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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朝岁盈盈笑意中,两人所在的塔层窗户,突然碎了一扇。

    飘散的金芒中,他嘴角笑意淡了点。

    推演可知天机,推演世间的一切,可惜无法推演人心,他只有靠猜,之前有七分把握,现在十分了。

    他本也以为,江宴是要夺回眼中被抢走的哥哥。

    而他唯一能夺走的方式,就是抹去江叶骅的存在,就像多年前,他抹去爹娘、江曜等人的存在一般。

    如今的江叶草,修为高深,还有那么多厉害的同门师兄弟,岂是他轻易能完成的。

    所以江宴需要绝对强大的力量,强到超过他们所有人,达到另一个无所不能的境界,这样他就能随意更改江叶草记忆,肆意抹去江叶骅了。

    江宴确实这样去取得力量了。

    可他选择的方式,是自取灭亡,他没有貔貅的体质,短时间内获得极强的力量,坚持不了多久的,最多半个时辰就会爆体而亡。

    虽然他在这期间能集聚大半妖族力量,成为趋近妖神的存在,堪称无敌。

    可不能长久,算什么夺回哥哥。

    他孤注一掷要拿一点点时间,做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揍江叶骅一顿解气。。

    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毕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当然还有可能

    朝岁看向手腕间的咒禁,这个连他都束手无策,玄沐仙尊那等修为,也无可奈何的咒禁。

    以江宴现在的力量,或许可以

    凛冽的冬风从破窗闯入塔内,刮得朝岁脸颊生疼,他站在打碎的窗户前,朝外望。

    夜空血月居中,四周浮动着乌沉沉的云。

    隔空打碎了昊天塔窗,江宴收手,神色冷戾。

    等一会,抽空杀了那蚂蚱。

    江宴冷冷的想,抬起染血的靴子,避开地面草叶在枯叶间蹭了蹭。

    忽而,他动作一顿,若有所感地侧过头。

    青石路尽头站着个素衣身影。

    身影眉目润朗,发间戴着一支桃木簪,腰间别着把扇子,手中长剑在月色中折射出冰冷血光。

    江宴心脏骤然一跳,几乎下意识侧过脸,不叫对方看到面容。

    是哥哥。

    他在那刻,极速跳动的心脏,说不清是担心哥哥看到他记起什么,还是抱了一点点期待,对方能认出他

    “叶骅呢。”

    江宴一顿,清醒了过来。

    他眼底深处的微怯与期待,在短暂的错愕与微不可察的难过中,渐渐消散,隔着浓郁夜色,看向了持剑朝他走来的身影。

    “他在哪,”找来的江叶草冷声,注意到江宴靴边的血迹,面若寒霜。

    江宴不知是何滋味地弯了弯唇。

    “死啦,”他饱含恶意道。

    江叶草眼神在刹那变了。

    江宴笑了笑,有点投降似地举了

    举手“骗你的,还活着,不过情况不太好,说不定等会就”

    江叶草抬剑指着他,冰冷的气息,肃冷的杀意,千丝万缕地朝江宴缠绕而来。

    “我没心情与你说笑,他在哪。”

    江宴终于没心情笑了,尽管他从刚才起,就笑的很难看。

    他来时认真修剪过的指甲,圆润整齐,一点点没入掌心深处,鲜血淋漓。

    “如果我不说呢,”江宴望着记忆中的眼眸,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要杀了我吗。”

    江叶草眉头拧了起来。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巫幽门使者真容。

    没有穿那将全身裹得严实的黑袍,也没有发疯似的,狰狞扭曲笑容。

    穿着一袭清丽绿衣,青年抿着唇看他,神色似常人平静,微微歪头朝他笑的时候,一瞬间不像邪魔,反而像个邻家弟弟,透着乖巧。

    只有被他以长剑指时,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琉璃般好看的长眸,黯然了下来。

    凝望他时,眼睛微微红了。

    你要杀我了吗。

    说这话时,那突然哑下的嗓音,透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微妙难过。

    江叶草陷入沉默。

    在江宴错愕中,江叶草收了剑。

    许是青年红眼看他,倔犟的模样,让他一瞬间想到了江叶骅小时候,忍不住心中一软。

    乌发间,坠有草叶的小辫子,也梳的很好看

    “我不杀你,”江叶草淡声,注视着江宴周身紊乱的妖力。

    江宴冷白的皮肤,已经浮现出了血丝自爆的前兆,而这人,还在贪心地吸收妖族的力量。

    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疯子。

    “你会自取灭亡。”撂下这句,江叶草转身离开,朝远处的长廊废墟走去。

    被看出来了。

    江宴瞥了眼手背凸起的青筋脉络,朝素衣身影望去。

    在他注视中,一截藤蔓顺着剑身缠绕上江叶草的手腕。

    形成了一条手环。

    妖藤上仅有的一根小刺,几不可察地,轻轻扎在江叶草腕间。

    扎完后,妖藤便退了去。

    朦胧月色中,眼见人越走越远,江宴像是终于忍不住,浓密纤长的睫毛忽而一颤,浮起泪雾。

    他朝那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

    “其实”

