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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4 章 蔡婳
    第164章

    自从赵修托了赵夫人向玉珠提亲后,三房又渐渐抬起了头,虽然娄老太君自从卿云的事之后,秉承的是落袋为安,对于定亲这种事不再像以前一样信任,但赵擎毕竟是个极好的亲家,真要论起来,听宣处和捕雀处都是官家的左右手,没有高下之分。何况赵擎的资历多上近二十年,在朝中可谓是根深叶茂,更胜一筹。

    所以娄三奶奶带着两个女儿,又开始扬眉吐气了。人一得意,消息自然都传开了,见风使舵的人也来了。其中有一位还是让娄三奶奶颇为惊讶,竟然是大房的娄大奶奶。

    娄大奶奶常年寡居,潜心礼佛,十来天不出来都是寻常事,没想到她会突然到访,娄三奶奶听了几句,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是蔡婳自从和二房的几姐妹玩在一处之后,就常常早出晚归,用她的话说,叫心思都野了。尤其受娄凌霜的影响最大,娄凌霜不仅撺掇蔡婳离开她,还整天给她寻摸干娘,去外面生活。

    在娄大奶奶看来,她也是忍无可忍了,二房风头正劲,她也不敢打上门去,只好上来和三房嘁嘁喳喳说些闲话,起的是联吴抗曹的心思。

    但三房哪有理她的功夫,就是有这闲功夫,娄大奶奶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虽然有钱,但钱攥得比命还紧,在娄三奶奶这种人精看来,也没有什么拉拢的价值。但是用来当枪还是可以的,毕竟她是大嫂,又守寡这么多年,地位还是在的,动不了二房,恶心恶心她们也好。

    所以娄三奶奶就耐着性子敷衍她,但凡人与世隔绝太久,有些话说出来是挺可笑的,自己还不觉得,她抱怨了一通,夹七夹八,颠三倒四,一会说“我究竟也没怎么苛待她,不过是教导她做人,她不好了,我说两句,究竟也没打过她两次,这还不成可见大恩成仇。”一会儿又道“就是灯油的事,因为她熬夜点灯做活,我当着人说了她两次,她大概记仇了。但我也是为她好,就是她嫁人了,男人家难道不喜欢持家有道的这就受不了,那么多恶婆婆坏婆婆,有得她受呢,别到时候又想起我的好了”

    娄三奶奶听得在心里直撇嘴,心说这也是国子监出来的大小姐,灯油都要省,况且也不是没有,府里买办都是统一买统一送的,娄大奶奶刁钻,非要一应东西都自己买,月银不算,连这些东西的钱都要攥在自己手里。蔡婳虽是寄人篱下,娄老太君也是给了用度的,四节衣裳,饭食蔬果,都算她一份。遇上喜事,比如做寿之类的,家里女孩子都做新衣裳,也没落下蔡婳的,娄三奶奶管着家,什么不知道。

    她耐着心听娄大奶奶抱怨,一眼瞥见碧珠在那翻白眼,道“别杵在这了,你姐姐在外面做针线呢,你也去做做,晒晒太阳也好。”

    “是呀,做针线就该白天做,说什么流光绣要看晚上的光,这不是折腾人吗何况还是做了送人的,送的二房的娴月,娴月素日有什么好处到她面前就送了些料子首饰,大概也是别人挑完不要的,她拿着当宝,我难道没给她买没见她给我做一双两双鞋穿,可见是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娄三奶奶听得心烦,面上仍笑道她倒和二房的女孩子都感情好

    是呀,好成那个样子,娴月嫁前,她还在那睡了一夜呢,人家一家子亲亲热热的,捡来的肉贴不上,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娄大奶奶道“依我看,倒该和你家玉珠碧珠玩玩,学些好的”

    娄三奶奶耐心敷衍了一阵,见她只是句句朝着蔡婳,一点没有和二房斗的意思,就有点不耐烦了,催着冯娘子到“怎么还不摆饭上来今日还有客人在呢。我还说有獐子肉,正好下酒呢,我记得大奶奶是吃花斋的”

    “我近来吃素得多,酒是喝不得的”

    “不打紧,是素酒。”娄三奶奶道。

    她嫌娄大奶奶说来说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不很看得起她,三轮酒后,娄大奶奶才终于显露一点对二房的不满,道“有句话不怕二奶奶知道,其实我看下来,二奶奶的才干相貌人品,哪点及得上三妹妹你,也就是运气好,两个女儿嫁得好罢了”

    娄三奶奶听得心里冒火,表面仍然笑道“哪里的话,她比我命好多了。”

    “她哪有你命好,就没有儿子这一点,就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你的。家财万贯又如何,不过是便宜外人罢了”

    娄三奶奶这才心下稍平,道“那也难说,我看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让二房和咱们一样分家呢。”

    “那哪能呀,她家那个小的,说是招赘,现在才十来岁,再起变卦也未可知。老太太不会那么傻的,大头还是你家的,你且放心”

    娄三奶奶见大奶奶虽然不敢去对付二房,但拉拢过来,以后分家了也许用得上,所以对她和颜悦色,妯娌两个一起吃了晚饭。

    娄三奶奶见她走了,这才松快点。玉珠碧珠也都进来了,玉珠捂嘴笑道“婶娘家不是国子监出身吗怎么这腔调了,不像大家夫人,倒跟个婆子似的”

    “她整日不出门,也就跟些丫鬟婆子们混,要是家里的婆子还好。这世上专有一种三姑六婆,道姑尼姑,穿街过巷,专赚她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寡妇的钱,她们还引为知己呢。这种人最不要沾,相处久了,格调都低了。”娄三奶奶一面对镜自照一面教她们姐妹道“你们以后成了家,也要自己当心。永远要跟比自己高的人相处,才会越来越好。像赵夫人就是贵人,碧珠,你尤其要好好跟着赵夫人学,你和赵修的事,要不是她一力促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知道了。”碧珠有点不耐烦,倒是玉珠心悦诚服。

