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你倒是有一番赤忱之心,”嘉明帝望着对面站着的人,修长而挺拔的身形站在光影之中,面容被微微模糊了,恍惚之间,他似真的见到了故人。
一时间,陈年过往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那些似被早已经遗忘的事情,竟一点点又在脑海中回想起。
嘉明帝自认早已经是孤家寡人,早年间未成为帝王时,那些岁月似乎早已经消散,曾经张扬肆意的五陵少年,也不再被记得。
或许是因为他周遭那些重要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
如今他身边早已经没了当年的故人。
以至于在这一刻,嘉明帝望着眼前这道熟悉至极的身形,便仿佛是看见了曾经的归人归来了。
一时间,他竟是看得呆,看得失了神。
而萧晏行说完话之后,上首的嘉明帝迟迟未说话,安王算是胆子大的,悄悄朝上首看了一眼,只是没想到当他见嘉明帝居然是盯着萧晏行出神时,不由有些震惊。
毕竟圣人看着对方的眼神,是那种透着复杂的情绪。
这让安王也不由有些好奇的再次看向萧晏行。
对于萧晏行,他倒并不是没有想过拉拢,毕竟此人如此年少便成为转状元郎,先前又大挫北纥人的阴谋,瞧着父皇之后定然也会他重用的。
但是对方毕竟是鸿胪寺的人,算起来便是谢灵瑜的人。
况且安王只是那么稍微一调查,便查出来此人与谢灵瑜关系匪浅。
这般年轻又登对的郎君和小女郎,如此朝夕相处,若是说真的生了情愫,也不是什么不能让人理解的事情。
谢灵瑜如今已过了及笄,圣人迟早是要为她指婚的。
只是以圣人宠爱她的这个劲儿,也不知会不会接受让她找一个身份家世如此卑微的王夫。
此刻圣人突如其来的沉默,自然也让其他人察觉到了。
但是众人无一人敢出声提醒。
便是谢灵瑜在发现圣人竟盯着萧晏行发呆时,也是有些吃惊。
而她的缘由,却跟别人不一样。
是因为她发觉圣人此刻望着萧晏行的眼神,竟是那种先前他望着自己时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带着些许怅然的眷念,似是直抵心头的怀念。
人一旦老了,便容易怀念起从前。
这是圣人亲口对她说过的,他甚至会直言不讳,在看到她时偶尔会如同看到了父王。
那么在看到萧晏行时,圣人究竟又瞧见了谁
突然皇帐外面传来了响动声,这声响将陷入沉思之中圣人惊醒,随后他抬眸望着外面,微微皱眉。
倒是一旁的田则忠十分机敏,垂眸弯腰,直接出去查看了。
片刻后,田则忠回来低声说道“圣人,是去给默古王子诊治的太医回来了。”
“宣他入内,”嘉明帝沉声开口。
不一会儿,田则忠便将
太医领了进来,谢灵瑜和萧晏行知道圣人是要问话,便往旁边站了站,只是两人这么一站,便成了并肩之势。
“默古王子伤势如何”嘉明帝问道。
虽然圣人也并不喜欢这个嚣张又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异族王子,但是对方毕竟是借着为他贺寿的名头来的长安,若是在这里重伤不治的话,传出去乃是对大周名声有碍。
甚至北纥人还会以此为借口,借机挑起战端纷争。
虽然大周并不畏惧北纥,但是一旦打仗,便是劳民伤财之事。
太医此时已经跪在地上行礼,便顺势回道“启禀陛下,现在默古王子伤势已经稳定了下来,他身上有几处黑熊熊爪抓伤的伤口,瞧着血肉模糊,但是并无大碍。只要休养些时日,我想王子必能康复。”
不说其他人,便是嘉明帝心头也松快了些。
“太医署定要全力救治默古王子,不管用什么精贵药材,只要对伤势有益便可,”嘉明帝神色倒是没那么沉重了,反倒是给了太医一个特权。
“遵旨,微臣定全力救治默古王子。”
待太医离开之后,圣人似也有些疲倦了,本来围猎乃是盛世,谁知第一日便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他朝着萧晏行看了一眼,淡淡说道“你虽谦逊不居功自傲,但是朕也并非是那等赏罚不分之人,今日你救永宁王之功便先暂记着,待回长安之后,必有重赏。”
萧晏行这时自不能再推脱了,于是他也恭敬谢恩。
待两人离开大帐之后,自是一前一后,只是走了两步,突然谢灵瑜顿住了脚步,她转头看向萧晏行,似乎有话想要说。
