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开的药很苦,想到太平的一番好意,婉儿还是将药尽数喝下了。
梅香候在一旁,见婉儿将药喝了,才松了口气。
婉儿放下碗,想要离开,梅香忙追了上去,“上官大人,公主说,她这几日身子不痛快,要您在这里侍候着。奴婢已将偏殿收拾了出来,还请大人随奴婢前去。”
紫兰殿的偏殿,从前便是婉儿居住的地方,而正殿住的是太平公主。
“我已不是公主宫里的婢女,怎能住在此处”这话,婉儿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梅香听的。
梅香低下头,有些为难道“这是公主的吩咐,奴婢只是照做,还请大人不要为难奴婢。”
太平似乎早就料到了婉儿不肯住在紫兰殿,她拦住了婉儿的去路,颐指气使道“本公主今日身子不适,需要大人替我试药,我已经禀明母后,母后都已应允,上官大人可还有何异议”
“不敢。”婉儿微微垂下眼帘,不敢直视李令月。
自她依仗着这个小公主接近了太子与英王,心中便对太平充满了愧疚。
上官家的旧事,是宫中方士明崇俨说与太子的。后来,眼看着婉儿替天后写下一纸诏书,将从前萧淑妃的两个女儿指给了身份低微的臣子,李贤忍无可忍,将那些事尽数说与了婉儿。
太子并不知道,这些事情婉儿早就知晓。
初听那些事时,还对天后心生恨意。可当她看到武则天一介女流,将前朝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心中不免生出钦佩。
从前的武则天也被前朝的大臣说成是出身卑微,可她还是成了皇后。她成为皇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修订了姓氏录。自那以后,再无人敢说武姓不是出自高门大户。
得知了武则天如何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婉儿的心中生出了向往。她就这样心甘情愿地侍奉在天后的身侧,渴望着有一日能成为天后那样的人。
到那一日,上官家的旧案自然可以得以平反。那时,自己的祖父也就不再是什么罪臣。
可要踏出这一步,便要舍弃许多东西,与太平曾经的情谊便是其中之一。
“奴婢会日日来侍奉公主,但奴婢不敢留宿紫兰殿。”
若留宿于此,天后找不见自己,只怕自己往后要承受的比黥刑还要重。
“是啊,你不过是宫中奴婢,怎可住在我紫兰殿。梅香,吩咐下去,叫今晚值夜的宫女好好休息,不必伺候了。”说罢,李令月打量着上官婉儿。
“你既然自称是奴婢,这值夜的差事,由你来做,再合适不过了。”
说罢,太平公主拂袖离去。
梅香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对婉儿道“上官大人,公主平日里不是这样的,您不要往心里去”
说完,梅香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毕竟,太平的脾性,婉儿最清楚不过。
入夜,婉儿跪在了太平的寝殿外。
值夜便是要宫婢在主子的殿外守着,主子有吩咐,奴婢需应着。
婉儿在殿外跪了不到半刻钟,便听太平高声喊道
“上官大人,本公主有些渴了。”
替太平倒了杯水,婉儿正要退出去,太平又说
“上官大人,本公主觉得肩膀有些酸痛,你过来给本公主揉揉肩。”
太平一口一个上官大人,言语间尽是讽刺的意味。
婉儿知道她心中有怨气,便依着她。
婉儿跪在床前,恭顺地替太平揉着肩膀。
许是婉儿的手有些凉,触碰的一瞬间,太平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你的手”
李令月刚想问一句“你的手怎么这样凉”,可想到婉儿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她的音调高了几分,“手这样凉就敢碰本公主,上官大人平日里侍奉母后也是如此懈怠吗”
婉儿咬唇,没有言语。
太平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刻薄。她侧过头,闷闷地说“本公主有些冷了,你上来,替我暖床。”
“公主奴婢怎可上您的床榻”婉儿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太平。
她不是畏惧,而是觉得太平这番言语太过荒唐。
听婉儿这么说,李令月只觉得怒上心头。她猛地坐起,俯身捏住婉儿的下巴。“怎么,当初你留宿太子府,竟不是替皇兄暖床”
见婉儿不语,李令月用力将人扯了起来,用力拖拽到了床榻之上。
“今日,我偏要你为我暖床”
外衫被撕碎,只剩下里衣。婉儿被太平压在床上,一时间心下的委屈都翻涌上来,眼角又溢出了泪水。
在掖庭被姑姑打骂时她不曾哭,得知上官家惨案时她不曾哭,被武后责罚时她也不曾哭。
可不知怎的,面对这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小公主,婉儿竟有些控制不住眼泪。
“莫非就是凭借你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才让皇兄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上官大人”太平心中本有怨气,可不知为何,看到婉儿流泪,太平只觉得心中也有些发酸。
她忍不住靠在婉儿的肩上,呜咽道“你、你不要哭了,我明日与母后说,让她于宫外赐我一府邸。我们离开皇宫好不好,上官姐姐,我不想看你整日这般了”
太平与婉儿一同长大,从前,她以为婉儿会与寻常小姐的陪嫁一般,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敬爱的母后竟与婉儿有着血海深仇。
她没有想到,婉儿竟凭借着与自己的关系,一步步接近自己的母后,接近自己的皇兄。
“公主,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女,怎可与您一同出宫。”婉儿闭上眼睛,不敢看太平失落的神情。
她想要的是为上官家翻案,怎会为了太平离宫。
“上官姐姐,你可知当年之事,即便是皇兄也帮不了你”太平太了解自己母后了。
自己的母后说一个人有罪,那人便不可能活着。
“能与不能,总要尽力一试才知结果。”
“好,好个尽力一试”太平紧紧地抓着婉儿的手腕,见她额间的红梅被汗水晕染开来,眉心的伤疤若隐若现,太平深吸一口气,“上官大人,你若不想害死我皇兄,最好就此打住”
说罢,太平用力甩开手,她熄了蜡烛,在婉儿的身侧躺下。
翌日,武后一早差人来传婉儿过去,婉儿的衣衫却已不成样子。
梅香见了,忙去为婉儿准备衣裳,偏偏太平不急不缓地说“要见母后,总不可失了仪态,上官姐姐,我替你把这红梅画好。”
婉儿心下着急,却被太平按在椅子上不许她乱动。
太平一笔一划将红梅画好,又偏过头问梅香“怎么样,好看吗”
瞧着婉儿的容颜,梅香愣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太平问的是梅花还是人。
可三人心知肚明,不论人,还是梅花,都是极美的。
外头公公的声音愈发急促,太平这才放过了婉儿。
婉儿走后,梅香见太平神情有些怅然,忍不住开口“公主,您明明是关心上官大人,为何总装作为难她”
被戳中了心事,太平慌忙丢下手中的狼毫笔,假装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手。“放肆本公主怎会关心她,不过是拿她当个消遣你再胡说,当心我连你一起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