    却说娄大奶奶这边,她喝了酒,已有三分醉意,回去家里,看见蔡婳正坐在窗边绣花,旁边坐着个婆子在旁边说话,就有些看不惯,咳了一声。蔡婳守礼,见她进来,起身叫了句“姑姑。”婆子也起身道“问大奶奶安。”

    娄大奶奶听她的声气,倒像是娄家人,只是有些面生,问道“你是”

    “回大奶奶的话,我是二房里三小姐的奶妈,大奶奶叫我吴婆子就好了。”吴娘子客气地道

    “因为蔡小姐这两日有些不舒服,想是犯了嗽疾,晚上要熬药熏蒸,所以我家小姐让我来照料蔡小姐的,打扰大奶奶了。”

    客气了,原来是吴妈妈。10”娄大奶奶倒还算给二房面子,只是对蔡婳仍有点不满,冷笑道“你倒是越发娇气了,咳嗽几声,都要个妈妈来守着你。”

    吴妈妈常年跟着娄二奶奶,娄二奶奶治家和气,从来不许人争吵,也不让娘子们之间阴阳怪气,小姐间更和睦,所以四个小姐都养得心气极正,从来没有什么刁钻狠毒的心思。就是不好惹,那也是对外人,哪里见过至亲之间这样的。见蔡婳只是低头听训,不辩解,笑着道“大奶奶错怪蔡小姐了,是三小姐非让我来的,蔡小姐还不肯呢,怕人说她轻狂。我家二奶奶说,大奶奶性格慈爱,绝不是那样的人,我才来的”

    娄大奶奶见她把话口堵死了,又搬出娄二奶奶来,只得道“慈爱称不上,我不过是替他人养女儿罢了,到时候嫁出去了,哪里还记得我呢”

    蔡婳抿了抿唇,显然知道她是在逼自己说感激她的养育之恩,以后会孝顺她的话,但她性格也倔强,就是不愿意说,好在有吴娘子,听了便笑道“瞧大奶奶说的,蔡小姐哪是那样的人。俗话说,以心换心,大奶奶素日对小姐怎样,小姐心中有数,哪能不记得呢大奶奶且等着,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她这话说得其实意味深长,但娄大奶奶没听出来,只当是劝解,也就放过蔡婳了。吴娘子见她走了,过去把房门关上,见蔡婳虽然仍在绣花,但紧抿着唇,身体也紧绷,知道年轻人心思重,气也盛,虽然性格隐忍不说,但听了都积在心里,也伤身体。于是坐下来认真劝道“小姐,快别往心里去,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世上哪能人人都识好歹,知进退呢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是读书的人,懂的道理比咱们多,有时候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年轻时是要受一点磨难的。这也是老天爷的安排。论理,我们不该褒贬主子,但她是个糊涂人,说的也是糊涂话,小姐听了,只当耳边风罢了,要是都积在心里,煎熬自己,不是保养的法子。我也是因为小姐和我们家小姐好,才多嘴说这些,小姐别嫌我多管闲事”

    蔡婳听了,知道她是好心,便勉强笑道“多谢吴娘子了,我知道吴娘子是为我好,一片真心,怎会不识好歹,还怪娘子呢。”

    吴娘子见她的样子,真是可怜可敬,只可惜确实命太差了点,寄人篱下这么多年,还没长歪,已经难得了。

    “小姐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明白人,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做女人的,夫家是第二个家,如今困顿些,也是一时罢了,小姐权且忍耐,以后自有海阔天空。我们小姐也是知道这时候是关键时候,所以派我来照顾小姐,免得在这关节上出了意外。她是自己没空,要是有空,一定亲自陪着小姐了,不让小姐受一点委屈。”吴娘子还不忘为凌霜说话。

    蔡婳这下才真笑了,道“她最近究竟忙什么呢,总是神出鬼没的。”

    “谁知道呢,倒像是什么国家大事都等着她裁夺一样,连饭也不回来吃的,咱们二奶奶都没办法,我更管不了她了。不过小姐放心,她说了,明天一定来陪着小姐的。”

    蔡婳这才安心下来,果然,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凌霜就过来了,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也不说话,直接往蔡婳房里的睡榻一躺,倒头就睡。

    蔡婳睡觉浅,她一进来就醒了,见她这样,只觉得好笑,连忙叫小玉开了箱笼,亲自抱了被子,给她盖上。见她鞋都穿着,靴子上都是泥,还给她把靴子脱了。

    “你去哪了,弄得这一身的泥。”蔡婳见她头发上都沾着泥点子草屑,还给她择下来。

    “别说了,京中的马市就是这样,每次五更天不到就开市了,那些马贩子,烦死人了,不赶早,肥羊都被他们抢了。”凌霜像是忙了个通宵,眼睛都睁不开,从怀里拿出个锦袋给蔡婳,道“你收着,等我醒来再说。”

    蔡婳不知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十锭金子,散碎银两就不说了,更有一叠厚厚的银票,数额都大得很,算算够买个庄子了。

    她吓了一跳,道“你哪来这么多钱怎么好放在我这里,我姑母常趁我出门把我东西翻看几遍的。你还是自己收着吧。”

    “不要紧,你随身带着,就当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别到时候从我那边拿过来,府里肯定有人说闲话。”凌霜道。

    蔡婳这才知道,她是要给自己的,立刻皱了眉头道“我不要,你平白无故给我这几千两,成什么了”

    “没那么多。”凌霜见她执意不收,只得坐起来告诉她“这里面还有娴月三成干股呢,不过她不会收的,只当给你添妆了,卿云也有一成,她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傻乎乎跟她说我贩马赚钱了,她知道了,我娘肯定就知道了。肯定骂我。”

    “这是你贩马赚的”蔡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不是我赚的是谁赚的。”凌霜得意得很,索性盘腿坐起来,跟她吹嘘道“你不知道,这京中的马市水可深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赵景他们那帮王孙,都有钱,人又傻,又不懂马,这不是天生的肥羊吗我早就想赚这份钱了,只是没机会”

    蔡婳皱起眉头来。她虽不懂马,也知道贵得很,问道“你哪来的本钱你卖了铺子了”

