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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窗景飞驰,日暖风和的季节,所见是大片幽绿的田野和山峦,乍见满树繁花,来不及惊艳,已从眼前迅疾略走。

    周醒和孟新竹赶在假期前一天乘车回老家,车厢冷气充足,氛围安静。

    新披肩是周醒买的,带长流苏的彩虹波纹针织,据说是现在很流行的民族风,材质柔软亲肤,厚度也将将好,孟新竹颇为喜欢。

    手指无聊摆弄着披肩上的流苏,孟新竹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侧向周醒,“你还记得,小时候端午,大人都给编五色线的手绳脚绳戴在身上,叫长命缕,不能随意丢弃,等节后下第一场大雨,才能解下抛进河道,意为灾病都被洗涮冲走。”

    “有吗”周醒凝神细思,“我家好像没有,只用雄黄酒点在额心和肚皮。”

    孟新竹小小惊疑,又释然,“那或许是我妈妈从她老家带来的习俗,她不是本地人。”

    周醒立即领悟到,“我这条披肩歪打正着了是不是刚好赶上端午,又是五彩颜色。”

    “你倒是不笨。”孟新竹笑,朝她歪了下头,姿态依恋。

    “岂止是不笨,简直聪明绝顶”周醒自豪。

    “还是不要绝顶吧。”孟新竹语气凉凉。

    周醒低笑两声,“那就智勇双全。”

    说到“勇”,孟新竹思索片刻,同她商量,“事情还是我亲自来解决吧,若非必要,你别出手。”

    周醒手腕还吊在脖子上,“你怕我打不过她们”

    “都这样了还想着打架。”孟新竹白她一眼,“之前还答应我说,要做文明人。”

    “远的不提,就拿餐厅那次来说,还不是得靠抢,我倒想做文明人,事实证明,世人都欺软怕硬。”

    握拳,周醒好不威风,“到时候,我一只手解决周凌,两条腿分别解决掉周贤斌和俞书华,剩下这条胳膊都用不上。”

    孟新竹无可奈何摇摇头,“总之照我说的做。”

    “那我什么时候上”周醒问。

    “晚上睡觉的时候。”孟新竹答。

    周醒蹙眉,不解,“晚上都睡觉了,还上哪儿去”

    她反应过来,脸羞红,这人竟能面不改色开黄腔

    “倒是小看你了。”

    孟新竹偷笑一下。

    她们还没有好好在一起,已经吵过数不清的架,但每次都能赶在睡前把问题解决。即使解决不了,也争取不让情绪过夜,带着烦恼和负担入睡。

    临出发前一天,孟新竹还在闹离家出走,当晚就被周醒哄好,牵着小手带回去。

    后半程,看风景也看累,孟新竹靠在周醒肩膀假寐,想起她昨晚那番话。

    她说姐姐也需要被照顾、被宠爱。

    有点矫情,却莫名戳心。

    她向她坦白,一开始确实在利用,不论是分手前对她的的无限让步和纵容,还是分手后日日缠绵厮混。

    否则也不会在被揭穿

    时恼羞成怒,愤然离去。

    周醒回答,说她什么都知道,但没关系,她心甘情愿被利用、被骗。

    “但你也付出了代价。”周醒当时说。

    孟新竹茫然,周醒得意,“牧羊犬驯服羊群,也被剥夺了时间和精力。”

    周暴暴有点厉害的,孟新竹当时想。

    列车到站,拦辆出租回老宅,下车时,她们路口正巧遇见打牌返家的阿嬷。

    老太太见她们一前一后从车里下来,直到进家门都没瞧见周凌,已经猜到几分。

    “我跟周凌分手了。”

    进堂屋,孟新竹开口第一句。

    虽是意料之中,老太太仍惊诧她的直白,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拐杖轻跺两下地砖,“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个月。”孟新竹把带来的礼物搁在桌腿边。

    周醒正欲张口,被她快速捏了一下手心,又抿紧嘴巴。

    老太太多精明的人,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来回流转,已经弄清楚个七七八八。

    “竹子跟我到房间来。”老太太当即道。

    孟新竹乖顺上前搀扶起她。

    “那我呢”周醒食指点在下巴颏。

    “你在外头等着。”老太太说。

    看阿嬷样子不像训话,让在外头等,周醒便乖乖等。

    阿嬷不是不讲理的人,又格外偏向她们,周醒猜想孟新竹意图,是先拉拢阿嬷,再联合阿嬷来同周凌父母对峙。

    这招确实高明。

    谈话进行了很久,周醒在院里等得无聊,给孟新竹发了个短信,准备去海边走走。

    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想,周凌个蠢蛋,都不知道提前过来跟阿嬷通气,现在被她们抢先一步,失了先机,真是愚不可及。

