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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伏黑甚尔手中的咒具毫无阻碍地命中了目标。

    没有经过咒力强化的躯体在他手下便如切割豆腐一样轻易,先是直入胸膛,随即纵向斜拉从左肩到右侧腰腹,劈开腹腔,砍断脊椎,搅碎内脏,几乎将人裂为两截。

    死定了。

    最先出现在脑海中的是斩钉截铁的判断。这种程度的伤势,就算是再强悍的咒术师,也绝不可能存活。

    脑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但伏黑甚尔却并未因此而放松。

    男人转动视线,只见近在咫尺,那分明应该已经死期将至的少女脸上,诡异地增添了几分令人胆寒的笑意。

    女孩的唇角高高扬起,沉黑的双目圆睁,瞳孔内还残存着血色的疯狂余光。

    她用不知哪里残存的力气,抬手做了一个虚抓的动作。

    那只抬起的手软绵绵的,只稍稍碰触,便无力地落下。

    还滚烫的血抹在伏黑甚尔的脸上。

    术师杀手呼吸一滞,只听到女孩低声说

    “终于抓到你了。”

    落在他身上的压力在一瞬之间陡然激增。

    这简直像是某种鬼故事,看不见的东西缠上他的身体,如恶灵一样锁住他的咽喉。

    但这是和咒术师的战斗,这些人就算真的化作恶灵,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因此发生这样的转折也并不奇怪。

    伏黑甚尔全身的骨骼都发出只有他知晓的碎裂声。

    天与咒缚赋予的敏锐听力如今也成为一种负担,他清晰地听到身体崩溃的哀鸣,空气中的确有一些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正死死地将他攥在手中。

    他看不见,但他的感知在告诉他答案。

    是那个被他“杀死”,鲜血淹过他的鞋面,身躯正倒在他面前的那个小姑娘。

    伏黑甚尔艰难地勾动手指,试图再次取出咒具。

    但缠绕在身上的咒灵在他动作的下一刻便被从身上剥离,肉虫状的咒灵被凶残地撕扯成数块,又被挤压成看不出原型的一团黑色,远远地扔开了。

    抵着他下颔的力道越发加重,男人却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咧开嘴。

    哈,结果这家伙是在用命钓他这条鱼啊。

    他忍不住笑起来

    看吧。

    咒术师果然都是些疯子。

    这家伙分明是想将他的脑袋就这么拧下来。

    礼品袋的提绳忽然断了。

    家入硝子提起纸袋时一不留神,装在袋子里的礼品盒就“咕噜噜”滚落出来,砸在地上。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塌了一个角,上面的小雪人装饰被嗑破了。

    她弯腰把礼品盒捡起,就这么抱在怀里走至窗边。

    外面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山林间银装素裹,一片寂静,高专境内的路灯在一片深黑中微弱却坚持地亮着,照亮足下的小片土地。

    教室内墙壁上悬挂的钟发

    出轻微的“咔哒”声响。

    时针缓缓走过最后一格。

    零点了。

    今天是香川真理的生日。

    原本他们计划在今晚准备一场派对,连着平安夜一起庆祝,一边吃蛋糕,一边互赠圣诞礼物。圣诞树是夏油杰和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拖回来的,因为塞不进教室,就被暂时放在旁边的小树林里,落了雪之后完全和周围的树木融为一体,看不出有哪里特别。

    这原本应该是十分热闹的一个夜晚。

    家入硝子把小巧的礼品盒捧在手上,只有她一人的教室显得比往常还要空旷,还要冷。

    一阵沉默之中,手机忽然嗡嗡响起。

    和环境不符的欢快曲调自电子产品中流出,家入硝子回过神来,迅速取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夏油杰打来的电话。

    电话铃声在一片轰鸣声中响起,没有引起在场的任何一人注意。

    真理沉浸在某种氛围之中,放任自己不再思考。

    她自己的身体就倒在不远处,血流了一地,现在已经微微有些凝固。那看起来可真是惨啊,从左至右被切开了,腰部折成了奇怪的形状,脸上沾着灰尘和血迹,神情也十分古怪。

    但是没关系,只是看起来惨了一点而已。

    她应该是可以修补的,肉体对她来说本来就不算什么,要说的话对了,这就像是3d打印一样,最近这技术不是很火热吗

    只要灵魂仍然完整,她应该就可以完成对身体的修复。

    真理自己也是不久前才意识到这一点,也因此,她才会用自己做诱饵,抓住这个狡猾的袭击者。

    她能够有这样的突破,还要多亏了这家伙。

    握紧,拧断,压碎

    她一时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的男人什么时候开始没了挣扎的动作。

    不再动的目标毫无意义。

    真理脑中划过这样的念头,下一刻心随意动,手里破破烂烂的人被丢开,另一种熟悉的波动很快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和现在的她一样,是属于脱离躯体的灵魂的波动。