可是她看了几眼,竟不知道为何又忍了下去。
只是两人刚走出去没多久,却不想对面却出现一人,疾步走来。
“殿下,”原本谢灵瑜微垂着头,似是在沉思,自是没注意对面的来人,直到对方轻声呼唤,她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头。
只见裴靖安穿着一身猎装,肩上还背着长弓,腰间的箭袋都未摘下。
显然这是刚下了马,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裴大人,”谢灵瑜神色淡然的打了声招呼。
反倒是裴靖安此刻,居然不顾尊卑般,上上下下将谢灵瑜仔细打量了一遍,似乎是要看清楚她有没有受伤。
但是他这般肆无忌惮的打量,自然也惹恼了谢灵瑜。
“放肆,”她冷下脸,厉声呵斥了一句。
裴靖安倒也个乖觉的,在听到谢灵瑜的呵斥声之后,竟冲着谢灵瑜行礼道“还请殿下恕罪,只是下官听闻殿下偶遇黑熊,一时担忧,竟没了分寸。”
原本裴靖安似也要对谢灵瑜死心的,毕竟不管是圣人还是父亲,都说过他与殿下缘分已尽,但不知道为何,他心头却始终放不下。
情根为何深种,便是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
他只晓得,他的目光总会追逐她而去,竟像是他天生便该如此。
而唯一不同
的是,她应该回应他的眼神。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总是冷冷的望向他。
“裴大人,你我并无私交,你的担忧本王心领了,但是切记,不可有下次,”谢灵瑜延伸依旧冷漠而决绝,竟没有留一丝余地。
便是一旁的萧晏行,原本因为裴靖安这般肆无忌惮的眼神而升起的懊恼,此刻也因为谢灵瑜冷淡的态度而烟消云散了。
“好了,我们先回去吧,”谢灵瑜转头看着萧晏行,低声说道。
她心底一直担心着萧晏行身上的伤势,自然不想因为一个裴靖安被如此耽误了。
“是,殿下,”裴靖安站在她身侧,含笑回应。
随后两人并肩,竟朝着谢灵瑜的帐篷而走去。
裴靖安望着他们一人的背影,脸上表情竟是平静的有些过分,仿佛方才被训斥的那个人并非是他自己。
而不远处一道身影,则是远远的看着他们三人。
虽然并未听清楚他们三人说的话,但只是看着似乎便能猜到了。
直到这道身影缓缓走上前,开口喊道“裴大人。”
裴靖安犹如被唤醒般,转过身望着来人,只是他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他行礼道“见过信王殿下。”
谢陵望着裴靖安,轻轻笑道“没想到裴大人也这么早围猎回来。”
“下官本就是文官,围猎乃是武将天下,我便不跟着凑热闹了,”裴靖安轻声回道。
谢陵闻言,忽地笑了起来“裴大人这就谦虚了,谁人不知裴大人乃是文武全才,当年乐游原上一场马球赛,惊艳整个长安。”
裴靖安嘴角轻扬着,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才缓缓说道“殿下谬赞了。”
谢陵方才瞧着他这般神色,便已猜测到他对谢灵瑜的心思。
不过这样也好,昭阳那丫头到底应该死心了。
要不然她若是一直对裴靖安这般心心念念,日后便是嫁给卢家那个郎君,也是不会幸福的。
两人私交并不深,这里又是在圣人的皇帐附近,所以两人说了两句,便各自离开。
而此时,谢灵瑜正带着萧晏行往她的帐篷走去。
“我还是先回去吧,”谁知与她并肩而行的萧晏行,却突然开口如此说道。
谢灵瑜眉头轻皱“你身上还有伤势,我方才已遣人去寻了太医过来,你的伤口需要好生让太医瞧瞧。”
“我知道,但是不妨太医到我的住所,替我看病好了,殿下的帐篷若是让我进去,只怕会传来闲言碎语,”萧晏行轻声说道。
虽说大周民风开放,小娘子成亲之前也并无太大拘束,但总还是有些规矩。
小女郎的帐篷若是让他这么一个外男随意出入,旁人瞧见了,定然会传出闲言碎语。
萧晏行越是喜欢谢灵瑜,就越是要为她的名声考虑。
“没想到,你倒是比我还要守这些陈规墨矩,”谢灵瑜笑了起来。
萧晏行知
她一向胆大,更是肆意,竟是从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谢灵瑜却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帐篷是什么样子的,好几个人住一顶帐篷,虽说只有三日,你当真能忍住”