    声音几不可闻,别人是听不到的,而江宴最后也只说了这两字。

    后面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即将控制不住妖力外泄的江宴,最终沉默的离开了。

    再不走,这个地方会夷为平地。

    他这次,又走得极为匆忙。就像当年在门外,看到哥哥抱着出生的江曜一般。

    他再次如同战败的小狮子,丢盔弃甲地逃跑了,灰溜溜,离开了已经不属于他的领地。

    只不过这次,他不会

    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哥哥,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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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看到废墟中熟悉身影的江叶草,脚步一顿,心头还未涌起的喜悦,被一种莫名的焦急与恐惧感覆盖。

    他往前走的脚步沉甸甸的,坠了千斤,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告诉他得回去,他必须回头,否则有极为重要的东西,就要丢失了

    可江叶草回过头,身后空无一人。

    他终究没能看到,那双红通通望着他的眼睛。

    江宴回到了昊天塔。

    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了。

    塔门处,一袭青衣的身影,门神一般抱手倚着。

    出乎意料,那幅皮囊下清绝欠揍的脸,没有露出嘲讽挑衅他的神情。

    江宴本打算一招结果了对方,见状竟师出无名,虽然他一贯想做就做,不需要理由,但爱蹦跶的蚂蚱突然安静,他难免觉得奇怪。

    与此同时,江宴终于明白,为何门主说他不是沈白休的对手。

    因为面对的,根本不是沈白休。

    现在可不一定。

    江宴危险地眯起双眸,靠近后,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与朝岁察肩而过,自顾自地进塔,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你现在如此厉害,神器唾手可得不要,诸界之主也不要,左右浪费,不如帮我个忙吧。”

    朝岁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手腕。

    他催动灵炁,腕间立即浮现出咒禁的痕迹。

    这咒禁太恼人了。

    原主修为到了金丹期再未精进一步,与之脱不了干系。修为越高,咒禁反噬越剧烈,原主畏忌,故而修为停留在了不受反噬的金丹期。

    动用灵海之炁,比灵力还容易催动咒禁。

    朝岁早就想解决掉了,但咒禁在体内,是个死循环。

    一方面,咒禁过于强大,他如今的灵炁,远远不够与咒禁分庭抗礼,另一方面,两力相撞,没等决出胜负,真身会先承受不了自爆。

    唯一解决办法是装柔弱,像原主那般保持战五渣的水平,永远不触动咒禁。

    否则修为越高,受到的反噬越强烈。

    而达到一定程度,哪怕不动用灵力,体内咒禁发作,反噬起来也会直接要命。

    连玄沐仙尊都深陷咒禁之困,普天之下,也只有此刻的江宴,能帮人解决咒禁了。

    朝岁懒洋洋地探去手掌“帮个忙喽。”

    似是没想过面前的人,会如此不要颜面,向他求助,江宴短暂愣住了。

    待反应过来,他扯起嘴角,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幸灾乐祸道“活该,等死吧。”

    朝岁无奈地摇摇头“可惜,看来我只有多去找五师兄要点法叶了,五师兄应该不忍心,看到我这个同门师弟被咒禁反噬而死吧。”

    江宴笑意凝住,他长眸低敛,在刹那变得阴狠“你别得寸进尺。”

    朝岁放下衣袖,不以为然道“我说什么了吗。”

    江宴阴沉沉看了他一眼。

    远处走来的嬴辛,拖着沉甸甸的草药袋子,抬眸就看到塔门处的师叔,挽袖露出雪白手腕,在江宴面前晃来晃去,带着笑不知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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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系很好的样子。

    江宴推开阻拦的手臂进了塔,朝岁挑眉,朝靠近的少年道“你瞧,莫名其妙,听不得别人与哥哥关系好,你可别跟他学。”

