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夕日,眷恋人间,竭力泼洒最后的光芒,灿然不可直视。
孟新竹哭喘着奔出餐厅,黄昏温暖柔情的辉映像避之不及的毒液,她躲藏到树下,手心攥紧的卡片犹如一把匕首,双刃将她切割得鲜血淋漓。
即使早就下定决心,言语也不曾有过丝毫松动,她还是做不到完全不被周凌情绪影响。
那是她相识近十五年,相伴近七年的爱人。
即使周凌现在自私可恶到了极点,那七年的厮守,脑海中与之相关的一帧帧一幕幕,短期都无法轻易抹去。
喧嚷街巷,都市人步履匆匆,个个都目标明确,各有奔赴。
钱拿到手,孟新竹意识到,她跟周凌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她们之间彻底完蛋了,她曾苦心经营的一切也都付之东流。
分别前最后一眼,周凌哀恸的目光在眼前挥之不去,还有她摔砸卡片时的手臂动作,她嗄哑低沉的哽咽嗓音。
过去她们争吵冷战,像今日这般歇斯底里乞求关注的从来不会是周凌,现在她们位置调换。
孟新竹常常对周凌言行感到困惑,周凌对她真的有一点点的愧疚吗
若没有,明明表现得很在乎;若是有,却从来不肯放下身段哄她。
这段感情,孟新竹受尽霸凌,很清楚自己只是脑子一时糊涂,因周凌颓态而心酸悲楚。
她不会再走回头路。
几日来与周醒的放纵,更像是一种戒断和束缚,用以抵抗自身的犹豫、心软。
孟新竹根本不敢想,假如今天周醒没有到场,她还有没有勇气朝周凌伸手索要银行卡,更不知周凌还有多少语言陷阱在前面等着她。
“姐姐”
孟新竹回头,周醒脚步轻快朝她奔来,黑睫下眼眸晶亮,“看我偷来什么”
周醒献宝似把酒递过去,“菜咱们没吃上,但有酒,待会儿我们去夜市吃小龙虾吧,配着红酒,绝对杠杠滴”
没有接过酒,孟新竹上前毫不犹豫抱住她。
心口一击,震颤荡涤全身,周醒迟钝眨眨眼,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腾出只手回抱。
“谢谢你。”孟新竹埋首在周醒肩窝,持续紧绷的神经松懈,“幸好有你,否则今天这种场面,我根本应对不了。”
“也谢谢姐姐给我这个机会。”周醒连连给她顺背,“能帮到你,我也很开心。”
“只是还得麻烦你再跑一趟,去餐厅看看周凌。”
孟新竹不想把事情闹大,提前惊动周凌父母,让计划偏移,解释说“吵架归吵架,别把人气出个好歹来,看能不能联系到她的朋友,送她回家。”
周醒立正稍息,“收到”
孟新竹接过酒瓶,“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周醒返回餐厅,周凌果然是孟新竹所料那般,颓然地摊倒在卡座沙发上。
侍应尝试与她沟通,她毫无反应,双目呆滞空洞。
周醒去而复返接手这堆烂摊子,从地上捡起周凌手机,屏幕晃到她面前。
生理本能,周凌目光微动,手机解锁,周醒戳开付款码拿去结账,另询问是否需要赔偿。
也没打碎什么东西,店长摇头表示不用,周醒停在收银台边,手机通讯录里找了一圈,也不知道周凌平时跟谁玩得好,只能给秦南打电话。
秦南说大概二十分钟后到,周醒熄屏,返回周凌身边,把手机扔包里,地上东西几分钟前怎么倒出来的,现在怎么捡回去。
“不要你管。”周凌哑着嗓,如被暴打,气若游丝。
“你以为我愿意管,是竹子姐让我来,怕你死了,我们摊上人命官司。”
周醒把包挂在臂弯,看桌上烤羊排实在是香,挠挠腮帮,原地思索片刻,唤来侍应要了几个打包盒。
顺酒不算,菜也一并顺走,周醒离开餐厅找到树下孟新竹,几个塑料口袋交给她,“你找个咖啡厅坐,我等南姐到了,跟她把周凌送回去再来接你。”
“是什么”孟新竹提高口袋。
“烤羊排,还有肉肠什么的,拿回去明天吃,或者当宵夜,今晚还是吃小龙虾。”周醒都安排好了。
“不然太浪费。”
孟新竹无言以对。
周醒单手叉腰,面对马路车流,手指点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新竹抬眼,女孩高鼻浓眉,凝神时颇显锐气,大而圆的眼睛却充满孩子的童稚。
她五官与周凌有几分相似,气质却迥异,周凌偏冷些,眼睛也不如她大。
大眼睛好,直直望到心底,不用费神去猜。
“要不就让南姐送她回去得了。”周醒自顾自讲,又摇头否决,“我还是去一趟。”
她转过脸,“你在那边,有没有什么没来得及带走的重要物品,我过去顺道帮你拿了。”
孟新竹目光躲闪,睫毛慌忙眨动几下。
周醒顿时喜笑颜开,“刚才是不是在偷看我,被我抓到了。”
她摸摸脸蛋,“我也觉得我长得挺好看,浓眉大眼的,看呆了吧。”
孟新竹把她朝外推一把,“回去,干正事去。”
“那你要不要拿东西嘛”周醒不依不饶,追着她看。
“有钱什么买不到。”孟新竹满不在乎。
周醒点头,“有道理。”
说到钱,她想起件重要的事,指着不远处一家银行,“去at查查,里面是不是真有钱,咱们别被骗了。”
孟新竹摇头,“她既然给了,就不会给张空卡。”