萧晏行身份不比谢灵瑜,她身为亲王,不仅可以单独享用一顶帐篷,帐篷的规格和大小也是仅次于圣人的。
便是她的亲卫所用的帐篷,也是不差的。
反倒是萧晏行,他乃是跟随鸿胪寺同僚一道前来,自然也是住在一起。
平日里都是养尊处优的人,这同处一个帐篷,不说旁的,便是睡觉时的习性都是千奇百怪的,光是打呼之声便是此起彼伏的。
谢灵瑜虽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也料想他与旁人一道住在帐篷之中,肯定多有不便。
如今他受了不轻的伤,谢灵瑜更不可能放他回去了。
“你且与我来,我可不会让你受了委屈,”谢灵瑜望着他,斩钉截铁说道。
萧晏行听着眼前小女郎如此霸气的气势,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片刻间,他便已经投降了。
谢灵瑜所住的帐篷,本就离皇帐不远,两人快走到帐前,就见原在帐篷外的一道纤细身影,竟飞也般的跑了过来。
待对方到了跟前,声音里带着哭腔喊道“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谢灵瑜瞧着听荷,一双眼睛此刻已经肿的如同核桃般,眼泪更是扑簌扑簌往下落,瞧着好不可怜的模样。
可是听荷望着她,只一个劲说道“殿下,您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谢灵瑜这下倒是明白了,许是方才她失踪时,消息传了回来。
这小丫头是个胆子小的人,一下便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谢灵瑜这会儿还得耐着性子,安稳她说道“好了,别哭,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
她左右看了一眼,又突然想起来问道“太医还未到吗”
“您受伤了吗奴婢这次过来的时候,还带了府里最上好的药,”听荷眼泪倒是一下子顿珠了,她盯着谢灵瑜左看右看,不过倒是未曾瞧出来。
先前谢灵瑜忙着打猎,身上和发丝确实是有些凌乱,但是明显伤口却是没有的。
听荷没瞧见她身上的伤口,一颗心没有落下来,反倒是被提的更高了,她赶紧问道“殿下,难道您是受了内伤”
这可如何是好,有时候内伤比外伤还要命呢。
谢灵瑜微微摇头,透着些许无奈“不是我,是辞安受伤了。”
听荷这会儿张了张嘴巴,这才响起转头看向萧晏行,忙不迭问道“郎君,你哪里受伤了,奴婢这就给您去寻药。”
“先不忙着找药,你先去弄一盆热水,”谢灵瑜吩咐道。
随后谢灵瑜将不远处的一个护卫召了过来“你去萧大人所住的营地,将他这次带来的行礼搬过来,若是有人问起来,便说萧大人身受重伤,留在我这里养伤。”
这会儿萧晏行倒也再说不出半个不字了。
就在此时,贺兰放领着一个太医匆匆赶了过来,谢灵瑜瞧见太医,赶紧说道“太医,还请您替萧大人速速诊治。”
“殿下请放心,下官来之前,圣人已叮嘱过,不管萧大人所用何药,都是允准的,”太医瞧见谢灵瑜如此着急的模样,立即低声解释说道。
谢灵瑜这下反倒是有些怔住。
“圣人是如此吩咐的”谢灵瑜问道。
先前她和萧晏行都未曾在陛下面前,提到过萧晏行受伤之事。
谢灵瑜转头看着萧晏行的肩膀,那里被熊爪挠过,皮甲早已经被抓破不说,皮肉更是模糊一片,想来是方才面见陛下的时候,他瞧见的。
“太医,先请吧,”谢灵瑜做了个请的手势,倒是让太医颇为受宠若惊。
待一行人进了谢灵瑜的帐篷内,萧晏行坐下之后,太医便上前查看了他的伤势,开口问道“萧大人,你的伤口似乎有被处理过。”
“这乃是黑熊抓伤,所以殿下便用烈酒,为我清洗了伤口,”萧晏行如实说道。
太医瞧着此刻已经有些发白的血肉,即便他身为医者,此刻听到这一番话,也有种忍不住想要倒吸一口凉气的感觉。
“伤口被黑熊抓伤,这般血肉模糊一片,竟用烈酒清醒”
太医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谢灵瑜闻言,立马问道“怎么了,难道这种处理方式不对吗”
太医见她神色凝重,赶紧解释“回殿下,这种处理方式倒并非不对,只是如此大的伤口,这般直接洒以烈酒清醒,下官只是觉得萧大人心性当真非寻常人可比。”