    嬴辛黑眸扫了眼他垂下的衣袖,一言不发,又朝远去的身影看去。

    片刻,他眼神晦暗地追了上去。

    江宴来到全面光秃秃,唯一留存了片月见草的塔层。

    不知那两个土匪,是觉得月见草最不稀罕,还是知道给他留点东西,小黄花一朵都没动。

    幸而一点没动,否则他要将他们变成肥料。

    黄花在风中摇曳。

    望着年幼时就遇见的草株,江宴心情终于好了些,他勾了勾唇,一如既往地开始用最好的灵泉浇花。

    他的皮肤开始龟裂,丝丝裂缝溢出了血,江宴恍若未闻,哼着歌,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

    一阵脚步声响起,他没回头,少年声音却传了过来。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嬴辛立在后方,望着蹲身给小黄花松土的年轻男子,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江叶草师叔门庭前,没有种月见草,种的是江叶骅师尊最喜欢的太阳花。”

    给月见草松土的身影一顿,嬴辛淡声道“江叶草师叔,也不可能为了一株无关紧要的月见草,对师尊发脾气。”

    哼着的曲调渐没,江宴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嘴角似乎颤了下,他因松土沾满泥泞的手指,僵硬地蜷了蜷。

    江宴张了张嘴,染了血的唇想说点什么。

    “可不能怪我,”少年含笑的嗓音响起,“会相信这种东西,只能怪自己太蠢。”

    江宴“”

    这是他用串糖葫芦将人骗来时,说过的嘲讽话。

    讨、厌、的、小、鬼。

    报复心真强

    江宴望着只有他在意的小黄花,明白少年是来做什么的了。

    怕他不肯乖乖去死,来杀人诛心,送他一程的。

    他成功了,江宴心想。

    江宴体内的妖力再也控制不住,五脏六腑撕裂般的疼。

    他身形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

    鲜血从江宴雪白的下颌淌下,滴在了从今以后,再无人在意的小黄花上。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江宴看着那双黑眸,意味不明地笑了。

    “可惜,你要失望了”

    朝岁在塔外悬崖边上,点了炷香,不多时,一个身影从塔门方向走了过来。

    一不留神就不见嬴辛身影,想到这位从来不是安分之人,朝岁略一思忖,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魔源本身危险而强大,对于想要拥有力量的人而言

    ,这不是毒物,而是天赐之物。

    没人会放弃这天大的香饽饽,就算带有毒也一样。

    嬴辛体内的魔源尚只是一枚种子,故而对心智影响不大,江宴五岁那年,心间被种下的,是已经成形的黑色山茶花。

    后来,山茶花还在他心头扎了根,他无法摆脱控制,也无法不受影响。

    嬴辛不一样。

    但很快,也差不多了。

    他幼时目睹小猫惨死却无力报仇的时候,就明白力量至上,实力为尊的道理,他对力量的渴望盖于世间一切,故而他会冒险。

    同为魔源,只要他吞噬掉江宴心间的那朵,充满怨憎戾气的黑山茶,他体内的魔源种会快速长大,化形生根。

    黑炎会由一小簇,扩大开来。

    “拿到想要的吗。”朝岁打量着人,语气莫名。

    嬴辛没说话,摊开了手掌。

    在他掌心的山茶花,出人意料的,并非不详阴郁的黑色,而是红色。

    如温热鲜血浇灌过一般。

    红色的山茶花,对吸收怨恨祟气的魔源没有任何助力。

    嬴辛漆黑的瞳孔,划过丝丝茫然。

    他不明白,江宴何时摆脱了魔源的控制,化解了心中的阴郁愤怨。

    朝岁意外,却没有那么惊讶,他注视着嬴辛少有的茫然,想了想道“你曾经说,他最恐惧的是面对五师兄冰冷的尸体,其实在这之上,还有一个。”