    “哪里的话,我又不是那样败家的人,再说了,铺子地契都在我娘手上收着呢,我怎么卖这是上次娴月嫁妆短一块,我不是说把我的先挪过去吗我娘虽然不肯,娴月也不要,但办亲事兵荒马乱的,也没人管,我就先套出一笔钱来了,但娴月没用上。钱就一直在我手里,我琢磨做个什么生意呢,知道贩马赚钱,就贩马去了。”

    “那要是折本了呢,你拿什么跟你娘交代那都是为我的缘故了”

    “呸呸呸,大清早的,就说折本的事了,我们做生意的人可不兴说这个。”凌霜笑着道“你别急,先听我说我这单怎么做成的,就知道我不是折本的人了

    。你当我从哪贩的马”

    哪儿蔡婳道你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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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没出多远,就去了趟张江,要不是那有马,我就不贩马了,谁有空天远地远跑去胡人地盘贩马去呢”

    蔡婳惊得不行。

    “张江也离京上百里呢,你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跑出去的,怎么瞒过去的,二奶奶要知道”

    “我在娴月家不是住了几天嘛,我对家说是在娴月家,对娴月就说陪你,不然她醋意那么大呢,其实我跟秦翊贺南祯去了趟张江呢。”凌霜得意地道“也没多远,江南我都下过了,怕这个张江有个马集你知道吗天南地北贩来的胡马,都在那里修整再进京,有些就卖给关口的守军了,今年也巧,有些胡人嫌中间马贩子压价,自己就带着马上来了,直接卖给张江的马贩子,我看贺南祯得了匹好马,问哪来的,才知道原来今年有一批胡马在张江。贩马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王孙,谁去市集上亲自挑马都是由那些专供世家的中间人,亲自牵了马上门给他们看,虽然辛苦,但利润也大,一匹马王,翻了五六倍上十倍的都有,千金买名马,真不是说着玩玩的。这样大的利润,我不赚,谁来赚”

    凌霜说得挽袖擦掌,顺手端起一边的冷茶来喝,灌下去一大杯,道“渴死我了,对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做生意的道理,第一条是什么”

    “是什么”蔡婳还是懵的。

    “你读书这么厉害,怎么做生意一点学不会,那是我姥姥教给我娘的,不管卖什么,先找准买家,不必是特定的某个人,但一定得有一群人,还得是一定会买的,而不是你臆想的买家,最好下了定金再说。千万不要看到货好,就先盲目囤货,多少老商人都是在这上面翻的船。懂了没”凌霜道“你看,这不是天赐良机,肥羊都送上门了,给别人宰也是宰。京中王孙,常年买马,只要有好马,千金万金都舍得。我瞅准机会,就跑了趟张江,把张江的马看了个遍,只要好的,漂亮的,强壮的,不要那种不起眼但是有后劲的,对了,倒是有一匹,我给秦翊了,他也照样给我抽了一半的成呢。但别人没有他的眼光,都是跟风,我自然选那种一上来能唬人的,但病的弱的还是不要,也都是壮的,能跑的。还有一种,不要训不好的,不然踢死人了难扯皮。这些王孙也不会驯马,脾气不好的,像乌云骓那种,到他们手里也是受罪。选了八匹,本来这么点,赶上京也难,还得选个赶马人,不划算,但乌云骓是马王,这些马都服它,半天就跑回京中了。修整了一天,这两天我都赶早市卖马呢。今天总算卖完了,八匹赚了这么多钱,对了,姚文龙还欠我二千两没给我呢。他那匹最贵,他也是钱烧得慌,我只说了一句贺南祯看上这匹了,他一句话不讲,连夜就把定金给了,笑死我了。怪不得秦翊说他整天跟贺南祯别苗头呢,实在太好用了。”

    蔡婳听得人都懵了。

    “你贩马来,卖给姚文龙他们”

    “不卖他们卖谁,都是地道肥羊啊,这钱我不赚别人也赚了,

    赚了他们还谢谢我呢。”凌霜笑嘻嘻道“我可不是奸商啊,我的都是好马,比别人还便宜呢。他们都捡到宝了,像姚文龙那匹,要是马贩子牵到他家去,不叫个三千能给他主要是我进价也便宜,你知道为什么便宜吗”凌霜问蔡婳。

    蔡婳哪里懂,只摇头。

    “因为要贴秋膘啊,马不卖,苦夏先掉膘,秋天又要贴膘再卖,光草料钱都要蚀掉不少,胡商也可怜,张江有些马贩子,团结起来,不收他们的马,等着他们掉膘呢。我这趟去,他们还有点不开心,说娄家的船只做干果绸缎茶酒,怎么抢我们的生意了,我没理他们,他们也不敢动我,秦家还是吓人的。其实我还在筹谋一件事,我娘一直不和胡商做事,其实他们每年买茶砖也不少,不如茶去,马回,省多少事。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做得起来的,还要和京中的马贩子商量,他们路径熟,在其中选些懂事的,服管的,联合起来,就跟江南绸缎和茧商都联合一样不过这话说远了,说到这,有件好笑的事你知道不。姚文龙真的是傻子来的,笑死我了,秦翊跟着我,我卖马,他就在旁边嘛。结果姚文龙没眼色,真以为秦翊也在卖马,还问他的乌云骓卖不卖,秦翊直接说了个滚字,姚文龙一句话不敢回,灰溜溜地一边去了,笑死我了。”

    她说完了故事,人也累了,打个哈欠,道“所以我说,你也别推辞了,我们谁跟谁呀,别不好意思,这都我自己辛苦赚的,跟我家都没什么关系呢。就秦翊辛苦点,我还想着过两天给他送个礼物呢,分钱他肯定不要,送个什么好,你给我出主意呀”

    蔡婳道“行,我看看他喜欢什么,帮你想想,但这钱的事等你醒来说。”

