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柳郗着实没想到,自己出来一趟,居然还讨来了一件这么好的事情。
人让他们大理寺带走,确实是有凭有据的,毕竟这些人在国子监闹事,还闹得这么沸沸扬扬。最为让这些勋贵们投鼠忌器的,便是有谢灵瑜亲自在场。
这样他们便不敢把自家郎君,强行从大理寺带走。
便只能乖乖交出罚金。
至于那些外藩人,就更好办了,要是不交罚金的话,先把一群人关个几天。反正这些人都是养尊处优的主儿,压根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殿下,当真是好主意,”这次柳郗真情实意说道。
谢灵瑜微笑着点头“好说好说。”
不过柳郗又有些好奇“殿下在来之前,便想好这么做了吗”
要是这样的话,这位小殿下的手段可就太厉害了些,人还未到,便已经想好了后招。
谢灵瑜偏头望向他,淡然而无辜道“倒也不是,随机应变罢了。”
柳郗虽然是个清正廉洁又一心向着公义的好官,但也不代表他不通时务,这件事对大理寺也是有好处的,毕竟哪个官署都是靠着朝廷拨款维系着,要是能突然发一笔横财,谁会不愿意呢。
况且这件事情,谢灵瑜完全可以不带大理寺。
毕竟金吾卫的人就在此处,金吾卫也有专门关押犯人的牢房,只要把这些人关住,不怕他们家里不乖乖缴纳罚金。
而那样便是金吾卫和鸿胪寺得力,大理寺则是白跑一趟而已。
“既然殿下如此说,我便将人带回去了,”柳郗双手抱拳,十分恭敬说道。
谢灵瑜倒是好心问了句“大理寺卿那边,你应该能说服他吧。”
这件事确实还是有存在着风险的,这么多勋贵郎君,保不准就有哪家混不吝的,见大理寺抓了人要闹上一闹。
柳郗微微一笑,轻声回应“殿下放心,我们寺卿大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性子。”
谢灵瑜怔了片刻之后,忽地笑了起来,想想也是,大理寺这样的地方,要是寺卿也如曹务实这般和稀泥,只怕不出几日,整个大理寺都得完蛋。
可见她的选择确实正确,这件事就该交给大理寺来管。
不过她心底倒是有些佩服皇伯爷,他任用这些官员,可见是真真切切花了心思的。
大理寺这样的地方,便该性子强作风更是强硬的寺卿,而鸿胪寺倒确实需要曹务实这种爱和稀泥的,要不然那些外藩使节团出访,脾气差点儿的只怕立刻便能打起来。
既然两人商量好了,便一同携手重新走了回来。
谢灵瑜看向不远处的金吾卫中郎将薛齐延,轻声喊了句“中郎将。”
“大人,”薛齐延走到她身边,拱手行礼“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我是想麻烦你将这些人帮忙押送至大理寺监牢,”谢灵瑜语气十分客气。
薛齐
延当即回道“不敢称麻烦,大人吩咐便是。”
他倒是个聪明人,一直口中称呼的都是大人二字。
待薛齐延走回去的时候,高声呵令押送所有闹事之人,前往大理寺的时候,这下不仅两边的人都着急了起来。
可是金吾卫岂会任由他们喧嚣,几次呵斥之后,瞧着眼前这一杆杆长枪,还真没人再干说话了。
萧晏行见她走了回来,到底还是没忍住,轻轻走到她身边“殿下,当真要让大理寺的人带走他们”
谢灵瑜神色轻松,故意朝着他的方向,轻靠了下,似耳语般压低声音“待会上了马车,再与你细说缘由。”
她这样略显亲昵的一句话,让萧晏行方才心底荡起的淡淡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可见她并非要避开他。
很快,金吾卫和大理寺的人押送着人离开,柳郗和薛齐延二人向谢灵瑜告辞离开,谢灵瑜淡淡抬手,与这两位告辞。
一场原本因为争风吃醋引发的闹事儿,便这么被顺利解决。
谢灵瑜站在原地,冷眼望着这些被押送走的闹事学子,嘴角勾起浅浅弧度。
一旁的萧晏行偏头看着戴着官帽的少女,她丝毫不像是个初入朝堂的人,相反来鸿胪寺第一日,便遇到这等大事,她不仅没有分毫慌乱,反而格外沉稳。
可见她确实有不同于寻常女子的地方。
等萧晏行和谢灵瑜重新上马车,启程返回鸿胪寺,她这才缓缓开口“你方才是不是想知道,我与大理寺的那位柳大人商议了什么”
“是,”萧晏行一把清清冷冷如凉风拂过的嗓音,在车内低低沉沉的响起时,哪怕只是一个字而已,也在耳畔轻轻缠绕着似的。
谢灵瑜眼睫轻眨,似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嘴硬,说任由我处置呢。”
萧晏行却直勾勾盯着她的脸颊,因为两人坐的很近,少女白皙胜雪似的脸颊上,极为细小而轻软的小绒毛,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感觉到她身上那份未曾褪去的少女稚气。
就仿佛此刻在他眼前的,不是永宁王殿下,不是少卿大人。
而是少女谢灵瑜。
“我想知道殿下是如何处置的,”萧晏行认认真真回应她。
也不知为何,谢灵瑜每次听到他轻唤殿下二字的时候,总觉得与旁人不同,连语调里仿佛都多了点缱绻的味道。
谢灵瑜醒过神时,见他始终直勾勾盯着自己,眉眼含笑,似乎丝毫不意外她的走神。
她轻声哼了下,转移话题道“那行,我便告诉你。”
于是谢灵瑜把自己方才的计划,告诉了萧晏行,反正等大理寺来送罚金的时候,整个鸿胪寺的人都会知晓。
只不过她将话说完,萧晏行竟许久未开口。
“辞安是觉得我此举不妥当”谢灵瑜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要说朝堂之上的事情,她还真不敢小瞧萧晏行,毕竟他才是日后真正能做到以寒门出身,权倾朝
野的人,即便是现在他还在蛰伏,但一个人的谋略和聪慧,并非一天能够练成。