谢灵瑜还是怔住。
但是太医却解释说“因为这样的痛,堪比刮骨疗伤,定是痛到极点的。”
听到这里,谢灵瑜忍不住朝着萧晏行看了过去,心头涌起一股又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难怪先前她洒上烈酒之时,他痛的几乎无法忍耐。
此时萧晏行偏头看她,竟轻轻摇了下头,仿佛是在安稳她,自己并不碍事。
“还请太医为萧大人好生医治,”谢灵瑜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情绪,这才缓缓说道。
太医正在查看萧晏行的伤口,听到这话,立即诚惶诚恐说道“殿下放心,下官定当竭尽所能。”
只是随后太医抬手,摸到了萧晏行的胸口,似乎是要准备解开他的衣服。
但太医的手还未彻底触碰到,便突然顿住了。
半晌,他小声又颇有些为难的说道“殿下,下官现在要为萧大人解开衣裳,检查一下他身体,似乎还有其他伤处。”
“好,你解开吧,”谢灵瑜坦然点头。
她这么坦荡荡的话,反倒是让太医愣住了。
随后太医又十分暗示的说道“下官真的要解开了。”
谢灵瑜这才露出恍然的表情,太医见状,还以为她领悟了自己的意思,准备
离开了。
毕竟殿下再如何也是个年轻小女郎,若是在她面前直接解开一个男子的衣裳,确实是有些不妥当。
但是太医又不敢当众说,让谢灵瑜现在离开的话。
“对了,我先前在树林里为萧大人处理伤口时,已经看过他身上,确实还有几处其他伤口,太医你快瞧瞧,有没有伤及脏器或者肋骨。”
谢灵瑜有些着急的说道。
太医一听这话,得,原来殿下早已经解开过这位萧大人的衣裳了。
所以这下太医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解开萧晏行的衣裳。
果不其然,太医瞧见萧晏行身上的伤势,特别是胸口淤青早已经成了血紫色一片,看起来格外可怖。
太医皱眉说道“此处淤血淤积,需得施以金针,方能让淤血散开。”
“还请太医替我施针,”萧晏行轻轻颔首。
好在这位太医本就是太医署的金针手,便是圣人便时常会让他施针,治疗头疾之病。所以谢灵瑜自也是相信这位太医。
没一会儿,太医便将自己所带来的金针拿了出来。
在经过反复炙烤金针之后,太医便开始为萧晏行施针了。
待半个时辰之后,太医为萧晏行施针之后,又开了药方,这才起身告辞离开。
谢灵瑜让身侧贺兰放,亲自将太医送了回去。
萧晏行坐在床榻边,正低头要穿上自己的衣服,但是谢灵瑜却突然握住他的手掌,让他一时无法系起衣裳。
“现在还疼吗”谢灵瑜盯着他胸口的淤血。
其实不仅仅是胸口,他腰腹处也有伤痕,肩膀上自然是最为严重的,方才太医为他敷上最上等的金疮药之后,便为他包扎了伤口。
此时他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胸前也是刚施针。
“殿下别听太医方才说的话,许是我与旁人不一样,我对痛一向格外迟钝,所以先前你替我洒烈酒的时候,我并未感觉到有多疼。”
萧晏行乌黑眼瞳望着她时,似有碎光浮动,如星辰般温柔而润泽。
谢灵瑜忽地一笑“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孩童哄呢。”
太医都说了这样的痛楚,非常人能够忍受,他之所以能忍下来,是因为他心性坚忍,更是因为他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思及她的话,他定然什么都愿意忍耐。
“我自然不是”萧晏行正要解释。
可是下一瞬,他的话被吞回了口中。
因为谢灵瑜倾身吻了过来,她的唇轻轻贴着他的唇,一双大眼睛竟也忘记了闭上,眨了几下,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紧紧闭住了。
只是她贴上来的唇瓣,是那样柔软,软的让他忘记了所有一切。
大帐内此刻只有他们两人,谢灵瑜在冲动吻了上来之后,整个人便如同被架在了火上炙烤,心头压根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又知道自己应该要做点什么。
以至于当她将手掌忽然紧紧握住,准备下一步动作时,一张宽
大而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后脑勺。
