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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桃榆睡的有些迷糊,只觉着恍惚之中天旋地转。

    勉强着睁开眼睛时,涩乏的眼皮还沉沉的想盖着眼睛,困倦之中,见着霍戍一脸急色的正抱着他起来。

    “怎么了又闹匪了么”

    桃榆昨儿属实累着了,睡意有些沉,混叨叨的脑袋里觉着能让霍戍也这么慌张的,当也只有匪乱了。

    方才说道了一句,他下意识的去摸了一把自己不太舒坦的鼻子,顿时有什么凉冰冰又黏糊的液体沾在了手指上。

    他疑惑的将手抬高了些,手指间的一抹红吓得他登时没了睡意。

    “这、这是我流血了么”

    桃榆睁大了眸子,亦是有些不可思议。

    霍戍赶紧将桃榆放在榻子上,点了烛火。

    “别怕,我去给你请大夫。”

    桃榆捏着自己的鼻子,把医药箱给摸了过来,赶紧取了一点棉花出来,把鼻子先给堵上。

    他微微扬起些下巴,倒了点冷茶,轻轻拍在了自己后脖颈上。

    等他再一个抬眸时,霍戍已经冲出去了。

    夜色凄凄,本还嘈杂的客栈今也已经静下来了,只听得见外头呼啸的风声,可见时候已经不早。

    桃榆虽想叫住霍戍,他觉得自己身体好似也没太不舒服。

    可自也不太敢乱动,自己身子骨儿一直不太好,但也没有遇见过流鼻血的状况。

    他安静的坐在榻子上,独自待在这屋里不免有些心里悸悸的。

    棉花也换了好几团,鼻子里的血堵住了竟又有些往嘴里流,连带着一嘴都是血腥味。

    好在是霍戍动作快,不过一刻钟间,便扯着个老大夫来了。

    “慢点,慢点,那马跑得要把人心肝儿肺都给颠出来了。我喘口气先。”

    老大夫扶着门气喘吁吁,面色有些发白,瞧着竟是比桃榆还弱些。

    霍戍见着浸满了血的棉花,眉头紧的能夹死只苍蝇,本就吓人的面向,眼下是更瘆人了些。

    “先同他看看脉。”

    老大夫似是也怕了他,连忙应承“好好好。”

    霍戍连忙前去拉起桃榆的胳膊,将他的袖子给挽起。

    老大夫坐在榻子前,给桃榆摸了摸脉。

    桃榆大气不敢出,静静的等待着大夫的结果。

    要是在同州,阿祖在的话,他自是不会此般紧张。

    不论是身子哪里不对,他阿祖立时即可开药,再坏不过躺着吃药就是了。

    可如今这远在他乡,本就是来做买卖的,他要是身子有个好歹,只会横生事端。

    他偏头看了身侧的霍戍一眼。

    平素里肃着一张脸的人眉头可见的紧蹙,微微弓着高大的身躯,以便随时能听清大夫的诊断结果。

    这人将才连衣服都没披上一件便跑了出去,胸口间还斑驳着他淌的血,瞧着跟个修罗一般,竟也没说擦上一把。

    可见他比倒是比自己还紧切了。

    桃榆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来,轻轻抓住了霍戍的裤管。

    霍戍抬手拦住桃榆的肩,正欲宽慰“没事。”

    然则这话却先从大夫的嘴里出来。

    两人同时看向了收回手的老大夫。

    “天气干燥,心火旺。是不是又吃了燥热之物”

    桃榆连忙点了点头“昨儿吃了烤羊肉,今儿又吃了羊杂汤。”

    “那便是了。入夏天气本就炎热,又还接连饮食滋补生热的羊肉,哥儿身子本就算不得强健,也是有些虚不受补了。”

    老大夫慢悠悠道“近来清淡饮食,泻泻火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霍戍吐了口气。

    “没旁的病症”

    “除却体弱外,老夫姑且没诊断出有什么不适之症。”

    老大夫也是无奈,见着霍戍来请时一身是血,马都要跑脱了蹄子,他当是出了什么生死大事,不想竟不过是个上火流鼻血的症状。

    年轻人真当是浮躁,难为他一把老骨头。

    既见无事,霍戍这才送大夫出去。

    深夜叨扰,霍戍也多给了些出诊费用以做补偿。

    “不必开药吃”

    霍戍送大夫出去,想着桃榆的模样,不免还是有些不放心。

    “是药三分毒,吃多了药物也不好。这般上火简单调理一二即可,犯不上再吃药。”

