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奚泽的身体僵了僵。
离得太近了。
近得能闻到陆以朝身上的气息。不是先前那股不知从何处沾染的甜腻脂粉气,而是陆以朝身上原有的,低沉浅淡的雪檀木香味。
小皇帝身上有这样的香气,本也算不得十分特别的事情。天思斋中常焚此香,陆以朝平日在天思斋用功读书和处理政务,数个时辰下来,衣衫上浸染了雪檀香也是常有的事。
一个人身上的气味,很容易影响别人对她的第一印象。
但这样沉稳安宁的味道却与陆以朝并不相宜,小皇帝该是初晨的雪中青竹,天然带着点朝气,又给人以清冽之感,清新干净。
身上的雪檀香气与她本人的气质,形成了一种强烈而微妙的反差感,反而更叫人在意。
但真正让单奚泽困扰的并非这一点,而是陆以朝对她那下意识的、近乎习惯的亲昵。
而小皇帝仿佛仍旧没有意识到她的不自在,笑意盈盈地要捉她的手。
现在的陆以朝,早已不是当年她初见时的那个稚嫩孩童,面前的少女身段高挑挺拔,几乎已能与她平视,脸上稚气虽未完全退却,却也已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人模样。
唯有一点对方似乎还没有身为帝王的觉悟。
“陛下,您应当称朕。”单奚泽面无表情退开半步,淡淡道,“还有,您现在已非孩童,身为大昭的君主,不该再这般轻佻。”
原本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少女动作一顿,缓缓地垂下手去,脸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
若是旁人见了,必然会对她生出诸多心疼可怜的情绪来,然而现在在她对面的是单奚泽,女子并没有因此有丝毫的心软动容,依然表情冷淡地看着她。
于是少女的眼神也渐渐沉寂下来,她没有再同单奚泽说话,仿佛心里憋着气一般,生硬地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单奚泽隐隐蹙眉。或许陆以朝就不应该成为皇帝,而更适合当一个闲散亲王。
但陆以朝是先帝早早定下的皇储,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走上这个位置。
再想到那不详的预言,单奚泽阖了阖眼。
“一群没用的东西都给朕滚”
御书房内,源国皇帝东方荣正值气头,对着跪在他面前的老太监怒吼道。
此次边塞失守,源国被相邻的昭国打得节节败退,只能投降认输,按对面的要求,源国不但得割地赔款,还得送上许多价值昂贵的贡品,以及一位质子。
直到这个时候,东方荣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因为昭国军队都是女人就看轻对方实力,甚至不自量力派军冒犯昭国边境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旁的倒还好说,割地和送贡品咬咬牙便也忍了,就当买了个教训;但是让他送质子过去却实在是叫他犯难,他如今适龄的儿子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属意的继承人,另一个由他的宠妃所生,是他最喜爱的孩子,而
要送皇子去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家作质子,听上去跟送过去和亲也没有区别了,送太子去是绝无可能,送另一个去他又舍不得。
“父皇。”
东方荣听到这一声唤,才终于看向了旁边的太子东方立琮,方才他只顾着发泄怒火,竟忘了自己还传召了太子过来。
“琮儿。”东方荣叹了口气,“你说,此事该如何是好”
东方立琮却摇头“儿臣愚钝”看到东方荣失望地别开脸,他又转而说道,“儿臣另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身为太子,不能为自己分忧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再给自己添麻烦。东方荣面露不悦,但还是强忍不耐道“说吧。”
“儿臣昨日偶然得见五弟,服侍他的那些宫人实在过分,竟敢欺压到主子头上,给他吃些残羹冷炙。”东方立琮顿了顿,“因此儿臣想请示父皇,能否给五弟换一批宫人”
东方荣眉头一皱。这么点小事还用得着问他不过对方口中的“五弟”他竟没有半分印象,是他哪个儿子来着
听得太子此言,老太监也眼前一亮,向东方荣惊喜道“是了,陛下,还有五皇子哪”