周醒不放心,一定要查,孟新竹便依了她,两分钟后从银行出来,点头表示无误。
其实她也不清楚这些年到底给了周凌多少钱,总之数额完全够她独自开店。
接下来的事情,孟新竹不愿参与,路边找家店坐进去,玩消消乐等。
周醒离开餐厅前,给周凌服了药,此时回转,见她
侧卧在卡座沙发,神情迷惘▓▓,猜想刚才逼她吞下的那堆药丸里,有平复情绪之类的精神药物,让她暂时激动不起来。
那药是孟新竹叮嘱一定要吃的,估计周凌平时也不常吃,只在特定情况。
“你要能这样一直安安静静的多好。”
周醒坐在对面沙发,“有病就老老实实的,别一天到晚作死。”
周凌空洞睁着眼。
周醒“哼”一声,“你可千万别误会,竹子姐关心你安危是不假,但绝不是对你余情未了,是她天性善良,识相你早点把房子还回来。”
周凌疲倦闭上眼睛。
闲得没事干,周醒把桌上火腿沙拉端来面前,先垫着肚子。
“刚才你也听见了,竹子姐说的,我俩在一块了,我别的且不说,身体就比你好,你看你半死不活的样子。”
说着,周醒往嘴里送了满满一叉子草,含糊赞许,“沙拉味道不错。”
晚高峰堵车,秦南比预计晚了十几分钟,路上孟新竹和她通过话,到现场她没说什么,招呼周醒,“来搭把手。”
两人合力把周凌搬上车,周醒坐上主驾开车,秦南在后座照顾。
半路周凌清醒过来,秦南为她喂了点水,叹息道“竹子走了,你一个人住,挺叫人放心不下的,还是回去跟你爸妈同住吧,有人照顾。”
周醒竖耳细听,暗自揣测俩人之间关系。
她们似乎没有复合的打算。
“南姐照顾呗。”周醒试探着。
“我也不能每天都来啊,我有自己的事情。”秦南听懂周醒话外音,及时撇清关系。
“我还以为堂姐对每一届前任都是那么深情。”
周醒也理解,秦南多聪明的人,周凌这狗德行,谁愿意成天在她跟前当牛做马伺候她。
“也就是我竹子姐了。”周醒食指轻敲方向盘,“换我,我也舍不得让她离开我。”
到小区楼下,周醒回头看了眼,周凌脸色苍白靠在位置,看起来无助又可怜,秦南从车上翻出来一块孟新竹留下的披肩给她盖在身上,她手指攥得紧紧。
这俩人没什么可能了,周醒暗想。
周凌那么舍不得竹子姐,为她把自己作到这份上,以秦南的性子,就算真对周凌存点什么心思,也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别人的替补。
当时竹子姐把秦南叫回来,两人各怀心思一唱一和,那时的秦南或许真对周凌还抱有幻想,渴望重归旧好。
后来发现周凌臭德行一点没改,还油盐不进,计划再也开展不下去,只能放弃。
不过这一切都是周醒的猜测,她倒盼着后座俩人好上,这样周凌就能彻底放过她的竹子姐了。
把周凌送上楼,安置在床,周醒扯下她身上那条披肩,又去厨房消毒柜里翻出只小碗,一齐带走。
竹子姐走得匆忙,她送的小碗忘了拿,之前打碎的那只她拜托妈妈寄了新的过来,加上现在这只,又能凑成一对。
周凌的车,周醒故意给停在路边,下楼如愿以偿看到被交警贴了罚单,周醒嘎嘎直乐,坐上出租车,把照片给孟新竹发过去。
坏蛋。
孟新竹回复。
周醒把披肩和小碗拍照发送,孟新竹说谢谢,周醒说不客气,想想给她拨了语音。
那边很快接起,问“干嘛。”
周醒揪住披肩尾端的毛线头,“不干嘛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啦。”
“不正在聊着。”孟新竹道。
毛线头缠绕在手掌,无聊绕着圈,周醒说“想听你声音。”
“那你现在听到了。”孟新竹成心戏耍,“可以挂断了。”
“哎呀,不要嘛”周醒手腕转动的速度不自觉加快。
“其实我有事。”她仰靠椅背,目光望着窗外,“在餐厅,你跟周凌说,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是唬她,还是说真的呀。”
“你觉得呢。”孟新竹把问题抛回去。
“可能只是唬她吧。”周醒以退为进,“为了快些摆脱她。”
“那我要说是真的呢”孟新竹却反问。
“真”周醒一时哑住,心跳加快,毛线也缠得哗哗哗,不服气道“那你肯定还有什么阴谋。”
“过几天端午,还得指望你替我在前冲锋陷阵呢。”
孟新竹音色柔缓,学她平日里撒娇,“到时候,你不会不帮人家吧”
周醒忍不住发出一声嘤呜,笑意堆砌在脸颊,苹果肌酸痛。
干嘛娇滴滴的,故意勾引人。
“钓我。”周醒哼哼唧唧,“坏女人。”专门利用人家。
“那你上钩了吗”孟新竹问。
“甘之如饴。”周醒羞怯低头。
随即她看见右手硕大的一只毛线团,面上笑意缓缓流失。
“嗯”周醒举起毛球蹭蹭脑门,“就是刚才我拍照给你看的那条披肩,你还要吗”
话题转换得生硬,孟新竹反应半秒,问怎么了,“要啊,当然要,那条我很喜欢,用了好几年,收拾行李的时候没找到,还以为是之前落在民宿。”
她以为周醒是要邀功,又软下嗓,“谢谢暴暴。”
“这样啊。”周醒继续蹭脑门,“我要说,它想开,离家出走了,你相信不。”
孟新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