    “还醒来说什么,你拿了吧,你姑姑那样,能替你办嫁妆吗我给你,是怕她到时候卡你脖子,实在不成,拿出来还给她,就当了却她这些年的账了,其实她欠着你呢,你家的家产那些,她也不会给你了反正你拿着这笔钱,也壮胆,别和我见外,万一哪天我穷困潦倒了,还要投奔你呢,朋友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你难的时候我帮你,我难的时候你帮我,分得太清楚,反而见外。”

    她一面说,一面哈欠连天,人也慢慢缩到被子里去了,蔡婳见了,实在好笑,替她掖了掖被子道“好,我答应你,收下这笔钱。”

    “这才对嘛,不然我干嘛去贩马,本来就是给你做嫁妆的。”凌霜道“娴月那家伙倒聪明,知道我做生意只有赚没有亏的,直接入三成股,在家坐着收钱。我可辛苦了,你不知道这帮王孙有多烦人,马不会看马,花样倒多,一会儿要跑马,看快不快,一会儿又要喂草料看吃得香不香,最后还害我跟秦翊陪他们打了场马球,这才觉出好来。一个个都不还价了,抢着要累死我了,大清早打马球,亏他们想得出来,好饿等睡醒我要吃炊饼,要放肉馅的那种”

    凌霜说着,已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只剩下蔡婳坐在睡榻边,看着那一袋子钱,不自觉眼泪都流了下来,惹得吴娘子又来劝了半天才罢。

    其实

    凌霜这样急着赚钱,也有缘故,因为大事马上要来了。

    五月十八日,听宣处供职的赵大人,鳏居了十多年的赵擎,寻了已经告老的龙尚书做保,虽然秘而不宣,以至于只有两家的人知道些风声,但到底是合乎礼节地,上门提亲。

    提亲对象是当年曾为国子监祭酒,如今却败落的清河蔡家,剩下的唯一一个孤女,寄居在娄府多年的蔡家小姐,蔡婳。

    无论如何隐瞒,这消息还是缓慢地传了出来,渐渐满京人都知道,满京皆惊。

    蔡婳定亲的消息传开,最生气的不是娄大奶奶,也不是三房和荀文绮之类,竟然是娄二奶奶。

    她立刻就把凌霜和娴月都说了一顿。

    “好啊,这是你们做姐妹的样子。”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我还真以为你们办那个什么宴会是帮卿云和蔡婳一起找呢,现在蔡婳都定亲了,卿云呢合着你们根本就是为蔡婳在忙是吧”

    “这话多让人伤心,怎么卿云没定亲,蔡婳就不准定吗”凌霜反问道。

    “你少给我恶人先告状,谁让你给她们分先后了,齐头并进不行吗我几时不让你跟蔡婳做朋友,为她忙活了你给她做那么多事,我说过一句话不曾现在是蔡婳定了,卿云八字还没一撇呢,今天你们不给我个交代,谁都别想走”

    娄二奶奶撒泼是厉害的,立刻叫黄娘子把门关了,搬个椅子坐在门口,守着她们。桃染都看笑了,道“诶,二奶奶,这可不行,我们小姐还得回家呢,贺大人晚上就回来了。”

    “少拿贺云章压我,我是丈母娘,他是女婿,我怕他”娄二奶奶耍横道“今日你们不给我个说法,除非从我身上跨过去罢了。”

    娴月其实也笑了,但还是耐心解释道“蔡婳实在不关我的事,她和赵擎是早已有之的事,我只帮了点忙,主要还是凌霜知道得多。”

    她立刻就把凌霜扔下水了。

    “早已有之又怎么样,要是你们上次帮卿云安排,现在不也早已有之了。”娄二奶奶索性直说了“你们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也不怕蔡婳恼,我们家卿云,相貌家世品性,看在外人眼里,怎么都比蔡婳是强的,你们既然能给蔡婳安排好,给卿云也能安排,说别的都没用,都给我表个决心,说个日期,立秋之前能弄好不”

    两人都笑了。

    “娘啊,这事也得卿云看上才行,京中王孙虽多,但究竟什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你逼着卿云定亲,不是好事”凌霜道。

    “谁逼卿云了卿云又没跟你一样死犟,我逼她干什么”娄二奶奶指着她们道“我只逼你们,一个贺夫人,一个未来的秦侯夫人,你们不给卿云安排,谁给卿云安排不管是宗室,王孙,或是新科进士,最好是二甲以上,要相貌好,人品好,配得上卿云的,一人找一位,带来见我,不然我可饶不了你们。横竖我现在没事,整天跟你们闹,你们不怕,尽管试试。”

    娴月倒是好说话,笑道“娘放心,

    娘就算不说,我也在给卿云找,只是卿云最近有点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娘也问问她的心思,上次新科进士上百人呢,她也没说记住了谁,我想,他们倒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进士多是死读书的,看不上正常。就要那种行事雅致,大气,又见过世面的,才配得上卿云,不然嫁个书呆子有什么用,白瞎我家卿云的容貌品格了。你们如今留在京中,春花秋月,富贵荣华,难道让卿云跟着人家派外任去”娄二奶奶认真道“你们就算不看我面子,也想想卿云素日对你们的好处,她是怎么为你们的事尽心竭力的这京中的风气,你们不是不是不知道,最是势利。风头劲时,人人都对你笑。稍微走点背运,那些嘴脸就都上来了,凭你怎么容貌人品性格样样过硬,只要说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贬得一文都不值了。俗话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你们真要看卿云落到这份上”

    娄二奶奶先还只是威胁,到时候说得自己都动容,几乎有点眼睛发热,娴月见状,也把笑容收起来了,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安慰她,抚着她膝盖道“娘别伤心,我也知道娘的担忧,京中惯常是这样的。但娘请放心,有我在呢,我不会让我们家的任何人落到这地步的,蔡婳姐姐我尚且那样相帮,把亲姐姐抛下不管,我成什么人了只是卿云的心思深,轻易不说什么,我也在想办法,慢慢把她的想法套出来。娘别急,有时候这些人鼻子是比狗灵的,你但凡露一点怯,他们就嗅出来了。咱们家如今鲜花着锦,正得意呢,架子先得张起来,花花轿子人抬人,卿云的品貌性格,是要高来高去的,连城锦待价而沽,急不得。”