    多收了钱,大夫也是难得耐心“二人既是夫妻,自行调节便好。”

    霍戍顿悟。

    “不过,也得有所克制和保护才好。夫郎身子孱弱,若有孕自比常人辛劳。”

    霍戍闻言眉心一紧“大夫意思是他不能生孩子”

    “倒也不是,孩子能有,只不过不易生产。若多生产一回,自多一重危险。”

    神色不太乐观的送了大夫走。

    回来时,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人,心绪有些复杂。

    生意做成,桃榆才同他说起过孩子的事情,问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说等这趟回去以后就给他生个小崽子。

    听到他的打算,他比什么都高兴。

    只是何曾想到

    “回来啦,快把身上擦擦。看你一身是血的还晃来晃去。”

    桃榆拧了张帕子,偏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大块头,过去将人给拉了回来。

    见着人一言不发,似乎还在突然发生的事情上有些回缓不过来神一样。

    桃榆不曾见过霍戍这样,不免有些心疼,他温声道“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没流血了嘛。”

    霍戍这才应了一声,从桃榆手里接过了帕子,自把身上抹干净。

    又给桃榆擦了擦脸,给他喝了一点冷茶,转将人重新抱回了床上。

    北域昼夜气温相差的大,一番折腾桃榆身体都有些发冷了,睡意全无。

    他钻到霍戍的怀里,重新枕着

    身体总是热乎乎的人。

    “我害你担心了。”

    霍戍拍了拍桃榆的后背“不妨事,等回同州就都好了。”

    “嗯。”

    桃榆摸了摸霍戍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肌“幸好你留在同州了,要是带着我回来北域过日子,我定然得好长时间才适应得了这边的天气。”

    霍戍抓住让他胸口发痒的手,攥在手心里又舍不得放开,索性握着盖在自己胸口前。

    即便是桃榆愿意跟他留在北域生活,他也未必会答应。

    这边民风彪悍,他怕自己即便有三头六臂也看不过来。

    “睡觉吧,明日还得早起。”

    重新哄睡了桃榆,霍戍却是一整晚都没合上眼。

    北域天亮的比南边早许多。

    虽是有心早起,大伙儿习惯了南边的起身时间,按照南边早起的时辰北边也已经是大早上了。

    北商清早就过来等着了,只待收拾完毕一同出发。

    马场在地方上,霍戍的意思过去了就不必再折返回府城,如此周折浪费时间。

    在地方上看选好了马匹之后直接返程即可。

    倒也没有太多可以收拾的,卖了几大箱子的绸缎,只有更轻松。

    想着带来的箱子空了,霍戍也考虑过要不要再盘买些北域的东西带到南边。

    昨日夜里和葛亮商谈,发觉还真没什么可装箱倒卖的。

    北边本就物资匮乏,吃喝花样单一,能带的无非是羊肉。

    这天气生肉是带不了的,只能带羊肉干,可似乎也未曾在同州太受欢迎,只怕不好出手。

    鉴于此,索性装了些盘缠,把目光全然放在马上。

    拉着剩下的茶叶,出发往马场去。

    桃榆昨儿夜里醒了一场,后半夜里没太睡好。

    又上火流血,早上起来哈欠连天,面色也不太好。

    一行人见到他这样,怪是有些担心的,让他待在马车里好好在睡会儿。

    桃榆也没拒绝,没和霍戍一道骑马观光。

    听闻马场在北域府城下一个叫渴水县的地方,他们得大半日的路程才能到,他睡会儿起来也还能再看看北域的景色。

    不想霍戍却也没骑马,与他一道塞在了马车里头。

    桃榆看着瞬间变得窄小的空间,不由得与霍戍大眼瞪小眼。

    自昨晚上那事儿以后,桃榆便觉着霍戍格外的把他盯得很严实,好似时时自己都得在他眼皮子底下才行似的。

    “我真的没事儿,大夫不都已经说了么。”

    他耐心又有些无奈道“你这样倒是叫我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一样。”

    霍戍道“我知你没事,不为旁的,只是想多陪陪你。”

    桃榆眉心一动,这话说得怪叫他觉得好听的。

    他抿了抿嘴,也便没再多说什么,将脑袋靠在了霍戍的腿上。

    “阿戍,你的家在哪儿呢”

    霍戍闻言将目光从桃榆的侧脸转到了窗外。

    越往府城的边缘地带走,树木草皮可见的愈发稀少,取而代之是裸露的土石和黄沙。

    “就在渴水县下,最为边缘的一个乡里。”