    说曹操,曹操到,前脚周醒刚迈过门槛,抬头就看见周凌。

    “哟”周醒不由一嗓子。

    “是你”周凌大惊失色,忙探身朝门里望。

    周醒大笑,“你来晚了,竹子正跟阿嬷在房间说话。”

    “起开。”周凌冲进门。

    周醒悠闲在她身后踱步。

    阿嬷腿脚不便,卧房就在一楼,周凌又是叫门又是拍窗,里面窗帘紧闭,人也不应声。

    周凌垂手立在廊下,眉头深皱,神色颓然。

    “分都分了,干嘛还纠缠不清。”周醒口气凉凉。

    “和你有关系吗”周凌回头,将她上下一扫,“手都断了,嘴还不烂。”

    “也不知道是谁,那天跟条死狗似的瘫在餐厅我的手就不劳堂姐操心了。”

    周醒谑笑,“左手,不耽误正事。”

    周凌倏地扭头,面目狰狞,“别逼我扇你。”

    “你好牛啊。”周醒抬高脖颈,上前两步,肩膀撞她,“谁怕谁。”

    周凌用力推开,面露嫌憎,“别犯贱。”

    周醒继续上前,鼻尖快怼到她脸上,“谁

    犯贱”

    廊下房间窗户豁地打开,老太太提胸,中气十足吼来,“活够啦”

    周凌转身退后两步,周醒若无其事抓脑门。

    两姐妹不管不顾针锋相对已是日常,亏得有阿嬷在,不然肯定打架。

    窗户“砰”一声关上,她们不约而同回头,互相翻个白眼,各自走开,以堂屋为界。

    谈话五分钟后结束,孟新竹离开房间,周凌又被叫进去。

    “不会是劝你们复合吧”周醒不放心,找孟新竹打听。

    “阿嬷不是那种人。”孟新竹安抚性捏捏她手心,“就寻常托付。”

    说着话,家里的阿姨下楼问她们吃什么,周醒点了几个菜,阿姨去准备,她们坐在堂屋等。

    晚饭四人同桌,各自无话,该说的都在房间里说完了。

    周醒感觉被区别对待,嘟着嘴巴不高兴,“阿嬷就没什么要交待我的”

    阿嬷却说起别的,“听说你从车行那边离职了接下来打算干点什么。”

    “还没想好。”周醒知道,阿嬷言下之意,是提醒她该去酒店了。

    可她现在完全定不下心,不敢轻易应下,“再耍几天。”

    “反正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

    阿嬷给她夹菜,“我也不是催你,随便问问而已。你刚回来就去了车行,又还在弄房子,休息也是应该的。”

    “谢谢阿嬷”周醒笑容甜蜜。

    饭桌气氛略有回暖,周凌却始终容色冰冷,眼前这幅慈孝的和谐天伦之景,只让她感觉刺眼。

    “冰冰啊。”阿嬷注意到周凌异状,“最近车行还好吧”

    艰难堆挤笑容,周凌答“都挺好的。”

    “你嘛”

    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说才不会伤人自尊,她始终觉得周凌性格太过阴郁,心机深沉,房间里那番谈话是劝她想开些。

    大人都喜欢活泼开朗的小孩,调皮些也没关系,会撒娇的最吃得开。

    老太太偏心周醒和孟新竹,除去身世缘故,也是两个孩子都单纯没心机,不会争抢。

    像周凌这般,处处都持筹握算,当然就不用操心,还得留意着家里别的小孩被她欺负。

    如今的周凌,有车有房有事业,父母也健在,老太太想体贴几句都找不到由头,卡了半天壳,“上了年纪,脑子糊涂,要说什么来着,我又给忘了。”

    “反正好聚好散吧,就像今天这样,还能坐在一张桌上吃饭。”

    老太太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就当是为了我,你们都好好的,别吵架也别打架。”

    周醒乖巧应是,孟新竹语声轻柔,“我会监督她。”