    她劝得入理,娄二奶奶这才好点,含泪叹了一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道理呢,越是高货,越要耐得住,守得牢,但这事多气人,赵家那边就不说了,老太妃也真让人恶心,生怕我们家缠上似的。还有凌霜这个孽障”

    “怎么又骂上我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呀。”凌霜不解道。

    “你倒是什么都没做,光替蔡婳忙了,你几时问过卿云要什么我要多说几句,又成了我排挤蔡婳了,真是气死人了。”娄二奶奶怒道。

    “谁会说这样糊涂话呢。”娴月连忙安抚道“娘对蔡婳是没得说的,只是自家骨肉到底不同。”

    “你看她心里有不同吗要不怎么说是孽障呢”娄二奶奶指着凌霜道。

    “罢罢罢,我怕了你。等忙完蔡婳的事,我就去问卿云去。”凌霜道“但我可不觉得嫁人是出路,也许卿云是想通了呢,所谓四王孙也不过如此,赵景这种东西,在京中都让女孩子打破头了。也许卿云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她了,我就觉得没人配得上她”

    “你听听。”娄二奶奶跟娴月告状地说了一句,指着凌霜道“我就知道你有这一番话呢,怎么卿云就没人配得上了你这样的家伙,都有秦翊来破锅配破盖,我不信翻遍天下王孙,找不到一个配得上卿云的。她是心里受了伤了,你们又偏偏眼拙,从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卿云不哭不闹的,你们哪里顾得上她

    了。要按你这孽障的话,咱们就按卿云不想嫁人来看,误了她一辈子的大事好了”

    凌霜见她动真怒,也只能挨骂认怂而已。都说她叛逆,其实挨一百次娄二奶奶骂,也只叛逆一两回而已。偏偏娴月这家伙,天生的大太监料子,立刻就为虎作伥,劝娄二奶奶“凌霜是糊涂人,娘跟她计较什么,咱们耐心替卿云筹谋就好了,只有事用得着她的,狠狠用就行了,难道还指望她出谋划策不成,她自己都整天想做尼姑呢。娘快别气了,身体最要紧,未来日子长着呢,谁说花信宴完了就完了我还没说话呢。我现在是贺夫人,我说要办宴席,京中有谁敢不来的老太妃都得给面子呢。娘放宽心,卿云不会被耽搁的,万事有我呢。”

    凌霜实在看不上她这样子,但也敢怒不敢言,好不容易等到她们说完了,娄二奶奶被娴月哄得开了心,放过了她们。凌霜骑马送娴月回去,轿子到了,娴月却叫住了凌霜道“慢着,你过来,交代你两句话。”

    凌霜本来马都不打算下的,只好下了马,桃染打起帘子来,娴月招手让她进去,低声跟她说“娘说了,蔡婳这次办亲事,出钱出力都没关系,只当添妆了,但你不准掺和蔡家的事,人家是姑侄俩,你别去给蔡婳出头,到时候闹大了,成了你挑拨人家骨肉亲情了。这种事沾不得,一沾一身骚。”

    “我也知道难缠,但我不出头,谁给蔡婳出头指望她开口请我她倒是不开口,但是心中天天煎熬,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头发都熬出来了。你也做做好事,别老顺着娘的想法,她又不是天条,条条都对娘和梅四奶奶,和之前程夫人怎么样呢一辈子朋友,交情才到哪也就吃吃喝喝玩玩而已,大事仍然是各自煎熬各自的。这世上的感情都要付出,你心里觉得朋友情谊只能到这里,最后就真只能到这里了,一辈子就这样,多可惜”凌霜固执得很“我知道你怕我受损失,但做什么事没有风险打马球还可能从马上摔下来呢,我现在强壮得很,也经得起辜负,何况蔡婳也不是那样人。”

    “我没说几句,你倒话比我还多。”娴月又开始吃起醋来,冷笑道“你以为你和蔡婳就是你们之间的事她成了婚,就是赵二奶奶了,再和你怎么亲,她还有她的丈夫家人呢。你以为娘和梅四奶奶她们是一开始就这么生疏的,都是渐行渐远的。你只管铁头,到时候别找姐姐来哭。”

    凌霜也知道她脾气,不敢和她硬犟,贺大人都服服帖帖呢,何况她受了十几年娴月的淫威,自然知道顺着她。

    “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受伤,但世上的事,总有个万一嘛。就算以后不再交心了,但这段交心的日子也是真真切切的,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损失,我贩次马就赚回来了。伤心更不用说,我的心可强大得很呢,秦翊都不一定不变,但我反正有你呢,就算天都塌了,你总不会伤我的心呀。这就跟做生意一样,铺子里存着厚本呢,外面亏点也不怕,底子在这呢。”

    她一边说,一边把娴月肩膀揽住了。娴月立刻嫌弃地骂道“什么意思,你去外面拈花惹草,我是你家

    里的贤妻呗无怨无悔等你你别找打,趁早一边去要是蔡婳以后跟赵擎一个鼻孔出气,我可不管你。”

    “我知道你肯定管我的。”凌霜笑嘻嘻道。

    她知道娴月的嫌弃只是表面,其实最受用凌霜死皮赖脸缠着她,果然娴月只骂了句“别赖着我,热死了。”但骂完倒也没真生气,反而也嘴角勾起来了。

    “我可跟你先说好了,卿云那边像是有点不对劲,她又是个闷葫芦,死都撬不开嘴。娘又抱那么多期望,京中王孙就这么多,我们都筛过几轮了,现给她生几个都来不及了,这事棘手,咱们有得忙了,你快把蔡婳那边的事了结了,我们忙卿云的事是正事。赵擎那人就那样,再怎么忙,蔡婳婚后也就那样,不会太好,也不会太差,你忙也没用,趁早过来管卿云,别真辜负了卿云素日对咱们的好了。”娴月对凌霜道。

