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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祝眠已经把所有有可能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没有任何等等的踪影。

    他不是没有去调监控,但偏偏书房外那一块石台有死角,被旁边的墙体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甚至到现在祝眠都不能确定等等到底是不是从书房的窗口跑出去的,那只是推测。

    他找了大半天,夜幕已经降临,祝眠只好拿着等等的玩具和零食先回家,比起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折磨才更让他坐立难安。

    等等现在刚二个月大,小小一只,祝眠一只手就能把它端起来,这么小的小猫跑到外面,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更何况等等是很亲人的小猫,并不怕生,谁叫都能叫走,其中的危险不言而喻。

    小家伙来家里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对周围的环境十分陌生,祝眠心里升起无数难捱的负罪感,连这歇息片刻的时间也不忍心再有,他站起身,拿着等等的猫铃铛和零食打算再出去找一圈。

    就在他走到玄关处刚要开门时,门外突然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咔哒”,门开了。

    祝眠看到男人的那一瞬间,好像突然之间有了依靠,悬着的心也短暂放下了,他鼻子有些发酸。

    “等等不见了,我不知道它去哪了戎渡,怎么办,监控也看过了,书房的方向有死角”

    祝眠眼眶通红,眼泪打着转,将将就要落下来。

    他上午给戎渡打电话时戎渡正在出差的途中,刚落地西城,因为他的一通电话,男人处理了一小部分工作当天便返程了。

    祝眠哽咽低喃“对不起对不起戎渡,我给你添麻烦了”

    戎渡安抚般捋着他的发丝,轻拍了拍,低声道“先回家。”

    祝眠全身心的信任着眼前的男人,手里的猫铃铛和零食被男人拿走,他乖乖跟着走回去,勉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道“我要不要贴一下寻猫启事,万一有其他人见到呢万一等等跑出去被其他人捡到了”

    “眠眠。”戎渡突然出声,祝眠的话被打断,微抬起下巴,与男人懵懵的对视。

    戎渡伸手,在他脸侧的某一处碰了一下,祝眠浑身一哆嗦,才猛然觉出了刺痛感。

    “从哪里伤到的”

    祝眠眨眼“什么伤哦,脸上,脸上的话可能是我下午找等等的时候,有一片绿化林,那边的叶子很锋利,应该是不小心划到了。”

    他抬手打算再去检查一下,嘴里正嘟哝着“没关系的,不疼”手却突然被扣住了。

    男人半眯着的眼眸中晦深而暗沉,祝眠愣了一下“戎渡,怎么了”

    “眠眠。”戎渡大手扣住了他的下巴和侧脸“我说的话你都忘了。”

    男人的视线凝在了他脸侧的那一道伤口上,但祝眠看不到,所以并不清楚那道伤口严不严重,只凭男人的脸色猜出可能并不浅。

    “戎渡,其实真的不疼的,都没有感觉,

    不严重,你别担心”祝眠知道戎渡在这方面总是很紧张他,所以哪怕他心里很担心还没找到的等等,也依然耐着性子和男人解释。

    他又道“只是很小的伤口,回头消一下毒就好了,现在等等还没找到,这些都不重要,我打算去楼下问问其他住户,如果等等真的是从窗口跑出去的,那楼下的住户很有可能有消息”

    他边说着打算从男人的手里挣脱,绕过身前的人去从桌上拿刚放下的猫铃铛和零食,然而他话音都还没落下,就被戎渡钳制到了身前。

    男人两只手紧扣住他的侧脸,视线中带起了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冰冷和审视,男人嗓音低沉,一字一句的问道“上次是学生,这次是猫,下次是什么”

    祝眠被问得有些懵,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他张了张唇,嗫嚅道“戎渡”

    “祝眠,你告诉我,下次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

    眼前的青年依然困惑,是一种因为全然信赖他而带来的困惑,戎渡闭了闭眼睛,强行将那些又一次冒头的失控压了回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情绪已然平稳,恢复了素日里的沉稳与冷静,戎渡低头吻了吻眼前的人,将青年抱进怀里“没有什么。”

    祝眠现在无暇去想刚才戎渡的态度,他说“那我现在去楼下问问其他住户”