    两个都是她的心头好,阿嬷十分满意,饭桌上笑得合不拢嘴,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心里始终暗暗期待她们能走到一起。

    “你们一个静一个动,倒是互补,暴暴调皮有人看管了,竹子性子软,遇事也有人在前顶着。”

    周醒搁下筷子,搂着她撒娇,“以后我要常常回来陪阿嬷。”

    “所以即使周醒插足别人感情,抢人女朋友,我也不能有什么异议,她喜欢的,我都得拱手送出,是吗”

    周凌扔了筷子,冷不丁一句。

    饭桌气氛顿时僵凝。

    周醒松开阿嬷,转身面对周凌,“我插足你感情”

    她感觉好笑,“大姐,你们已经分手了好吧,竹子选择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而且什么叫你拱手送出,她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完全无视周醒,周凌直直望向阿嬷,“周醒想住我家就住我家,想去车行就去车行,就因为阿嬷喜欢她,因为我是姐姐,因为她父母离婚,因为她妈生病她爸出轨,无论她做什么事情,我都得让着她,对吧”

    “阿嬷有偏心过我吗”

    周凌质问,声线哽咽,“你有偏心过我一次吗”

    “小时候发压岁钱,别家都是从大到小,偏偏我们家是从小到大。她生日在我前头,我就只能跟她一起过,吹她的蜡烛,吃她的蛋糕,我直到考上大学离开老宅,才能真正为自己过一次生日。”

    “我们俩打架,挨训的永远是我,明明是她先挑事,错也要归在我头上,她天天生病喝药,我还得照顾她,我稍有不从就拿姐姐身份来压我。”

    “我想问问阿嬷,都是周家的孩子,为什么总是偏心她,冷待我”

    饭桌死寂。

    对望中,老太太眼眶逐渐发红,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你说啊”周凌拳头砸在桌面,碗碟随之一跳。

    “够了”周醒起身,“你有完没完。”

    “没完”周凌声调尖锐,“你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跟我毫无关系,我还得为你们鼓掌喝彩,我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吗”

    阿嬷脸色煞白,泪水在苍老的面颊横漫,孟新竹欲搀起她离开,她摆手阻止,“你继续说。”

    “现在你喜欢的竹子和你最疼爱的暴暴终于在一起了,你满意了”

    手指抹去脸颊潮湿,周凌完全不在意了,“恐怕你心里早就在想,为什么一开始跟孟新竹谈恋爱的不是周醒呢为什么中间会有一个多余的周凌。”

    “我对阿嬷来说,始终都是个多余的人,对吧”

    周凌提起包,“那我就不耽误您享福了。”

    老人虚弱靠坐砸椅背,无声流泪,孟新竹满面焦急,连连为她抚胸,“周凌只是说的气话,阿嬷别跟她计较。”

    “是气话,也是实话。”

    周凌回头,“否则你们为什么不来反驳我像往常那样,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你就是胡说八道。”

    拉开板凳,周醒跳出饭桌走到她面前,“你把自己说得多无辜,你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又自私又任性,竹子姐那么好脾气的人,都被你逼得走投无路,你有反思过你自己吗”

    “我住在你家那么长时间,只看到她被你当个家奴使唤,事事都得看你脸色,客厅里的水没擦干净担心被你骂,做个饭还被你嫌弃身上有油烟味。”

    这些话周醒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请问,你吃的饭从哪里来你在房子里享受的干净整洁,是谁来维护你说谁都不爱你,谁都不偏向你,是因为你从小就薄情寡义,缺乏共情,不懂体会别人的难。你还利用别人的弱点,试图来掌控别人,维持你的日常所需和你那一身的臭毛病。你真的爱竹子吗我看未必,你爱的始终只有自己。”

    “阿嬷再偏向你的话,你还不得上天去”

    周醒冷笑,“你说我这样那样,又是妈妈生病,又是爸爸出轨的,说我靠这些才博得阿嬷宠爱,那你呢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先心病被你父母纵容娇惯得不成样子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吧,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你后面还有什么手段”

    周醒直言,“房子和先心病,是吧,你尽管来,看看能不能达到理想效果。”

    周凌面色铁青,右手攥得死紧,似在极力忍耐。

    “来啊。”周醒扬眉,目光挑衅,“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特别想看到你最后走投无路,趴在地上摇尾乞怜的样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