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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热度差不多褪去,身体顿时轻松不少。真理晃晃脑袋,只觉得前额后脑都一阵阵的钝痛,脑袋沉甸甸的下坠,她两手托着腮,这才觉得勉强把不稳的视野固定住。

    糟糕的身体状况连带着固定在身体中灵魂视野也受到限制,目所能及之外的范围一片空茫,真理又晃了一下脑袋,索性收回感知,不再关注更远的地方。

    总归还有五条悟和夏油杰在出不了什么问题。

    她舒了口气,家入硝子见状站起身,上前确认她已经退烧后,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向她告辞。

    其实她们两人的房间就隔一条走廊,来回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家入硝子走时扶着门框,还回过头叮嘱真理

    “药我就放在桌上,如果再发热,就继续吃。”

    真理回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敬礼动作,家入硝子被逗乐,笑着带上房门。

    她离开之后,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睡了一整天,真理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人却已逐渐精神。她在床上躺了一会,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索性又翻身下床,翻找出最近买的漫画来读。

    夏油杰带着热粥来探病时,就看到本应该还在好好休息的病人不老实地下床走动,床边扔着几本漫画单行本,真理一见他神色便微微一动,将什么东西藏到身后。

    她尽量不动声色,却瞒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夏油杰的眼睛。

    “真理,你又偷吃那些辣的零食了”

    黑发少年把拎过来的热粥放在桌上,话语间带着点无奈,“我不是要拦着你,只是你上次也是这样还没好全就偷吃,嗓子疼了好几天吧”

    “那次是因为我在阳台吹风才会嗓子痛”

    真理小小地辩白了一通,话虽如此,她还是从身后拿出自己刚刚藏起的小袋零食,不太情愿地让夏油杰拿走收起。

    夏油杰视线在房间的柜子抽屉上扫了一圈,按推测打开其中一个矮柜的门,果然见到里面堆积着不少包装袋看起来就通红可怕的食品。他把那些小零食塞回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有点感慨又有点好笑地叹了口气

    “你的口味还真是”比因为术式原因而嗜甜的悟还可怕。

    感慨的话说到一半,后半句被咽回口中。

    夏油杰下意识地不想在女孩面前提起他人尤其是五条悟,他就着被自己吞下的话语尾音,无言地品咂了一番自己难言的心思,在心中对自己露出嘲笑。

    真胆小,真怯懦啊,夏油杰。

    难道他看不出香川真理的心思,看不出她在这之前,都还完全不理解、也没有想要理解那些复杂难辨的感情吗

    国中时给她递情书的男生,夏油杰全程看在眼里。

    在当时的他看来,那是多么不自量力又可笑的行为,他全然未将对方放在眼里,那时候,和周遭所有普通人划开一线,在这个特别的世界的只有他和真理两人。

    他们互相了解。

    夏油杰总可以肯定,不论什么时候,面临怎样的困境,至少他们都总会在彼此身边。

    可现在不同了。

    他依然还是这里最了解香川真理的人。

    可是

    那又能怎么样呢

    夏油杰盯着她吃下一碗粥,又坐了片刻,温和地同她告辞。

    真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再翻出被收缴的零食,她从床边拖起大玩具熊,裹着被子靠在熊身上开始看起漫画。

    前段时间太忙碌,每天起早贪黑,连休息的时间都很紧张,积攒的漫画如今一口气读下来顺畅无比,一时连病后的沉重都消退几分。

    读完最后一本漫画,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深了。

    真理合上书伸了个懒腰,又把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她走下床来到床边,拉开紧闭了一整天的窗帘。

    咒术高专境内灯火不多,真理的房间落地窗正对山道与树林。

    此时外面一片沉黑,天际泛出浅浅的蓝,城市圈之外的山间一片澄净,星子漫天闪烁,银河倾泻,在天中铺开一条动人长卷。

    像是受到星辰蛊惑,真理犹豫片刻,又回身给自己加了一条披肩,这才打开落地窗的锁扣,将窗户慢慢拉开。

    冷风霎时灌入温暖室内,她缩起肩膀,裹紧披肩,探出身子抬头望向天空

    “你怎么晚上不睡觉”

    一个声音冷不丁从侧面响起。

    声音是异常熟悉的那一个。真理被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动作,从一旁的黑暗中就伸出一只手来,熟门熟路地扣上她的手腕。

    同样已经有些熟悉的术式效果包裹全身,夜风只剩下些许柔和的余波,抚过面颊。

    可分明连风也无法吹进“无下限”中,是从暗中走出的白发少年用另一只手带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碎发,发梢落在颈间,带起轻微的痒意。

    见真理看向自己,五条悟眨了一下眼睛。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不睡觉啊”

    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白天睡太多,现在睡不着了。”

    真理向冬季的夜晚和星辰妥协,任他始终扣住自己不松手,“悟你才是,在这里干什么”

    她因生病收束了感知,又一心读着漫画,根本没有注意到外面是否有什么异常。如果不是心血来潮想要没有任何阻隔地看一眼星空,或许真的直到她再次睡下,也不会注意到外面曾有过这样一位“客人”。