    “猫丢了没关系,眠眠,我再陪你买一只。”戎渡指腹轻蹭着他的侧脸“这次可以选一只其他品种的小猫,有很多漂亮的。”

    祝眠更不懂了,他抬起头来,蹙着眉轻声道“你说什么啊。”

    戎渡垂眸“猫只是宠物,不值得你浪费这么多精力,眠眠,我说过,不要让宠物凌驾在你之上”说到这里,男人的手指又碰了碰他脸上的伤口,刺痛感提醒着祝眠,也让他陡然明白了戎渡的意思。

    戎渡不准他再去找等等,戎渡要给他买一只新的小猫。

    祝眠猛地从男人怀里离开,他退后了一步“戎渡,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祝眠睫毛颤了一下“那当然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等等就是等等,名字是我给它起的,它是独一无二的小猫。”

    男人面容冷淡,嗓音也冷淡“新养的小猫也可以叫等等。”

    祝眠抬眼看着他“那我呢如果我不见了,你也可以换一个新的人来,让他用我的名字吗”

    戎渡的视线盯着他“眠眠,人是人,猫是猫。”

    祝眠觉得男人的话自相矛盾,他脚步又朝后退了退,摇着头“你根本就是骗我,上次我去找我的学生时你也是这样,对你来说,人和猫根本没有区别,是不是”

    戎渡伸出胳膊去揽他,祝眠躲开了“戎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去找等等,是我把等等带回家的,我是它的主人,在我买下它的那一刻,这些责任就是我的。”

    戎渡收回了手,站在他面前的姿态可以说是散漫,可

    那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却骤然升了起来。

    又是那种感觉。

    陌生的,让人恐惧的。

    祝眠已经混乱了,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的,是他熟悉的戎渡是真的,还是现在眼前陌生的戎渡是真的。

    他指尖发颤,忍不住想逃离这样的氛围,他说“我去找等等,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说着,祝眠就打算转身离开,可男人比他高出太多,可以很轻易的阻断他的去路,他想开门,男人轻轻一抬手便将门又“咔”一声带上了。

    他们凝在了玄关处。

    祝眠被这个动作气急了,回头道“戎渡你干什么你太过分了”

    戎渡像是没见到他的气恼,大手附在他放在门把上的手,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将他的手指掰了下来。

    祝眠一直都知道自己和他力量悬殊,可现在竟是如此赤裸直白,他毫无反抗之力,戎渡拢回他的手,将他带进怀里。

    “眠眠,听话,不是想去港城看看吗我们明天就去。”

    祝眠眼泪大颗大颗砸了出来“你根本就没变”

    戎渡轻轻给他擦掉眼泪,搂着他的动作强势而不容反抗。

    祝眠哭得更凶。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一门之隔的外面传来一阵陌生的男声“您好请问有人在家吗”

    祝眠满眼泪水,发着懵。

    “我是四楼新搬来的住户,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我在我家窗外发现了一只小蓝猫,就在外面那个露台上,好像是爬着旁边的管道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的猫,推测可能是楼上的,但我从五楼一路问上来,都说不是他们的猫”

    祝眠挣开戎渡迅速去开了门,门口的青年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正甩着尾巴眨眼睛。

    他眼泪顿时掉得更厉害了“等等”

    小家伙见了他,很高兴的跳起来叫了几声,四楼的好心住户见他哭,有些不知所措“是您的猫吧,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搬进来,还没进业主群,两眼一抹黑,我本来打算要是楼上找不到猫主人的话就去物业那边喊一声的,这下不用麻烦了,给您,这小猫一点都不怕生。”

    祝眠抱过等等,不住的对四楼住户说谢谢。

    “没关系没关系,应该的,倒是这小家伙可能饿坏了,一天没吃东西,我刚搬进来,人吃的东西都没有,别说猫吃的了,您赶紧给它喂点吧。”

    祝眠连连点头,说一定登门感谢,青年笑了笑“客气什么,那我先走了啊。”