    “我知道的。”凌霜其实也看得透“越是你这样拿捏住了贺云章的,越是婚后不容易和姐妹疏远,真真为家里的事和姐妹远了的,都是夫家不如意的,因为不如意,所以自顾不暇,焦头烂额,只顾着和姐妹索取,没有回报,遇事也只得先应付夫家,很多时候就委屈了姐妹。娘和梅四姨当年就是这样疏远的,娘也是烈士断腕呢,我总不会还不如她清醒。”

    她的马屁拍得娴月很受用,嘴上当然还是嫌弃道“说你糊涂,你又说得头头是道的。她们还有一种腔调呢,凡事都是不得已,都是没办法,像梅四姨当年跟娘说梅家,这样那样对她不好,遇事偏又先考虑梅家,说着不是自愿的,其实不由自主就站在梅家那边了。真可笑,既然梅家不好,也不在乎她,那她正该和在乎她的朋友感情好啊,遇事先考虑我们娘才对,反正娘总比梅家靠得住。她偏不,最后两头捞不着,如今一个能依靠的人也没有,糊涂死了。”

    “我知道,很多闺中女子间的友情就是这样弄坏的。你放心,真有那天,我一定争,争不到我就跑。但我打心里相信蔡婳不会那样,而且她现在也没有那样,我就还得做她最好的朋友,不能先给她定了罪了。”

    “随你去吧,我反正是不管。”娴月懒洋洋道“我看蔡婳这点倒清醒。她之前也没觉得卢鸿真有希望,不过是拿来刺激一下赵擎,这就很聪明,希望她能聪明到底吧。赵家水深,赵擎对她喜欢得又不够,这样的处境最消磨人了,磨着磨着,就忘了自己年轻时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也知道,但她既然选择这个,自有她的原因。其实我倒觉得不嫁最好”凌霜道。

    “刚夸你头头是道,你又开始说疯话了。你当人人有你这样的狗运气,掉个秦翊给你捡蔡婳不嫁,跟她姑姑过一辈子那是人过的日子就算搬出来住,靠什么生活她会贩马她能抛头露面赚钱还是给人绣花卖字你也别把地位钱财看得太轻了。赵擎虽不够喜欢她,但也是泼天富贵。”娴月又教凌霜“其实卿云的处境也是一样的,卿云从小就是当做最完美的主母培养的,你看之前筹谋晒书宴,我们两个绑起来都不如她周全呢。卿云不嫁人

    ,你要她干什么去跟你去贩马还是做一辈子商人”

    “有爱意,能拿捏,嫁人自然是托付终身。没爱意,爱意不够,嫁人又何尝不是一份她们能选择的最好的工作了。我们女孩子,从小就被作为当家主母而培养着,谁能像你一样,说声不嫁了,就去贩马。这是我们最擅长,甚至可能是唯一会的事。就算从谋生、从体面地活下去考虑,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娴月说完,凌霜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震动的神色。

    “我知道了,其实还是风筝的那个道理,从小教到大,已经是风筝了,再去从头学做鸟,已经太迟了。”凌霜自省道“我当时从芍药宴跑出来,就跟秦翊说,说我能辩赢卿云了,说人生不是一成不变的,说我们都是出身最好,最有底气的女子了,如果连我们都不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去做尝试,天下女子都没有出路了。但那时候我是笼统地说我们,当我面对的风筝是蔡婳,是卿云,是我在乎的活生生的人的时候,要求她们用一生去试一条我也不清楚结果的新路,这太残忍了。”

    “是了,你现在知道你和卿云的区别了。她看见的是一个个人,你看见的是女子。”娴月见凌霜自省,又道“不过有时候,非得有你这样的目光,才能成大事。女子之所以被挟裹,就是太在乎身边的人了,父母,儿女,家族荣耀,从来没有跳出去看看全局的机会。而且我还有个说法呢”

    “什么说法”凌霜道。

    “我始终觉得,每个人只会得到觉得自己配得的东西,蔡婳才学智慧,相貌品性,加起来不比我们差,但她觉得自己只值得这样的赵擎,最后就只能说到这个价而已。赵擎虽富贵,她蔡婳也是天下独一份的,如果她有我磨贺大人的劲头,或者拿出你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烈性来,不说把赵擎驯服了,至少还能往下压几次价呢。”

    “她学道的,自然不同些,我们想的是一蹴而就,她也许准备先成婚,再水滴石穿呢。况且赵擎是官场手段,我们是商场手段,蔡婳一定也夜夜思考过,她选在这时候成交,自有她的道理。”凌霜道。

    “行吧,我也懒得管你们的事了,我还得琢磨卿云呢。对了,你那三分股给我拿回来,我给蔡婳添妆用。”

    “不如我一起给她了呗。”凌霜图省事道。

    娴月立刻白她一眼。

    “你有时候说的话,真像个傻子似的。添妆自有添妆的道理,我的东西,为什么让你代给。”

    “卿云就让我代给了的。”凌霜道。

    “那是她忠厚,不计较,你就真顺着来了。怪不得娘生气呢,卿云老实,凡事不问人要,你就真当她不要,没良心的,素日卿云真是白疼你了,白眼狼”

    凌霜被她骂得无奈起来,只得回去,跟蔡婳提醒了一遍卿云把那一分干股送给她的事,蔡婳无论如何不肯收,拿出来让凌霜还给卿云了。正应了娴月的道理,真正体贴别人的人,都是互相体谅的,要真是一味地单方面付出,恰恰说明对方是不值得你付出的人罢了。

    但凌霜的性格,素来是有点不听劝的,果然蔡婳婚前,她把几件禁忌都犯了,第一件当然是替蔡婳出头,把娄大奶奶给对付了。

    娄大奶奶也是念佛念傻了,这时候了,不装作幡然悔悟和蔡婳和解了,反而更加勒掯起来。不过用娴月的话说,这是常有的事,人性如此,拿捏了十年的侄女,一朝飞黄腾达,除非有大智慧的人,否则一般转不过弯来,反而怕她逃脱自己掌控,反而更要立点规矩,确认一下自己的控制力。但要真有大智慧,又怎么会苛待蔡婳那么多年呢。

