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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纪珍棠在来的路上是真的想过跟这个混蛋同归于尽的,她甚至还考虑到,万一她寡不敌众,嘎在这里,谁会来给她收尸爸爸太忙了,妈妈一定不会千里迢迢赶过来,最后还是得劳烦姑姑吧。

    哎。

    她觉得自己特别傻,可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被逼上梁山穷途末路,是一定要起兵造反的。

    幸好旁边跟了个还算理智的林瑰雪,压着她的手,又往她手心里塞了个手机。

    纪珍棠颤了颤眼波,不争气的泪腺将要开始工作,她哽了哽喉咙,想说的话尽数被噎住,吞吐了半天,只憋出来一个很没气势的“我”

    林瑰雪站到她的前面,把她挡住。又把手包遮在手机前面,一并递给了她。

    “知道这是你的地盘,也不用这么仗势欺人吧。”林瑰雪冲着赵斯齐说。

    男生眼神凌厉“我跟你说话了吗”

    林瑰雪笑“咋的,在社会主义社会当起皇帝了说句话还要卑躬屈膝看你脸色”

    赵斯齐啧了一声,终究念及一点好感,没跟她起冲突,“我跟她说话呢,我不迁怒你,你最好是去旁边待着。”

    那张银行卡被林瑰雪拾起来,她递交过去说“一万块钱就想买人家设计作品的署名,你们所谓的豪门也不过如此,但凡后面加两个零呢”

    “碰瓷啊哥,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赵斯齐一侧的男生是他还在读高中的亲弟弟。

    林瑰雪说“未成年就出来跟着你哥吃喝嫖赌啊。啧,男人就是脏。”

    卡被赵斯齐夹在指缝里,斜斜地就冲着纪珍棠丢过来。

    纪珍棠赶紧将脸一歪,那张卡险些要擦到她的耳朵,电光石火之间,被另一只手接住,钟珩稳稳地握紧那张卡,学着赵斯齐的动作,将之原封不动地飞了回去,无声又尖锐地砸在他的鼻梁上。

    纪珍棠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钟珩,回头又看见跟在他后面气喘吁吁上了楼的苏云梨,苏云梨过来拉着纪珍棠,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她有没有事。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大脑飞速运转。

    过程大概是,林瑰雪先在宿舍群里说他们有难,苏云梨看到,立马就通知了钟珩。

    赵斯齐又是被泼水,又是被卡砸青脸,在自己的地界受两次侮辱,自然坐不住,刚要恼羞成怒地站起来,被他弟弟按下了肩,又跌回沙发上。

    钟珩走到赵斯齐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冷冷地问“你刚叫谁脱衣服”

    “”赵斯齐愕然一怔。

    钟家的少爷很拽,浑然不怕“有种重复一遍。”

    赵斯齐吼“关你屁事。”

    钟珩手插裤兜里都懒得拿出来,一脚踹他胸口“找死”

    赵斯齐被踢得身子歪倒在沙发,措手不及,接着大骂一声脏,旋即起身,额头暴汗,指着对方说“我他妈忍你很久了”

    钟珩取过桌上一瓶未开封的红酒,砰一声碎在

    桌沿,

    ,

    也有几块弹到旁边女人的身上,两个穿得清凉的女人一边忐忑地掸着身上的玻璃渣子,一边偷偷溜了。

    碎掉的酒瓶,瓶口对着他。钟珩说“跪地上说句对不起,今天这酒瓶不扎你脖子里。”

    “”

    见他色变,钟珩皮笑肉不笑“脱就别脱了,没人想看。”

    赵斯齐说“道你妈的歉”

    紧随其后,酒瓶破裂处的玻璃尖一瞬间抵上他的脖子。

    钟珩“你跪不跪”

    “”

    赵斯齐怒到喉咙口紧涩,也随之端起一个香槟杯,砸碎了脚,但立马被他弟弟抓住。

    “哥”他弟低声而谨慎地劝了一句,“他的叔叔是钟逾白,替爸爸想想。”

    话尾五个字,最终让赵斯齐选择了在如此奇耻大辱的场合忍气吞声。

    末了,还是他弟弟见风使舵给钟珩赔了个不是。

    “开玩笑呢,哥,”他展现着不属于高中生的圆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是您的人。”

    钟珩又僵持了会儿,料定赵斯齐应该是没屁放了,于是将手里东西丢掉。

    他往回走。

    视线落在纪珍棠的身上,冲三个女生说“走吧。”

    纪珍棠看见钟珩很难受,各种意义上的难受,她匆匆走到最前面,林瑰雪随后,钟珩和苏云梨走在最后面,但他抬着下巴,望着前面脚步匆匆的人,喊了声“喂。”

    “你找他要什么”钟珩过来,也不避讳,直接冲着纪珍棠就过来问。

    旁边两个人自然往后退,让出空间。

    纪珍棠瞥了眼苏云梨,见她有几分刻意地在躲,她无奈地垂着眸,不大想看钟珩,低低地说“这是我的事,不想和你说。”