    就藏在最最深处,那层碍事的结界里。

    对了。她本来就是来找这个总是躲在结界里的家伙的。

    杀手的出现只是个意外,既然已经解决,那么现在她就继续去完成原本定下的计划,去处理她真正的目标了。

    在她将想法付诸行动之前,有人闯进了一片残骸的薨星宫地下。

    真理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

    来人身穿黑色的咒术高专制服,一头惹眼白发,平常总戴着的墨镜此时不知所踪,那双苍蓝色的眼睛失去遮挡暴露在外。

    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冲击,呆然站在原地,真理能“看到”细小的尘土飘落,在那片苍青色上掀起近似水光的波澜。

    来人是五条悟。

    奇怪。真

    理心想。

    明明她才刚刚向那边求助没多久,对方本不应该来得这样快。

    可以的话,她也并不想让其他人看到眼下这样的场景。

    不过没关系。

    杰可能不行,可是悟的话,就没关系。他会明白自己的想法。这里就交给对方善后就好,她可以之后再详细和他解释。

    模模糊糊的想法如云烟般散去,真理不再考虑其他事,瞬息间跨越面前的层层阻碍,遁入薨星宫深处。

    她直截了当地“伸出手”,撕裂了面前的那层结界。

    结界内侧是与外界截然不同的空间。

    没有华丽的宫殿,也没有尘土喧嚣。眼前是一栋古朴的日式民家,小院中流水潺潺,修剪得当的观赏松栽在矮墙边,有人安静坐在浅浅池塘边的石头上,手中捏着一小碗鱼食,轻轻朝池中抛洒。

    那是个长发的女人。

    真理看不清她的脸,那和服包裹的女人的身躯极不稳定地微微涣散,模糊不清的面孔之上交替叠着另两张年轻的脸孔。

    女人捻着鱼食向外抛洒,可池子里并没有鱼。

    名为天元的咒术师放下装鱼食的碗。

    她叹着气站起身,开口问

    你现在完全摆脱束缚了。可这种状态,你还剩下多少理智

    总归比你要多。

    真理毫不在意地回答。

    这一次抛下肉体比之前都要更加彻底,也更加轻松。

    对人类而言,健全的肉体与健全的灵魂缺一不可,她隐约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正随着脱离的时间变长,而逐渐发生改变。

    理智作为一个概念从她的内部逐渐流失,情感被厚厚的隔膜层层包裹,看得见摸不着。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

    她现在并不是来和对方讨论这些的。

    好了,我们拖得太久了。

    真理喃喃自语,她向前“走”,一直到天元的身前,靠得极近才停下,你该退场了,天元。下一个时代如何,咒术师如何,一切是福是祸,好或不好,都是活在这个时代的人的事,早就与你无关了。

    她的触须已缠绕上对方不断逸散的灵魂,开始单方面的倾轧与侵蚀,那面容模糊的女人却并未有任何阻拦或反抗。

    明明应该畏惧死亡,就在今夜,还为逃离死亡而意图与星浆体同化的咒术师,在这一刻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对方只是“注视”着她。

    或许你也会像我一样。

    女人轻声说。

    你不会死去,但你身边的人总有一天都会离开。

    死亡的那个瞬间不知什么时候就从身边逃开,失去了那个契机,就会觉得没有办法再离开这个世界,只好一直活下去。

    真理没有回话,只是更加紧密地“拥抱”上去。

    不死的术式终于爆发出本能的反抗,在其主人的压制下不甘地咆哮,已然异变的肉体须臾间膨胀扭曲,密密麻麻的眼珠遍布白色异形的躯体,不断增生的肢体粗细不一,一节节如同失了养分的枝条,飞快地断裂掉落,又在断裂处迅速生出新的。

    那些丑陋的东西张牙舞爪,却无法映入在此的双方眼中。

    真理的眼里,女人脸上重叠的影子在此刻终于短暂地稍稍褪去,露出那张脸上原本应有的五官,年轻而美丽,苍老又疲惫。

    这算什么,是你最后的诅咒吗

    她忍不住轻笑,同时猛然用力,将藏在咒力核心中的术式一把“掐碎”。

    才不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喜欢这世界上的一些人,又没有真的很喜欢这个世界。

    对方的灵魂在最后轻声吟语。

    没有劝说,没有剖白,没有诅咒。

    其他一切都不再重要。

    女人的灵魂只是反复告诉真理,她原本到底是谁。

    真理轻轻叹气,最终如她所愿。

    好啦,都结束啦,。不用再留在这里,去看雪吧。

    异样的身躯化为尘土,灰黑的腐朽灵魂向下沉没。

    只有点点微光从一片狼藉中四散,那光点在薨星宫上方盘旋两圈,随即灵动又雀跃地向地表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