两人本就已经贴的很近,可是这只手却还是将她轻轻的往前带了几分。
这一下他们连身体都紧紧贴合在了一处。
随后萧晏行轻轻辗转着唇瓣,一瞬间,那种暗藏在心底,久久未能体会到的滋味,再次从心底悄然升起。
唇舌相依的那一刻,谢灵瑜只觉得心头都在颤动着。
他轻轻勾弄挑逗着她,并不是戏耍,而是一点点辗转勾引。
渐渐的,原本安静的大帐内,响起来暧昧到叫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是唇舌相缠的水啧声,更是他们之间情动的证明。
这个吻悠长而缠绵至极,悠长到谢灵瑜只觉得仿佛有一个时辰那般久。
而缠绵到让她的心魂,都在这一刻震颤了。
许久过来,谢灵瑜轻轻靠在他未受伤的另一侧肩膀,轻声说道“辞安,谢谢你一次又一次救我。”
谁知她刚说完,萧晏行竟直接抬起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颊。
若你当真想要谢我,便不许再跟我说这两个字了。”
萧晏行望着谢灵瑜,极其认真的说道。
谢灵瑜被他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逗笑了,随后她点头,认真说道“好,那便听萧大人的。”
萧晏行这才露出些许笑意。
过了一会儿,门外帐篷响起一个侍卫的声音“殿下,属下已将萧大人的行礼取了过来。”
“送进来吧,”谢灵瑜吩咐了一声。
随后侍卫掀开帐篷,便走了进来。
待侍卫将萧晏行行礼放下之后,便赶紧退了出去。
谢灵瑜起身走了过去,从行礼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便递给他“好了,您先换衣裳吧,正好我要出去一趟。”
萧晏行接过衣裳,谢灵瑜便起身离开。
只是她这次还真的是有事儿。
待她重新返回圣人的帐篷,求见陛下的时候,田则忠匆匆走了出来。
“殿下,圣人让您进去,”田则忠恭敬说道。
谢灵瑜竟还有几分诧异,随后她走了进去。
“皇伯爷,”谢灵瑜一入帐内,见圣人已经换下了先前的那身猎装,倒是换了一套轻便的衣裳。
嘉明帝抬头朝她看了一眼,淡淡说道“怎么回去,也未换一身舒服的衣裳。”
谢灵瑜这才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一直忙着料理萧晏行的事情,竟完全顾不上自己。
“可是有事儿而来”嘉明帝倒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问道。
谢灵瑜正琢磨着,该怎么开口呢。
没想到嘉明帝正好问了,她直接开口说道“皇伯爷,先前萧大人为了救我受了这样重的伤势,我瞧着他如今所住的帐篷,乃是与鸿胪寺其他官员一道,便想着给他换个舒服地方。”
“我还以为你要直接求情送他回长安呢,”嘉明帝朝她看了一眼,轻笑着说道。
谢灵瑜瞬间瞪大了眼睛,当即说道“回长安自是不会的,冬狩乃是一年一道的盛会,我想萧大人也不愿意错过。况且他乃是鸿胪寺官员,众多外藩使团还在此,他有职责所在,定然也不会离开的。”
嘉明帝点了点头,竟开口陈赞道“不错,我观他是个严谨守职之人。”
谢灵瑜心中微微诧异,是在诧异没想到萧晏行竟早已经入了圣人的眼。
但很快这点诧异也消失殆尽了。
萧晏行乃是圣人亲自点的状元郎,但是这位状元郎偏偏在自己即将青云直上的时候,在太极殿上当庭告了御状。
这也是他一个堂堂状元郎,一开始只被封了个九品校书郎的原因。
后来萧晏行去了鸿胪寺,跟在她身侧。
一直到后面,处理北纥使团之事。
他能入了圣人的眼里,谢灵瑜一丁点都不奇怪。
毕竟前世的时候,他便是圣人最为宠幸的臣子,年轻轻轻便已经官拜中书侍郎,乃是制定国策,草拟诏令,掌一国之权。
如今他所升迁之路,虽说早已经跟前世是南辕北辙。
但是对于他而言,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掩盖他。
如今他再次被圣人所看见,只怕被重用更是指日可待之事。
“所以还请皇伯爷看在他救我的份上,允他搬到我的大帐旁边居住,”谢灵瑜趁机说道。
嘉明帝瞧着她,心底当真是暗暗摇头。
到底还是小娘子心性,是一丁点都藏不住。
“既是如此,朕便允了吧,要不然倒是显得朕不近人情,”嘉明帝故意说道。
