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是久岐幸和鹿野奈奈刚成为巫女时,鸣神大社的前辈告诉她们的工作准则。
又或者叫,生存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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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影向山,壮观的神樱树被点亮,寂静的鸣神大社内,身着红白神服的巫女们陆续起床。梳洗、整理、用过早餐,然后各自前往工作岗位,开始一天的劳作。
通常来说,见习巫女们只能负责最初级的工作——打扫庭院、整理绘马——考虑到总有些人会把求到的签文扔到屋顶,在没有好心(冤大头)旅行者做任务的前提下,这些工作还是很耗功夫的。
等待她们通过修行,成为正式巫女,便可以接手一些与祭祀祈福相关的工作——接待前来参拜的民众、解读【御神签】——等等。
而再进一步,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之余,获得了八重宫司认可的巫女们,则会被允许接触鸣神大社的真实——
“——哎呀,现在流行这么新奇的自杀方式了么,竟然蠢到对雷樱树下手,”懒洋洋地将终末番送来的情报扔到一边,神子将手中轻小说翻到了下一页,“真没办法,阿幸,那你就去踏鞴砂看一眼吧。”
“探查过程中万一遇到危险的话,”指尖顶着下巴,状似思考了片刻,神子对着久岐幸笑着说道,“不要犹豫,把那小子的属下推出去挡刀吧。”
———
——啊,又来了。
鸣神大社的内室中,阿幸恭敬地站在靠墙的角落,恪守巫女工作准则,努力把自己伪装成盆栽或是摆设,避免引起任何争端。
可惜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并没有体会巫女的用心良苦,一左一右,直接开战。
率先开口的是坐在下手的神里绫人,留着利落蓝发,穿着椿花和服,隐隐透出青年体态、却又透着几分初枝青涩的少年家主,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狐狸宫司,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宫司大人谬赞了,终末番不过是些替神里家办事的闲散之人,打探消息尚可,但要替宫司大人办事,怕是还欠些火候。”
——过谦之词。
身为鹿野奈奈的好友,阿幸敢对着神樱树发誓:别说几个骚扰雷樱的海乱鬼,就是对上愚人众,终末番的忍者们都能不落下风。所以社奉行大人这样说,无非是为了——
“——哎呀,靠着祭主大人获得了那么多利益,却连帮忙消除雷樱威胁这么小的事都不想做,”放下手中最爱的轻小说,大社最受崇拜的巫女头子八重宫司优雅地捂着嘴,笑着给出结论,“这一代的神里家家主,还真是没有出息啊。”
——没有出息。
平心而论,宫司大人的话确实不太中听,如果让阿幸或是奈奈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弟弟妹妹,心里也会非常不爽。所以神里家主听了肯定会——
没有半分气恼,神里绫人脸上笑得更加灿烂:“正如宫司大人所言,我身上仍有许多不足之处,尽管如此祭主大人仍不吝怜爱,对此,我
实在感激不尽。”【洁癖】这个设定了。
【众所周知】,祭主非常非常厌恶脏东西。而这个脏东西的定义,根据时间地点不同,可以包括从污泥、油渍、血迹,到兽境猎犬、海乱鬼、愚人众等一系列事物。
基于对生命的热爱,通常来说,巫女们是不会去触碰属于祭主的东西的——更不要说祭主本身——而神里绫人,原本也是这个待遇的。
——原本。
———
变化是在进献奇珍的过程中么?
新奇的染料、复杂的衣服,狐狸不懂这些,但却总要有人帮他染指甲、穿衣服吧?
或者是日复一日的汇报工作时?
忍着厌烦查看不听话的狗身上的伤口,一次两次,或许终有一天,就会忘记狗和主人的不同?
又或者,是在某次机缘【巧合】之下?
比如那次天守阁——觐见【雷电将军】途中【意外】被奥诘众的叛徒偷袭,反手夺刀斩首的时候,却溅上了一身脏污。
“——回去大社路途遥远,请您暂时忍耐片刻,换上我的羽织吧。”这样说着,绫人脱下了他带着椿花的外套,递到祭主手边。
又比如那次清剿海乱鬼——宛如屠杀一般的狩猎,插着破魔箭的尸体堆积,将泥土都变为了红色,空气中都弥漫着污秽的气息。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一身干净白色西装的绫人款步走来,将身上唯一沾血的衣料——手套——扔到地上,手举在空中,半跪在地面抬头微笑:“祭主大人,地面很脏,要我抱您过去么?”
———
绫人这时将将要成年,体型尚不足成年时的肩宽腿长,却也不像少年时那样纤瘦。
半跪在地上,他大腿和手臂上的肌肉隐隐可见,透露出几分属于男性的威慑和野性,可偏偏动作与神情又如此虔诚和温和。
金色的眼瞳如同野兽一样,从绫人的脸看到身体,狐耳直挺挺立着,祭主等了半晌,最终还是将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搭在绫人掌心,冷淡地问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么,绫人?”
“哈哈,有可能,”这样说着,绫人双手用力,将祭主打横抱在怀里,贴着祭主狐耳的、尚且青涩的胸口嗡嗡作响,“怎么,您害怕了么?”
———
要怎么形容你和绫人的关系呢?
不是上级与下级,不是主君和下仆。
冒着热气的钱汤中,你趴在池边,冷眼看着绫人穿着松垮的浴袍半跪在池边,问你要不要帮忙护理尾巴——
你猛地伸出如利爪般的手,将他拖进汤池,压在池壁上说:“——没有用的,人类的寿命这么短,就算你有千般算计,最后也抵不过【时间】和【磨损】。”
———
“喜欢这些小把戏,随你。”
热气腾腾的汤池中,白发的狐妖冷漠地垂着眼,恰好此时,一滴凝结的水珠自他的眼角落下,就像一颗冰冷的泪。
“反正最终你会死去,然后我会忘记你。”
———
鸣神大社。
在绫人和神子真的打起来前,你从主座上起身,对着神子点点头:“...不是想吃【乌有亭】的狐狸乌冬么?走吧。”
听到你的话,神子炫耀地对绫人做了个【不过如此】的口型,支棱着耳朵挽着你的胳膊就准备下山。
而你们背后,看着两只狐狸交叉的手臂,绫人轻浅地笑了笑。
———
那天的最后,绫人反手将祭主压在温泉池壁。
似乎没想到少年有这样大的力气,祭主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极了受惊的动物。
低声笑了笑,绫人一手按在祭主脸侧,一手将额发撩起,固定在脑后,露出深沉的、充满欲望的眼。
“——您这样讲,就是说我喜欢什么,您都会配合的,是么?”
———
万事皆有代价。
既然寻求常人无法企及之事,那就必然付出世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换句话说,只要付出世人无法想象的代价,就该达成常人无法企及之事。
不是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