东方荣终于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确实还有一个孩子,只不过其生母齐氏只是个出身卑贱的舞姬。当年他不过一时兴起才临幸那女子并纳入后宫,但很快就厌倦,将其抛之脑后。更何况后来他的爱妃还控诉齐氏妄图谋害她,当时他闻言勃然大怒,立时便下令处死此女。
齐氏本人尚且为东方荣所厌弃,那由齐氏所生的东方令珏本身更不必说。对于这个五皇子,东方荣一直未曾在意,甚至从未看望过,甚至连这个时候都还需要旁人提醒,才能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若是让东方令珏去当质子,那确实是皆大欢喜。
东方荣满意地点点头,一拂衣袖“好好朕现在就去看看他。”
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没过多久便有人来禀告,源国送来的质子已经抵达了质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陆以朝正在单奚泽的居处。
“有意思,朕还挺想知道,源国的人与我们这边有什么不同。”陆以朝来了兴趣。她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看向坐于一侧的单奚泽。
“姐姐,要不要一同去看看”
这一声“姐姐”叫得如此自然,正如她幼时常唤对方的那般。
仿佛早已将之前的不快忘在脑后,少女眼眸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女子。
跟在陆以朝身侧的沁河不作声。身为陆以朝的贴身随侍,她只是谨小慎微地低着头。
因着上次的事情,陆以朝和单奚泽之间冷战了很久,或者说,在沁河眼里是陆以朝单方面冷战了很久。因为她认为国师是没有感情的人,不会处理这种感情上的事情,也根本不在意别人对她的感情。
也正因如此,尽管许多人仰慕国师,却没有一个敢于接近她。
唯独陆以朝从小
时候就爱亲近单奚泽,而单奚泽确实也对陆以朝表现出了对别人不同的、多一份的宽容。每当陆以朝黏在她身边的时候,虽然脸上依旧是如同冰雪一般的淡漠表情,但从来不会赶走陆以朝,而是就这么默许对方待在自己身旁。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这么多年以来,她似乎从没有对陆以朝表现出过特别的亲近。
倘若换了别人面对这么一块捂不热的冰块,早就该识趣地放弃了。但她们的小皇帝从来不在意国师的冷淡,还是会一次次主动去见国师。
就像这次一样,冷战了不过半月,陛下便先沉不住气,眼巴巴地跑过来找国师了。
嗯虽然这样形容自家君主非常大逆不道,但是沁河觉得陛下在国师面前真的很像一只小狗,怎么赶也赶不走的那种。
对于陆以朝的邀请,沁河原本以为单奚泽会拒绝。但是女子抬起眼眸,虽然没有言语,却也站起身来。这便是默许了。
虽然不清楚一向喜好清静、不轻易见人的国师为什么会答应,但是小皇帝似乎没有想太多,也没有追问,而是露出了天真的、兴高采烈的表情,亲密地拉住单奚泽的手就走,并坚定地要求要和单奚泽同乘一座马轿。
于是沁河与其他宫人送两人上了皇轿,自己则乘了另一座。心中还暗想,这两人独处可别又闹出什么事儿来。
上轿之后,陆以朝和单奚泽都没有说话。陆以朝也收敛了之前那天真烂漫的神情。
久久无话。
这样沉闷的气氛持续了许久,最后还是陆以朝先开口。
“和朕独处,国师很紧张吗”
少女侧过身,支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向女子。
面对陆以朝的问询,单奚泽没有作声。
她依旧正襟危坐,眼眸半垂,清冷眸中看不出半分情绪。
宛如超然世外、纤尘不染的神明,凡尘种种都与她毫无关联。
“为何不说话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单奚泽不动,呼吸却滞了片刻。
她们两个人都清楚,“上次”是哪个“上次”。
不是在御花园的那次,而是更早。
大约是碾到了什么东西,此时马轿蓦地颠簸了一下。而陆以朝身形一个摇晃,就这么顺势压在了单奚泽身上。
少女微微低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身下的冷淡女子。
不同于平时在旁人面前的清凌随性,也不同于之前在单奚泽面前表现出来的天真。
她弯起嘴角,漂亮的眼眸里流转着奇异的光彩。
此刻的陆以朝显得有些危险。
少女伸出手去,抬起女子的下颌。
小指贴在细腻的侧脸肌肤,以一种极为暧昧的手法轻轻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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