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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 章
    她自顾自讲完心里话,知道站在许蔷的立场,人家没有理由承担她此刻的情绪。

    纪珍棠也不指望她能原封不动地把话还给纪桓,只是说“他要是问你,你就简单告诉他我的意思就好。”

    许蔷叹了叹,话里有话说“你们也没有认识多久吧”

    纪珍棠说“一个人在你心里的分量多重,跟时间无关。”

    许蔷匪夷所思“你真的不怕被骗吗”

    “怕啊,”纪珍棠也不回避这个问题,“也怕被利用,但是我想不通钟逾白这样的人会利用我的理由,索性后来就不想了。”

    她说着,笑得洒脱,露出一排牙齿“人呢,有福气来了,享着就好,事事寻答案,伤人又伤己。”

    许蔷面色踌躇,她做一个传话的局外人,也是满脸不理解。

    她说“你爸还有点内疚的,当时见钟逾白,他说你们两个是朋友,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没聊深,也没多问,要是那天就了解清楚,可能你们不会到这一步。”

    听许蔷絮絮说这么多,纪珍棠就抓住一个重点,让她诧异不已的是“他跟钟逾白见过面吗”

    许蔷反问“你不知道吗”

    过会儿,她怔然的目色缓缓平静下来。

    纪珍棠压着声,淡道“猜到了。”

    她是真的想过这个可能。

    不然找不到纪桓突然转性、对她莫名关怀的理由。她做梦都不敢想爸爸有一天会主动提带她去迪士尼。

    不知道钟逾白给纪桓的好处是什么,纪珍棠也不想去过问了。

    事事寻答案,伤人又伤己。

    刚刚才说完的。

    她只需要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点好意是真诚地为她而来,就可以了。

    怕掰扯不完,纪珍棠便找借口“对了,我下午还有一节课,要去午休一下,先回寝室睡觉啦,阿姨拜拜。”

    她手都挥完了,许蔷愣了下,只好点头应“诶,好。”

    日照当头。

    “咕咚”一声,躺进她温暖的宿舍小窝。

    纪珍棠没有午睡,打开手机看了会电影。

    小时候最爱的哈尔的移动城堡,看到哈尔炸毛发飙那一段,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到最后他差点战死、被苏菲送回心脏的地方,又不免惆怅感动。

    最后一个镜头,男女主角登上城堡,往晴空飞去。

    陡然结束的黑屏里,她看见自己黯然失色的眼。

    她突然想念少爷了。

    小时候陪她看这部电影的陈家少爷,那时候,看无聊的动画,即便听她叨叨半天,他也没有半点不耐烦,陪她看动画片,一遍又一遍。

    纪珍棠一直以来都挺想知道他的下落,她几次忍不住想问问妈妈。

    只是现在,她跟妈妈的关系也一再变得淡薄。一年又过一年,联系与日变少。翻一下聊天记录,上一回还是在过年时,妈妈给她

    发来星洲华人举办灯会的照片。

    那之后,就没有了。

    她进入自己的朋友圈,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输入进去的个签人生是没有终点的漂泊。

    写这段话的时候,一定是相当痛苦吧。

    一段段感情的寂灭,多少能令她学到一些,其一,成长就是一个与人走散的过程,其一,不要对人抱有过高期待。

    不知道及时行乐在某些程度上算不算一种冷漠,但她真的觉得秉持这样的想法,对精神十分有益。

    于是下一秒的个签就被换成了这四个字。

    笃笃

    被人敲一下床沿。

    她探出脑袋,听见林瑰雪问“你找到模特了吗”

    “还没呢,你有认识的大美人吗”

    林瑰雪笑了,“没,帮你挑了一圈,怎么看都觉得差点,你要不去请个网红得了。”

    纪珍棠“出场费能把我家底掏空。”

    林瑰雪哈哈一笑“过段时间我有个好朋友过生日,要不要去玩一下,她网红圈的,认识的美女多,让她牵线搭桥,还能给你打个折扣。”

    纪珍棠问“在哪”

    林瑰雪说“游轮趴,租了个船。”

    “太高级,我社恐要犯了。”

    “认识认识嘛,我朋友人脉很广的,到时候帮你营销一波。”见她犹豫不决,林瑰雪说“玩玩而已,她请的人多,那阵仗可大,估计自己都认不全。”

