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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谋
    赵家毕竟是公侯之家,规矩大得很,纳吉也送了许多礼物来,男女管家,大车小轿,亲自上门来。齐齐整整,客人都看见,都来跟娄二奶奶贺喜,把个娄二奶奶高兴得一天笑容就没下来过。

    卿云自然是避了出去,去上房陪娄老太君,连面也不露。娴月和凌霜都在家,尤其娴月,这两天寿宴有点累,她最后一天就整天没出去,在后堂里看着桃染整理箱笼,把她从扬州带来的书画都整理出来,还有一些衣料什么的。

    偏偏娄二奶奶炫耀似的,带着黄四娘在那清点赵家的礼物,一会说“到底是侯府,纳吉也这么多礼物,还有香料”一会儿又拿了块郁金香在那闻一会儿,说“倒还不错,听说今年香料要涨价,咱们要是能囤些这种品相的香料,到夏天一定能卖大价钱”,一会儿又把赵家送来的两盏灯爱不释手地在那看,道“这灯笼精巧,估计是宫里出来的,到底是侯府”

    娴月没说什么,倒是凌霜嫌弃道“看看差不多得了,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

    娄二奶奶瞥她一眼,道“你倒是也弄一份来,我就不看了。怎么了夸东西都不让夸”

    “行吧,你夸吧。”凌霜懒得和她多说,直接一起身走了,娄二奶奶还追着道“你别乱跑,程家以为自己多紧俏,还敢挑剔你,你看我这三天理他们不等忙完卿云这阵,就来操心你的事,到时候找个比程家好得多的,横竖卿云和赵家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你们姐妹怎么嫁,都差不到哪去。”

    凌霜哪里听她这些,直接人都走到院外去了。

    娴月也没说什么,只是神色一直淡淡的,拿着一幅画一直看,娄二奶奶见她这样,没有母亲主动跟女儿搭话的道理,更故意夸赞起赵家的人来,黄娘子都觉得不恰当起来,偷偷看了娴月好几眼。

    有些衣料看过之后要收起来,黄娘子抱着衣料跟娄二奶奶穿过走廊去阁楼,劝道“二小姐心气高,夫人让着些她吧”

    “我让她除非我是她生的”娄二奶奶气道“心气高,跟自家人犟什么,她那张敬程,整天只知道送些东西,不是读书人吗三媒六聘不知道请,这样拖着,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说曹操曹操到,晚上张敬程那边就有了消息。

    那时候娴月已经去了云夫人家,娄二奶奶知道,又是一番生气“越发礼数都不顾了,自家祖母办寿宴,宴还没散,人就走了,晚饭也不吃,云家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样一趟趟去,云夫人又不是她的妈,人家正经有儿子的”

    她正数落娴月,那边娄二爷回来了,这三天他作为娄老太君的“长子”,是要在外面陪客的,喝得脸红红,他其实有点老实,不太适合京中这浮华交际。偏偏这个春天别的不多,就是宴席多,连凌霜都笑说“瞧爹出门前这样子,知道的说是去赴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刑呢。”

    娄二爷也说“本来就是嘛,一堆人乱哄哄,喝酒行令,其实没一个是交心的朋友。还不如自己在家看书,乐得清静。”

    但今天他却开心得很,回来了,一边站在镜子前由丫鬟伺候换衣服,一边就道“今天真是开心了,酒逢知己,到底是翰林院的大人们,学问是没得说,尤其是岑老大人,真是大儒风范。”

    娄二奶奶顺手替他把大衣服解开,问道“哪个岑老大人”

    “翰林院老编修,以前是东宫的教席,正经的老太傅。教过裕王宁王几个小王爷的,原本是要告老的,官家舍不得,再度挽留,才留下的岑西山岑老大人,如今书院必讲的乙末四书集注就是他编的,这真是大才”娄二爷喝了酒,说话也挥洒起来,还念起里面的句子来“凡贾生才屈、阮籍失路,皆一时之惑”

    “行了行了。”娄二奶奶顺势把他拍打了几下“别念你那大头文章了。岑老大人怎么平白无故来拜寿了,他年纪不小了吧”

    “哦哦,他不是拜寿来的。他是给张大人说亲来的”娄二爷还在想娄二奶奶说的话,道“他也六十七了,是三十年前的状元了”

    娄二奶奶惊得睁圆了眼睛。

    “说亲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她把娄二爷又拍了几下“你这脾气真是坏事,小事絮絮叨叨没完,真正的大事一点不知道提的他是替张敬程说亲吗你快给我从头好好说说,张敬程怎么这么大面子,请得动太傅大人”

    “已经不是太傅了。”娄二爷还想扯闲话,见娄二奶奶警告的眼神,只能从头说起“其实也没很提,岑老大人说他只是顺便来吃个宴席,我连忙请过来上席坐着,赵大人都连忙让位置,请他坐了主位。聊了些文章和做官的事,说起现在年轻官员的学问,刚好张敬程也在席上,岑大人就问我,说如果他给人保媒,我卖不卖面子我说给谁保媒他就指着张敬程大人,问我榜眼的人品文章如何,我说当然是好的,后来大家笑了一阵,就把这事混过去了。岑老大人没坐一会儿就走了,当时汤盘都没上呢,许是我会错意了也可能的”