    门再次关上时,整个家都是死一般的寂静,就连等等也察觉出了氛围的不对,它不敢出声,只乖乖窝在祝眠怀里。

    男人的眸光落在他身上,祝眠全当看不到,抱着等等去给它拿罐头。

    等等想来也饿坏了,小脑袋埋在猫碗里哼哧哼哧的吃饭,祝眠蹲在一旁,抬手轻轻的给它顺着毛。

    他心里有些乱,明明昨天还什么都好,哪想到今天

    就大吵一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u,也不太想开口。

    一直等到小家伙吃饱了,离开猫碗到他手边蹭他,祝眠才抱着它起了身,打算回房间。

    然而走了没几步,男人就拉住了他的胳膊。

    祝眠撇开头,语气生硬“戎渡,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和你吵架。”

    “嗯,不吵架。”戎渡应了他的话,却也没有放开他。

    祝眠挣了几下没挣开,不由加重了语气“戎渡,你放开我,我说过吵架的时候我需要时间冷静,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

    戎渡低声道“眠眠,不要闹了。”

    祝眠气得脸色发白“戎渡”

    等等本来在他怀里好好的窝着,因为这一声,吓得立马起身跳下去了,瞪着眼睛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浑身上下都是戒备,谨慎的观察着什么。

    “明明是你不讲理,学生也好,等等也罢,对我来说他们都很重要,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上次是学生,这次是等等,下次还有其他人其他猫,难道你都要和我吵架吗”

    戎渡微眯了下眼睛,良久,他沉沉的说道“眠眠,这只能是最后一次。”

    祝眠和他对视“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戎渡呼吸变得很重,似乎有些难抑,他扣住了青年的脖颈,垂下眼眸强压自己的情绪。

    “眠眠,我说,这只能是最后一次,你必须把你自己放在最高的位置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更重要,我不希望我一次又一次的和你强调这句话。”

    男人的语气与说话的姿态竟完全不像伴侣,而是像一位高高在上永远有理由去规训他的大家长,从来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祝眠也生气了“不可能,戎渡,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明白了世界不是以我为中心的,为什么你还不懂,有太多比我重要的人比我重要的东西了,难道要他们都为我的自私自利让路吗”

    戎渡没再开口,他重重的闭上了眼眸。

    那种虚无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疼痛感又一次侵袭了他,呛人的烟尘让他窒息,周遭的哭喊让他头痛欲裂。

    还有负罪感,如影随形的负罪感让他的心脏被拉扯的四分五裂。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治好自己的病,灾后创伤宛如附骨之疽,密不透风的缠绕了他整整十七年。

    戎渡再睁开眼睛,瞳孔被鲜红的血丝布满,他俯身捧住青年的脸,与他紧紧相抵,一字一顿“眠眠,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人,任何人,谁都可以去死,但你不行。”

    祝眠被男人的模样吓到了,几乎怔愣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反应过来,他踉跄了一下,摇着头想要后退。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男人的不对劲。

    这种不正常的偏执状态让祝眠整个人都在发颤,他不明白,他不明白戎渡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无暇去想,他只想离现在这样的戎渡远一点。

    祝眠不停的后退,蓄了满眼泪水“你放开我,我不

    要和你说话”

    他挣着想从男人的怀里逃离,可几乎是蚍蜉撼树,他气得去打戎渡你疯了”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祝眠一个激灵,向声源处看去。

    等等似乎因为他们吵架有些应激,跳上了柜子,躲闪奔跑之间把上面的相框撞了下来,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玻璃渣。

    祝眠怕等等跳下来割伤脚,急忙想过去看看,但是还没走两步,脚下就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并不是很重,但他还是感觉到了。

    祝眠低头看去,黑色的,圆形的,上面带着缠绕的线路。

    他的脚凌空僵住,大脑宕机了般变得一片空白。

    这是微型摄像机。

    身后的男人存在感好像突然变得更加强烈了,祝眠后背出了一层冷汗,他望着脚尖前方的东西,话不成音“你监视我”

    他浑身抖得厉害,弯腰把地上的摄像机捡了起来。

    这是从相框里摔出来的东西,这是他从来都不知情的东西。

    相框的位置在客厅中间的柜子上,在那个方向可以看到整个客厅和阳台的面貌。

    身后传来脚步声,祝眠也像是猫应激了那般,手里捏着摄像机,只转身看了男人一眼,便拼命朝后退去。

    “你不要靠近我”

