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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十月,骑射场完顶竣工。

    霍戍在等待工队修筑的空隙里,已经提前把场地上需要的马具,骑射用的靶子,一应需要的东西提前做了准备。

    范伯等人都是常与马匹打交道的人,骑射场上需要如何布置,用不着请旁人,自便能妥善安排。

    弓坊这头也已经囤积了足够的各色长弓箭羽,只待着骑射场开门,两厢一并宣扬。

    这日桃榆从乡里寻了几株金桂,运进了城里放在了弓箭坊的院子里头。

    十月里桂花已然开得馥郁,一朵朵小花儿缀满枝头,轻轻碰触便撒落了一地。

    桃榆扛着个小锄头刨了深坑,把两指并拢大小的花树给栽了进去。

    挖坑、填土、浇水,一系繁琐下来,不过是种了两颗桂花树,桃榆便累得有些直不起腰了,一张脸红扑扑的,背心里也起了一点汗水。

    难为还是早上,秋风柔和。

    他扶着花树叹了口气,若是夏月里叫他去锄地种菜,指不得还要中暑晕倒在地里。

    “小伯父。”

    桃榆正想着要不要歇一会儿再继续,忽而一道声音传来。

    他偏头,竟是赵盼过来了。

    不过一年的模样,这小子拔高了许多,已然是快要和桃榆齐高了。

    唤他小伯父,桃榆还有些觉着不习惯。

    不过按照辈分,理当如此,但也就是没人的时候赵盼会那么叫,平素里都是唤叔。

    桃榆见着赵盼也很是高兴,这孩子多数时间都在书院,少有过来。

    “今日休沐”

    赵盼应了他一声。

    旋即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拿给桃榆“才蒸熟的螃蟹,听娘说这边快要开业了,我估摸着大伯和小伯父应当都在,就带了点过来。”

    桃榆触着螃蟹还是热的,没客气的接了过来“我正当说今天去市场上逛逛,不过忙着还没得空闲去。”

    “小伯父忙什么,我来吧。你趁热吃螃蟹。”

    “不妨事,院子里头种点桂花,你来一起吃啊。”

    桃榆转去一侧的小桌子边,把煮熟的橙红螃蟹给拆开,这时节里的蟹已然是肥了。

    “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这是特意给小伯父带的。”

    赵盼没提大伯,去年秋时在家里吃饭也准备了螃蟹,不过霍戍嫌肉少事多,并不怎么爱,反倒是桃榆很喜欢。

    桃榆吃得东西少,肚子很容易撑饱,对这种要花费不少精力才能吃上,味道又很好的东西很有兴趣。

    “娘晓得我休沐特地做了不少,一大早蒸在锅里就去了布行。秋里天气凉爽,出门耍乐的人最是多,布行的生意比往时都忙得厉害。”

    秋后天气舒适,城中人结伴出游,乡下人家也忙完了农收,手里头粮食一卖有了进账以后,也是不少人会扯布做衣裳。

    城里头时今热闹,桃榆今早来城里的时辰早,碰见了好多盘着粮食要进城卖粮的

    农户。

    外头各家粮行生意也是忙疯了,还有专门派出去的板车游街吆喝自家粮行收粮的价格的。

    桃榆笑着道“蟹价不便宜,你娘倒是疼你,我也跟着沾光啦。”

    赵盼道“娘平素节省,总想着把钱给我存着读书,寻常也不舍得买这些。”

    “这是布行的汪叔送的。”

    “那我更跟着沾光啦。”

    桃榆扒断蟹脚“正好我都有点饿了。”

    螃蟹有些扎人,不过于从小就开始吃螃蟹的桃榆来说,这点子困难可抵不住蟹肉鲜美对人的吸引。

    赵盼笑着点点头,接手了桃榆的锄头,帮忙刨坑种花树。

    “阿盼你字习得如何了”

    桃榆咬着螃蟹,抬头看见桂花树下的少年,有些书卷气,但又并不文弱。

    “待会儿我们做个指路牌,你来题字怎么样”

    赵盼眼睛亮了亮“好啊。”