    而蔡婳这次虽然忍耐了一阵,但娄大奶奶当着来议礼的官媒婆面前,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等外人都走了,蔡婳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道“我也知道姑母是好心,但赵大人那边只怕满足不了这许多要求”。娄大奶奶听了,便不受用,说了许多“翅膀硬了要飞了”“攀高枝”之类的话,还冷笑着说出“还别说磕不磕头的事,我不受礼,这婚事都未必办得成呢”。

    说别的都没事,威胁到婚事头上,等于把蔡婳连根铲,凌霜就忍不住了。

    “那大伯母就滚出去,不要参加这场婚事好了。”她一开口就惊得娄大奶奶指着她“你你你”起来。

    凌霜什么世面没见过,老太妃都对她“你你你”过,对付个娄大奶奶也是信手拈来,这次先用的是娴月的招,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大伯母不愿意受礼,那我就请老太太来为主好了。办婚事那天大伯母只管待在佛堂里念佛就好了。也别在这威胁来威胁去了,要好,大家都好,要不好了,丢脸是你,蔡婳不怕你的威胁,你那点威风,趁早收起来吧。”

    娄大奶奶哪里见过这个,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蔡婳你翅膀硬了,过河拆桥。”

    “谁说了翅膀硬了不能飞,过河不能拆桥了再说了,你几时当过她的桥你要算账,咱们就算,蔡家的家业虽不大,也有房子也有地,放在你手里这么多年,怎么样了你要蔡婳记你的养育之恩,你把产业还她,她按这十年的吃穿用度还你。你不还产业,大家抵债两清,就别念叨你那什么养育之恩了。你要闹也奉陪,闹到老太妃面前,咱们也是这句话。”

    娄大奶奶被说得哑口无言,但当时说不过,事后起了坏心,又去和三房嘁嘁喳喳一会儿,娄三奶奶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有切身利益蔡婳嫁赵擎,那赵修和碧珠的事多半黄了,没有父子俩从一个家里娶妻的道理,还娶的是平辈。所以恨不能把这桩婚事搅浑了,就撺掇娄大奶奶去告蔡婳忤逆。

    好在娄大奶奶胆量还不至于这样大,只是又把告忤逆当做筹码,来威胁蔡婳了。

    “好,要告忤逆是吧。去,小玉,去贺大人府上,传我的话,就说我们家有人要告官,请贺大人来一趟,送我们到京兆尹那吧。”

    娄二奶奶深恨当初薛女官那句“召京兆尹过来一趟”,对着凌霜也没少抱怨,凌霜立刻学到了,知道小人畏威不畏德,跟娄大奶奶这等小人,算得再清楚,不如一句威胁管用。

    果然

    娄大奶奶就一直消停到婚礼。

    另一件被娴月警告过不要做的事,就是褒贬赵擎的诚意。

    用娴月的原话说“你开玩笑也要注意,当着矮人别说短话,你整天说云章坏话没什么,我知道你是玩笑,因为我心里有数。但赵擎本来就不好,你再说,让蔡婳怎么自处”

    但赵擎也确实过分。

    有娴月的婚礼珠玉在前,论理说,娴月时间更紧,风头更劲,论处境也更尴尬,毕竟是天子心腹和秦翊做了连襟。但贺云章三书六礼一样不缺,聘礼更是足见诚意。婚礼更是办得盛大,天子亲自主婚,一天流水席,三天戏酒,实在是滔天的热闹,这才是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风光大嫁,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擎别说比照贺大人的规格了,索性接近秘而不宣,迎亲的队伍根本就是寻常人家的规模,聘礼也实在没什么出奇的,这就算了,吉时也定在天黑之后,用外面刻薄的话说“就只差半夜三更一顶轿子抬过去了,这跟讨个小有什么区别”

    吴娘子会劝人,样样描补得过来,道“赵大人是二婚,又官高位重的,自然不好张扬。官场忌讳这个,也是为蔡小姐惜福,咱们闷声发大财,省得惹人议论,等立足稳了,再怎么风光都不迟。”

    她其实就差挑明说了赵擎已经是蔡婳想都不敢想的结果了。如今最重要的是稳住赵擎,嫁过去,等站稳脚跟,再慢慢找回面子,不然现在出点岔子,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但凌霜哪里买账,立刻道“什么意思他是二婚,咱们蔡婳又不是二婚。贺云章难道不是官场怎么人家就可以,他不行。”

    吴娘子急得直咋舌,她虽然帮凌霜照看蔡婳,但凌霜才是她的主业,自然知道凌霜这话说得吃力不讨好,连忙描补道“小姐快别说这话,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赵大人和咱们家贺大人行事不同,自然一个张扬些,一个谦虚些,哪有对错呢。小姐快别说这话了,亏得蔡小姐是明白人,知道你是为她好,不计较,换了个糊涂的,早生气了。”

    蔡婳只是淡淡笑了,安她的心,道“对了,我箱笼里有些缎子还没点清,小玉不懂,劳烦吴娘子过去帮我点一点,辛苦了。”

    吴娘子也知道她是支开自己,好和凌霜说话,劝告地看了凌霜一眼,这才走了。

    内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蔡婳才道“你家不止丫鬟好,其实这几个娘子,也是个个出色。卿云宽厚,林娘子就事事争先。娴月尖新,黄妈妈就与人为善一团和气。吴娘子对你也极好,可惜我身边没有这样的长辈”

    凌霜立刻察觉到了她的落寞。

    “你生气了”她问蔡婳。

    她这家伙,实在是个天生的战士,怪不得和将门出身的秦翊那样合得来,一切苛待屈辱,不公平,她反正是要生气的,不仅生气,还要打对方一个落花流水。

    蔡婳笑了。

    “那倒没有。我打心里明白,我是不会和娴月比的,要比,只有烦恼。倒不是因为我不如娴月,是因为赵

    擎不如贺云章喜欢我。我知道,他那番话也许是真的,他是喜欢我,但他的喜欢也只能到这而已。他不像他说的那样无辜,不然也不会每次在四下无人的长街和我说话了。他说他的世界就是没有火树银花,我既然选择了,也就认了。”她道“你不是劝过我吗越王勾践还卧薪尝胆呢,韩信还受辱呢,你天天说女子不比男子差,我也觉得,人家能起于微末尽收天下,我难道没有水滴石穿的一天吗今日困顿,都是来日的铺垫罢了。”