只怕如今萧晏行的城府,都能轻松让她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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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先前她可从未想过,他会在殿试发难。
这阵子光是因为他的这个御状,便已经有好些贪官污吏下了狱,光是他手中能掌握一份证据,就可见他的厉害。
之前他可还只是个普通的书生而已。
“我在想,若是方才让我处置此事,我竟想不到比殿下这个法子更好的主意,”萧晏行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谢灵瑜听着这话,初初还不觉得如何,可是回过神,心头有种异样汹涌的澎湃袭来。
那种感觉,着实让谢灵瑜陌生。
她从小到大可是从不缺人奉承的,大概是因为她知道萧晏行并不屑奉承。
他所言乃是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谢灵瑜知道自己入朝为官,不知道有多少人擎等着看她的笑话。
想要看着她无法处理官衙事务,不能融入这一抬眼便全都是男子的朝堂,她是朝堂里的异类,亦是整个大周的异类。
早在她成为永宁王殿下的时候,便有人盼着期望着,想要看见她跌落。
这大概也是前世,她被新皇圈禁之后,无人求情的原因吧。
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只是她身为女子却得到了太多,那个本不该属于她的亲王之位。
所以即便只是她这个人,便是折磨旁人的存在。
而萧晏行是头一个能给她如此肯定的人。
他好像从来都如此。
傍晚时分,也是到了下值的时候,虽说今日处理了国子监之事,颇为疲累,但是一想到待会要去红袖楼饮酒消遣,众人的疲倦仿佛也在无形中悄然消失。
谢灵瑜照例邀请了萧晏行,与她同乘马车。
此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寻常男子的衣袍,头戴黑色帽子,俨然就是个异常俊俏漂亮的小郎君。
就这般,马车一路直奔着平康坊而去。
待马车停下时,谢灵瑜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率先缓步走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一派繁华气派又透着丝丝靡靡气息的地方,不由笑道“平康坊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说来,这还是她头一回来平康坊呢。
从前她自持身份,岂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况且这里又多是烟花之地,多的是自觉是风流才子或是达官贵人往来于期间。
不过就跟这长安之内,有贫贱贵富之分,平康坊亦是如此。
平康坊的妓子也分为三曲,最为低贱的一曲,乃是破落妓子卖身卖艺的地方,她们的客人也都是商贩平民百姓,给的银钱也是最少的。
至于中曲便是谢灵瑜眼前这片街面上的亭台楼馆,这里的女子便是身上有出众的技艺和容貌,来往的客人也都是长安城内的风流才子和那些世家勋贵的郎君,每日每日莺歌燕舞,门庭若市,极是
热闹。
至于南曲,那倒是有些说法了,因为南曲的小娘子人数其实并不多。
因为这里所招待的客人也极为少,非达官贵人不可出入。
南曲讲究的便是客人重质不重量。
谢灵瑜今日请客的这家红袖楼,便是中曲里面顶顶好的一家,不说旁的,这里最为出名的便是里面的胡姬舞。
待他们入内后,谢灵瑜一眼瞧见中庭里的舞台上,正在扭动着纤细曼妙腰肢的胡姬舞娘,在悠扬婉转的乐曲声中,她们开始旋转着身体,每一次的旋转都精妙的踩在了点上。
“辞安,你觉得她们跳的如何”谢灵瑜见周围男子看得目不转睛,不由笑着打趣问向旁边的男子。
却不想身侧萧晏行偏头看着她,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回答,突然周围的胡琴声突然变得激昂,原在最前面的那个舞娘环视了周围一眼,竟从舞台上飘然而下。
妩媚娇柔的舞娘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却并不包括萧晏行。
“我”
萧晏行正要回答,就瞥见一个婀娜曼妙的身姿飘然而至,竟似要靠近谢灵瑜,他想也不想抬手一把将谢灵瑜拉了过来。
只是他拉的太过急切,谢灵瑜一下撞进他的怀中。
他想也不想喊道“殿下小心。”
说着,他便抱着谢灵瑜往后急急退了好几步,待他抬眸时,就见对面的舞娘一脸尴尬地端着手中酒杯“小女子只是想给郎君,献上一杯酒。”
“头一回来红袖楼吧,人家胡姬是瞧上你小子了。”
突然中庭不远处传来一个略带酸味的调侃声。
谢灵瑜还靠在他怀中,心脏正因为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砰砰直跳,方才她也跟萧晏行一般,还以为是什么刺客。
没想到就是个瞧上了萧晏行的胡姬小娘子。
她似笑非笑抬眸看向胡姬,这才慢悠悠又望着萧晏行“辞安,人家给你献酒呢。”
不想,萧晏行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瞳,突然问“殿下,希望我饮她的酒吗”
谢灵瑜怔住。
可眼前的男人却这次却不想轻易放过她似的,又问了一句“让我去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