    她之前跟钟珩交往的时候,随他去过这个趴那个趴,感觉非常没意思,几次之后基本就全推了。

    纪珍棠不太喜欢社交,她内心是相对孤僻的,甚至有些边缘化倾向。

    不过林瑰雪说的营销也着实诱惑到了她。

    纪珍棠想了一想,最终应下了。

    人间五月,末梢的春风带点热浪,把花都烧残了,挂在树干上的深深木槿红,让钟逾白注目许久。

    他坐车里,旁边操场的学生在训练,犹豫着是在老地方等她,还是去见她。

    一根烟燃完,他拿好了主意。

    下车往学院楼走。

    钟逾白不是爱出风头的个性,不出席重要场合时,他不穿西装,一身休闲素净的装束。车也开得朴素,自认为不吸睛,从林荫道一路过去,还是惹眼,让人频频回眸望。

    直到在学院的大厅坐下,仍然有目光扫过来。

    听见有人讲他。

    说他有气质,够儒雅,肯定是老师。

    旁人反驳不对,我们学校哪有这么帅的老师

    钟逾白毕业十年,早就不知道上学是什么感觉。说他像老师,他也能端杯茶走进课堂装装样子。

    眼下只觉得这些小孩身上还有着涉世未深的幸福。

    校园是个好地方,让人觉得还有天真与纯净。

    没感受多久,被人从后面蒙住眼。

    “猜猜我是谁”她粗着嗓

    音,调皮问他。

    又见面了,小熊妹妹。”钟逾白一点没挣扎,只浅浅笑着,任她按着自己的眼。

    纪珍棠想搂他一下,见旁边有人看着,下意识撤开一步,停下了亲昵,她小声地笑“你居然来接我放学哎,超级开心。辛苦你啦钟老板。”

    钟逾白挺意外地笑了一下,慢慢说,“只不过陪女朋友上个课,分内之事,被你当成嘉奖。”

    他含笑的眼看她,她莫名觉得像被批评你不被骗谁被骗。

    “我只是开车过来,有什么辛苦可言。”他说。

    钟逾白不否认自己是个坏人,也不否认对她别有用心。

    他不加掩饰地告诉她许多真相,譬如男人不可信,是让她对世人多戒备,甚至为了让她领悟这一点,也不惜让她的警戒线拉到自己的身前。

    尽管怕她不付出感情,但更怕她昏了头,倾注全部理智,变得卑微。

    所以要潜移默化告诉她,她得到的好,都是她应得的。

    不要过度称谢,不要总是心怀亏欠。

    “我爸爸不喜欢你。”回去的路上,纪珍棠跟他说起这件磨着她心口的事,用一种遗憾的语气。

    钟逾白像早已了然,说“他要是喜欢我,才值得稀奇。”

    他一贯无畏中伤,表现很平淡。

    纪珍棠以为他会受伤,诧异,失望。

    结果都没有,搞得她反而失望,歪头看他“你总是把事情看得太透,不觉得无聊吗”

    他看过来一眼,希望她细说。

    她接着解释“比如说,你现在应该沮丧地说哎,你爸爸怎么不喜欢我,看来我要努努力讨他欢心。”

    纪珍棠说着,耷下脑袋,给他演示沮丧“而不是一点情感都没有,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钟逾白想了一想“分场合。你说不喜欢,我就得努力。他不喜欢,无伤大雅。”

    她笑了“啊我的喜欢这么重要能扰乱你的心弦。”

    他也一笑“看不出来”

    “那我要是跑了,你会不会肝肠寸断,痛哭流涕。苦思冥想,精神崩溃。”纪珍棠眼巴巴地看着他,不无认真,“再也不稳重,不端庄,不矜持。”

    钟逾白瞧她一眼,也不无认真地答“我会未雨绸缪。所以打算改天带你去庙里,让菩萨牵个红线,将你留住,不要总想着跑。”

    她惊了下“什么呀,你也太迷信了。”

    他不辩解,说道“如你所言,坏事做尽。”

    “不对,你一定还有别的苦衷。”

    钟逾白思索片刻,又告诉她一个残酷的真相“人有七苦,是财富也治不好的。”

    纪珍棠呆呆看着他。

    她发觉,她时常热衷于在研究这个人,可是无论怎么样研究,都不够透彻。

    钟逾白像一个解不开的谜。好在纪珍棠也没太大的钻研精神,偶尔想着解不开也挺好的。

    傻人有

    傻福嘛。

    又想着,或许到了他这个年纪,说话就会这样,尽是留白。

    一见他这般收敛深奥,纪珍棠就想学他的寡言,闷闷点头“在理。”