谢灵瑜当真正色道“谁若是敢这般非议皇伯爷,我可是要翻脸的,皇伯爷体恤朝臣乃是所有人共瞩的。”
嘉明帝知道她这是故意拍自己马屁呢。
“好了,好了,朕既允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嘉明帝知道她这会儿,只怕早已经是归心似箭了,自然是不会再留她。
待谢灵瑜回来之后,便命人在她的大帐旁边,赶紧又搭了一顶帐篷。
规格自是小了许多,乃是先前侍卫们所住帐篷备用的,但是这顶帐篷乃是给萧晏行一个人住的,倒也不会太过简陋。
等帐篷搭好之后,萧晏行便移居到了旁边。
“接下来的两日里,辞安你便安心住在此处养伤,放心,我已跟圣人请示过了,”谢灵瑜叮嘱说道。
萧晏行想了想,轻声说道“阿瑜费心了。”
谢灵瑜轻轻看着他,原本正想要恼火他跟自己这般生疏,可是在听到这句阿瑜的时候,便知道他并非是真的生疏。
“我已让听荷给你煎药了,你先躺在休息一会儿,”谢灵瑜伸手拽着他的衣袖,让他坐下。
先前在她的帐篷内,因为他是坐在她的床榻上疗伤的,所以只是安静坐着,坚决没有躺下。
不管谢灵瑜怎么劝说,他都没躺下。
这下倒是好了,谢灵瑜牵
着他的衣袖走过来时,他也不反驳,让他躺下便当真乖乖躺下了。
反正两人的帐篷就在一处,谢灵瑜压根不着急离开。
她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垂眸望着他。
萧晏行本也只是躺下而已,并未真的睡觉,于是两人便这般四目相对,竟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片刻后,萧晏行拍了拍身侧的床榻,轻声问道“阿瑜,要不要躺一会儿”
谢灵瑜想了下,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方才她倒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早已经不是先前围猎时所穿的一身猎装了。
她还在思考着呢,只觉得自己手腕上多了一道温热,再望过去,是萧晏行正握着她的手腕呢。
下一秒,萧晏行轻轻一动力,谢灵瑜整个人便朝着他胸口趴了过去。
只是她刚想到他身上的伤势,岂敢真的压在他身上。
所以她只能顺势,靠在他未受伤的那一处肩膀。
两人依偎在一处之后,依旧是那样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或许是此刻真的没有想要说的话,又或许是因为想要说的太多了,倒不如干脆就停在在这安静的片刻。
谢灵瑜的脸颊却更贴近他的胸口,此刻她听着那样沉闷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响起。
是萧晏行稳重而有力的心跳。
这样的声音在这一刻,带给了她无比的宁静和安定。
那些曾经的过往在他的抚慰之下,似乎一点点消散了。
待听荷端着药过来时,就瞧见萧晏行坐在床榻边,而他床上此刻安静躺着的正是谢灵瑜。
“郎君,”听荷蹑手蹑脚的将药碗端了过来。
萧晏行接了过去之后,倒也什么话都没说,直接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听荷方才煎药时,光是闻着这个味道,都几欲作呕。
如今她瞧着萧晏行这般痛快喝药,都不禁心生佩服。
待他喝完之后,听荷瞧着床榻上的殿下,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
只是她走出帐篷之后,瞧见不远处一个侍卫,她招招手将对方唤了过来“从现在开始,便麻烦你守着这个帐篷,不许外人入内,打搅萧大人歇息。”
“听荷姑娘放心,先前殿下也是如此吩咐的。”
侍卫客气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当谢灵瑜醒来时,周围早已经是漆黑一片。
帐篷外面也是格外安静,瞧着竟似已至夜深。
“醒了,”一道幽幽的声音,在她的身畔响起。
谢灵瑜猛地回头,正想要问他,怎么也在这里时,她这才想起来这里是何处,这是萧晏行所住的帐篷,这也是他的床榻。
自己才是那个鸠占鹊巢的人。
“我睡了多久,”谢灵瑜只觉得这一觉睡的格外漫长和香甜。