    沉默很久,他叹了句“你何必呢。”

    你何必呢这四个字的意味很明显,她跟赵斯齐不是第一次发生矛盾,想有一个能够长久撑腰的人,只需要适当地折腰就好。何必为了颜面,苦了自己。

    钟珩不是一个有柔情的人,此刻却语调缓和地和她说“你要是受不了,想回来的话也可”

    纪珍棠忍着想呕吐的欲望,咬牙打断了他的话“究竟是我太难忘,还是忠诚对你来说很难把女生和女生变成你游戏人间而获取胜利的勋章,是有多爽你这样不会让我觉得感动,只会让我恶心。”

    又冷不丁被教育,钟珩噎住。

    “谢谢你解围。”她说,“祝你早日出国,镀金顺利,快点拿到绿卡,后会无期。”

    “”

    见人加快脚步走得飞快,他又喊了一声“喂”

    纪珍棠没有回头。

    林瑰雪赶紧追了上来。

    回到宿舍里,纪珍棠把自己的包丢桌子上,气馁地揉揉眉毛。事情一点没解决,还差点损兵折将,把自己赔进去。

    “居然还带刀,你也太

    虎了吧宝贝你这小迷你袖珍刀能干啥。”

    林瑰雪拽着凳子到她面前,

    笑话她说。

    “官逼民反,

    我有什么办法。”她抽出刀片,看着说,“防身用的,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万一真的欲图不轨,我一刀封喉,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纪珍棠眼神恶狠狠,做了个刀片锁喉的动作,紧接着又冲着林瑰雪笑了下“我像不像那种刚烈女侠为民除害被通缉,在江湖窜逃,行侠仗义,百姓都爱我。”

    “”林瑰雪被她莫名其妙又千折百回的脑回路折服,“还没到那个地步啦,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纪珍棠“什么怎么办”

    “被抢署名的事啊,是想要钱还是”

    她不假思索“我得要回我的署名。”

    “怎么做”林瑰雪问。

    纪珍棠说“就把你录的视频给老师看,有没有用”

    林瑰雪一边把视频打开,看着那模模糊糊但又捕捉到一点重要信息的画质“你要是发只能上网曝光了,给老师看大概没有用。现在他已经骑在老师头上了。”

    “我最早的线稿都存着呢,一起给老师看。”

    林瑰雪说“他们真那么不要脸的话,可以说是你偷来的,现在问题是学院给他撑腰呢,官方发的消息都是写的他的名字,你能怎么办把学校网站黑了,再改过来,哎你别说,我还真认识一个计算机的大佬。”

    纪珍棠说“违法的,况且我要是跟他一起搞黑幕,受害者也有罪,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了。最主要,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一纸文书都是表面工夫。”

    林瑰雪凑近了些“你要是想真的打击到他,就必须跳过学校这一环。不然发视频也能给你抹了。”

    纪珍棠想了一下,稍作一番筹谋,说“有道理,先不急。”

    她把林瑰雪发过来的视频搁置一旁,随后在手机里翻着,找到了当初的设计图。

    林瑰雪凑过来又欣赏一遍“这么好看的簪子,可不能被赵斯齐给玷污了。”

    今年的设计大赛给出的题目是一张图片,古代闺秀的婚服,选手们需要设计一件首饰去配这件婚服。

    有的选手用高阁上的月亮,有的用小家碧玉的岸芷汀兰,用气质斐然的紫灯竹叶,等等等等,各有各的清丽与温婉。

    纪珍棠用了一只蝴蝶,红色系的红玉簪,色彩浓烈,炽热。

    这种红不是用来衬托婚礼的喜庆,而是张扬着生命的不甘。

    古代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的大婚,能让人想到什么呢包办婚姻,封建糟粕,大概掀开红盖头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样。

    于是一只逆风生长的蝴蝶,被设计成簪子上的流苏,只要佩戴它的人在动,流苏就会跟着动,蝴蝶会不停地飞,尽管羽翼疲惫,尽管风浪很大,它一定是朝着自由的反向,为了冲破世俗的樊笼。

    即便是在备受礼数压迫的时代,也没有人想当笼子里的

    雀。

    纪珍棠对自己的设计稿本来没有多大的期待,

    她知道她的作品从来不招前辈们的赏识,

    老师还经常让她给她意见,收一收自己过了头的“时髦感”,但她在这方面表现得很顽固。

    学艺术的人多少清高,纪珍棠不是例外。她当然觉得自己好,哪怕没有一个人肯定,都要捍卫自己的想法。

    “对了,赵斯齐今天说的那个大佬是谁啊。”林瑰雪问她。

    纪珍棠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位“是一个”

    她想了半天怎么形容,“可以不回答吗”

    林瑰雪“你上次的高定就是那个人送的吧”

    她惊讶“你怎么知道高定的事”

    “你在宿舍放了几天,塞柜子里我不小心看见了,是不是还去了k牌的晚宴你后来戴过一次她家的耳环,是限量款哎,买不到的。”论女生对八卦消息的灵敏度之高。

    纪珍棠五体投地,举手投降。

    林瑰雪抱起拳,笑说“苟富贵,勿相忘。”