    桃榆听闻此忽而坐起身来“那我们这朝去看马你岂不是能回乡看看”

    霍戍将桃榆重新揽回到自己腿上“许是看不到了。”

    “乡里靠近边境,黄沙漫天,不似旁的乡落草皮茂盛,能做马场。村里人都过得苦楚,躲避战乱,为谋营生,时有迁徙。我当年离乡之时村落里的人便不太多了,这么多年过去,村子还在不在都未可知。”

    北边不似南边宗族观念强盛,也是因着生活动荡不安定。

    他们不求什么落叶归根,毕竟一来好似就没有根。

    桃榆轻声道“那爹娘在哪儿呢”

    霍戍看向桃榆,他确实也没跟他如何提过自己的爹娘,既今回到了这片土地,与他说说也无妨。

    “其实我没见过我爹,据闻他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皮囊有功,生性浪荡。我娘鬼迷心窍和他有过一夜情缘,后来就有了我。”

    “我娘在府城里一个人还带着个孩子不易,后来找了个男人成亲,便嫁到了渴水县的乡里。日子虽然也一样过得苦,不过那个男人对她还算不错,后来又生了个儿子,也便踏实的过了十余年。”

    这十多年里,他逐渐长大成人,他娘说他长得越来越像他爹,不知是悔恨于年少时的决定,见着他这张脸时觉着痛心,又或者说是现在有了丈夫儿子,总之待他可见冷淡。

    后头他娘病逝,他那后爹本就有些膈应他,原先看在他娘的脸面上,虽不曾太过为难,这朝唯一的纽带断了,自也不必再装什么。

    朝廷前来徭役,不是他上还能是谁。

    霍戍自能有吃饱饭的本领,原是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到底这家在他无力自保的年纪曾庇护他一场。

    他也便未曾多反抗,于是顶了这徭役,当是回报了。

    “过了没两年,我在军营里遇见同乡,听说那个男人也死了。”

    桃榆见霍戍语气平淡,好似说的是什么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他以为他性子看起来淡漠冷硬是因为在前线上十年,原来还有一半自小家境不睦的缘由。

    “为此也无需再回去看什么了,本也不是我的家,他们也只当我早就死在了沙场上。”

    霍戍摸了摸桃榆的头发“如今我有了你,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

    桃榆的眼睛有些红,他抓住霍戍的手。

    早先晓得霍戍父母皆已亡故,他没说自己也没过多追问,怕叫他想起过去的伤心事徒增感伤。

    今儿多此一问,才知他昔年的不易。

    “不必伤怀,昔时村里人待我倒还不错。我长大些学会了骑马射箭,外出猎狐打兽在府城售卖,手里有些散钱,倒是也不必全然仰人鼻息过日子,没你想的那么艰难。”

    而且霍戍觉着在同州,很好。

    桃榆很好,岳父母很好,赵长岁的一家人都很好。

    这已然是上天对他的弥补了。

    桃榆泪眼汪汪的应了一声。

    他心情有些沉重,不敢想象霍戍小时候在那也的一个家里受了多少委屈,马车摇摇晃晃,他靠着霍戍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睡着的。

    下午些时候,桃榆睡醒时,发现马车已经停下了。

    车里的霍戍没了踪影,他从马车里出去,发觉竟到了一片宽阔的草原上。

    初夏的草皮正是草绿的时候,宽阔平坦的地视野开阔。

    远处正有成群结队的羊和马在吃草。

    桃榆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地方,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这头似乎是马场的宅落,周遭有住的屋子,桃榆转着看了看,还有不少马棚。

    或黑或棕的马儿甩着尾巴,正在喝水。

    棚间还有些小马驹,眼睛湿漉漉的很有灵气。

    桃榆哪里见过这许多的马儿,虽是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马粪的味道,却也忍不住趴在马棚外头观看小马驹。

    正当他想伸手摸摸吃草料的小马驹,恍然觉着有双眼睛在盯着他。

    他回过头,见着个个子有些高,但是微微佝着背的老人家提着一大桶装马粪在看着他。

    “公子喜欢小马,这边有关在马棚外头的可以摸。”