    娄二奶奶又是喜,又是急,又是生气他不问清楚,手放在他肩膀上,把个坐在凳子上的娄二爷当做面团,揉捏捶打了一阵,道“我把你这老糊涂人家快七十岁的人了,辈分比咱们老太君还高呢,不是来说亲的,难道真是来蹭宴席吗你也是,怎么就让他们混过去了,你该问他啊,是玩笑还是认真的小张大人也是不济事的,请个人来说亲,怎么自己又吃上席了你们要是翁婿俩,也真是一对,都是软鼻涕性格,唉哟,真真要急死我了。”

    她是个急性子,一面说,一面在屋子里打转,气一会儿,又坐下来,只怪娄二爷没有把话问清楚。

    娄二爷倒不着急,丫鬟端了茶来,见到两公婆这样,都忍不住偷笑。娄二爷还悠闲喝茶呢。

    “倒也不用着急,岑老大人这样的德高望重,断不会有戏言的,张敬程倒也是端方君子,他们要提亲,就一定会提,三媒六聘都是稳稳的,咱们也不用担心,迟早会来的。急也急不来”

    “你要气死我啊”娄二奶奶急得骂他“咱们坐在这等,等到什么时候这可是娴月的终身大事误了事你看我跟不跟你拼命就完了”

    “放心,误不了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看人是不会错的。”娄二爷还悠闲地把茶水腾个杯子,道“而且娴月的终身大事,肯定要她自己点头的,她又是主意大的。我看她心里有数得很,咱们别管就行了”

    “不管”娄二奶奶顿时瞪起眼睛“不管哪行我今天还故意催她呢,眼看着花信宴都没剩几宴了,她倒是快点定下来啊,整天就知道东游西逛的,跟着云夫人,能有什么好处”

    黄娘子本来进来交钥匙,听到这话,就劝道“论理这话我不该说,但奶奶今天也不该在二小姐面前那样夸赞赵家呀,知道的说是为了激励二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奶奶真偏心大小姐呢,二小姐又是个心思重的人”

    “我就是偏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卿云听话,又大气,不像她,一整天连个笑容都不给我,这是做女儿该有的样子”娄二奶奶道“实话说了吧,纳吉的日子就是我跟赵家商量的,我特地选在今天,就是让大家都看看,商家女养出来的女儿,也是未来的侯夫人。她要是想抱怨我偏心,那就抱怨去吧”

    娄二爷听了她这番话,顿时皱起了眉头。

    “你还说我糊涂,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被娄二奶奶的话说得有点生气,把茶杯都放下来了“做父母的哪能有分别心而且也伤孩子之前的感情,原本她们几个感情都是极好的,你这样一弄,反而把她们弄生分了。你素日偏心卿云,娴月不起嫌隙,可见她大度。你整天夸卿云好,娴月这样的大度你看到没有要是跟三房里碧珠玉珠一样,你才头疼呢。我看她们要是起了嫌隙,就怪你,你说你为卿云好,到时候姐妹真弄得不和睦了,你去跟卿云一辈子的遗憾说去。”

    娄二奶奶见他真动了怒,也知道自己是理亏的,但还是嘴硬道“谁让她不爱回家。”

    “她爱不爱回,这永远是她的家,她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但你不能逼得她安身不住,哪有这样的道理”娄二爷生气地道。

    “你懂什么”娄二奶奶道“她和凌霜这样的惫懒性格,就是要逼一逼才更有前程,难道为她们一时的舒服,看着她错过今年的花信风到时候真跟卿云去做妯娌迟早出大事。”

    娄二爷哪里知道当初的事,不知道赵景是先对娴月动了心,后来在娄二奶奶和赵夫人的回天妙手下才成就这门亲事,自然不懂这出不出事的话。要是知道,大概更替娴月抱屈了。

    “你别捣乱,我看孩子个个都挺好。”他只是这样道,又拿起茶来喝。

    娄二奶奶就看不惯他这闲散样,见他冥顽不灵,顿时也怒了,道“都挺好凌霜这境遇也挺好是吧你是没看到程家这三天的嘴脸吧”

    “什么嘴脸,程兄跟我倒是挺客气的呀。”娄二爷道。

    娄二奶奶气得指着他道“都说慈母多败儿,我看你才败儿。你就惯吧,凌霜容貌人品哪个不如她们俩就是你惯的,无拘无束,现在荒废成这样。你当你是为她好,到时候她的终身怎么办现在自然是好,等再过十年,她看着姐妹个个都富贵圆满,有夫有子她后悔了怎么办世上哪有后悔药吃我逼不出娴月的好未来你能给凌霜惯出什么好未来等到探雪招了赘,哪里是她的家”

    “我这是她的家”探雪小鬼头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原来她一直在偷听,听到这话才冲出来,嚷道“我和凌霜一起在家里,我们过日子谁也不用嫁出去。”

    “有你什么事”娄二奶奶抓住她,叫她的奶妈道“余妈,快带小姐睡觉去。”

    打发了探雪,娄二奶奶这边也换下了大衣服,夫妻俩说了一会儿闲话,也都准备安歇了。娄二奶奶操心着女儿的事,睡前又忍不住埋怨娄二爷道“都怪你,早早给凌霜按招赘的方向养了,谁知道后面偏偏又来了探雪这个小冤家。现在凌霜怎么办自古道由奢入俭难,已经自由惯了,如何再受拘束”

    她其实也不是要娄二爷回答她,自己坐着思忖了一会儿,一边把随身戴的耳环都取下来包着放在枕头下,下决心道“但还是要让她受拘束,玉不琢不成器,现在灭了她的念想,给她找门好亲事,好过到时候我们都不在了,她无依无靠地活在世上,多可怜。我这是为她好,她迟早会明白的。对,就这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