    街口那间盐行开了门,新街这边确实多了些人流。

    先时新街上的商贾戏称这头青天白日的鬼都能打死人,随着不断有商户定下铺面儿装整生意,倒是慢慢都有了些街市的模样。

    桃榆跟赵盼把花树种好以后,寻了块木板出来,磨平整以后赵盼在上头写了弓坊射场前走的字样。

    两人用工具沿着墨迹凿出凹槽,随后用朱砂给填涂上。

    做好这些,两人抱着指示牌去了街口上树指示牌。

    桃榆挨着点盐行安置指示牌,届时进出买盐的人许能瞧上一眼。

    “赵盼,你怎在此处”

    两人正弓着腰把指示牌脚敲打进地里,就听见一声呼。

    桃榆抬头,见着两个打扮得挺是工整的少年,腰间佩玉,面容清俊,年纪当是和赵盼差不多大。

    “我与盛沧相伴还前去你家寻你,只可惜扣门无人应,正是诧异休沐你竟未在家中温习,不想是在此处碰见了你。”

    “一早我便出来了。”

    赵盼道“你们俩寻我何事”

    “今日天气好,本想邀你前去城郊赛马的,过些日子书院不是要考校骑射么。”

    赵盼应了一声“只是我今日不得空,要在这头帮我小叔叔拾理一下铺子。”

    言罢,他同桃榆介绍了一下两人“小叔,这是我的两位同窗好友,白枉玦,盛沧。”

    又转向两人介绍了桃榆。

    两个书生看着面若桃花的桃榆脸微微一红,很客气的同桃榆做了礼。

    随后桃榆道“书院考课要紧,练习骑射是好的。平素里你们读书写字辛劳,休沐时骑马射箭,既是能精益骑射,又能松展一二身子,这是好事。”

    “不过这时辰再出城去郊外时间只怕紧凑。”

    桃榆同赵盼道“射场那边还未曾全然拾整妥当,不过也只是有些凌乱,不影响骑射。你便带两位同窗前去骑马吧,顺道转转。”

    白枉玦和盛沧

    闻言眼前一亮“这边有可以骑射的地方”

    赵盼道“叔叔家才建的。”

    “怎也没听你说起过”

    “本欲是开业了才同你们说的。”

    桃榆看见几个少年惊喜的叽叽喳喳,道“好啦,去射场里沏一壶茶说不好”

    白枉玦谢过了桃榆“只是我们还没带马出来,先回去一趟把马牵上。”

    “射场里有马,尚未开门,也没有旁的人,你们正好有的挑选。”

    赵盼跟着也道“我的马也在这头。”

    白枉玦和盛沧闻此,一致同桃榆行礼“那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霍戍从北域给赵盼带回来了一匹好马,他喜欢的不行,一直精细的给养在家里头。

    他和白枉玦交好,盛沧则是白枉玦从小玩儿到大的挚友,于是三人便都结识了。

    有回白枉玦过来与他谈论文章,见着了他的马。

    少年郎哪里有不爱马匹的,尤其是此般家境殷实的少年。

    得知赵盼有马以后,白枉玦除却与之谈论文章,又还邀请他一同赛马。

    三人来往的倒是更多了些。

    赵盼课业虽算不得重,但自己刻苦,能去外头骑马的机会到底并不多,家里就那么大一点,马在院子里总觉着是屈了它。

    前些日子这边的马棚建好了以后,他就把自己的那匹马牵了过来,自己休沐得空就来,倒是叫白枉玦二人几次三番的都没如何邀约上。

    桃榆领着几个少年进了骑射场,二十多亩地建下来的场子可也不是吹嘘的。

    进门穿过接客堂,入目即可见着敞大的跑马空场。

    场周建有高台,以便观赛。

    左方设了长行马棚可供选马,右置屋舍以便换衣休息等。

    “我们在书院真是闭目塞听,竟不知这边建了如此之大的马场往后可再是不必去郊外赛马了,直接能来马场”

    白枉玦和盛沧欢愉不已。

    桃榆把人领来射场后就没再继续讨嫌的跟着了,让赵盼带着他们去玩乐,更自在些。

    “哪里来的小孩儿。”

    桃榆在远处笑眯眯的看着跑去看马的少年,身后悠悠响起了道声音。

    “是阿盼的同窗,瞧着挺是识礼,我顺道就领过来让他们在这边转转。”