    半小时后,天气转换得很急。

    他们在山雨欲来的落地窗前接吻,晴空被乌云盖上。屋里屋外,都在酝酿着什么。

    他吻得太火热,几乎让她想逃。

    烛火沾了木梢,不安地频跳。直到烧到深处,才习惯于、屈服于那滚滚的焰。

    火是从嘴唇开始燃的,蔓延下去,她熟透了,沦陷进他的吻里,彻底被征服。

    纪珍棠想到一些妙不可言的比喻。

    烧着她的烛,也烧热了一颗钻石,很快被放在她手心,锋利得她的掌纹快被烫破。纪珍棠撅起嘴巴,很是忸怩,避而不看。

    钟逾白擒着她手腕,说“不是研究这个看看值多少钱。”

    她脸红透,梗着脖子张口就来“就跟你那颗克什米尔蓝宝石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几个意思”他不满意这个回答,非要叫她分出个高下。

    她答非所问“太锐也不好啊,卡在柔软的地方会硌得慌。”

    “戒指刚套上的时候,总要不适一阵子。”男人嗓音低沉,振振有词,莞尔一笑,“等适应好了,就离不开了。”

    她说“我不信。”

    “你会信的。”

    他说这话,就像笃定戒指会把人套牢。

    抽出手腕时,无意擦过最危险陡峭的钻石底尖,那儿倒不怎么锋利划人,还挺柔的。

    不经意的触及,她看不到的某处的一阵激荡,换来她被钳紧的失重感。

    纪珍棠被他腾空抱起,后脊贴上微凉的玻璃。

    弧形的阳台,她被圆拱形的窗温柔地包在里面,窗外是他在夜光里泛着绿意的花园,一片十足私人的领地。

    他的爱好,秉烛夜行,优雅探幽。

    刚涉足时,还算有点君子风度。

    欣赏那长势漂亮的花。

    沿着枝干,挑最心爱的一朵,攒到掌心,舍不得摘。

    “下雨了。”钟逾白说一句。

    纪珍棠余光里,那片隐秘的花园被降落的水汽笼罩。

    潺潺的雨,很细密,让她有着竖耳品味的情调。

    蕉叶宽大,承着雨声,显得滂沱,其实此刻还算平静,还是场润物细无声的好雨。

    却在不经意间,忽的就倾盆如注。

    纪珍棠被咬紧唇瓣,她倏然皱眉,好似难以承受牙齿和钻石的两方坚硬。

    “夏天,”他低眸看她,托着她的脸颊,不无狡黠地一笑,“总让人防不胜防,是不是”

    “”她来不及答话,又被吻住,瞳仁一紧。

    雨势转得太着急,用一股要将这娇娆摧毁的力量,把园里的花草磨损到极致,一瓢一瓢冲着这干涸的地。

    在人人放下防备的夜里,这暴

    烈不讲征兆地袭来。

    防不胜防的初夏,野蛮得像一只兽,快把这夜淹了。

    纪珍棠被他深吻,分明窗户紧闭,但雨水瓢泼地拍窗,她也觉得快被浇晕了。

    天公不乏人情味,又收放自如地留有一些余地,在花冠将被打落在地的一瞬,缓缓收住了势头。

    没让这土地的气息被淹没,复还一点生机。

    暴雨席卷,季节更迭的讯号,静悄悄的夜里,狂热的夏日在水声中落了脚。

    夜里扶疏的枝叶还在颤晃,雨后的残叶一地。

    她怪这雨水太急,下得那点张弛有度的绅士感也荡然无存。

    一个绵密的吻结束,雨也停了,从屋檐往下淌,最后的湿液,由浓变稀,滴滴答答,打在地表。

    “好大的雨啊。”

    纪珍棠回头看了眼他的园子,温吞吐出五个字。足尖点地,蹭到一点淅沥的痕迹。话音绵绵,缺乏力气。

    “不喜欢”钟逾白声音沉到了底,眸色同样。

    她摇头“太急了。”

    他用指腹,徐徐蹭她唇角的水汽“是你要的。”

    “我才没有”她狡辩着,红了脸。

    纪珍棠躺床上歇了会,听见他扔东西的声音,随后紧急坐起,瞥一眼垃圾桶。

    她倏然清醒过来,从情情爱爱里抽身,理性恢复得火速。

    “突然想起来,会不会有坏的”她趴在床上,打开新的盒子,扯紧了胶皮,细致查看,“用之前我要检查一下,你下次也记得提醒我。”

    见她这样慎之又慎,钟逾白没有看她手里的东西,平静地打量着她的侧脸,不疾不徐地说“我不会让你担心的事发生。”

    纪珍棠没理会,她焦灼的举止说明一切,她只信得过自己。

    比起这样犯蠢地逐一检查,重蹈覆辙这四个字让她付出的代价只会更重。

    钟逾白轻轻地扣住了她的指。

    纪珍棠这才望向他。

    她在他平静的注视里镇定了下来,即便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但让她感受到心安。

    钟逾白收紧小臂,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抱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