    就是哥哥是他亲手逼死的

    没有任何报应,比这更让江宴痛苦了。

    因为从一开始,他只是想救哥哥,为了救哥哥而吞下邪魔给的黑山茶,终究在江叶草因他而死的时候,染成了鲜血一样的红色。

    那时候,江宴已经清醒过来了。

    知道自己错了。

    可他不能回头,他一回头,江叶草就要永远停留在十五岁的雪天里。

    江宴可以接受任何恶果,但他不能容忍,哥哥因他落到这下场,所以他向邪魔求助,并欺骗了对方。

    朝岁捻起红色的小山茶,巫幽门主都不知道,这山茶花是红色的。

    他要失望了,给嬴辛精心准备的裹糖砒霜,竟然真是颗糖。

    只是带了苦味。

    朝岁看向悬崖边的燃香,还有小半,江宴已经不在塔内了。

    唯一留念的月见草,他也不要了。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人间的雪都比修真界冷。

    沧海桑田,时间会改变一切,七百多年前的鱼米之乡,早已找不到往日痕迹,没人知道这里曾叫千古镇。

    世人只知这里几十年前,遭过一场劫难,有邪魔降临,杀了好些人,后来这地方被誉为不详之地,沦为了乱葬岗。

    月亮无声的高悬在夜空,重重叠叠腐烂的尸体间,一个跌跌撞撞的孤零身影,漫无目的走了半晌,随后似乎走不动了。

    他倒了下去,再也

    起不来了。

    也不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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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香燃尽前,江宴回到了这里。

    回到了曾经待了一年,算作半个故乡的地方。

    妖界的血腥并未影响到远在人间的安宁,周围死尸为伴,寂静无声,江宴望着天空月亮,漫不经心地想。

    这里沦为乱葬岗有他的功劳。

    几十年前,忘了那天怎么了,好像是哥哥在灵山道场,给江叶骅置办了场生辰宴,修真界人人艳慕,五湖四海都是前去庆贺的,漫天烟火都放了七天七夜。

    他那会在做什么,好像是捧着朵小黄花,吃着桂花糕,身旁伴着一盏流萤小灯。

    他也在给自己过生日。

    他实在很讨厌江叶骅,生辰都与他一样,害他在这天想离哥哥近点的时候,就算躲在灵山脚下的石洞里,都会被过于耀眼的烟花照到,照得他像只悲惨可怜的虫子。

    他不是时时能控制自己,所以他换地方了,换到了被遗忘的千古镇。

    结果也不安生,又让他瞧见了讨厌的医馆,和讨厌的郎中们。

    不同的是,这些人在他眼里如同蝼蚁了,他随手掐死几人,众人吓得惊慌失措,腿软到爬着跑,望着一个个摇尾乞怜的面孔,他终于畅快了。

    反正他时常发疯,无所谓。

    江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最后选择了这里作为葬身之地,或许多年前,他就该死在这,所以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最终,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不知道是他弄丢了哥哥,还是哥哥弄丢了他

    意识在模糊,江宴浑浑噩噩的想到,那日从昏沉中醒来,他忍着伤痛跑回洞府,留给他的,只有空荡荡的石床,他火急火燎地四处寻找。

    后来,他在路边茶坊看到了哥哥,欢喜靠近时,就听到哥哥叫了声“弟弟。”

    哥哥摸着一个陌生的小孩脑袋,眉眼柔和,叫着对方弟弟。

    哥哥被抢走了。

    就像五雷轰顶,被碎尸万段了般,江宴那刻真要疯了。

    他红着眼睛要冲上去,告诉江叶草他才是弟弟那个是不知哪来的小偷

    可他最终迟疑了。

    不知是因为江叶草脸上那久违的,与他记忆中,如出一辙的轻快笑容,还是因为江叶草很快苍白的脸,头晕目眩的虚弱模样。

    他这张脸如果闯入哥哥的视线,会不会刺激到哥哥,忆起那些痛苦的过往。

    是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哥哥

    江宴躲在街角,静静看着那个陌生小孩,笑容满面,在江叶草身边驱寒问暖。

    他跟了他们三日,偶尔他会蹲在路边找滩水,望着水滩里倒映的稚气小脸发愣。

    他努力扯起嘴角,试图露出和那陌生小孩一样温暖的笑。

    发现做不到了,他愣愣看着那张扭曲狰狞的面容,眼里露出无措茫然。

    自己什么时候变

    成这样了。

    不记得了,但他已经这样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怎么能再拖哥哥下水,他用指甲划着水面倒映的脸颊,血淋淋的。

    真丑

    这些年,玄沐仙尊门下,江叶草和江叶骅兄弟两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宴随便就能打听到无数消息,而听到最多的,就是兄弟俩人关系多好。