原本身上因为围猎而产生的疲倦,在一觉醒来,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还好,只有两个时辰
,”萧晏行轻声说道。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只有两个时辰吗
她轻声说道“我在此处睡了两个时辰,那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幽幽叹了一口气“旁人岂不是觉得,我在帐内跟你幽会了两个时辰。”
这下,黑暗之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显然萧晏行也被谢灵瑜这一句话说的是哑口无言了。
于是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极轻极轻的闷笑声,只是这笑意原本还是压抑着,但是随着笑声的延长,压抑感渐渐消失,反而有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我便知道,你又要被我吓住了,”谢灵瑜似乎有些得意。
萧晏行轻轻摇了摇头,竟精准的伸手刮到了谢灵瑜的鼻尖,轻轻说道“阿瑜,当真是调皮。”
“这样的黑,你竟也瞧见我”谢灵瑜实在是好奇。
毕竟帐篷内并未点燃油灯,但是萧晏行却十分精准的触碰到了她的鼻尖。
“不管阿瑜你身在何处,我都会看见你。”
萧晏行轻声说道。
谢灵瑜软软哼了声,轻声说道“又故意咋戏弄我。”
不过她也没跟萧晏行玩闹太久,而是又是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萧晏行问道。
谢灵瑜“我在想怎么偷偷的溜回我自己的帐篷。”
“我还以为阿瑜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萧晏行强压着笑意,也极为淡然的说道。
谢灵瑜嘴巴瞬间翘了起来。
“好,我先出去引开护卫,然后你再偷偷溜出帐篷。”
萧晏行倒也没一直戏弄她,反而是给她出主意。
谢灵瑜好气“你怎么引开护卫”
萧晏行却也没有细说,只是轻声说道“殿下信我便好。”
行吧。
谢灵瑜也没再犹豫,她干脆利落穿上了鞋子。
为了防止自己的身影被映照在帐篷上面,她都没让萧晏行点燃油灯,于是两人便这般蹑手蹑脚的来到帐篷门口。
果然先前谢灵瑜吩咐守在门口的侍卫,此刻已经换了两个人。
看起来应该是轮换过了一次。
这样她倒是更松了一口气,毕竟看着她走进帐篷的,乃是先前的两个侍卫。
如今她若是能悄悄溜回去的话,那便是没人知道她在萧晏行的帐篷内待了这么久。
“待会你真的能确定引开他们两个”谢灵瑜问道。
她有些担忧说道“他们可是贺兰放精心调教过的,当真会被轻易引开吗”
萧晏行转头朝她看去,低声笑道“我若是成功了,阿瑜打算如何”
“什么如何”
只听黑暗里男人清润的声音里,透着几分笑意“当然是如何赏我”
这还要赏你
谢灵瑜当真是要被震惊到了。
但是见他这般郑重其事的说了,谢灵瑜问道“那你想如何”
这句话刚一说完,谢灵瑜便感觉对面的人陡然靠近,随后她的唇瓣再次被精准的吻住,瞬间,夜色之中暧昧丛生。
“这个赏,我先领了。”
待萧晏行松开谢灵瑜时,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随后他掀开帐篷,径直走了出去,只是一开始,他并未走向那两个侍卫,倒是像闲逛一般,只是慢悠悠路过时,倒是十分客气说道“两位深夜守护,辛苦了。”
“萧大人言重了,”其中一个护卫客气回道。
突然一个极为尖锐的冲击声响起,萧晏行转头望向那处,急声道“什么人”
随后他朝着发出声音的那一边跑了过去,两个侍卫见状,哪有不跟上的道理。
待他们一跟过去,谢灵瑜赶紧掀开帐篷,往自己的帐篷冲了过去。
这天底下故意引开自己的护卫,只怕当真只有她一个人吧。
好在两个护卫还当真被萧晏行引过去了。
等她进了帐篷,还在急喘气的时候,就听到外面萧晏行的声音再次响起“倒是我紧张了,我想许是小狸猫跑了过去吧。”
只是他刻意咬重了狸猫这两个字,听得帐篷内的谢灵瑜,一阵面红耳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