    凌霜果然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行,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我反正会一直支持你的,但有一点我们可说好了。你可别把赵擎放我前头啊,我可受不了这个,我娘和梅四奶奶就是这样走散的。我要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们还得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你得答应我这个”

    她从来是这样坦荡,不要什么,桌子都掀翻,要什么,就坦坦荡荡开口,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不配得到。

    娄二奶奶教出的女儿,虽然性格各异,但个个骨子里都如此。有种天生的理直气壮感,从来不怀疑自己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

    蔡婳笑了。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分不清楚吗就是喻于利,你也是更可靠的,他是浮财,你是铺子。自然得把你放前头。”

    凌霜顿时也笑了“你也学会做生意的话了。”

    “久入鲍鱼之肆,多少也熏出点肉味了。”蔡婳笑道。

    凌霜立刻不干了。

    “好啊,你骂我。”她立刻收拾蔡婳,把她按在睡榻上教训了一顿,挠得她笑得喘不过气来。才放过她,见蔡婳躺着不说话了,自己也躺下来,枕着手,翘着腿,悠闲得很。

    躺了一阵,她才开口道“你放心,就算赵擎不肯正经办婚事,我也给你争一争,至少得把迎亲的阵仗弄大点。要是赵擎实在不肯,或是生了气,要散伙,你只往我身上一推就完事了,反正我疯得京中都出名呢。只别让娴月知道了,到时候她又说我没出息呢。

    “知道了。”蔡婳道。

    但她不会这样做的,就算京中都说凌霜是疯子,就算凌霜自己都不介意,她也不会在这传言上再加一笔,这才是做朋友的道理。

    凌霜近来天天折腾,不是贩马就是四处找事,躺下就有点犯困,眼看着要睡着了。却听见身边蔡婳忽然道“不是十年二十年,我们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就算哪天我忘了,你也要提醒我,知道吗”

    “好,我一定提醒你。”凌霜迷迷糊糊地答道。

    五月底,蔡婳静悄悄嫁了,即使是以二婚的标准,也太简单了些,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风光大嫁,迎亲的也不过一支小小队伍,赵擎甚至没有亲自来接新娘子。这样规格的婚礼,以至于让蔡婳的嫁妆都显得很过得去了。

    娄大奶奶自然是一分钱不出,连添妆也没添,其实倒有些夫人,慑于赵擎的权势,大概是家里老爷想讨好赵擎,所以连蔡婳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的,也主动上门来

    添妆。但蔡婳都回绝了,以至于添妆那天,只有娄家自己几个人。

    娄三奶奶城府还算可以,竟然还拿了一对金镯子,冯家太太也过来送了点东西。娄二奶奶向来舍得,虽然还因为卿云的事生着气,但也送了一对珠钗,卿云也送了柄玉如意。

    谁也没想到娴月的添妆那样华丽,是一顶玉莲花冠,又配了一套插梳,都是整块玉石雕成花朵,精致至极,颜色也极雅致,莲青,烟紫,远山色,正配蔡婳这样兰花般清秀的面容。她当时就亲手给蔡婳戴上了,又让梳妆娘子给她抿好了胭脂,用珍珠粉将面容扑得如玉一般。

    蔡婳的吉服是红青二色,是成衣铺子做的,远不如娴月当时满身金绣华丽,身形也单薄可怜,喜娘扶上轿子,凌霜去送亲,心里是憋了气的。

    看新娘,闹洞房,一概冷冷清清,赵夫人也不上心,赵擎更是只微微笑,却扇诗也没好好写,此时离娴月的婚礼还不到一个月,凌霜看赵擎的眼里都带火。

    喜宴也不过寻常几席,凌霜看得火起,直接道“我不舒服,不吃了。休息去了。”

    她不想回新房让蔡婳看见,惹她伤心,找了个小偏房,在里面生闷气。娴月找过来,看她这样,顿时笑了。

    “你就算气死了,蔡婳也已经嫁了,不如把这力气收起来,以后多照应蔡婳才是正事。”

    “你当然不气,你家贺大人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你气什么”凌霜赌气道。

    娴月难得没生气,只是坐下来,淡淡道“贺大人被官家当牛马在用呢,这泼天富贵也不是好挣的。”

    凌霜知道她心疼贺大人,官家用人是这样的,信任的,就往死里用,当然也极大方,位极人臣,泼天富贵,应有尽有。这样想想,赵擎也是一个德性,信任人极难,步步有所保留。

    “对了,你给蔡婳添妆那些花冠,什么说法”凌霜知道一说这个她就来精神了,问道。

    “没什么说法。”娴月淡淡道“不过是给赵擎一点警醒罢了。”

    “他会警醒才怪了。”凌霜嫌弃道。

    “他现在自然不警醒,也许洞房花烛夜都不会动容,但日久天长,蔡婳这样的品貌,这样惹人怜惜。他总有一天,有某个瞬间,会忽然想起他给了她妻子一个什么样的婚礼。他心里明明知道蔡婳不只配这样的婚礼,她蕙质兰心,有才学,有智慧,温柔和顺,明明值得更体面的对待。我要他看见蔡婳的首饰,就想起自己曾经怎样苛待她,以至于她朋友给她的添妆,都比自己娶她给的聘礼更值钱。到那一天,我倒要看看,他要以什么面目来见我们这些娘家人。”

    “那你知道我给她的锦缎是什么意思吗”凌霜不等娴月问,就道“她常说,她不像你,是连城锦。我偏要她知道,不管她在赵擎那狗男人心中是什么样子,在我们这些朋友的眼中,她就是连城锦,是无价之宝。不管婚后遇到什么,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