    桃榆回头见着一身灰尘的霍戍,忍不住伸手给他拍了拍。

    “这么喜欢读书人”

    桃榆手上的动作一顿,仰头看着霍戍。

    “听听这话酸得,老陈醋啊”

    “我今儿听着两个少年说都不晓得这边建了骑射场,咱这就快要开门生意了这样怎么能成。”

    “让他们过来乐乐,保不齐下回能带些人过来呢。”

    霍戍眉心微舒,未置可否。

    “身上有桂花的味道。”

    “嗯,桂花树都种下了。”

    霍戍忽而又道“那

    要不要我去教他们骑射”

    桃榆眉毛挑起“霍师傅这么好说话,竟还肯下场陪几个小孩儿啊。”

    霍戍拉着桃榆的手往场中去“不是你带来的人么,自当是露一手给你撑撑场面。”

    桃榆欲言又止,不过片刻,场上便传出了几个少年的惊呼声。

    连正在忙碌的范伯和霍守等人也停下了手头的活计,观看霍戍骑射。

    弓弦上绷着三根长箭,霍戍居于马上,跑马之间,三箭齐发,相继中了靶心。

    中靶心一难,跑马射箭又是一难,三箭齐发更是一难,寻常人能办到其中两项已然是很难得了,霍戍却能三项同时完成。

    白枉玦和盛沧看得是目瞪口呆,俨然被霍戍的骑射能力给震惊住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就连范伯也笑了一声“阿戍,你的箭术比之昔时可还要精进不少啊”

    霍戍也不见得意之色,还是一贯的神色,道“也就寻常。”

    能在北域沙场十年,且又常有上一线厮杀,没有点看家本事,如何能活到今日。

    他露完这一手便下了马,同赵盼道“好好练箭,你爹昔年也能三箭中靶。”

    白枉玦和盛沧闻言,甚是惊羡的看向赵盼。

    早知赵盼和他娘相依为命,却还从不知他爹的消息,今日咋闻,不免都觉着赵盼的爹并非平庸之辈。

    三个少年在骑射场里骑耍了一下午,时辰不早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十月十二,骑射场和弓坊一并开业。

    这日一早,忙着税收事务的纪扬宗也腾出半日功夫来城里观礼,黄蔓菁元慧茹全都来了。

    不光如此,纪氏的亲友也一同都来看热闹。

    亲戚朋友,前前后后来捧场的得有几十号人。

    铺面开业,为撑场面自家亲友都带了礼品前来,炮竹是尤为多。

    纪家长房的放了二房的接着放,姑姑姑郎的来了的都准备了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得有半个时辰。

    响亮的整条街的人都吸引了去。

    热闹场面还是一回事,要紧的也是叫城里的晓得这边是有新铺开张了。

    霍戍还是用了老法子,跟在北域卖货的时候一样,骑马出去一条街一条街的宣扬吆喝。

    学着收纳粮食的粮行一样赶着板车,雇上两个能说会道的游街。

    宣扬着新街这头骑射场和弓坊开业,前去围观可得米面粮食酱油相送。

    开业前三日骑射场免入场费,长弓利箭价格实惠。

    一经宣扬,闻讯前去的人如过江之鲫。

    弓坊门口和骑射场门口都有临时雇佣的伙计在散发糕饼糖果,招呼着看热闹的人。

    “这么吆喝宣扬来的不都是些贪图小便宜的么,你看几个是真买东西的,不都进去晃悠一圈儿以后拿礼品的。”

    纪望菊看着跑着来,生怕晚了不送礼品的一些素衣百姓,眼瞅着人乐呵呵的拿着东西出来,不

    免伸长了脖颈。

    “送了这么些人,到还不如给自家人咧。”

    “三姐你就是没做过生意不懂得门道,这头是新街,来的人本就不多,若是不好生宣扬人家哪里晓得这边有米铺还是弓坊。”

    “别小瞧了这些人不买东西,人家来转悠了,回去说起热闹,哪哪儿什么铺子送了礼品,一传十十传百的晓得的人多了自不就有了生意么。”

    纪望菊瘪了瘪嘴“文良跟着桃榆和他那个上门的久了,倒是长本事,连带着小七也懂得生意门道了。”