    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到底待了多久。

    少年脚边放着一只印着便利店商标的塑料袋,塞得鼓鼓囊囊的,看不出到底装了些什么。

    五条悟一时不语,又盯着她眨眼。

    他无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这双眼睛有多特别。从小在明白什么是“六眼”,什么是咒术师之前,幼儿首先明白的是只要他这样眨动双眼,周围人便对

    他无有不依,无有不从。

    尽管心知真理眼中所见并非这层躯壳,少年还是下意识地直视对方。

    “只是散步啦。”

    “欸,这个时间,散步到这里”

    “没什么问题吧就随便走走。”

    “嗯”

    也行吧。

    高专境内本来也对他们完全开放,要说散步,还真没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真理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她不再问,五条悟反而莫名有些气闷。他抬手抓了一下脑袋,忽然弯腰从脚边的袋子里捞出什么,举到真理面前。

    真理眯起眼睛去看

    “是什么冰棒”

    “吃吗”

    白发少年捏着包装袋晃了一下,塑料的包装袋里传来可疑的液体流动的触感。

    五条悟大惊失色“不好,化了一半”

    真理忽然就有点想笑。

    她看着对方,有细碎的光点在两人之间悬浮又飘然坠落。就像她曾说过的那样,她知道这代表什么,这是许多正面情绪的融合,是最纯粹的亲爱之意。

    但她同时能看到,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夹杂在这些漂亮的碎屑中,既不粘稠也不轻浮,让人说不上来,无法形容。

    真理暂时还不明白。

    她莫名感到无法再看,于是避开视线,看向对方手中的湿答答的包装袋。

    “所以你到底在外面散步了多久化得好厉害”

    “没多久。”五条悟学会避重就轻,反问,“所以吃吗”

    “要吃。”

    化掉一半的冰棒也还是一样很好吃。

    黏糊糊的手感本来会是一大难题,但有“无下限”,这难题便也迎刃而解。

    真理很是新鲜地体会着全新的体验,她知道她没有真的把冰棒的木柄捏在手里,可不管怎么看,东西又确实稳稳地被抓在她手中。

    这种感觉实在奇妙非常。

    五条悟看着她玩儿了一会,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扭头和真理提起一件“正经事”。

    “之前那个被你解决掉的家伙,我查了一下他。”

    少年说起最近他抽出时间办成的事,语气平淡寻常,“他是禅院家的人,叫禅院甚尔,和现在的禅院家主枝的血缘还挺近,不过这人挺多年前就和那边划清界限,没再回去了。我去处理那家伙遗体的时候见到了禅院家现在当家的老头,那老头只说要把遗体带回去处理,至于跟着来的其他人,那些人什么都没提。”

    估计是不太在乎其他事情吧。

    五条悟耸了下肩膀,明显完全看不上禅院的做派。天与咒缚再特别,禅院家那群不识货的垃圾也还是看不起没咒力的非术师。他们连一个能媲美特级的战力都可以弃而不顾,更不会多关注对方的身后事。

    听到禅院这个耳熟的姓氏,真理不禁扬眉。

    她就说嘛,那张脸总觉得是有些熟悉的。禅院直哉,禅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那家伙临死前提过,说再过两年他儿子就要被卖给禅院,所以我直接问了老头关于小孩的事。”

    五条悟接着说,这回他话音中带上了几分嫌弃,“结果那个狡猾的老头,竟然开口就说禅院甚尔已经说好要把儿子卖回禅院家,还定好价格要卖个十亿,十亿欸,一般小孩哪可能有这么贵”

    真理掩唇想了一下“是因为天与咒缚的后代可能很特殊”

    “没听说过这方面的例子。也有可能只是禅院甚尔在敲禅院家的竹杠。”

    “也有可能。”

    想起之前对方张口就说她的命值十亿,明显是惯于胡乱开价的模样,真理对这个推测颇为信服地点点头,觉得这十分有可能就是事实。

    白发少年偏着头看她。

    “那要去看看吗”

    “小孩”

    “十亿欸。”

    “嗯这样好吗”

    对话异常简短,但不用太多解释,五条悟就是明白真理的意思。

    她是杀死禅院甚尔的人。

    不论前因,这是一项不容动摇的事实。因此对那个孩子来说,她是他的杀父仇人。

    “别想那么多。”

    五条悟略一弯腰,又从他那放在脚边的袋子里掏出一罐汽水,单手拉开拉环递给真理,随后自己也开了一罐,“那家伙一看就照顾不好小孩,卖给禅院比死在外头强,但要是有其他选项可选,又是怎么都比进禅院好得多。”

    他难得转动自己聪明的脑瓜,将男人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猜他可能就是这么想的,你能打得赢他,那就不可能受禅院挟制,他小孩也能活得更好。啧,反正他都不亏,真是越想越让人不爽。”

    真理默然无语。

    她难以理清自己的情绪,在是否要去见一个孩子这件事上犹豫不定,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就算不提这其中的复杂之处,实际上,她对一个想要杀死她的人也不具有任何义务。

    接触对方留下的孤儿,甚至可能会更进一步,抚养一个孩子,要让其进入自己的生活,这件事本身对真理来说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禅院甚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遗言

    如果要去见对方,她又要以什么身份,以什么心情去面对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