    祝眠冷汗都下来了,他连哭都忘了怎么哭,望着自己身前的男人,他突然发现,他再也不认识戎渡了。

    这个人如此陌生,陌生到连面容都变了。

    戎渡一直以来都长这样吗他不知道,他忘了。

    他喃喃道“你在家里安了多少摄像头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戎渡喉结滚动了一下,停在原地,并没有立即上前。

    空气中安静了许久,祝眠才在惊吓中反应过来了似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淌“你监视我,你一直都在监视我,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

    青年哭得可怜极了,戎渡的心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祝眠无法冷静,他跑回房间里去翻找其他的相框,他将那些相框抱在怀里,又跑出客厅,将相框一个个丢在戎渡的脚边,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音响起,一个又一个的摄像头被砸了出来。

    “变态你根本就不正常”祝眠泣不成声“离婚戎渡我要和你离婚”

    祝眠说完这些就跑回了房间,他翻开衣柜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滚。

    而男人从始至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祝眠乱七八糟的收拾了些衣服,拉好行李箱后把躲在床脚的等等抱起来,然后就要离开。

    在经过男人身旁时,不出所料被扣住了胳膊。

    戎渡“这么晚了,外面不安全。”

    祝眠甩开他的手,朝一旁躲了好几步“不要你管,戎渡,明天我们就离婚,你以后都不要管我”

    男人刚才的失控和阴鸷仿佛又消失了,他立在祝眠的身

    前,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抬起手,祝眠躲开,男人却只是落在了他的行李箱拉杆上,轻轻扣住,开口道“一定要走”

    祝眠转开头不看他,白净的腮帮上还挂着泪珠。

    我走。”

    “你乖乖在家,哪都不要去,外面太黑了,家里安全。”

    祝眠并不觉得这个家会比外面安全到哪里去,这里到处都是监控,他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戎渡的眼皮底下。

    他从戎渡手里抢回自己的行李箱,抱着等等又离远了几步,他哭得整个人都红红的,眼尾鼻尖,可怜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戎渡不再逼迫眼前胆小的爱人,他说“早点休息。”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家门一阵开合,彻底安静了。

    祝眠望着满地狼藉,腿上突然一软,“嘭”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戎渡完全没有否认监视他的事情。

    完全没有。

    祝眠看着那些从相框里摔出来的小型机器,重重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变态。

    他早该察觉到戎渡不对劲的,明明上次吵架他就意识到了戎渡的偏执和极端,明明知道的。

    那次吵架过后不了了之,中间很久他们都没人再提起来,于是他就觉得那件事过去了,可实际上实际上根源矛盾从来没有被解决掉,他们的观念始终不合,甚至南辕北辙完全相反。

    人也好,猫也罢,在戎渡眼里什么都不算,可是戎家父母为人谦和有礼,为什么戎渡会这样,冷酷,漠然,掌控欲极强,甚至还监视他。

    这根本就不科学。

    这太可怕了。

    与此同时,男人离开了这里,他长腿跨步迈出,大厅门外早已有人等候。

    他嗓音低沉冷淡“看好他。”

    “是,先生。”

    男人上了一辆车,引擎低低的轰鸣声响起,车子很快消失在了附近。

    夜渐深后,市区通往江湾的滨江大道上,开车的潘叔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先生。”

    戎渡撑着额头,眉心微蹙着。

    “您又头疼了”潘叔有些担忧“让医生来给您看看吧。”

    戎渡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碍事。”

    潘叔有些不忍“实在不行,您将小眠先生接回港城吧,在您身边,总比在安城待着要安心些。”

    有些事情,总瞒不了一辈子。

    戎渡没应这个问题,他掀了下眼皮“戎劭那边怎么样”

    潘叔顿了片刻“前些日子,跳海了,东湾是个连锁大雷,抗不住就二少爷派人去打捞了,葬礼定在周六。”

    话及此,潘叔问道“先生,您要不要去,二少爷特意发过丧贴。”

    戎渡抬眼,视线冰冷而尖锐。

    潘叔当即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

    过了许久,戎渡才手指轻点“去吧。”

    潘叔默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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