄函脸上倒是没有惊慌害怕,反而像是气恼多一些。
他脸颊两边红红的,两只耳朵更是红得厉害,好像要滴出血来。
想起来自己刚才对他做了什么事情,再想想平时他嫌这嫌那的样子,初夏下意识缩了缩脑袋,虚声软气道“对对不起啊我刚才太紧张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霄函撇开目光看向别处,生咽一口气。
他没接这话,片刻收回目光,直接扬起手里的树枝,在驴屁股上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驴再度走起来。
初夏感觉那一下好像打在了自己身上,又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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