    江宴无数次想要跑到哥哥面前挥手,告诉哥哥,他才是弟弟,想要杀掉江叶骅,让他把哥哥还给他。

    可事实上,他甚至没在江叶草身前露过面,只敢远远望着,还得披上严实的黑袍。

    他怕哥哥记起自己。

    今天看来,多虑了,哥哥已经完全不记得他

    倒映在江宴瞳孔中的月亮,不知何时红了,他眨了眨眼,睫毛湿润。

    他其实不想承认。

    江叶骅在哥哥身边,已经七百多年了,而他只有十二年,抛开小时候不知事,算起来,在哥哥身边的日子竟然只有可怜的七年,连江叶骅的零头都不够。

    他凭什么觉得,就算哥哥恢复记忆,会舍弃江叶骅而选他呢。

    就算他没了一身罪恶,能重新回到哥哥身边,可他再也不想,再也不想跟人分哥哥了

    哥哥要么是他的要么他不要

    江宴红着眼睛,缓缓抬起手。

    躺在一堆尸体上的青年,像是在做人生最艰难痛苦的决定,最后,他两指颤抖着,在冰冷如水的月光下,挣扎又不甘地,低低打了个响指

    红玉宫内。

    鼻青脸肿醒来的江叶骅,头晕目眩地摇摇头。

    他看着面前担忧的哥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一开口,什么都忘了。

    “怎么了,”江叶草喂他吃了颗丹药。

    江叶骅感觉自己好像想告诉哥哥什么,可他实在不记得了,挠挠头“算了,没事。”

    他担忧紧张的打量江叶草“哥哥怎么样。”

    江叶草嘴角弯起浅笑“我没事。”

    不仅没事,江叶草看向衣袖,眼眸深处露出一丝疑惑。

    本该蔓延到腕间的咒禁,消失不见了。

    折磨了他数百年,连师尊都深受其害的强大咒禁,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是从那妖藤手环,轻轻扎了下自己后

    “哥哥没事就好,我们走吧。”江叶骅嘴角露出灿烂的笑。

    江叶骅心间的疑惑被打断,轻笑摸了摸江叶骅的脑袋,“嗯,走吧。”

    等会天就亮了

    打完响指,江宴恨不得把两根手指折了。

    他也确实愤恨无比地折了,骨头折的咔嚓咔嚓,仿佛身体剧烈的疼痛,才能让他心间的痛苦少些。

    就该让江叶骅记着,无论他告不告诉哥哥,江叶骅都知道,哥哥不是他亲哥哥。

    有裂缝后,永远也回不到曾经了。

    这样,世上就多一个人和他一样痛苦了。

    多好啊。

    江宴满怀恶意的笑起来,他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

    江宴呆呆望着天上寒月,

    很久以前,也是在这个地方,每次他热乎乎凑到哥哥身边,夜间蜷在哥哥怀里,哥哥都笑着说他像暖炉。

    可是他的心,已经冷了。

    在他敲遍镇上二十七座药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抓错的时候,心就冷了。

    他早就对这世界绝望了。

    不再是能温暖哥哥的小火炉了。

    江宴盯了寒月良久,最后妥协似的,放下了歪折的手指。

    算了,他已经弄丢了哥哥的小暖炉,不能把他的小太阳也弄没了

    讨厌的江叶骅。

    江宴算着日子,在江叶骅夺走哥哥的第七百二十三年零七天,恭喜,以后彻底是他的哥哥了。

    江宴赤红着双目,意识随着掉落的泪珠,一点点散去。

    这次,是他不要哥哥了。

    是他不要了

    悬崖边,朝岁望着猎猎寒风中,燃到尽头的香,青丝拂过的白皙脸颊看不出悲喜。

    他身旁的嬴辛,想起一个诅咒般的声音。

    “好好看着江宴,看看他的结局,你和他都有魔源,你终会和他一样”

    蓦然生出一点兔死狐悲的嬴辛,捏紧了手,低声又茫然“师叔,我会和他一样吗。”

    朝岁听出这话中淡淡的哀伤,意外地看向嬴辛。

    不知有没有后悔送了对方一程,少年脸颊被寒风吹的发白,似乎被冷到了,勉强笑了下,“死后连个敛尸的人都没有。”

    朝岁沉默了瞬“不会,而且有人会为他敛尸。”

    嬴辛错愕,黑眸微微睁大了。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的老妇人,出现了布满血腥和尸臭味道的乱葬岗里。

    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她丢下拐杖,艰难地推开四周的尸体。

    用干净的布帕将血淋淋的脸颊擦拭干净,那张苍老的面容露出了笑。

    已经将眼睛闭上的江宴,被迫睁开了,他转了转红通通的眼珠,疑惑地看向跪坐在身边的老妪。

    感受到对方擦拭他脸颊的温柔,江宴露出茫然之色。

    他整天想着哥哥,不记得自己有过风流债。

    何况对方这么老,还是个凡人。

    老妪看出他的疑惑,轻笑道“仙君大概忘了,我是小芜,七十多年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小芜是谁。