    “大喜的日子兄妹间还拌起嘴来了,没叫外人笑话。”

    纪扬开破天荒的公道了一回。

    “三妹不动便少说两句。”

    纪望菊愤愤的合上了嘴,纪扬宗过来“大哥、二哥,三姐快进来瞧瞧啊,里头还宽着。”

    一行人跟了上去“安顺骑射场”

    纪扬开在大门口停下来,看着烫金的大招牌“瞧着前头些的弓坊也是取的安顺两个字。”

    “嗐,我肚子里也就那么点子墨水,寻个平安和顺的兆头将就着用了。”

    纪扬宗道“都没管他们的事情,竟倒是非要我来定名字。”

    “小六好福气,哥儿女婿的孝顺敬重着你。”

    纪扬宗虽是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得意,但脸上的喜悦也还是在众亲友的吹捧中可见一斑。

    他招手“走走走,进去转转。”

    纪扬宗虽不常过来,但也来了好几回,纪氏的亲朋还是头一次过来。

    进门见着几十亩地盖的骑射场,不免都倒吸了口冷气。

    弓坊那头就已经宽敞的很了,一系弓箭陈列的漂亮。

    这朝再见了骑射场,无疑小巫见大巫。

    纪扬开看着骑射场的规模和陈设,不免怀疑起来这当真是票号借钱做的,还是桃榆哄骗他所为。

    亏得先时他心中愧疚,好些日子都没好意思见纪扬宗。

    纪扬宗负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比划介绍着。

    半日间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中间黄引生也过来了一趟,不过没有就久留,医馆那边也忙,这头招呼了一声就回去了。

    骑射场里来了不少看热闹稀奇的,也来了不少骑射的人。

    自家的十几匹马还有点不够使,怪是紧俏的。

    葛亮把自己的三匹马也先添了过来。

    大伙儿都忙的很,前来观看热闹的亲友快到中午才离去。

    黄蔓菁和元慧茹倒是没走,留下来给大伙儿烧了顿午饭,帮着打下手做点简单的事情。

    下午些时候,射场的人才少了下去,大伙儿才得空吃了顿迟午饭。

    申时中以后,书院的学生放课,竟又来了一波少年。

    “小叔,今日开业是可以免费体验骑射么”

    桃榆忙活了大半日,嗓子干,小腿肚子也是酸疼。

    他

    正在弓坊院子里歇息,赵盼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啊,今日自后头两日都成。”

    桃榆看着还穿着一身院服的赵盼下学就过来啦9”

    赵盼点点头“我本是说回去换身衣服再来的,同窗们急切着想前来,我都还没得空过去。”

    “大伙儿正在前堂里头看弓箭,想选一把趁手的过去比射箭。”

    桃榆道“有趁手喜欢的就买,没有骑射场那边自也有弓箭,甭乱花钱。”

    赵盼应声,他知道桃榆的意思。

    书生并非人人家境优渥,不可太过拉人生意叫人负担。

    “好,我知道的。”

    “小桃子,是谁啊”

    灶屋里正在洗碗收拾的黄蔓菁和元慧茹听到说话的声音不免探出身子来瞧了一眼。

    桃榆见着出来的两人,微微一怔。

    “这是阿盼,阿戍朋友的孩子。”

    桃榆顿了顿,没同赵盼介绍黄蔓菁和元慧茹,转到“快去招呼你的同窗吧,我今儿忙了一上午有些累,就托你啦。”

    赵盼应了一声,同两人做了个礼便跑了出去。

    “这孩子怪是俊俏的。”

    黄蔓菁道“倒是没有听你跟阿戍提起过。”

    桃榆抿了抿嘴“跑着生意,总也结交了不少人,便没一一同娘说过。”

    黄蔓菁倒没想什么,本想是同元慧茹说把这点活儿忙完她们趁早也回去了,不想偏头见着元慧茹望着门口出了神。

    “咋的了”

    元慧茹闻言,堪堪回了神。

    她脸色有些不太好,微声道“没什么。我瞧着那孩子眉眼倒是有些长岁的模样。”

    黄蔓菁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时,元慧茹自先笑了一声“许是人老了,老眼昏花的。”

    “洗碗去吧,早些收拾了回乡里去,晚了城门口没板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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