    纪珍棠也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别这么说啦,显得我动机不纯。”

    “不纯就不纯嘛,女人就是要为自己考虑。”

    林瑰雪还是那副论调“男人呢,能当我们的垫脚石还算他有点用处。”

    她说着,又开始侃侃而谈“小的时候看偶像剧,好羡慕里面的女主角可以嫁给成绩优异,学识渊博,温柔多金的人,可是后来转变了想法,为什么电视剧里总是主张女孩子要嫁给他们,而不是鼓励我们自己就成为这样的人呢。

    “明明有许多美好的特质,从来都没有性别的界限。可是人类编撰的故事里,却把他们都给了男性。

    “一个人想要立足,就得自己披荆斩棘,强大起来,而不是永远依附于强大。”

    纪珍棠惊叹,哗哗鼓掌“雪,吾辈楷模。”

    她也借这话,顺势天马行空了一番“我真的可以吗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

    像他一样厉害。

    或者,比他更厉害。

    “当然可以啊,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总之我觉得你特别有才华,每次设计作业,你都能想到不一样的点子,那些老师可能没有办法接受,看不懂,所以不给你高分,但这是他们的眼光局限的问题。

    “不破不立,我特别喜欢这个词。任何的行业,任何的专业,推陈出新是都很重要的,不过呢,总有人有眼不识泰山。”

    林瑰雪说,叫她相信自己。

    “一定会取胜的。”

    纪珍棠感动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纪珍棠这一回来找钟逾白,是提前联系了他。

    他说在公司,下班就去见她。

    但回消息的时候,钟逾白在一个拍卖会上,场内叫价中,正在拍卖一所苏市溪山的私人园林。

    男人穿西服打领带,一身优雅的黑,轻叠着长腿,手松松地交握于腿上,耳边听着不断往

    上叠加的数字,双目微微垂着,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懒倦。

    “领带好特别。”

    丁迦陵姗姗来迟,指了指钟逾白今天的绀蓝色领带。

    这是他第一次用有些纹路的款式,深色的缎面上,镶了一颗一颗的银白色细闪,贵气里又多了一份浪漫,像是宇宙和星空。领带的配色很沉,不细看很难发现有闪烁的痕迹,恰好钟逾白所坐的角落灯光够暗,丁迦陵遥遥走过来,就望见他好像将一条银河穿在身上。

    钟逾白闻言勾了勾唇角,淡淡地说“连续下几天雨,怕有人又看不到星星了。”

    丁迦陵似懂非懂“今天要跟纪小姐见面”

    他简单答“下午。”

    说回拍卖现场的事,丁迦陵瞧着拍卖官,压低声音疑惑问“那个茶庄不是说沈先生出资,怎么你又要支出这笔钱”

    钟逾白沉吟少顷,回答道“未雨绸缪。”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男人没急着解释,伸出修长的指,往丁迦陵腿上的叫价牌轻轻一指“那就举牌吧。”

    “哦哦。”

    丁迦陵忙不迭举手。

    拍卖官喊了声价,场内在倒计时里陷入一片沉默。哐当,一锤定音。

    车抵泊洋大楼前,钟逾白从车上下来,进旋转门,到挑空五层楼的大厅,走进这个陷入雨汽里,闷闷的潮湿的玻璃盒子,楼高而显得空旷,迈步都有回声,礼宾在门口迎接,齐声说钟先生下午好。

    他温和地颔首回应,但眼里没什么情绪,手抄在西裤的兜里,大步往前。

    直到余光里出现背着一只小熊背包,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的女生。

    纪珍棠正在发呆,看外面的雨点子在玻璃上爬,没听见后面有所收敛的脚步声。

    钟逾白站到她侧面,轻轻地笑,半开玩笑问道“这么着急大驾光临,来邀请我跳舞”

    纪珍棠惊了下,为他的突然出现,稍往后退。随后她注视着钟逾白,脸色就慢慢地黯了下去,眼里没剩一点活力,很是忧郁。

    一会快乐,一会消沉。他打心眼里觉得,她很适合做艺术家,有着五颜六色的气质。

    钟逾白温和地问一声“怎么了。”

    她说“有点不开心。“

    他折下身,耳朵凑到她的唇畔,低声道“和我说一说。”

    纪珍棠瞧一瞧他四周,确信那几个随他一起进来的助手都规规矩矩站得很远,听不见他们谈话,她委屈巴巴地鼓了鼓嘴巴,像小学生的口吻,声线还在战栗“有人欺负我,我要打小报告。”

    她说着说着,眼睛就不由地湿了。

    钟逾白抬起手,将暖和的手掌贴在她凉凉的脸上,握住她一边的面颊,用指腹轻轻地擦她湿润的眼眶,他低头,快要贴近她鼻尖,神色俨然认真严肃,低沉着声线问一句“是谁”

    “赵斯齐,又是他。”她说出这个名字,又昂头看他,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