    江宴看着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

    也是这里。

    那天他生日在千古镇发疯,一家医馆前,就跪了个泪流满脸的小女孩,带着她被恶霸打得奄奄一息的爷爷。

    江宴什么都没做,只是发疯把医馆的里人都杀了,还有街上不顺眼的人,全都杀了。

    后来,丢给了那小女孩一株灵草,他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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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女孩好像跟在他背后,跑了好久,一边努力跟着他一边抓着灵草反复说“我叫小芜,仙君大恩,我会报答你”

    江宴漫不经心的想,一个小凡人,能报答他什么。

    无聊。

    望着与记忆中白嫩小脸完全不同的苍老面容,江宴一时没了话。

    随便吧。

    又不是哥哥给他敛尸,都无所谓。

    老妪跪坐在江宴身边,小心抬起他修长的手,细细擦拭起来,一边擦拭一边感叹道“数十年不见,我已老去,仙君风采依旧。”

    江宴一哂。

    他虽未自爆,却和自爆差不了两样,全身骨头碎了,皮肤被血染的鲜红,夹在一群腐烂的尸体中,恶臭无比。

    乌发粘血,不用看,都知道小辫子上脏兮兮的,上面坠着的草叶也所剩无几。

    哪来的风采依旧,面目全非还差不多。

    看来人老了,眼神会不太好。

    得出结论,江宴漫不经心地重新闭上眼,耳边传来老妇人喋喋不休的声音。

    小芜说着这些年自己的经历,江宴不置一词。

    凡人一生如此短暂,没有意思,江宴不感兴趣,甚至感到厌烦,直到对方说自己一生行善积德,终于在暮年,得到了神灵眷顾。

    “没有神灵、”江宴忍不住,不耐地吐出这四字。

    老妪语气柔和,解释道“真的有,我看到了,而且我的愿望被神灵实现了。”

    江宴望着那张充满岁月痕迹,宛如枯木的苍老脸庞,嘴角微翘,露出一贯讥讽。

    “既然实现了,为何你还是这幅模样。”

    凡人的愿望,除了不老不死还有什么。

    老妇人一愣,笑着摇摇头“仙君误会了,我向神灵许的愿望是,在仙君需要的时候,能出现在仙君身边,尽我所能帮助他。”

    江宴被擦拭的手指顿了顿,侧过头,眸中倒映的那张苍老面容,露出柔和灿然的笑。

    “现在实现了,能再见仙君一面,我已心满意足。”

    江宴“愚蠢。”

    “我不是仙君,”江宴漠然纠正道。

    老妇人细心打理着江宴头发,将血迹擦干,温声道“我知道。”

    这个曾经把镇子变成乱葬岗的青年,比起仙君,明显更像个邪魔。

    “我相信善恶有报,仙君落在现在的地步,一定是做了恶事,但是有什么关系,”

    老妇人拿出梳子,轻轻为江宴梳理乌发。

    “纵使你是天下人的邪魔,依旧是我一个人的仙君。”

    江宴“”

    他沉默良久,最后抬起变干净的手,摸了摸老妇人的脑袋。

    就像小时候,哥哥摸他的那样。

    手掌温暖而有力。

    在朝岁注视中的香火,在冷风中,终于熄灭了最后一点光。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

    乱葬岗。

    被江宴指尖划过苍苍白发,变成了黑色。

    跪坐在江宴身边的老人,脸上的褶皱消失不见,枯萎容颜恢复如初。

    “谢谢,”沙哑低颤的嗓音微微落下,“但我还是不喜欢除了哥哥以外的人,碰我头发”

    恢复豆蔻年华的女孩,拿着梳子的手一顿。

    抚在她发顶的手,在说完这带有孩子气的倔犟话后,无声垂了下去。

    意识到什么,小芜微微睁大眼睛,泪珠一颗颗掉了下来,她伸手想要抓住,却扑了个空。

    青年用最后一点妖力,让她返老还童,今后无病无痛,不老不死。

    没了半点力量支撑,他连仅存的身体都无法维系。

    他彻底消散在了人间。

    魂飞魄散,连尸体都不会有了。

    小芜呆呆望着眼前消散的点点星光,她伸出手,拼命想要留住一点,可最终什么都没留住。

    天亮之前,她终于忍不住,一个人趴在乱葬岗,痛苦的嚎哭起来。

    “啊”

    她的仙君死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