    桃榆眨了眨眼睛,看着那张常年风吹日晒的脸,宛若是被刮伤的树皮一般。

    可眼睛却是有神,力气也与自己的体格相符。

    他看着当是这里的马奴,于是转头跟着他去看小马,也就在敞亮的草院上。

    桃榆摸着出生没多久尚且还很温顺的小马驹,很是喜欢。

    他正想问老人家霍戍他们在哪里,忽然啪的一声长鞭厉响“看什么看收回你那双贼眼,这可是前来茶马交易的商人,扰了公子便滚,少求着在此处求活儿混饭吃”

    只见不远处的马棚前有个灰头土脸的男子佝着背,连连揉搓着自己的后背,当是鞭子甩过时弹在了身上。

    他缩着身子畏畏缩缩同拿着马鞭的男人道“我、我只是诧异如何来了眼生的人,没、没想别的。”

    话音刚落,鞭子这朝是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身上“竟还敢跟老子顶嘴,反了你”

    老人家见着持鞭人舞着鞭子一通往人身上抽,连忙上前去道“邱爷,他就是个毛头小子什么也不懂,您别动气,别动气。”

    谁知那男子却是半点情面不留的,一脚便踹在了老人家的后背上“滚,老子做事儿还轮不到你来说嘴。”

    眼见着势头不妙,桃榆道“可见着与我同行之人去了哪儿”

    正在怒气上的男子见着桃榆说话,立改了嘴脸,笑着迎上“都在那边那个马棚里看选马匹咧,我引您过去。”

    桃榆应了一声,偏头看了老人家和那马奴一眼,示意两人快走。

    两人也识趣的拿着东西赶紧去了另一头。

    “我们马场的都是些好货,北边战事停了,马匹用得不急,这些马都养得彪。耐力又好,养得糙,是草料就吃,赶到南边也一样健硕。”

    霍戍行走在马棚之间,手底下的人也都跟着看新鲜。

    农户人家,家里有头驴子都了不得了,何曾是有过马匹,头回见着这许多的马,心里也怪是热血沸腾的。

    想着回去以后能带上一批马,更是得劲儿。

    虽不太会挑选看马,不过跟着霍戍和葛亮也算是大开了眼界。

    “桃子哥,你醒了啊。”

    纪文良看见桃榆,跳着脚过去。

    “哥夫选了好些马,他说回去的时候让我也骑一匹。”

    桃榆笑了一声“你会骑”

    “哥夫要教我的”

    霍戍听到桃榆的声音,顿下了步子。

    桃榆见状上前去“也不叫醒我。”

    “见你睡的熟就没喊你。”

    霍戍指了指马棚并着吃水的两匹马“你选一匹吧,届时带回去给阿盼。”

    桃榆眉心一动,看着两匹马除却一个是棕,一匹是黑,旁的是再看不出什么来。

    “我不会选。”

    葛亮笑道“霍哥把两匹都看好了,是好马。选一匹顺眼的就成。”

    桃榆松了口气,指了一匹黑的。

    跟他们家的大黑一个颜色,到时候两匹跑起来很好看。

    二百五十两成本价的茶叶,霍戍换了五十匹马。

    其中多为中等马,在马场熟人有门路的价格在五十两左右的马匹,他选了四十匹。

    另外只选了十匹上等些的马,这些马的价格高,他们拿价也得上百两,到时候带回去自己用或是送要紧的人。

    马场上还有中等和低等的马,价格贱。

    带回同州照样是能卖,且也能翻价格。

    他在同州见到的马都不如何好,也就是马场里低次的马匹。

    可他们到底还要路行两个来月的时间,到时候低次的马耐力不行,在道上生病或是旁的折损,就有些得不偿失了,白亏了买马的钱。

    再者马匹太多,回去路上也不好管理。

    除却马匹,空了的箱子又都换满了草料,到时候路上马儿消耗。

    算下来这批茶叶的钱不如零卖的布匹。

    不过一半货物换马匹,一半货物换钱,已然很合适了。

    “这朝有么那么些强健的牲口,回去行程可就快了定是再费不得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到。”

    “咱这来的牲口一下子瞧着便不顺眼了,要不是北域骡子驴的不值钱,当在这边卖了,也省得再扯着回去。”

    “好了,好了,大伙儿赶紧去帮着装草料,咱们今儿能赶些路算一些。”

    葛亮同大伙儿招呼了一声,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连忙去帮忙。

    帮忙事小,还得是盯着马场的人把草料装够,到时候偷工减料耍滑头可就亏了。

    霍戍借此也给大黑拿点草料吃。

    北域别的不说,养马地喂马的草料还是不错的。

    霍戍方才抽出一把草料,一道沙哑的声音忽而响起

    “霍霍戍”

    “你是霍戍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